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安排他们过去送死的！”绯戚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便心下一动，“那场拍卖会其实是在布设诱饵，为的就是诱使他们对阿南大陆产生好奇？”

“仅仅好奇是不够的，野心和贪婪才是更确切的形容词。”幽都纠正道，“那块大陆上有财富，有土地，却没有我这样可以瞬间决定他们生死的皇帝。如果换成你是菲戈，你会不动心吗？如果他们在纳尔斯恩掀起叛乱，就算成功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而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杀死他们的头领，让他们就算反叛成功也无法活着享受自己的战果。但如果换成另一块我鞭长莫及的土地，他们就是征服者和开拓者，不仅不用担心被扼杀的问题，更不用负担背叛者的罪名。”

“你就不怕激怒阿南大陆的人类，让他们反攻到纳尔斯恩来？”绯戚忍不住问道。

“他们得先有过来的本事才行。”幽都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接着就灿烂一笑，“我很高兴，你开始使用‘他们’而不是‘我们’了。”

绯戚被噎了一下，有心辩解那只是一时口误，但又觉得解释了也没有意义，干脆恶毒地说道：“那我就恭祝‘我们’的军队早日抵达阿南大陆，葬身兽腹了。”

“借你吉言。”幽都笑眯眯地答道。

第二批远征军出发的日子很快就被确定下来，绯戚再不情愿也只能换上沉重的衣裙，在其他妃子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和幽都一起登上了飞往海港的飞船。

但就在他走出皇宫，登上飞船的一刹那，绯戚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它并没有和他达成精神链接的意愿，只像一只寻找花朵的蝴蝶，时远时近地在他周围徘徊，努力引起他的注意。

绯戚瞥了一眼身边的幽都，发现他的注意力和精神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向四周扫去。

铁面来了，绯戚肯定地想。

108.重逢圈套条件

一直到进入船舱，飞船起飞，绯戚都没能找到铁面的身影。

失望之余，绯戚不禁觉得自己或许是产生了错觉。毕竟几天前铁面还在纳尔斯恩和阿南大陆的交界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交界处距离紫罗兰城堡到底有多远，但就他接触到的纳尔斯恩地图推测，除非铁面能抢到一艘飞船代步，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但就在当天晚上，绯戚躺在船舱的金属床上，正半梦半醒地估算着铁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门锁却咔嚓一下响了。

绯戚一惊，直觉地感到开门的人应该不是幽都。他睡觉之前已经锁好了房门，幽都虽然有着很强的精神力，但绝不会擅长开锁这样的本事，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本事。

果然，门被打开之后，进来的人并不是幽都，而是一个穿着侍从衣服的男子。

——铁面！

一看到闯入者的脸，绯戚立刻惊喜地张开嘴巴，心情也像是久霾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阳光，豁然晴朗。

闯入者正是绯戚之前刚刚感觉到的铁面，他没有戴面具，只将脸庞做了简单的修饰，使得英俊的面孔看上去不那么显眼。见待在房间里的确实是绯戚，铁面立刻抬起手，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就反手关上房门，将其重新锁好。

——你不做这个手势，我也一样说不出话来。

绯戚撅起嘴巴，可怜兮兮地看向来铁面。

锁好门，铁面才将目光转回到绯戚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没缺胳膊少腿，也不像受过虐待，正要松一口气，却又注意到绯戚竟然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而这样的表情通常只有在他需索无度的时候才能在绯戚的脸上看见。

“宝贝，怎么了？”铁面连忙快步走到绯戚身边，一把将他抱到怀里，“我来了，我遵守诺言来救你了。”

被铁面这么一抱，感觉到久违的温热体温，绯戚原本只是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偏偏嗓子却无法发出哭号，于是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抬手指向自己脖颈。

铁面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的东西，顿时脸色一变，“那个混蛋给你戴上去的？”

绯戚立刻用力点头，同时用意念向铁面说道：“这东西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打开它……”

绯戚还没说完，铁面已伸手摸向了他的后颈，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响，项圈便自动弹开，从他的脖子上脱落。

绯戚顿时目瞪口呆。

“后面有个机关，用点巧劲就打开了，不过戴着这东西的人就算知道机关所在也会因为位置的关系使不上劲，必须靠其他人帮忙。”铁面顺手把项圈收了起来。

“你倒是熟悉。”绯戚郁闷地嘟囔了一句。

“以前过来的时候，见这东西好玩，就偷了几个回去琢磨。”铁面嘿嘿一笑，“还记得鸥歌吗？帝辰给他戴的就是这东西，只要修改一下里面的魔纹，就能限制身体的各项能力，包括氏族天赋。”

“别说废话了，赶紧带我走吧。”绯戚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幽都的地盘上多待，马上站起身，想把身上那套臃肿的裙子脱掉，利利索索地和铁面离开。

“你急什么，我们现在在天上呢，能往哪儿走。”铁面无奈地把他抓回怀里，接着就又盯着绯戚打量起来，“别说，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还真是不错……头发也……呃，怎么颜色变深了？”

“我现在顶着艾薇公主的头衔，她虽然和我很像，但头发却是淡金色的，我那位哥哥就把我的头发也染成了这种颜色。”绯戚撅嘴说道。

“还是亚麻色更适合你。”铁面嘴上说着，手底下也不老实起来，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很快就把手探进了裙子里面。

绯戚顿时更加郁闷。铁面这家伙有个恶习，越是形势紧张的时候，他就越是兴奋，就好像危险能激发他的“性”趣一样，每一次都把他折腾得苦不堪言。

铁面这时已低下头，吻上他的双唇，含住了他的舌尖，像要把他的魂儿吸进自己肚子里一样狠狠吸吮，过了好半天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喃喃说道：“宝贝，我真是想死你了。”

理智虽然不断告诫绯戚，此时此地可不是纵情声色的时候，但身子骨却不肯接受理智的支配，不愿将自己思念已久的人从自己身上推开。再加上他们这会儿正在狭小的船舱里，稍有一点动静都会惊动周围的侍从侍卫，绯戚就算想暴起反抗都不敢，只能狠狠地捶了铁面两拳，然后就任由他笑嘻嘻地压上身来。

但铁面刚把绯戚压回床上，正要伸手去解自己的裤子，脑海里就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

铁面一惊，下意识地瞥了眼绯戚，立刻从他的表情上判断出他也听到这个声音。

绯戚确实听到了幽都的声音，事实上，幽都是先和他达成了精神链接，然后又借用他的精神力将意念灌输到铁面的脑海。

随着幽都的话音，绯戚和铁面只觉得眼前一暗，周围的景色就变成了漆黑的夜空，意识已被强行拖拽到了幽都用精神力构筑的世界当中。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幽都飘在夜空中，笑眯眯地看着绯戚和铁面。

“我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铁面嘴上说着，双手则下意识地把绯戚抱到了怀里。

“我倒希望你不要这么信守承诺。”幽都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出现真是给我平添了很多麻烦……”

“你才是给人添麻烦的那个吧！”铁面恼火地打断了幽都的感叹，“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们哪会有今天这么多的麻烦！”

“哎呀，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事情可就要追究到我们的先祖那里去了呢！”幽都笑眯眯地说道。

“别废话了，直接了当地说吧，你搞这么一出是想做什么？”铁面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幽都并没有用精神力抹杀他的意图，绕来绕去的似乎别有目的。

绯戚却没有心思去关注幽都和铁面的言语交锋，他对这种精神力构建的囚牢要比铁面敏感得多，被拽入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甚至生出一种自己不再属于自己的惊恐感觉。

和上一次被幽都强行拖入这种世界的时候一样，绯戚无法再关心幽都的所思所想，只想从这个世界里顺序脱离。

——他必须离开！

刹那间，绯戚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随着精神力的高度集中，绯戚本能一样地将精神力抽离出来，重新附着在铁面的意识体上，与他达成了精神链接。

感觉到绯戚的精神链接，铁面立刻不再和幽都废话，将得到增强的精神力迅速外放，试图将围困他们的牢笼打破。

但幽都这一次却早有防备，绯戚刚把精神力链接到铁面那里，他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在铁面发起攻击的一瞬间，抢先将这个世界消散掉。

铁面的攻击顿时落空，但他和绯戚的意念也得以回归本体。

铁面马上翻身站了起来，却发现房间里并未出现异样，门外也没有被纳尔斯恩的士兵围困。

这时候，幽都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的脑海，以一种近乎幽怨的语气说道：“请不要这么暴力，我只是想和你们谈谈，和平解决我们目前的争端。”

“你让我把绯戚带走，一切就可以和平解决。”铁面回到绯戚身边，但精神链接的状态却继续保持着，他趁机分出一部分精神力探查周围，想找出幽都的真正所在，结果很快就发现这艘船上只有负责驾驶的魔法师和侍卫，根本就没有幽都的踪影。

铁面这才惊觉自己混入飞船的过程未免太顺利了，显然是幽都早有防备，故意放他上船和绯戚见面，自己却通过其他路径离开了飞船。

“瞧，这就是我们的矛盾所在。”幽都为难地说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我可爱的弟弟带回帝国，结果还没有发挥他的作用就要被你带走——恕我不能接受。”

“我管你接不接受！”铁面恼火地回道，“我说了我要把他带走，我就一定会把他带走！”

“火气不要这么大，三色堇阁下，我现在是在和你谈判，不是在和你吵架。”幽都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念在你对我弟弟一片深情，不远万里前来营救他的份儿上，我很希望能够以一种两全其美的方式解决我们的矛盾——我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不可调和的，至少不像你与我父皇之间那样无解，不是吗？”

铁面瞥了一眼绯戚，见他脸庞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精神上也没出现异样的波动，终是向幽都说道：“说出你的条件吧！”

“我的条件并不高。”幽都也不再废话，“我把我亲爱的弟弟带回来，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我不幸罹难的情况下接替我的位置，确保纳尔斯恩的稳定和延续——或许你不相信，但事实上，我的国家正处于危险当中，紫罗兰家族也正在面临覆灭的危机，偏偏我的孩子都还过于年幼，无法承担起管理国家的重责……”

“我在问条件！”铁面不耐烦地打断，“别说这些我不感兴趣的！”

“耐心，耐心。”幽都的语气里多了明显的无奈，“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我需要我亲爱的弟弟留在纳尔斯恩，直到我解决我所面临的危险，所以解决方案有两种：一种是你和他一起留下，等待我解决掉我的敌人，顺便还可以保护他，但这种方案的缺点就是我没办法确保你们的滞留时间，有可能是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几年。”

“说另一种。”

“另一种就是……你来帮我解决这些麻烦。”幽都一字一句地说道。

109.铁面的选择

“不要接受！”不等铁面回应，一直沉默的绯戚突然开口，“哪一种都不要接受！”

铁面一愣，看了绯戚一眼，意念却向幽都问道：“怎么解决，说详细点！”

“简单地说，就是帮我消灭掉我的敌人。”随着话音，幽都将一副画面呈现在铁面和绯戚的脑海之中。

一个男人正光着身子被铁链捆绑在金属台子上不断哀嚎，几名身穿黑袍、用黑色面罩遮住脸的人正围在他的周围。其中两个人正用奇怪的工具刺伤男子的身体，从中引导出银色的闪电，其他人在一旁仔细观察，还有一个正拿着鹅毛笔和本子在记录什么。

没等绯戚和铁面看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画面一转，变成了两名同样穿着黑袍、头戴面罩的人正从一名健壮的男子身上剥皮，他们只用锐利的小刀从男子的后背处剥下了手掌大小的一块皮肤，但男子身上却已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类似的画面接连闪过，都是一群黑袍遮面的人如何用残忍的手段摧残迫害几名壮硕男子的可怖场景。

铁面一直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绯戚则是看到后来才意识到那些被折磨的男子曾在前不久举行的拍卖会上见过，正是以奴隶身份被炼金协会会长菲戈买走的雷诺族人。

“看来，我亲爱的弟弟还记得这些人。”幽都似乎感觉到了绯戚的惊疑，“没错，他们就是被炼金协会买下的野蛮人——很抱歉，我只能这样称呼他们。”

“你能不能少说一点废话，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铁面不耐烦地抱怨，好像根本没看出这样的画面有着怎样的意义。

“那些穿黑袍的炼金师就是我的敌人，我必须消灭他们——全部。”幽都终于转入了正题，“当然，我不会要求你亲手将他们一个个地杀掉，我也不需要你这样去做。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杀掉他们的应该是这群被他们折磨的野蛮人，而你的到来则可以让我省却一些步骤，还可以尽早地将这些可怜的家伙从苦海中解决出来……”

“把他们送进苦海的人就是你。”绯戚冷冷地插言，让自己的意念能被幽都和铁面同时听见，“别说得那么正义，你不过就是想借刀杀人，用异族人除掉自己的心腹之患。”

“亲爱的弟弟，朝夕相处这么久，你真的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幽都并没有生气，反而愉悦地回应起来。

一听到朝夕相处四个字，铁面不由瞪眼看向绯戚。

绯戚回了他一双白眼，用声音解释道：“别相信他，一句话也别信，他可不是你这种言出必行的人！”

铁面立刻转怒为喜，笑呵呵地把绯戚搂紧，小声嘀咕道：“放心，才不会上他的当。”

这时候，幽都已继续说道：“怎么样，三色堇阁下，看起来你更倾向于后一种解决方案？”

“比起选择哪一种解决办法，我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铁面答道，“毕竟，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不然的话，你也不会一直追杀我到另一块大陆。”

“我并不是为了追杀你才前往那里，关于这一点，我相信我亲爱的弟弟会在闲暇时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解答。”幽都说道，“至于杀父之仇，呵呵，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但也正是他杀害了我的母亲——我说的可不是殉葬哦。”

铁面听得满头雾水，绯戚却是骤然一愣，想起了那天在冰墓里看到的那些女人。

“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我亲爱的弟弟应该能够明白我并不是在说谎。”幽都解释一般地说道，“他曾经亲眼见过我的母亲，如果他仔细观察，应该能够发现她去世时的年纪太过年轻。事实上，不只是她，为父亲陪葬的所有女人都是在他生前就已经死去的，而那些被他宠爱到最后的……全都被我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