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司谷却抬头大笑:“瑞儿,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管着时,你才会发现生活里平白多出很多乐趣,这不叫妻管严,这叫享受!”
宋瑞原想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沈风逸的脸,于是,刚撇下去的嘴角,倏地上扬,跟莫司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说得也是!”
只是,莫司谷却不知道宋瑞想到了谁,只以为宋瑞这小子是有心仪的姑娘了,想着,是不是该跟夫人说说,替小舅子张罗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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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借我们多少人手?”
此时的宋瑞与沈风逸一起,坐在万冷在边城的临时院子里。
万冷依旧装模作样地摇着他的那把折扇,微笑着伸手一根手指,宋瑞一皱眉:“一万?”
万冷摇头,一脸鄙夷地斜眼看着宋瑞:“又不是两军对敌,要那么多人干嘛?明里暗里加起来一百都嫌多。”
宋瑞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冲着万冷瞪圆了眼睛。倒是一旁的沈风逸没有太多表情,略等了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道:“明里暗里?”
万冷赞许地看了一眼沈风逸:“我想,二位暂且并不打算明目张胆地回京吧?乔装打扮成西饶人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了。我会在沿途的城镇都安排我的人一路接应,直至抵达京城,而真正与你们同路而行的,不超过二十人。”
宋瑞听后,想起莫司谷之前的话,看着万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佩服。只是,这样一来,岂非万冷就能随意安插自己的人进云国了?
万冷斜睨了宋瑞一眼:“少在那摆那副表情,还不是故意摆给我看的?这么担心我派女干细,何必答应跟我合作?”
宋瑞一脸鄙视地看着万冷:“说得好听是合作,可至今都没听你说你想要什么。这算哪门子的合作?”
万冷笑得流气:“若是你们两个半路上就送命了,我还合作什么呢?自然要等你们安全回到你们自己的地盘,才能谈后续嘛。”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等到时候,你有恩惠与我们,我们不答应都不行!”
万冷装作一脸诧异地看着宋瑞:“我以为,以你的厚脸皮,反悔之事,是信手拈来的呢!竟然还会说出‘想不答应都不行’的话?”
宋瑞先是一愣,随后扬眉而笑:“承蒙二皇子提醒,宋某记下了!”
没想到宋瑞这般的“从善如流”,万冷意外地被反将一军,随即不再看他,转而冲着沈风逸道:“不知,皇上对我的提议有何看法?”
沈风逸沉吟片刻,“路上同行人数确实不宜过多,只是,西饶商队历来只在边境活跃,突然来这么一支直奔京城,岂不更容易引人注意?”
万冷一收折扇,笑得胸有成竹:“我只说是西饶人,可从未说过是商队哦,”说着轻咳一声,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我父皇病重,闻言云国有一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遂特派西饶使臣共计二十人前往云国京城向云国皇帝求取灵药!”
莫说宋瑞,连沈风逸也是瞪圆了眼睛,什么灵丹妙药?为何他两从未听过?
定了定神后,沈风逸不甚确定地开口道:“你这是……想无中生有从而混淆视听?”
万冷给了沈风逸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随后拍了拍手,瞬时从院子的各个角落现出人来,分两队一字排开,齐齐跪在院中:“这十八个就是我派出来与你们同行的‘求药’之人。”
宋瑞站起来走到那十八个人跟前想仔细瞧瞧都是些什么人,结果,这一瞧之下吓了一跳:“这这这,怎么尔蓝跟尔橙都在?我说二殿下,你把尔蓝派给我们我还能理解,可尔橙这柔柔弱弱的,你就不怕她路上奔波吃不消?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不像你的作风啊。”
尔蓝闻言照旧是对着宋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尔橙则是红了脸头垂得更低。
万冷哈哈大笑:“宋瑞,我记得云国有句老话,越是看似纤弱漂亮的花越有毒。”
“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不过是好心奉劝一句,切记人不可貌相。尔橙虽不会武,可她的医术毒术在我西饶可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千万莫要轻易得罪了她。得罪了尔蓝至多挨顿砍,得罪了尔橙,可就指不定遭什么罪喽……”
宋瑞惊得半张着嘴巴,双眼盯着尔橙一眨一眨再一眨,直看得尔橙从耳根红到脖子,结结巴巴辩解道:“二,二殿下说笑的,公子,你,你莫要当真。”
然而,宋瑞却仍旧下意识后跳半步:“不不不,我觉得,还是当真的好,当真的好,这样活得久一点……”
话未说完,尔蓝便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而尔橙则是彻底闷下头不再言语。
沈风逸也随之一笑,后才问道:“二殿下给的这十八位,似乎并非西饶人?”
万冷浅浅一笑:“皇上好眼力,这十八位均是我在临山时收入羽下,他们十八人各有所长,有人武功高,有人轻功好,有人善于骑射,有人精于侦察……我想,这样的人员安排,应当是替皇上思虑周全了。”
沈风逸没有说话,而是一一扫过那十八人,心底却在思量,也许这个万冷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般无意帝位,否则,若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何须网罗各方奇才,甚至连落草为寇当所谓的寨主之时都不忘培植一股这样的势力,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真的是太嫩了。
“如此甚好,朕多谢二殿下的美意。”
于是,双方确认了最后的合作事宜,万冷便带着手下回了西饶,约定五日后从西饶皇室以使臣身份出发,在边城落脚之时,沈风逸和宋瑞两人与队伍里的两人调换,再一同前往京城。
宋瑞回到侯府,重新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莫司谷,要他无比尽快送至司城,而沈风逸也让世昌侯出面,让之前寻的那五对人做好准备,五日后分别向五个方向出发。
两边忙完,沈风逸与宋瑞在梨苑碰了头,一同用过晚餐后也并未再与宋瑞多话,而是径直回了松苑,这让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吐吐的宋瑞大吃一惊,可看沈风逸一脸疲惫的神情,又不忍心缠着他问东问西,自己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要放手要放手,不要管得太宽。
结果,这一告诫就告诫到了晚上,即便躺在床上,宋瑞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不由自主地就是想着这事,闹不明白为何白天还好好的沈风逸突然变得这么沉默。
好吧,其实沈风逸平时也不是很多话的人,可是,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也实在太过反常了,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眼看着子时已过还是毫无睡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抱着枕头便去了松苑。
路上遇到巡夜的侯府家丁,宋瑞甚至一本正经地说,“赏月等日出。”害得家丁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只不过,这些宋瑞都无暇理会,到了松苑,推了推门发现从里面锁了,便干而脆之地跳窗而入,凑到沈风逸床边,怒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换上一脸哀怨的神情:“逸儿,我知道你没睡,所以,你起来告诉我吧,你今天回来干嘛不理我?”
床上的沈风逸随之睁了眼,一脸无奈地看着宋瑞:“我没有不理你。”
宋瑞的表情更加可怜兮兮了,那模样跟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儿似的,沈风逸突然有点无语,这人,大事面前能够顶天立地地撑起一片天,怎么这么点小事反而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模样,这是整得哪出啊?
见沈风逸的表情更加无奈了,宋瑞索性抱着枕头爬上床:“那你说,你是不是今天回来之后就去找了世昌侯,之后明明跟我一起用饭,我刚想说话你却偏偏说食不言,可吃完了你又直接回了松苑,屁都没跟我放一个?”
第六十三章
沈风逸见宋瑞说话都这般口无遮拦了,登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有点跳痛:“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在想事情,不让你说话,是怕你打断我的思绪,至于说后来我什么也没说,那完全是想入神了,自己根本没意识到。”
而宋瑞在一番哀怨表情之后,瞬间换上了嬉皮笑脸:“嘿嘿,你当时的表情我早看出来在想事情了,我不这么说,怎么能有理由过来还不被你轰走呢?”
这一次,沈风逸毫不客气地给了宋瑞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躺下,背对着他,真的是懒得搭理了。
宋瑞赖兮兮地凑过去,将下巴搁在沈风逸脖子上:“哎呀,好逸儿,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风逸使了力将宋瑞的脑袋推开,结果手一松,宋瑞的脑袋又落了回来,再推,再落,鼻息喷在耳根,直犯痒痒,烦得沈风逸一个挺身坐起,一脚将宋瑞踹了下去:“你是一天没抽一回就浑身难受是吧?”
谁知坐在地上的宋瑞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喘着气,沈风逸一愣之下,慌了神,自己一时间忘了宋瑞的伤了,虽说养了这么多天没什么大碍了,可也经不住自己这么折腾他啊。
这般想着,便匆匆从床上跨了下来,一脸焦急地问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扯到你伤口了?要不要紧?我去找大夫来……”
宋瑞皱着眉头,好似忍痛的表情,“好像真的碰到伤口了……”
沈风逸更慌了:“那可怎么办啊,你等着,我喊邬大夫去……”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宋瑞一把拉住。
“不用喊邬大夫,你亲亲我就好。”
沈风逸一愣,这才明白宋瑞是在耍他,立刻伴着一张脸:“疼死你算了!”说时迟那时快,宋瑞拉着沈风逸的手一扯,站到一半的沈风逸立时没站稳倒了下去,将将被宋瑞搂住,乐颠颠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老姐一直在,我都多少天没亲过了。”
沈风逸还是不适应宋瑞这副模样,红着脸不甚自在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宋瑞。
宋瑞抚了抚沈风逸的脑袋:“闹也闹完了,还在想着你的心事吗?”
沈风逸这才知道,宋瑞刚刚的那番抽风举动,其实,就是在跟自己闹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是不是早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了?”
宋瑞笑得温柔:“没看出来,只是推测,你这反常的举动是从万冷那儿回来之后才有的,所以,你想的事情一定跟那儿有关,可是又不可能跟回京有关,该安排的都做了安排,其他的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也不可能有事能让你想成这模样,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被什么刺激到了,于是钻了牛角尖!”
对于宋瑞的这番剖析,沈风逸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能有一个人这么了解自己实在太过难得,可是太了解自己的结果便是根本不可能有事能瞒得过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我虽为一国之君,可是势力的培植,筹谋规划都还不及西饶的一个二皇子,这真的是……”
宋瑞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沈风逸的脑门:“你不是不会,而是一直不能,当皇子的时候是在补之前的功课,当太子的时候则是处处防着旁人,没有母系家族的支持,又不能跳出皇宫的内围,如何去培植过大的势力,能有现在这样已属不易,幸得朝中还有这群只肯支持长子承袭的老古板,不然,再有才华的人,也是孤掌难鸣。”
“至于说筹谋,万冷那厮大江南北官匪两路,历练了多少年,你才历练几年?纵使之前也算是在跟你那两个弟弟的势力斗智斗勇,可你毕竟只是防着他们,而并没有想着除掉他们,狠心的程度不一样,筹划的方向自然也不一样。”
沈风逸抿了抿唇:“到底是我蠢了,我以为,让他们永世不能入京,便是将他们的势力圈出朝廷中心之外,可现在看来,我的仁慈,只会是害了我自己,竟然连父皇三年孝期都等不及了,这么急着动手。”
宋瑞观察着沈风逸的表情:“逸儿,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这趟出京是不是,是不是故意抛出的诱饵?”
沈风逸先是一怔,随后脸色煞白:“临轩,在你心里,莫非我连去战场看你都用来算计吗?”
宋瑞自知失言,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就算真的这样我也不建议的,只是,我看你从知道京中生变之后,一直没表现得多么意外,所以才……”
沈风逸也回过身来,知道宋瑞并不是怀疑自己,只是就事论事,迟疑道:“我不是不意外,只是,我出京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况且长这么大,我连皇宫都很少出去,更莫说离京了,所以,也担心路上遇到意外,所以,我在出京之前有去相府找过周相。”
宋瑞诧异了:“找我外公?”
沈风逸抿唇一笑:“恩,你外公。我给周相留了一道密旨,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周相自然会拿着那道密旨进宫。”
宋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何他一直收不到外公的信息了。若是沈风逸出宫离京的这一出也在对方算计之中,那么,他在出宫前去过相府一事,对方自然也是知晓,所以,必定会加强对相府的监视,而已周秦的老女干巨猾,在察觉到京中有变之时,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自然为了保证密旨之事不被外泄,索性一个字都不往京外传,仍旧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不仅如此,一定还交代了自己的父亲甚至小安子,也不可与他们联系。
这样一来,在对方眼里他们毫无异动,但是这样意外的举动,却已经足够引起他与沈风逸的思考了。
老狐狸果然就是老狐狸。
“那,你的密旨留的什么内容?”
沈风逸垂眸片刻,缓缓道:“若朕宾天,传位于四皇弟沈风烨。”
宋瑞一下子愣在那里,虽说这密旨跟遗诏没什么两样,可对方既然都敢明目张胆地篡位了,岂会将这么一封密旨放在眼里?
沈风逸见宋瑞的脸色也猜到几分他在想什么,无奈叹气:“我知道,若他们铁了心要篡位,即便是有密旨在,阿烨远在司城,也未必就能扭转大局。只是,有这么一封密旨,好歹能撺掇起守旧一派,到时候拖延个几日,替阿烨争取点时间也是不错的。”
“这才是当初封地,你给沈风烨的是离京最近的一块的原因吧?”
沈风逸苦笑:“一半一半吧。”
“放心吧,若真走到那一步,阿烨就算赶不回去京城也能力挽狂澜的。”
沈风逸无奈一笑:“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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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侯府中先后有五对人离开,他们无对人的穿着打扮皆与沈风逸宋瑞一样,分别前往司城、临山、西饶、南境以及京城。
而在傍晚时分,走出两名小厮,前往了西饶使臣暂住的驿站,奉世昌侯之命,特送来干粮银钱若干,以尽地主之谊,表达云国对西饶使臣的友好。
尔蓝甩着马鞭赶着马车,看了身旁人一眼:“早知道黏个胡子就能让你闭嘴,我早给你糊上了。”
那人一下一下地捋着自己的胡子,扯着僵硬地嘴皮,吐字不清道:“一定是你出的坏主意,让尔橙给我用的胶水不是普通的胶水!”
尔蓝咧了咧嘴:“是又怎样?你咬我啊?”
那人龇了龇牙:“哼,我好男不跟女斗!”
车内之人听不下去了,冲着车外喊道:“宋瑞,你进来一下,朕有事吩咐。”
这几人正是已经离开了变成的宋瑞沈风逸一行,那日从侯府出去的两个小厮便是宋瑞与沈风逸装扮的,而随后回去的,则是被掉过包的万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