后来我的师父就在这里修了宿云庐。
画面一转。
“我不是凤璎宝珠,我是异界之人!”
“什么……亲番茄?”
“手艺不错。”
“你确定不是为难年青人?”
“什么条件都可以谈,除了一条,我不卖身,这是底线。”
那个发出声音少年是如此的惫赖、如此不驯服的,如此的金玉其外,可是为什么,他会在我最温暖的梦里出现?
倏然间,投石惊破水面,水花飞溅,一头一脸。胡虞臣一眨眼,一滴水就顺着眼角滚到了脸颊上。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上这么多水?胡虞臣睁开眼就同阿洛对视了。
好了,狐狸妖怪终于醒了,阿洛本来打算再掴两个耳光的。他举着打人的手,嘿嘿嘿尴尬地笑道:“敌人都消灭了,现在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他本来骑坐在胡虞臣的身上,这时不得不在对方目光的审视下,语无伦次地站了起来。
自己被毒药迷晕了,自己被小受救了,他目光追随着他,心欣喜地跳动。师父曾说,当遇上真正欢喜的人,心就不再单属于你,无论那人是好、是歹,是穷、是富,是……那就是爱了。
我找到了,那一霎间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在温煦的阳光下开满了绚丽的花、绚丽的花。胡虞臣就这么半躺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阿洛身上。
他中毒后,变傻了?这样太古怪了,阿洛几乎想转身逃走。他咳了一声,眼睛茫然四顾,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天气好,地上不会冷。”
小受不领情,不着急,一切慢慢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小东西了,胡虞臣突地一笑,神情恢复正常。
他调整好周身的气息,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痛、好象外伤加重了一点。他记起来了,好象他的小东西之前冲他发过脾气。
真是个坏脾气的小受,看来以后要好好教训一番。他自嘲地一笑,随后朝四下望去。
到处散落着火烧大群金针虫的痕迹,这里进行了一场战斗。
方才小受的话是什么意思?胡虞臣脸色严肃了起来,得把事情理一遍,他静下心来。
从百骨妖怪开始,有百骨妖不奇怪,可是她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修为?究竟是谁教会了白骨妖怪的修炼,这是一个迷。
桃花散应该用的是金针虫的毒,自己在林中应该是只被一条或者两条金针虫咬了,如果是多条虫子自己早就发现了。
然后自己毒发,晕倒,之后的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量的金针虫出现?这种虫子不是被杀得近乎灭绝吗?金针虫和百骨妖怪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家的小东西战胜了大群金针虫?救了自己?小受的秘密……
他的目光又无耻地盯着小受:你的事我不急,你的秘密以及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慢慢剥开。
对于胡虞臣不闻不问,阿洛反而不安了,他认真地解释说:“你晕迷后,就来了一群金针虫,我用火烧死了它们,再用水洒醒你。”
“就这样,没有了?”胡虞臣凤眼一挑笑了。
好似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阿洛眼睛朝上翻,只有闭嘴的份。
胡虞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我应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完全是……”走神的阿洛差一点说漏了嘴,他掩耳盗铃地捂上了嘴。
胡虞臣追问道:“是什么?”
阿洛吱吱唔唔地说:“我的意思是,是……”
他终于说顺溜了:“我想说的是我救了你,还有就是你命大、命大得很,才逃过一劫。”
“是吗?”
“是的。”这次阿洛回答得清脆利落,狐狸妖怪不再追问,阿洛松了口气,同时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慧了,居然就这样糊弄过关了。
“走吧,我们出树林。”胡虞臣收拾好一切,背上包裹就要过来牵阿洛的手。
阿洛的手一闪,不许牵手,大白天,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跟着他避嫌地跳到一边。
胡虞臣牵了一个空,他看着自己的空手,自嘲地一笑。
阿洛问:“我们出了树林,就去茫市?”
胡虞臣一步当先,头也不回地说:“林子里不太平,我们在林边住两晚,等我伤好了,咱们就出发。”
百灵这只傻鸟,团结狐狸妖怪,结果团结了一个重伤员。阿洛默然地跟在狐狸妖怪身后。
屋内高阔,窗牖上珠帘半卷。中间一张挂着细纱帐的芙蓉贴金拔步榻,两名男子正在屋内说笑。两名男子一个魁伟、高大,一个窄腰、高挑。魁伟的脸长得英俊,细腰的脸长得妖气。
长得妖的男子正在试穿一件紫色的团花外袍,他系好了衣袍,转身冲着英俊男子妖娆地一笑:“这件怎么样?”
英俊的男子陶醉在妖男子的美色中,他长手一伸便将妖气的男子抓到自己面前:“小妖怪,你穿什么都好看。”
妖气的男子半眯着眼睛笑道:“真的么?”
“怎么不真。”
妖气的男子伸出手掌顺势拍到英俊男子的额头道:“看着人五人六的,却长着一张油嘴。”
于是英俟男子的两只手掐着妖男子的腰,对着他耳边哈气:“小妖怪不是最喜欢听恭维的话吗?”
妖气的男子突然拉开于英俊男子的一点距离,他的手指抵住了英俊男的下巴,接着又一笑:“别对着耳朵,我不舒服。”
“那就对着嘴巴。”英俊男突地抱住了妖气男子。
立在门上的两名小妖,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们调笑,直到总管赵亥到来。赵亥无视屋内正在发生的一切,笔直地走进来,垂首道:“属下,有事要回阁主。”
英俊男子一脸的不满,对着妖男子说:“绿腰阁主……”
妖男子突然神色为之一变,他扭身看向英俊男子。只一眼,就将英俊男子的话吓了回去。
绿腰抬手一掌将英俊男子推到了地上,随后他坐到榻边,对着赵亥说:“说吧,何事?”
赵亥依旧垂首:“白骨妖昨夜被灭了,寄养在荒村中的金针虫都跑了。”
绿腰面无表情地说:“白教了她法术,没用的废物,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吗?”
赵亥道:“阁内的亟酃镜能观察玳山周边百里大的灵力波动,昨夜情形都在镜中……”
赵亥突然将话又顿住了。
“说。”
赵亥沉吟一下,说:“灭白三姐的是狐妖,胡虞臣。”
他来了,他终于肯来见自己了,绿腰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赵亥的眼睛一直垂着,然而余光还是瞥见阁主。饶是他素来老成持重,也不禁呼吸一窒,差一点退后一步。随后他不禁勾起心中旧念:当年若不是老阁主将阁主当成女儿一般养成,阁主也不会不象一个男子,如今真是太过放浪了。
绿腰媚色地一笑,系好了紫衣的腰带,他转身对着门上的小妖吩咐道:“拖下去,处理掉。”
两名小妖应声,从地上拖起英俊男子。英俊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死了。
绿腰自顾自地走到墙面前,整幅墙上居然刻着壁画,壁画中的人物高达丈许,人物衣饰用色十分鲜艳,形态栩栩如生,壁画的下方题字葵园夜宴图。
画上右座上的男子长得分外好看,一双微斜的丹凤眼,执杯饮酒,举手投足间倜傥无比。左座上一簪花紫袍男子夭桃浓李,魅色无边,他含情眿眿地眸向右座上的男子。壁画中还有其他人物,好似都不在紫袍男子的眼中。
这画上的一个是胡虞臣,一个是绿腰。
绿腰将脸慢慢地贴到壁画之上,闭着眼睛痴迷地碰向了壁画中的胡虞臣,念念地自语道:“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把它刻成了画。阿臣,如果你看到了会说好吗?那一晚你是这般出色、俊美。于是我相邀你到露台整晚饮酒,你不是也答应了。我身边有很多男人相陪说笑,可唯有你让我无法忘掉。那一晚杏花疏影吹笛天明,我们一起迎来了日出。可是之后你却冷冷地离开,真是个狠心的家伙!这一次,你怕也不是来看我的吧。”
紫色的衣服上别有一朵红花,绿腰的手一点,那朵红花就化为了碎沫。
“阁主。”赵亥在后面试探地叫了一声。
绿腰倏然睁开眼睛,他说:“监视进入玳山及周边茫市的第一个人,我要见胡虞臣。”
第十五章:温馨之夜
通衢委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坊巷市井,酒楼歌馆,喧阗达旦,这是茫市。
为什么要夜里偷偷溜进城象在作贼?阿洛不解。然而,当夜的喧嚣迎面扑来时,这个想法就被他扔到了一边。
孝仁坊的团子、秦安坊的十色汤、市西坊的泡螺滴酥、太平坊的糖果……篝灯之下一路行来,处处皆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阿洛感觉到重回人世,他出神了。
以至于胡虞臣拉着他的手,他也没有反抗。
阿洛倚在纪素坊外的木柱上,等胡虞臣从里面出来。方才狐狸妖怪说:里面有好吃的豆饼、豆糕。
阿洛示意走累了,不想进去。于是狐狸妖怪放开了他的手让他在外面等。
身后的小街显然不是夜市,零星的几个灯笼挂在街户人家的门口,再往远处俱是漆黑一团。阿洛好奇地打量周遭,又回头来望向纪素坊。
此时,胡虞臣施施然地从一片璀璨的灯火中走了出来,打眼张见他时,蓦地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
世上竟有这么美的一张脸,难描难绘。阿洛的心突地被撞了一下,一时间翻起涟漪,久久难平。
“杵在哪里做什么?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胡虞臣左手拎着点心盒子,右手拉着阿洛。左手的点心是他爱吃的,右手的人是他欢喜的。
阿洛又以为要走很久,哪知不过拐一个弯,胡虞臣就拉着他坐到了一家小面铺里。
小面铺不打眼,甚至灯笼了发出的光都是昏黄一片,当然店里也没有几个客人。胡虞臣抬手招来伙计给自己要了碗阳春面,给阿洛要了碗卤汁排骨面。
“狐妖大人只请得起我吃碗排骨面?”阿洛前观后看始终没有瞅出这是什么好地方。
你请我至少应该是烤羊肉、芙蓉鸡、酒酿鸭,最次也要一碗红烧肉,阿洛伤心地觉得某是个吝啬鬼。
“人间有味是清欢,小子有好多东西你还不懂?”胡虞臣一身清雅地坐在简陋的小面铺里,眉眼俱是笑意,那笑意达到了心底,又从心底漫出,满满地铺了一室。
不一会儿,伙计便将煮好的面条摆了上来。汤汁艳浓、面条筋滑、卤过的排骨又十分入味,果然是地道的美食。
好久没有吃肉了,此时初咬了一口排骨,阿洛便顾不得面烫吃得十分尽兴。一大碗排骨面下肚后,阿洛才抬头打量对面的胡虞臣。
胡虞臣碗里除了面,就只有一点葱花,看不出美食的模样。
“你吃素?”狐狸妖怪不吃肉?阿洛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的胡虞臣。
胡虞臣冲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慢慢地吃着青花大碗里的细面。
阿洛在看,别人也在看。坐到如此的俭寒之地,胡虞臣的姿态依旧十分的雅致。
阿洛不经意回头时,才发觉小面铺的外面不知何时聚起了三三两两的一群人。两位姿容出色的男子坐到小面铺里,自然会引得围观者。
“他们在看你。”阿洛回过头来,胡虞臣刚好将面吃完了。
胡虞臣不话说,突然隔着桌子将阿洛的手抓住。
他这是要做什么?大庭广众的炫男男之情?阿洛反应过来,顺手就将胡虞臣的手打飞。
对于男男相好,茫市是不禁的,于是众人只当两个小爱人闹情趣,一阵哄笑。
阿洛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胡虞臣一笑,将铜钿放到桌上,对着众人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散了。”
于是,众人笑散而去。
阿洛愤指责胡虞臣“你这是故意抹黑我们合作的关系。”
胡虞臣伸手过来,软语哄道:“别闹了。”
我们之间有那么亲密吗?阿洛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无语地望天:我就当被虫子恶心到了。
夜漏微凉,月静人阑,两人到了一处庭院的门外。阿洛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老友的家。”
敲门啊,阿洛用眼神示意。
“我先跳到墙上去,然后再拉你上来。”胡虞臣说。
啊?原来今夜果然要当贼,我居然跟着你混成了黑道,阿洛默默间跟着胡虞臣翻墙入院。
夜晚的庭院换下了白日明丽的浓妆,淡淡的眉目于月光这下别俱一番清朗之态。庭院引了一处活水,从园子的东头流入,又从西头流出。
静谧之中潺潺的水声、草丛里的虫鸣声、外面街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形成了夜晚独有的天然乐曲。虽然聆听者少,但也悦人心怀。
庭院深处的种了一株很老的忍冬,虽未至夏,然而素白的花朵却于月光下寂寞地绽放。当夜风乍起时,芬芳的花香一时溢满了一院。
亭台的高处,阿洛收回了目光转过身来,非常大胆地审问狐狸妖怪道:“老实说,这是谁家的庭院?”
胡虞臣悠然地坐在圆鼓鼓的石凳之上,理了理衣服道:“蔡太守家的留院,不过太守一家甚少来此,我的一位老友倒常期借寓于此。”
原来如此,阿洛明白了。
突兀地脚步声在亭台的木楼梯上乍响。少时一位男子同一位拿灯的小僮便出现在两人面前。男子眉目平淡,身着白衣,通身上下一派温雅。
亭台上的花香在夜风中似乎益加浓洌了一些,而此时的夜色也变得越来越温醇。男子淡然一笑冲胡虞臣揖手道:“胡卿多时不见。”
胡虞臣与他相熟,连礼也懒得回直接对着他道:“修竹子,快将你的好茶拿来与我。”
修竹子听了也不见怪,转身吩咐身后的僮子,这才择了胡虞臣身旁的石凳坐了下来。
修竹子是忍冬花妖,周身气息若微风般和畅能令凡人沉醉。阿洛的眼光粘在他身上当不足为奇。然而胡虞臣此时却如捻醋一般,酸溜溜地瞥了阿洛一眼,又回过来瞪了修竹子一下。
修竹子不以为意,脸上维持着翩然的风姿,只是在胡虞臣将手偷偷地放到阿洛腰上时,才在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容。
“阿洛,这是修竹子先生。”胡虞臣趁机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阿洛的细腰,嘴角微弯朝修竹子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不能向狐狸妖怪的手低头!阿洛小身板一闪,回头威武地瞪了胡虞臣一眼,这才对着修竹子说:“先生好。”
“洛水伊人立水滨,絮花胜雪出凡尘。”修竹子对着阿洛点头一笑,不再多话。
片刻后僮子拿着通透的纱圆灯又回转来。令阿洛错愕的是,搬来茶具的是一群蚍蜉。
僮子将茶具从蚍蜉身上放到了桌上,那群蚍蜉卸下重担后,并不急于离开,反倒齐齐仰起头来张望阿洛。
被一群虫子盯着委实是一件怪诞的事。阿洛低下头去,用小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为首的那一只红头蚍蜉。
指尖刚刚触拢,那知蚍蜉突然开口说话:“你的血好香,又生得这般好,我们新女后正在招亲,用不用去试试。”
我有那么好看吗?阿洛好笑之间,捏了捏自己的脸。
“孽畜!休得胡言。”胡虞臣一声断喝,抬手间就要将那群蚍蜉灭掉。
“大家都是妖类,和气为上。”修竹子伸手拦住胡虞臣,又对僮子道:“卜芥,将蚍蜉侍者送还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