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生无相+番外——梅影疏痕
梅影疏痕  发于:2015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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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春去冬来。

周成这几日头疼得狠,任平生怕下人们伺候不好,都是亲自陪他睡一床的。

周成的睡相并不好,踢被子、摆大字,滚圆圈,偌大的一个床总是被他折腾得不像样子。

任平生总是无所谓的笑笑,便命人整理好。

于是周成的睡相更加不好,反复踢被子、使劲摆大字、一直滚圆圈。任平生先还忍着,到后来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于是毫不犹豫的一记佛山无影脚,只见我们的周大瞎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的跌坐在地上,然后醒了。不情不愿的揉揉屁股又爬上床去。然后学乖了,缩在大床的一个角落里乖乖的睡去了。

然后便是每晚周大瞎踢被子,任平生踢下床;周大瞎摆大字,任平生踢下床;周大瞎滚圆圈,任平生踢下床。折腾了好几个晚上,某人花了一辈子才养成的赖皮习惯,竟然就这样生生被踢没了。

不得不叫人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这一日,待到任大侠熟睡之后,我们的周大瞎决定报这踢屁深仇。只见他扑在任大侠的身上,两只手搁在任大侠的俊颜上,正欲一鼓作气把他掀下床来的时候,一股奇异的触感从指尖闪电般的传入心脏。

周成忍不住细细的、虔诚的用双手去临摹眼前的这张俊颜。

男人的脸很瘦,能摸到那刀削般的骨骼。皮肤细腻,带着冰凉的触感。鼻梁高挺,眼尾细长。额前的几缕碎发调皮的钻了出来。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周成却能准确的知道男人的长相,就好像是在梦里见过千百回一样。

“砰砰……”周成能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指尖滑过任平生的脸颊,周成终于忍不住的吻上了那张梦中思念过千百遍的的容颜。

一只手也鬼使神差的伸进了任平生平滑的胸膛。

只是他看不见男人那倏然张开的双眼,和男人眼底那深深的……厌恶。

第四章:被迫出山庄

周成正自迷醉间,忽然觉得手腕被人用一只手用力的捏住。而那人翻身而上,将自己压在了身下,另外一只手也毫不费力的扼住了自己的颈子。

“你好大的胆子!”任平生说着,手下更加使力,冷冷的看着周成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显然是呼吸难继。

周成只能无力的从嘴里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声音,半响,任平生才狠狠的将周成往床边一丢。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显然是某人后脑勺撞到墙壁上的声音。

任平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吩咐道:“来人!”

“庄主有什么吩咐?”清脆的童音伴随着推门声响起。

周成听得出这是侍童长安的声音。长安伺候过自己几天,周成只依稀记得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少年,总喜欢缠着人问东问西。单纯活泼却又有一点胆小。

“将周公子送去‘荷风别院’,今后不准他再踏进庄里一步!”

‘荷风别院’是任平生在京的另一处宅子,虽然不及落梅山庄大气,却还是自有一番清幽。

任平生生得清姿俊秀,生平最恨别人对自己怀有色心,周成犯了他的大忌,能保住小命,其实还算他运气够好。

“奴才遵命。”长安应道。

任平生说罢不再看周成一眼,打算跨出门去。显然他今天晚上没有了再眠的兴致。

听到他离去的声音,想到今后也许再不能见,周成不禁觉得心痛难耐,只得鼓起勇气,怀着破釜沉舟的想法以极快的速度说道:“我喜欢你!”是的,喜欢。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只是跟他呆在一起,就觉得满满的幸福?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他对别人展露微笑的时候嫉妒得快要发狂?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他说要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跟着被抽走了。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他一人的喜欢,在任平生看来幼稚又可笑。

他最卑微懦弱的一面总是这样毫不留情的被展露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剩一丝一毫的尊严。

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了,也许是他说要做自己眼睛的时候,也许是他答应自己请走他小师妹的时候,也许是他用温柔干净的声音对自己说着话的时候。

也许是仅仅闻着他身上的淡雅梅花香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却在无法判断的不经意间,如一粒种子深深的扎根在了周成的心里。

发芽、长叶、开花,却还是不能……结成果。

周成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在最初的冲动过后,蠕动的嘴唇却半点话也说不出。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爱情乞丐,可是注定乞求不到。毕竟平生是那么清高骄傲的一个人。容不得他人半点亵渎。

听到‘喜欢’两个字,任平生微微顿住了脚步,像看怪物一样盯住周成,厌恶的道:“抱歉,你的喜欢,我根本就不稀罕!”

每个字都稀松平常,但是合在一起,却像一枚炸弹,轻易将周成的希望炸得魂飞魄散!原来自己的真心,对他来说,仅仅是不稀罕!就像烂泥一样,被人轻易的踩在了脚底。永世不得翻身!

任平生说完,再不肯给周成开口的机会,快步踏出了门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他只知道害怕再听他说下去,害怕在周成的话里听到深深的绝望。

他要的爱,自己给不起。

早在他成为神仙以前,他就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爱情只会让人痛不欲生,一如眼前的男子,苦苦哀求,丑态毕露。

虽然那埋在他真身下的两具尸体早已经烂透了,可是刻在他心底的忧伤和烙在他心里的震撼却并未减少半分。

他不敢做一个多情的人,感情太飘渺,他不能沾上分毫。这世间最厉害的穿肠毒药,他没有勇气去亲自品尝。

周成对自己的感情仅仅是迷恋吧?迷恋自己对他的照顾。只要不再见,他定会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这样,对他、对他们都好!

任平生自我安慰着,毫不迟疑的踏出了门外。

对!只要不再相见!

这世间,被爱的人总是在伤人,而爱人的人总是在——伤己。

只是,任平生还不知道,这世间的事哪里会事事如愿?

人生不过三大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谁都会一一尝遍。

不会漏掉……一人。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周成甚至觉得这一刻心跳都停止了,胸口发闷的感觉让他觉得呼吸都开始不畅快,只能颓然的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他的力气早在刚才说出‘喜欢’的时候就用尽了。

他终究是没能叫住他,只能眼睁睁的听着他一步一步离去,渐行渐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安清脆的声音含着夜色传来:“公子还有什么要收拾准备的,奴才好帮忙。”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走吧。”就好像是当初赤条条的来,如今也便赤条条的去吧,因果轮回,从来如此。

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周成摸索着走下床。

像标杆一样站得笔直。

他此刻才算是真正尝到了剖心之痛。也才真正体会那日那个小师妹心中的苦楚,原来是这样有苦难言。

任平生曾经为了他,将他的‘师妹’请出了落梅山庄。想不到如今,又轮到了自己。

天理昭昭,他周成又凭什么期待自己是对任平生来讲特殊的那一个?!

只可惜,他身为局中人,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只有由着自己一步步沉沦。他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尚书之女与贴身侍卫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可惜尚书大人看不起侍卫的出身,阻止不成功后,便命人悄悄将他杀死后埋在了梅花树下。女子苦苦等候候,终于有一天在梅花树下发现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和一具白骨,便立刻撞死在了梅花树下。

有人感伤两人,便将二人的事迹写作了一首长诗,从此他二人的爱情便被人传唱不休。

那时候周成不懂,为什么明明侍卫已死,再不可能生还,为何尚书千金还是要以身相殉,这样做,除了多伤一条人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自古便是身不由己。

周成只觉得一颗心冰凉冰凉的,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但是,他必须得站得笔直,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和任平生比肩。

他可以苦,他可以痛,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认输。

因为认了,才是真的……输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显得恭敬而微微胆怯:“公子,请公子随奴才来吧。”长安说完,便走过来扶住了周成。

厢房离大门并不算远,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现在正是子时,门口只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健壮的青年男子在看着大门。男子显然和长安是极熟悉的,见长安过来,便问道:“小安,你这是要扶周公子去哪儿?”

“荷风别院呢,庄主吩咐的。”

李九听得长安说到庄主两个字,便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是对长安叮嘱道:“外面可能要下雨,你们要不准备把伞,要是真下起雨来,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怕顶不住。”

李九担心的是长安,一直以来,他就把单纯善良的长安当作是自己的亲弟弟般照顾。

“李九哥,不用了,反正荷风别院离这里很近,一会便到了。”

见长安明确拒绝了自己的好意,李九也不好多问,便替两人打开了大门。

待到李九关上大门,周成便让长安将自己扶去了屋檐下。

“公子这是?”长安问道。

“你去屋檐下休息吧,不用管我,我要在这里等平生原谅我。”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庄主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有改的。”

“他改不改我没有办法,但是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原谅我为止。”哪怕是用最不光彩,最无奈的苦肉计,我也在所不惜。这后半句周成却没说出来。

其实周成心里也知道,平生怕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使计的人是他,被困住的人是他,到最后痛不欲生的人,也许还是只会有他,但是他身不由己,毫无选择。周成从嘴角淡淡的逸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平生,平生,你可知道:这世间令人疼痛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也不只是生离,还有求而不得。

平生,我向你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天真的以为只需要你一个回头,便可以拉住你的手。

可是我忘了,你不愿回头,因为你也向前走了九百九十九步。我们的距离还是一样遥远。仍旧是——遥不可及。

第五章:雨夜的等候

凉薄的雨点稀稀落落的坠下,片刻便翻成了瓢泼大雨。

侍童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下雨了,要不我们先去躲躲雨”

周成摇摇头,依旧笔直的站在雨中,没有半分颤抖。

侍童好说歹说,周成还是不为所动。

无法,侍童只得一声一声的去敲打已经紧锁住的大门。

一声一声,伴随着侍童的声音,显得那么的空旷寂寞。一声一声的,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敲入悲凉人的心头。

看尽了东风,望极了春愁,唯有一颗落寞的心还在不停的颤抖。

大门应声而开,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李九的声音:“小安,你又要怎么样,你忘了庄主说过的话了?”李九的声音里满含着不赞同。

周成苦笑,到这个时候,难为他还肯称呼自己做公子。

长安却讨好的笑道:“九哥,庄主的命令小的哪敢忘记,只是你看外面的雨这么大,我想替公子讨把雨伞。”

李九忙把长安拉到身边,低声耳语:“你傻啊,庄主既然叫他去了别院,摆明了是不再管他了,你还那么上心做什么?左右他把自己折腾的没了,你也好回庄里不是。”

长安叹了口气:“可是我瞧他那样子怪可怜的。也想帮帮他。”

李九却有点怨气上来了:“这个你也想帮,那个你也想帮,你这条小命能帮几个,你忘了长生的教训了?”

果然,只见长安的身子抖了抖,犹豫了一下:“可是他……”

“可是什么?他自己爱淋雨,你就等他去淋,若他小命不保,也只能怪他命不好,算不到你头上。”

长安还待说上两句,李九却连忙故意的大声说道:“你还不快跟我去取伞!”说着不再容长安反抗,一把把他拽入到大门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间。世间之人早就吹熄了蜡烛,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落梅山庄门口的两个朱红的大灯笼随着狂风不停的摇摆。里面的两根蜡烛却是明明灭灭,随风摇摆的烛光小得就像是两粒黄豆。一只蝙蝠静静的倒挂在屋檐之下。

风平时是温和的,调皮的,沁人心脾的,但是这寒夜的风夹着雨水,却最是会欺负人。暴雨将周成的全身泼了个透心凉,调皮的风却紧跟而来,把那湿透的衣裳全都吹得贴在了周成的身上,隐隐露出了孱弱的身材。

周成看不见这凄迷的夜,却能感受到这透骨的冷。

长安这一去了便没有再出来。周成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就这样一个人静悄悄的、孤零零的站在了雨中。

暴雨落了又停,歇了又起,就这样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意识开始涣散,身体却依旧站得笔直。

周成只觉得脑袋有点隐隐的疼,他只当是这暴雨淋得久了,产生的不适,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疼痛却越来越剧烈,几乎是要将周成的脑袋炸开了。周成不禁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心神迷乱之间,周成慢慢感觉到眼眶开始发热,一个充满磁性却又暴虐无比的声音不知道在哪里响起,却偏偏一声一声、无比清晰的钻入了自己的脑海。

“魔生……魔生……魔生……你快回来!……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放本尊出去!”

周成听得模模糊糊,正想仔细聆听的时候,那阵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慢慢的再也听不见了。

往日那股强压住的暴虐之气又开始慢慢升上来了。

想发泄,想疯狂,甚至控制不住的想……杀人。这种意识久远得就像是一直生在周成脑海里似的。

为了强压下这股焦躁,周成将嘴唇咬出了鲜血。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赤红,双眼竟然微微的能看见周围的景致——漫天的燎原大火。

这火烧得浓烈,烧得固执。烧得永不停歇。周成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连密密麻麻打在自己身上的雨点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这昏昏噩噩间,天也开始慢慢的破晓。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慢慢的朝霞升了起来,五彩的云朵将天地间都染上了朦胧的色彩。青翠的树木排得笔直,霞光洒在上面,一切恍然若梦。公鸡开始争鸣,鸟声开始清脆。风雨声渐渐歇了,只有屋檐下滴落水珠发出的‘叮咚’之声在昭示着昨夜的淋漓不尽的暴雨。

可是没有人来。

周成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了日出。重复得他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依稀能听见马的鸣叫声,仆人商量着买菜的嘈杂声,独轮板车压过地面带来的轱辘声。

却没有一个声音肯为他停留。有过路人劝他离开,却在见到他坚定的摇摇头后,无奈的走了。

周成现在的样子落魄不堪:衣服因为雨水的浸泡变得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混杂着泥水的下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束发的布冠早被淋得坍塌了下来,盖住了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绑着眼睛的白布条也未能幸免,生出了一片一片的细菌斑。嘴唇苍白,脸颊也透着青灰色。说多狼狈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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