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番外——厮徒
厮徒  发于:2015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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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了想,实在问不出口。

“我再问个事儿……”方之晴道,“我今科高中,你有没有插一脚?”

高焕还蛮自得道:“你有我这么大靠山,不用不白搭了么?”

方之晴点点头道:“也是。”

方之晴一夜没睡,脸色自然不很好看,高焕只当他是听见自己纳妃吃醋了,把他拽到跟前道:“我待你自是跟他人不同的。”

方之晴顺势搂了他一把:“我知道。”

这还是换回来之后方之晴第一回主动搂他,高焕便很欢喜,腻歪了好一阵,直到门外通传有人求见,高焕才放开他。

太监领着几位朝中元老进来议事,方之晴远远跪在地上道:“臣告退。”

高焕道:“嗯,你先回罢。”

出了门,走了一阵子便看见云欢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云欢早晨一出门就听人说方之晴面色不善地进宫来了,想想昨日的谈话,以为他要弑君呢,吓得一路小跑。

方之晴连忙安抚了几句,感叹道:“原来景行是装的。”

看见好友如此淡然,云欢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一时无话,在走廊上同行。

方之晴想起去年今日,他和云欢走在江州书院中,那时候连京城如何都不太晓得,又哪能想到会像现在这般。书院的矮房自然不能跟皇宫的朱墙碧瓦相比,从他们站立的地方望过去,连天都看不整。

按理说他被高焕搅合得整个人都乱了,又被坑了这么多回,是应该气的。可除了这些,高焕对自己又实在很好,带着自己吃喝玩乐,还给弄了个进士当。

高焕是个皇帝,待自己如此,已是仁至义尽,皇恩浩荡,况且自己又动心了。

就算没有动心,玩他不还是白玩。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暮开,若这事搁你身上,你该如何是好?”

云欢心说断袖的爱恨情仇我不懂。

“想了一晚上,终归是想通了,以前少不更事,以为能尽如我意。”方之晴感叹道,“安知皮相内里,不可思议。”

牢记四字:不可入戏。

待赵秀蓉入宫的同一日,方之晴递上了辞官的折子。

第二十章

方之晴自科举以来,上任不足三月,还是自己主动请辞的,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这个跟其他折子一道呈上去,高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心里只道方之晴不知又闹什么别扭。又兼纳妃事务繁忙,想着回头再说,便把折子放到一旁了。

朝堂上文武百官贺喜,高焕也装喜滋滋地应着。

赵秀蓉入了宫,见到高焕,给封了个正五品的才人。

方之晴说是个官,其实也就比“草民”好上一点,连上殿都不够格。朝堂上没见,高焕一忙又没空召他。晚上摆宴庆贺,直热闹到第二日,方之晴又呈上一道折子。

趁着高焕纳妃的当口请辞,方之晴确是有几分赌气的原因在,高焕哪能不清楚。只是前些日子还没甚反应,像是看开的模样,如今却忽地来这么一出,高焕也有点气了,觉得这个方之晴真是闹别扭也不会挑时候。

于是,第二封折子也搁置了。

方之晴早有准备,第三日一早就呈上了第三封。

这三封奏折,方之晴并不是直接递给高焕的,他是按照规矩,先交给管这事儿的官吏,而后经由一道道审查,最后才交到高焕手里。本来这经由好些人的手,肯定不会当日就让高焕看见,可是说到官吏任命的部门,却和科举考试是同一批。

高焕给方之晴开了那么大的后门,管事儿的几个大小官吏都知道。还没猜出方之晴究竟是什么人,一看这人转眼就要请辞,心知做不得准,便第一时间呈给高焕看了。

第一回群臣乱哄哄商量了半天,第二三回看高焕没啥反应,便轻车熟路了,只要一见到方之晴的折子,直接送去给高焕。

高焕怒了,凡事应当适可而止,他这状似铁了心地要请辞,给谁看呢!

第四日召见了方之晴,问他怎么回事,为何要辞官。

方之晴躬身道:“宦海沉浮,不堪重负。”

需知请辞也要有理由,先人辞官有诸多借口,“愤而辞官,归隐山林”也好,“畅然挂冠,浪迹天涯”也罢,都不是方之晴一个小俗人说得出口的。

方之晴又不能照实说:你高景行纳了太多妃子,又老是坑我,咱俩还是别处了。

因而只能找个其他的由头。

这个由头面上倒是没错,却太假。高焕心知方之晴这才三个月,又只在翰林学子那片打转,不然就是入宫陪他玩,哪里见识得到真正的宦海,说到底还是置气。

两人都心知肚明,又都抹不开面子先说开。

高焕道:“既是一心入仕,这官场上是要慢慢习惯的。你先跟着李相多学学,再不济还能跟云暮开商量商量,怕什么?还是朝中有人欺侮你?”

方之晴道:“朝中同僚待我极好,只是……这三个月让我想清楚了,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我这人实在无入仕之能,相比一番,倒是经商尚有几分心得,也更自在些。”

高焕又问了几句,方之晴对他纳妃之事只字未提,面上也无吃醋的意思,便信了他的说辞。

“那你何必要趁朕纳妃之时请辞呢?朕还当你在置气。”高焕问道。

方之晴道:“家中幼弟催促,终日哭闹不已,想见我这兄长一面……”

高焕叹气:“若想从商,不若在京中开个铺子?大不了也接你家里人进京。”

方之晴思索片刻,才笑道:“此事从长计议,我总得回去跟爹娘商量一番。”

高焕见他笑了,还以为他已经同意,心情便很好。过了几日,批了方之晴请辞的折子,依依不舍把他送走,还叮嘱他回家住一段时日要赶紧回来。

方之晴应了,收拾了一下东西,辞别了皇宫,又执着云欢的手说了半天话。

末了云欢问他:“你还回来么。”

方之晴笑道:“再说罢。”

方之晴一出京城的城门,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方爹方娘见他回家吓了一跳,几乎是他们前脚重开了铺子,方之晴后脚踏进家门,前后不差十日。

问起他为何要回来,方之晴就一副痛不欲生,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又过了几日,才说自己得罪了皇上,趁着还没砍他脑袋,自己请辞了。

方爹大骂了他一通,却也无可奈何。

方之晴先是在家优哉游哉住了一个多月,跟江州关系不错的学子们见了见,还替方老爷看了几天布庄。后来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跟爹娘交代几句,就背着包裹远游去了,说是散散心。

他这走得倒是轻巧,高焕在京城还巴巴地等着。头两个月还好,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也不会那么快。直到又一年中秋,方之晴离京整好三月。

等下朝的时候,高焕把云欢单独留下,问道:“之晴回家这么久,给你捎信了么?”

云欢摇头道:“毫无音讯。”

高焕一听就愣了,这才觉出不对头来。

“三个月,他一封信都没给你写?”

云欢道:“没有。”

高焕立马差人去方家催促,让他赶紧归京。快马加鞭地来回一趟,又是多半个月过去了,来人回禀:“皇上,方家人说方之晴离家已有两个多月,不知去了何处。”

“有沿途打听么?”

“回皇上,听闻他一路往西走,但是到了渡口,就没了踪迹,问船家也是不记得。臣先回来报信,已差人继续沿岸探听。”

也便是说,人丢了。

高焕背着手在御书房溜达了几圈,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半晌才咬牙蹦出几个字:“他胆敢欺君!”

方之晴还真就欺君了。

他对高焕倒是清楚得很,虽说平日偶尔犯浑,可离成熟还远着呢。自己独个儿离开,家里人和云欢是全然不知的,还专程叮嘱过云欢,让他从开始就一口咬定毫不知情,任高焕如何,也不好为难他们。

再者方之晴也觉得,等过三四个月,最长一年半载的,高焕指不定还记不记得有他这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方之晴换下了长衫,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乍眼看去无甚特别。若不是面皮白嫩周身又有一股书卷气,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

一路拐着弯兜兜转转,带的盘缠花的差不多了,走至一小城,方之晴就随便找了家当地还算富裕的人家,教那户的小孩习字,边教边读书。

某日买了笔墨回家的时候,方之晴看城门边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的,就想过去看看。

走到跟前,便见自己的画像贴在布告栏上。

官差还叫唤着:“此乃朝廷钦犯,皇上亲自下旨捉拿的。但凡近日有不明身份的无户籍者,向朝中举报的,重赏!”

方之晴傻了眼。

他知道高焕应当会派人找一找,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破釜沉舟。

生气到这般境地,始料未及。他如今都朝廷钦犯了,被抓住万一高焕一个不顺心,直接把他砍了……也太憋屈。

回过神来,方之晴急忙回家收拾东西。所幸布告刚贴上,这种小城也查得不严,他这个月的工钱不敢去要,粗略收拾了一番,跟着一队送货的就混出了城。

方之晴路上写了一封匿名信让人捎给云欢,问他究竟怎么回事,皇帝这举动有点不对头啊?

高焕何止不对头,这段时日简直是暴跳如雷。

他想不明白,为何一直挺乖顺,跟他屁股后头跑来跑去的方之晴,偏偏就狠狠坑了他一回,跑了半年都没个踪影。

连带着云欢都恨上了,觉着肯定是云欢给他出的馊主意。

云欢某日

回府,收到封信。他上任以来收到的信何其多,本没有在意,晚上映着灯光看了几行,才察觉出是方之晴送来的。

方之晴还挺有心眼儿,故意换了个笔迹,落款是流年不利。

云欢失笑,看他这还有自嘲的功夫,估计不会太惨,便回信让他千万别回家。方家现在被暗中把守着,狗洞都钻不过去,他这些天再探探高焕口风。

高焕平日若不牵扯到情爱方面,还算个明白人。云欢虽是不动声色,拐弯抹角地问他,高焕却一下就明白了。

这么问,分明是想探听他如今是什么态度,好为方之晴求情。也便是说,云欢知道方之晴如今在何处。

高焕状似随意道:“他若是一个月内回来,朕既往不咎。”

云欢赶紧道:“皇上宅心仁厚,乃万民之福。”

高焕等着后话,云欢却是闭口不说了。

高焕心思百转,终是叹气道:“他心中有朕,为何离去,朕却是想不明白。”

高焕还真问对人了。

目前两人这形式,看清楚的只有一个局外人的云欢。

一句话概之,便是高焕太过自得。自得得有些盲目,他以为方之晴是极为喜爱自己的,因而根本不往他处细想。

而方之晴则是压根不信高焕喜爱他,不论高焕对他多好,都觉得是皇帝闹着玩的,就跟烟火与花灯一般,再是喜爱,过几日也便腻了。

不论为哪一方想,云欢觉着还是分了好,却闹不住高焕如此折腾。

默念了几句该怎办怎办,我不管了。

云欢道:“艳阳待皇上是极好的,只是思虑过多,被坑得怕了,不敢相信罢了。”

见高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云欢咬牙道:“若想跟一个平民举案齐眉,那需让他信皇上,是真心而非兴起。”

若高焕当真是一时兴起,云欢心知自己说这几句话足够惹怒他。被臣子教导怎样讨区区一个小书生的喜欢,当真面上无光,他逾越过甚。

因而无事走出御书房之时,云欢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抬头正巧看见候在外间的李相。

“皇上的家事,你一外人就别插手了。”云探花被李相拖走。

第二十一章

云欢回给方之晴的信件,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方之晴已算十分小心,辗转了好几个人的手,才送到云欢手里。

高焕跟云欢刚说过话,扭头就让人拦截京城周边驿站的信件和包袱,没两日就在离京不远的小村子里截下了云欢那封。

高焕看了几遍,让学士找了云欢这些日子写过的字临摹,模仿了云欢的笔迹和口吻,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于是方之晴接到的回信中说,京中把守相比他处还算松散些,若无可去之处,可以先回来躲一躲。

方之晴虽有些奇怪,料想云欢总归也不会坑他,仍扮成小厮的样貌,跟着买菜的马车混进了京城。

城门果然很松散,也没有官差在巡逻。方之晴偷偷跑回了自己家,这会儿家里没人,大门锁着,云欢估计又去相府了,家中下人这会儿不是买菜就是在放假。

方之晴掏出钥匙开了门,闪身进去。

隔了大半年回到自己家,瞧着家中摆设和自己离开时别无二致,方之晴心中还有些小酸楚。

自己打水泡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方之晴提着洗澡水正准备往花盆里倒的时候,一大团阴影罩住了他。

面前有双鞋,方之晴抬起头,就见高焕正低头瞧着他。

手一滑,那桶洗澡水结结实实浇在了高焕腿上。

方之晴见过高焕生气,只是没见他生气成这样。整张脸黑得像锅底,却隐而不发,周身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氛。

方之晴连跪下请罪都忘了,愣愣地把木桶放到地上。

“朕还没抓,你便自投罗网了。”高焕道。

回过神来,方之晴打了个激灵,头一个念头就是:暮开坑我!

高焕一撩湿乎乎的下摆,当先进了屋,留方之晴一人站在院子里。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方之晴看了看大开的院门,料想高焕也不会一人过来,外面肯定有侍卫把守,怎么可能让他跑了,便认命地跟了进去。

高焕倒是挺随意,现下已经坐在大厅中,把湿鞋脱了。

方之晴给他找了双鞋先拖拉着,然后回到厅中乖乖跪好。

高焕低头一看,方之晴脸都吓白了。

总觉得这幅情景在哪里见过。

高焕道:“你说个理由,如说得过去,朕便饶了你的欺君之罪。”

方之晴磕了头,张张嘴,又磕了磕头。

高焕怒道:“想不到理由你便一直磕下去么!”

方之晴见高焕虽已怒极,只是不让他起身,却也没提把他砍了或者拖出去打上十几二十大板的,心知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便咬了咬牙,道:“当日草民逾越过甚,怕皇上责罚,因而才想一走了之。”

“你怎的逾越了?”

“草民……草民得知皇上要纳妃,一想到今后还有不知多少个赵贵妃王贵妃,便气急攻心。身为臣子,自然不能干涉皇上后宫之事。即便草民对皇上存了……存了那般心思,也当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即便是妄想,也是不应该的,实乃大不敬。”

方之晴一开始只是想找个理由,让高焕放他一马,但是说着说着,便把真心话掏出来了。

“身为臣子,既已失格,自然没有面目陪伴圣驾,此为其一。皇上不能如草民衷情皇上一般衷情于草民,心中不忿,此为其二。”

“既然如此,倒不如远走高飞,还能在心中留个念想。”

这番话,自打高焕回到自己的壳子里,方之晴就憋着了。此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心下觉得舒爽了不少。

头顶上没声,方之晴心下忐忑,也不敢抬头看。半晌一双手把他扶起来,方之晴一抬头,就见高焕眼眶微红。

“之晴竟待朕如此……”高焕看模样很是感动,“既然如此,朕也决计不能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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