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周启御一翻身撑在苏余上方，盯着他眼里不容他逃避。

两人间安静了很久，苏余嘴巴张了张似乎就要出口，却在周启御的期待下也只是那么张了张，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个理由。

……

两人这么着，就算同居了。那天的事也再没提起，期间周启御曾说想去找份工作，苏余不让，说让他在家先养着，过段时间再说，然后养了半个月，周启御又提了一次，苏余还是说“再养养”。周启御就疑惑了，琢磨着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直到某一天，方雅蓝敲开了他们的门。

方雅蓝乍一看到苏余有点回不过神，站门口就那么愣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也许接下来一般人会说，好不容易周启御找回了自己的魂儿，就让他们再恩爱恩爱，缠绵缠绵，但偏偏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方雅蓝，方雅蓝从小就不是个温柔细腻会体贴人的女人。

于是愣完之后，她除了跟苏余打了声招呼，就是扯着周启御咬牙切齿地骂了半个多小时，直骂得苏余什么都听明白了。周启御一脸的郁卒，坐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回。

周启御不得不走了，毕竟方雅蓝也不是真欠他的，按道理来算倒是他欠了方雅蓝挺多，方雅蓝一句：“你走不走？不走我也撒手不管了。”周启御就焉儿了，扯着苏余的手扭扭捏捏哀哀戚戚：“老婆……”

苏余意外地没有惊讶，倒还笑得温温润润的：“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正经事要紧，别再这么孩子气了。”

周启御就不乐意了，拉着他不放，皱着眉问：“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苏余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面对周启御的逼视眼神左闪右闪的。周启御就没问了，跟着方雅蓝走了，临走前留下他们唯一的两张合影，却什么也没带。

胡一帆第二天又来串门，知道周启御走了他急了，问苏余怎么没一块儿走，苏余笑了笑说：“我跟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胡一帆性子直，听不懂他那句文绉绉的话，在他屋里团团转了半天，突然问：“他妹妹来了没有？”

“他妹……？”苏余一愣，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笑，眼里昏昏暗暗的，“如果他说的是方雅蓝，看到了，越来越漂亮了……”顿了一会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酸酸地说了一句：“站一起郎才女貌的……还是跟她走了……”

胡一帆一听“越来越漂亮”，乐得下面都不用听也没关系了，姓不一样也没关系了，摩拳擦掌地又团团转了半天，问苏余：“他是去S市吧？”

苏余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不是？”胡一帆吃惊地瞪着双眼。

“我不知道。”苏余说。

“这你都不知道怎么给人当老婆的啊？”胡一帆一脸的鄙视，苏余脸都快黑了。

然后胡一帆是说了周启御的各种好啊，又教育苏余为人妻当怎么怎么样，说得他好像给人当过老婆似的，那一脸的前辈教育晚辈的谆谆教诲啊，苏余忍无可忍，冷冷地说：“胡一帆你能不能不那么二。”

胡一帆“啊？”

苏余问：“你怎么知道周启御在S市？”

“他说的啊。”

“什么时候？”

“你们搬家那天啊。”

“他干嘛突然跟你说他在S市？”

“他……”胡一帆愣了好一会儿，状似一番思索，用异常慢的语速说：“他……说感谢我救了你……要……要把他妹嫁给我……？”

苏余一脸的怀疑。胡一帆赶紧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最近不天天跟他打听来着，要是他妹妹丑了我好赶紧跑。”

苏余脸就真的黑了，心想别说周启御没有妹妹，就是真的有，你见了能跑？从过往的追求记录除了母猪，胡一帆是只要性别为女，不挑不拣全部入得了眼。

苏余不说话，胡一帆就急躁了，围着苏余各种转说让一起去S市看看，也顺带看看他未来媳妇儿长什么样。

苏余不想理他，不仅因为刚和周启御分开，在他看来这次分开应该相当于彻底分手了，再加上来接他的是方雅蓝，当年在学校才高中就能那么大庭广众地对他表白，如今……而且，很多事情的事实永远都是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苏余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先的“正轨”，没有感情起伏，更没有请假的理由了，像原来一样他连一月两天的假期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他也没退掉房子，上班照常上班，回家就自己炒两个菜叫来胡一帆一起吃顿晚饭。

倒是胡一帆，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他那远在天边的媳妇儿，每天找着空都要叨念几句苏余，然后就是偶尔走得晚了，接到某个电话都要神秘兮兮地出了苏余的门再接。

苏余没那心思管他这些，看着挺正常就是自己都感觉脾气有点躁，想什么想着想着想烦了他就想发脾气，有次对着家里的凳子一通踹，边踹还边骂着：“烦不烦？烦不烦？好好的要挡这儿，踹你一脚就滚一边，你有本事别搁这啊又挡路又滚得快的你烦不烦……”

正巧那时苏余门没关，正巧胡一帆过来吃饭，他就那么站门口看了苏余半天，连当晚的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奔回去按了个电话：“喂？急事儿急事儿，苏余脑子出问题了，跟凳子说话呢……”

第二天下午，周启御走了刚满20天苏余接到了第一个陌生电话。苏余拿手机的动作有点快，接起来的动作却迟疑了很久，接起前甚至暗暗清了清嗓子准备摆出一副“你是谁啊我不知道”的口气，但真正接起来只听了一句他就愣了，半天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电话那头方雅蓝急切地说：“喂苏余吗？周启御出车祸了，快来S市XX医院，进去前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第五十一章

周启御躺病床上，一只腿还吊着。病房里打着低低的冷气，可他还是觉得热，全身的绷带把他整个人卷得木乃伊似的，身上估计都捂出了痱子，他几次尝试着想伸手挠一挠，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雅蓝站旁边抱胸看着，开始冷眼旁观的，到后面见他那动作笨得跟狗熊似的，忍不住就乐了，幸灾乐祸地问：“舒服吗？当重伤患者的感觉如何？”

周启御眼角斜了她一下，半天憋出一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现在趁机报复呢吧？”

“这你可别冤枉我。”方雅蓝放下手走周启御床边，双脚一点屁股一翘就坐他胸口上了，坐得周启御瞬间脸上一青一声闷哼，可她还毫无自觉，青春少女似的晃荡着两条腿，“这次可完全是你姑姑的意思，她的原话：‘这倒霉孩子又搞什么名堂？这段时间就没消停过，今天非要让他尝尝苦头，捆残他！’唉……”说着方少女还幽幽地叹了口气：“姑姑大人都发话了我也没办法，不然，以我的方法是……叫上一群人真把你给打折咯，让苏余担心也担心得值得。”

周启御的脸就黑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特诚恳地问：“你男人知道你这么狠吗？不知道我下次告诉他。”

“怎么着？对我男人见色起意啊？”方少女的腿晃呀晃。

“呵，你男人有色让我起吗？”周启御被坐得呼吸不畅哼啊哼。

“你信不信我把你以前睡过的男男女女都找来让苏余见识见识啊？信不信我告他这是你放好了套子让他钻啊？信不信我跟他说咱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郎情……”

“信！”周启御几乎用坚强的意志力反抗着那一身紧绷的绷带，一把把方雅蓝给推了下去，躺那喘了好几口气，睇着方雅蓝咬牙切齿：“算你狠！”

方雅蓝就笑了，一脸的得意，精致的五官具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又平添了几分少女的清纯，千娇百媚地叹了口气：“唉～苏余马上就到了，不知道等下跟他聊点什么好呢……”

说完一脸思索地就走了。躺床上的“重伤患者”瞪着她的背影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几乎是方雅蓝前脚刚走，苏余后脚就来了。

周启御躺病床上闭着眼，一身的包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透出一股脆弱。苏余从进门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病床，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坐到周启御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方雅蓝又来了，一推门看见苏余，愣了一愣，张了张嘴这次是真叹了口气，说：“让他休息一下，咱们到外面坐坐吧。”

苏余不想走开，奈何方雅蓝那一脸“来谈谈”的表情，苏余就起身跟她去了，一步三回头的。

两人倒没走远，出了住院大楼就在旁边的小花园里慢慢逛着，期间几次交谈都是些客套话，然后方雅蓝指着一处长椅说：“过去坐一下吧。”

“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来？”两人间沉默了很久，看着近处远处的各种病患，看着花花草草蓝天白云，方雅蓝突然问了一句。

苏余下意识地看向她。方雅蓝回视：“不能跟我说？”

“……不是。”苏余低下头，又是半天沉默。

“说你对他没有感情我是不信的，就刚才你那表情……”方雅蓝一笑，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其实有点我挺想不通的，你说你们俩真是挺够恶心的，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你们俩之间的那回事儿，你说这一年两年的你们感情还在我真相信，但这都……算算有十年了吧，你们这还心心念念的一见面就干柴烈火的……”方雅蓝想了想措词，琢磨了半天似乎也没琢磨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我就不能理解，人家异地恋还坚持不了几年，你们这，都算生死恋了吧？”

苏余被她说得有点尴尬，也跟着她看着远处，远处一个老头坐轮椅上，指着一个地方，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那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她安静地听他说，偶尔接几句，整个画面几乎唯美而安详。

苏余轻轻地说：“他对我来说不一样，跟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方雅蓝问，眼里透着不理解：“周启御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毕竟，他说他欠你的，欠你一辈子，他说他最受不了欠别人什么，他欠了谁的能记一辈子……那你呢？你是因为什么？”

苏余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交错。苏余听见她这么说脑子里突然很清晰地掠过曾经过往的种种，走马灯似的，清晰而深刻。

苏余突然就笑了，说：“真要说个理由，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后来没人再能给我那种感觉那种温度？或者是我自己下意识地害怕伤害把心给封闭了？……反正就是那么记住了。我没有周启御的那种强迫症，但谁又能说他真是那个原因才记得我？我不信他后来没欠过别人的，哪怕是感情……其实，谁又能说不会只是因为没有美满？你们走后我也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包括为什么我对他的感情有增无减，看见他那一身狼狈的我会异常心疼难受……但我真想不出原因，我只能想到，或许就是因为那段感情不够完整而已，因为它存在着遗憾，在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我们记住了那份遗憾……但谁又能说记住了遗憾不是记住那个人的本身？也许你们女人会说‘爱一个人就是爱那个人，不包括同情遗憾怀念……’等等之类的，但我的感情没那么细腻，我觉得同情的爱也是爱，遗憾的爱也是爱，怀念的爱也是爱，只要爱一个人不管那爱的原因是什么起因是什么条件是什么，就是爱他而已这么简单……”

这几乎是这么多年苏余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说完他看着方雅蓝：“也许当初完整了如今我们已经各自生活，这些都不一定，这些都有可能存在如果之后。但，我不想去想如果，也不想去追究什么原因，我曾经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那么光彩熠熠在我心里无人能比，而我……但我现在都不想去想，看到周启御这样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自卑啊配不上的，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矫情而已……如今，我只要他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放开他的手……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从病房里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到此刻苏余才真的哭了出来。尽管他没有出声，只是捂着脸双肘撑着膝盖……但方雅蓝肯定他哭了。她突然觉得周启御这次玩得有点过火，不该让一个爱他的人承受这些，但她同时又明白了，周启御如果没有这么做，眼前这个叫苏余的男人，或者说感情只是停留在了十年前的叫苏余的这个男孩儿，永远没有这番觉悟。

或许，人真的只是这么一种生物，逼到了极限才会幡然醒悟。

至少他醒悟的不算晚，没有追悔莫及的那种伤痛。

也庆幸他遇见的是一个叫周启御的男人……

第五十二章

周启御的身体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恢复着，看似不太正常，可周启御说医生都说了他身体底子好，加上老婆陪在身边心情愉快……总之种种有利条件促发了他的机能爆发，异于常人也很正常。

对此苏余倒没有一句疑言，天天跟医院照顾着，管吃管喝管安慰，就是没管过拉撒，即使周启御就好像不用上厕所的异类似的，即使才第三天 ，有次苏余出去买吃的临时忘记拿钱回转，正好撞见周启御裹着满身纱布自己刚从卫生间里出来……

当时周启御一见苏余愣了，脸上的颜色千变万化五光十色的，可苏余就愣是什么都没问，甚至还过去把他扶到床上，说了句：“小心点儿。”然后拿了钱又出去了。

于是周启御的恢复速度愈发的变态，说是到处骨折都快成废人了，可他愣是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神清气爽地出了院，更变态的是身上恢复得一处伤疤都没有。

哦不，有的，手臂上有一块儿，还挺新鲜。不过方雅蓝说那是上两天给人砸的，一男孩儿，挺漂亮，当初他俩刚回国时周启御搭上的，两人断断续续也联系了快两年，直到上次回来周启御说要跟人家彻底断了，人家不愿意，一烟灰缸就砸周启御手臂上了，当时不知怎么的乌青倒没怎么乌青，却是开了个口子，流了几滴血……

方雅蓝说的时候优哉游哉的，周启御满脸怨气几次想打断奈何苏余听得一脸认真。等方雅蓝也说完了，甩甩头发走了，周启御围着苏余团团转，不停地解释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恶女人心肠歹毒故意挑拨离间，你听我说是这样的这样的……

周启御解释了半天，苏余一直笑着。周启御这脑子飞转，转得脑浆沫都快溅出来了，也没想明白苏余那笑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苏余照顾周启御照样照顾着，照样细心温柔体贴入微，甚至心情看着还挺不错，抽了个空回去拿了行李顺带按周启御说的把胡一帆也给安排了过来，让他在周启御的公司里游游逛逛的拿个三四千的工资，还陪他找了个单身公寓一个月七八百块钱。

前头几天，周启御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儿，可越是这么看似正常他心里越发擂鼓似的。看着苏余忙里忙外忙东忙西，看着他温温和和柔柔顺顺……等苏余终于忙完了，也搬到了周启御家，行李也收拾好了房间也收拾好了，周启御下了班迫不及待地奔回家一看……就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