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三)——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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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心里觉得有多奇怪,骆迁还是照做了,一路之上负责看押沐昭冉的守卫倒是觉得高兴,最好楼主这会儿就要了他的命,也省却了一桩麻烦。

肖虎却猜想,君湛然要是想杀沐昭冉,不会等到现在,更不用一路之上都带着他。

“君湛然,夏国就在你的脚下,过了伏鸾山,平康皇就在你面前,你很快就要达成目的了,还要见我做什么?”沐昭冉并未上战场,但做了太久的阶下囚,一路之上又都被人看守着,早已不若原先那么精神。

“不是那么简单。”马车车门打开,君湛然下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在夏国如入无人之境的你也是第一个了,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事。”沐昭冉打量着他,君湛然几乎没有出过马车,就算杀人也都在车里,莫非……

天光大亮,此时是白日,君湛然负手而立的身影挺拔,连日来指挥着军队战战停停,他必须一直保持专注,精神上的损耗不是其他人可比,即便如此,他眉目之间除了几分疲惫,依然只有平稳淡漠和几分傲然。

沐昭冉还留意到,从听闻南宫苍敖失陷临天谷之后,君湛然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南宫苍敖这个名字。

而今,他站在他面前,脸色白的几近病态,更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睛如墨,黑的奇异,里面闪过某种诡秘的光亮。

第一百八十三章:归巢

这种光亮令人心底悚然,就连肖虎都猜不到君湛然心底打的什么主意,或者应该说,自从接到南宫苍敖陷落临天谷的消息,便再也没有人看得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我要你带兵进城。”当这句话从君湛然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愕了。

他说话之时,看的不是旁人,不是肖虎,也不是骆迁,更不是温如风或者其他从凛南带来的将士,确确实实是那面容憔悴,已是阶下之囚的沐昭冉。

敌军之将。

“我?”

“他?!”肖虎忍不住诧异的叫起来,“楼主,他来带兵――这怎么行?!”

周遭众人心里都惊异莫名,无论怎么说沐昭冉都是敌非友,谁听说过在战场上用敌军的将领来带自己的兵马的?君湛然莫非是太过担心南宫苍敖,神志不清了?

仿佛不曾留意到周围人的反应,站立车前的男人还是看着林昭冉,眼神一动不动,“前方便是赤霞城,我要你带兵入城。”

林昭冉这回听清了,仰天大笑,“君湛然,你是疯了不成?你要我带兵入城?你不怕我联合守城之人,将你们引入陷阱,一网打尽吗?”

这实在说不通的事,沐昭冉面上在笑,心里却惊疑不定,君湛然一如以往的神情淡漠,“你可以这么做,但是你不会,你也不敢。”

“为何我不敢?我怎会不敢?要想重回夏国,戴罪立功,这是我最大的机会,我岂会不敢?”笼中囚徒的日子在沐昭冉的脸上多添了一些沧桑的痕迹,但他挑起那双桃花眼,眉目之间依旧明亮。

君湛然含笑看着那点亮光,缓缓说道:“因为沐朝霞还在凛南。”

一句话,掐灭了沐昭冉唇边讥诮的笑容,他一咬牙,“君湛然!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墨玉似的眼睛里平淡如水,却叫人心头泛起冷意。

“倘若林朝霞不够,还有林朝霞的孩子,倘若还不够,那你自己的性命呢??”他不疾不徐的说着,“你自己的性命,我想你总是要顾惜的吧。”

那一丝诡秘的笑意,让沐昭冉心生警觉。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有忘记对方人称什么,“你使毒?”

“雾楼对囚徒的待遇不错,每日饭菜不曾苛待。”

君湛然这话出口,肖虎心底不免疑惑,他记得沐昭冉的饭菜之中并未下毒啊。

沐昭冉自己却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他既甘愿自残,还有什么不能做?

“好一个君湛然!你敢用我带兵,我就如你所愿!”咬牙切齿过后,沐昭冉也只能这么回答。

君湛然似乎并不意外,只用那双不冷不但的眼继续看着他,“赤霞城城主也算是个老狐狸,但想必逃不开你的手去。”

他看来早有打算,沐昭冉心里的疑惑更重。

君湛然自己为何不去?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不亲自带兵攻入舜都?以他心中的恨意,就算前方有夏军埋伏,也只会让他更为满意才对,因为夏军败的越惨,便越是会让平康皇气愤。

想到君湛然的身份,沐昭冉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若那就是真相,面前的这个人……岂非才是王座之上真正的君主?

赤霞城,伏鸾山,舜都。君湛然站在城门之外举目往前,从人称鬼手无双的雾楼楼主,到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夏国皇子,今日,他终于站在了这里,距离王都,不过几日的路程。

几日――心头霎时又浮现出一张书笺。

南宫苍敖,这个被刻意压制不去想起的名字倏然间袭上心头。

“楼主……”肖虎分明看见君湛然的脸色白了一层,再定睛去看,好像又和方才没什么两样。

君湛然充耳不闻,正对沐昭冉说着什么。

肖虎便又看了看沐昭冉,想到君湛然为了利用沐昭冉竟做到这般地步,竟以沐朝霞和她的孩子来相要挟,不由得心生不祥。

楼主他为何不自己领兵?

为什么情愿利用沐昭冉,也不自己亲自攻城?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目光慢慢移动到君湛然的背脊之上,又挪动到覆于衣袖下的那双手上。

肖虎没有忘记,在凛南的王宫里,君湛然曾在大怒之下使了翻云手,那是能令人间化作地狱的一双手,而这样的一双手,自那一日割落人头后便再也没有显露在人前过。

似乎是察觉到肖虎的眼神,君湛然回过头来,骤然之间目光寒如利剑,肖虎眼神一动,骇出一身冷汗,连忙收回目光,再也不敢打量,心里却猛的一沉。

楼主他――

“前方便是赤霞城,不想死在夏国的就随我走!”沐昭冉已得了君湛然的授意,高声呼喊,一夹马腹,往前冲去。

将他从囚笼中放出,他就不再是囚徒的身份,凛南的将士们也都知道而今这个人才是带兵的统帅。经过这些日子他们已习惯听令于君湛然,既然是君湛然的意思,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示,何况虽然是沐昭冉领兵,但君湛然就在他们身后看着,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见识过君湛然的手段之后,这些凛南的将士对君湛然几乎已到了盲目信任的程度。

千军万马,攻向赤霞城,凛南将士们口中都呼喊着一句话――

“苍天有眼,湛王归巢!”

“苍天有眼,湛王归巢――”

这是攻入夏国之后君湛然命人在进攻之前必喊的一句话,简单易懂,流传的也很快,加上先前的传闻,早已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

归巢亦是归朝,却又有所不同,既是巢,便是此地原本就归属于他的意思。

苍天有眼,让他得以重回故国,言下之意,他此来便是顺天而行,要让当年逆天意行事之人付出代价。

老百姓都是这样理解的,不得不说,君湛然此举确实对此行起到不小的作用,这次他出兵,夏军节节败退,除了靠几分运气,也有利用人心之处。

人心最是容易被人迷惑,何况是宫内秘闻,又是兄弟阋墙的戏码,平康皇不得民心,君湛然又来了这么一出,就连夏军士兵,有些人也有些动摇起来。

那一纸遗诏,其上所书,到底是先皇永盛帝的意思,而平康皇杀弟夺位的丑事可以说是已经人尽皆知,这么一位皇帝,叫人如何心服。

名不正则言不顺,夺来的皇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夺回去,他们这些小卒,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赤霞城有位城主安佟,安佟是聪明人,他也是君湛然的老相识,他对君湛然的为人算是略知一二,只是不曾料到,当初几面之缘,被他款待过的这位“江湖人”,竟然便是当年先帝的四皇子。

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做什么蠢事,安佟既不想得罪平康皇,也不想招惹这位“名正言顺”的湛王,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头不得罪。

他命手下之人且战且退,假作抵挡,一方面是避免伤亡太多,另一方面也是作给平康皇煌德看,他并没有束手就擒,在兵败之前也曾做过一番抵抗。

攻打赤霞城,这一战对沐昭冉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在安佟的“配合”下,很快就将城池拿下。

君湛然为什么要他领兵,在这过程中他也算是看出了一二,想他曾经身为夏国将军,而今也成了君湛然的手下,为他领兵打仗,知道内情之人明白他是不得已,不知道的人怎么看?他人定会以为他已倒戈。

夏国将军沐昭冉投靠君湛然,南宫苍敖连同鹰啸盟都站在君湛然的一边,凛南举国上下更是,倾尽国力,成为他讨回公道的助力,送他兵马兵公权,助他回夏国找煌德的麻烦。

若人的心里有一杆秤,只要看明白眼前局势,任谁都会将这杆秤倾向于君湛然。

沐昭冉只能苦笑,不知道南宫苍敖是否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君湛然手里的一枚棋?区别只在于,自己是情势所迫,而南宫苍敖则是倾心于此人,心甘情愿。

攻破赤霞城,途径伏鸾山,伏鸾山下百姓听闻是君湛然归来,竟然夹道欢迎。

“君楼主回来了!君楼主回来啦!”人人奔走相告。他们等的并不是永盛帝的四子,也不是湛王,而是君湛然。

那个住在山巅之上,将山下店铺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山下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的雾楼楼主君湛然。

沐昭冉亲眼见到这般情景,对君湛然又有了另一种看法。

这场仗,平康皇煌德还未动手,就已输了。

也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输了,输了民心。

民心所向,君湛然又是个擅用人心的人,即便他这次不能将舜都攻下,平康皇的王座也定然坐不稳多久。

“你就是要看煌德一点点失去自己脚下的王土,要他眼看着人心离散,让他众叛亲离是不是?”

听见沐昭冉所问的话,已换了马匹的男人眼神微动,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有句话叫礼尚往来,我不过是要他尝尝我当年所受的苦。”

被亲人所背叛,在自家宫楼里被人杀害,从坟墓中爬出的感受,煌德岂会明白?

他不明白,谁也不会明白,也许唯有一个人……

一闭眼,君湛然没有再往下想,眼前需要他专心的是这场仗,是前方的舜都。

战鼓阵阵,马蹄森森,书写着个“湛”字的旗帜在半空飘扬。

舜都,这座夏国的王都,在沐昭冉带兵到了门外之前便早已人心惶惶,城门关闭,里面的人自出不去,只能关门闭户,静待这场大战的结果。

湛王打到平康皇门前来了,夏国朝中竟然无人能领兵抵挡!皇子们都不知去了哪里,听说皇帝陛下是要御驾亲征,出门迎战,但一个天天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君王,如何与一个混迹江湖的高手相比?

虽然没人敢说,但许多人心里其实都并不看好这一战的结果。

所幸,就算陛下输了,换个皇帝,还是姓煌,夏国还是夏国,对他们百姓也没什么妨碍不是?抱着这种心思,倒还有不少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热闹的。

舜都之外,君湛然慢慢收紧了手,攥紧的手指,在衣袖之下绷的死紧,终于令指甲陷入肉里,沁出血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舜都,却没有一次和这次一样。

记忆中的红墙红瓦,红天红地,满是血腥味的空气,身上被自己的血浸湿的外衣,那种湿透的触感,还有被埋入土中了,不知身在何处的空茫。

君湛然一直看着城门,其他人也都没有出声,就让他看着远方的城门,谁都不敢出声。

他的眼神就好像一抹游魂,终于找到魂魄的归处,又好像一个鬼魂,终于寻见了发泄怨气的去处,那直勾勾的眼神,总之不大像活人。

“楼主――”这一次是骆迁轻轻叫唤,肖虎不知在担心什么,看着君湛然的手,眉头紧锁。

沐昭冉本来对君湛然又是气恨又是佩服,而今见了他这样,不知怎的,却生出一些怜悯来。

心里有恨的人,想必是活的不太轻松的,他不是不想放下,而是放不下。

一扇城门相隔,城里城外,两方严阵以待,战鼓声声,煞气在初夏时节更是节节逼人,到了这时候,攻城已不用讲什么战术,这里不是山间野外,亦不是开阔之地,狭路相逢,唯有一战。

旌旗飘扬,凛南将士的心已被君湛然收服,口中高喊着“苍天有眼,湛王归巢――”听得煌德大怒。

归巢?他是归巢,那他算是什么?雀占鸠巢?

心中有怒,却不是发怒的时候,煌德御驾亲征,不敢怠慢,君湛然的能耐早已被传的神乎其神,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战。”

在无数人的期待和等待之下,君湛然的嘴唇开阖了一下。

一场大战开启。

“冲啊!”

“杀――”

两军对垒,人就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君湛然对这一战有把握,只待大战结束,便是他将煌德踩在脚下之时。

到了那时,煌德众叛亲离,眼看夏朝落于他手,定然心有不甘,怒极恨急……

设想到时候的情景,君湛然的心里竟然未起半点波澜,分明大仇就要得报,为什么,他竟半点都不觉得开心?不觉得轻松?

心里竟是空落落的,没有半点该有的畅快。

有一根弦还紧绷着,拴着四个字。

“南宫苍敖――”有人在他身后大喊,君湛然倏然回头,只见人潮中有人举着一张信笺高喊着向他驰来。

“南宫苍敖有消息了!鹰帅有消息了!”来人还是展家庄的,君湛然顾不得身在战局,策马而去,一把接过那人手上的书笺。

肖虎从未看到君湛然这样突然色变,他仿佛一下子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

“不可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眼神一转,忽然狠狠瞪着城门,舜都就在眼前,失去的一切,想要重新得回的一切,他的恨他的怨,他的所有失去与即将得到,所有的终结都已在眼前。

但手中的书笺却说――南宫苍敖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输赢

得到和失去,竟在这刻来了个天大的逆转。

君湛然手里拿着那封书笺,在那么一段时间里,他似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记眼下正在交战,忘记煌德就在敌方阵营之中,忘记了眼前等待他去获取的胜利……

他就站在那里,要不是肖虎在侧抵挡,他定会伤于敌人的刀剑之下。

先皇四子,一军统帅,雾楼楼主,鬼手无双,本该被人称为湛王,乃至尊为国君的君湛然,若是在这样的战场上,伤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卒手中,那岂非是个笑话?

君湛然当然不会变成一个笑话,他而今已是平康皇的噩梦,并且,这件事实实在在的,一点都不好笑。

南宫苍敖死了,展励命人传来的这个消息,他不愿去相信,更不能相信。若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就算他赢了,得回一切,又怎么样?

报仇,这个词到了这一刻,竟然变得如此空洞。

肖虎担心的看着他,尽管不知道书笺上所写的是什么,但只要看君湛然的表情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坏事。

“楼主――”肖虎抬起鬼哭架住敌人的一把刀,不得不提醒他。

君湛然蓦地抬眼,那眼神竟然锋利的也像一把刀,一把冒着红光,杀人不见血的刀。

就像遮日,亮起了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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