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长恨 上——天涵希律
天涵希律  发于:2015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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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陛下……”

“下去!”旻熙难得脸色一肃,欧阳衶宇见之便不再多言,把披风放在一边,一拱手便自行退下了,但是他听到不再追查的话之后,心里却有一些莫名的轻松,他狠狠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些许的羞愧。

那边旻熙仍站在窗台,看着帘外雨潺潺,思绪随之而散,按照欧阳衶宇的说法和自己的猜测旻皓的嫌疑确实很大,可是如果幽独阁是旻皓的地方,为什么他还要多此一举,难道他发现了自己派去的人?断夜不过是一个青楼沦落之人,为什么值得他花这么大的气力?但……断夜的才能确实不似池中之物,而且双眼俱盲,在幕后策划根本不会对当权的人产生任何的威胁,这样说,自己确实不该袖手旁边。

不过,乱我心神者,其人可诛。更何况,是一个男子,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世上,既然出现了,也应该毁于我的手中,旻皓吗?他不配,无论是处于什么样的目的,玩弄或者欣赏,把这个人放在别人的府中总是一个心腹之患,想到这里,旻熙心里总感觉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他关了窗户,安慰自己道:天下的有才之士那么多,失去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晚,他召来了衶宇,让他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解到暗卫是在断夜失踪好几天后才发现这个事情时,旻熙大概可以确定断夜是在他走后不久消失的,看来幽独阁中的潜在的眼线消息很是灵活,再考虑到“劫持”纯属欧阳衶宇根据自己的推测臆断的,现场的摆设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这种凭空“消失”让旻熙更是怀疑,究竟是断夜自己走的,还是被胁迫的,若是被胁迫的还好说,若是自己主动消失那么此人光风霁月的外表下心机实属不可捉摸,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必定不能留。

“衶宇,我明天要去一趟延亲王府上,你带着人暗中潜入,要是看到夜公子就将他救出,若是无法救出那就把他了结了吧!”旻熙淡淡的说道,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的思虑之深,仿佛就在叙说着自己今天中午应该吃哪道菜一样。

欧阳衶宇脸上闪过一道惊讶之色,但是旻熙的样子让他没有敢多问一句,只能心里希望能顺利救出断夜,这么一个人让他下手还真有所不忍啊!

旻熙看着欧阳衶宇退下之后,看着天空的几点星光,暗暗想到曾经母后给他讲的一个典故,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与之对应的那颗星也会坠落,人生飘浮终不定,暗自辗转数流萤,明天,会不会也有一颗星坠落呢?

次日早朝过后,旻熙率领着贴身内侍来到延亲王府,欧阳衶宇则会在旻熙与延亲王会面时偷偷率人进去查看,旻熙在门口没等多时,延亲王旻皓就率领着府内一干人等出门迎接,“臣弟接驾来迟,还望陛下见谅。”旻皓直端端的跪于底下,不卑不亢,确实是自己这几个兄弟里面最为硬气的一个。

“延亲王无需多礼,今天朕是以兄长之名而不是以帝王之尊来你府上,只不过闻说你的府邸最新翻修,别具一格,自几年之前朕就没来过这里了,今日恰逢无事,特来参观而已,故没有提前通知延亲王。”旻熙双手把他扶起来,满面笑容的说,旻皓府上之人见之心中都想听说熙政帝儒雅飘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既然陛下特定前来,那皓自当全力作陪了,陛下,请。”延亲王虽奇于旻熙突然驾临,但面上毕竟不敢拂了旻熙之意,只得将他恭迎府中。

进府之后,见其格局典雅,风格秀丽,以前堂为布局中心,一星拱月,其余建筑有条理的分散在四周,间隔人造泉水,回环走廊,精雕石像,花丛树木,但整体颜色又以灰黑为主,全部用上好的黑曜石冶炼的泥土烧制而成,显得低调雅致,从中走过,清风拂面,凉爽无比,转了半圈之后,旻熙走到一株榕树之下,在巨大树荫遮蔽下的石凳歇息,旁边的人立刻端上茶水,旻熙喝完一口夸道:“此茶清香宜人,入口甘甜,却又不知品种为何,旻皓,你这可算是藏私啊!”

“呵呵,皇兄见笑了,只不过是自家随意种的的茶树,哪有什么名字,唯一不同的,是用这现成的泉水冲泡而成,故而显得别具清香。”旻皓尽职的解说着。

旻熙点点头,惬意的继续品尝着,心中却不免有些焦急,这么长时间了,衶宇怎么还没有消息,难道出意外了?但旻熙仅是这么一想随即又恢复了冷静,一个延亲王府,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能奈我何!

“旻皓,你这座府邸可是出自大师之手啊,比之这皇宫也是不相上下啊!”旻熙放下茶杯说。

“臣弟惶恐了,这不过是出自一个乡下的风水之人,岂敢和皇兄的宫城相比,这样说,真是折煞臣弟了。”旻皓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知情的人一看就会被延亲王的忠心表白而打动。

“呵呵,旻皓多虑了,只不过,哪天务必请这乡下之人进宫见朕,如此人才,埋没于乡间岂不可惜。”旻熙说完之后又自顾的往前走了,而剩下的一堆人立刻跟了上去,生怕旻熙消失不见。

在府中转了一会之后,旻熙压下去的焦虑又隐隐的升了上来,这时,忽然似有一阵琴音响起,初还尚不明朗,渐渐的清晰起来,而这首曲子的旋律却让旻熙熟悉不已,《无应》!一定是他!

而这首曲子却又跟上回听得毫不一样,旋律更为的大起大落,开转承和之间展现的不是情绪的跌落起伏,而是身处困境的不甘与抵抗,他这是在以琴传音吗?旻熙心念道。

“旻皓,这琴声清丽幽婉,甚得我心,可否请这琴师出来一见呢?”旻熙表现出对这琴声的极大兴趣,笑着对旻皓说。

而旻皓的脸上却显现出了一丝的慌张之色,短暂的愣神之后回答道:“哦,皇兄,那个琴师,只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粗鄙之人,怎么敢惊动了皇兄的圣驾呢,那天臣弟给他稍加礼教指导后,让他进宫面圣可好?”

“如此才气之人岂可因俗礼而拘束呢,朕今日不见,恐怕会有遗憾的,旻皓,此人有不可见之处吗?”旻熙斜睨过去,身上的威严瞬间释放了出来。

“不,嗯,臣弟马上去请,”旻皓一愣,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两声,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身着蓝衣衫的老实男子,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灵气,木木讷讷的往地下一跪:“拜见陛下。”

“你,刚才的曲子是你弹得吗?”旻熙一看竟然给我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指着地下颤抖的人说。

“是。”地上蓝衣衫男回道。

旻熙一挥手,立刻有人端出琴来,“朕很喜欢这首曲子,你再给朕弹一遍吧!”那人手哆哆嗦嗦的走到琴前,从一开始起音就已经露出破绽,虽然音节精准,但是丝毫没有韵味可言,一首曲子弹得充满了死气。

“大胆!你竟敢欺君。”旻熙虽是对着地上那人说的,但是怒气却是朝着旻皓发出的。

“陛、陛下,”地下那一立刻缩成了一团,旻皓见状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兄息怒,此乃臣弟的主意。那人脾气性格乖张,且不喜见人,臣弟请来府中已是不易,臣弟不忍拂了皇兄的意,又怕触动龙颜,所以特地请人来弹奏……”旻皓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那你就率人去把他绑来啊!”旻熙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叙述,旻皓听见之后,立刻率人下去。

“朕想清静会,你们先下去吧!”“是。”周围的人立刻消失了,旻熙这才拍了拍手,欧阳衶宇才从不远处现身,“陛下,人带来了。但是没想到府内防备如此之严,恐无法悄无生息将夜公子带出。”欧阳衶宇小声喘气说。

“衶宇,你受伤了,不要多说了,那人呢?”旻熙问道。

欧阳衶宇往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两人扶着断夜出来了,只见断夜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异常虚弱,但是浑身依旧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就好像是有人请他来做客一样。

“感谢陛下相救。”断夜轻轻一笑,就把他的身份点了出来,并不丝毫的惊讶之色或恐惧之情。

旻熙正想说话,旻皓就率人急忙的回来了,看着旻熙身边的人吃惊的张开了嘴。

“旻皓,朕怕你请不来,就自己亲自派人去请了,你不会介意吧!这位先生也没说的那么清高孤傲吗?”旻熙呵呵一笑,对于衶宇入侵的事一概而过。

“那时陛下天威浩荡,任何人都会臣服的,是臣弟考虑欠妥了。”旻皓忍下不甘的神色,不失礼节的回答道。

“那朕把他借过去几天,正好宫廷礼乐需要一个老师指教,你看这么样呢?”旻熙用压迫的语气说道。

“臣弟当然不胜荣幸。”旻皓手中的拳头握的青筋突出,却又引言不发。

“那就多谢旻皓了,高常,回宫。”旻熙看着断夜说,那双眼睛里盈满笑意,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9章:杀意

“朕救公子一命,公子连句感谢的话都不对朕说吗?”外殿内,旻熙坐在上位,一手抱着鎏金嵌玉铜炉,另一手把玩着龙纹镶珠玉佩,目光丝毫没有看向阶下站立的那人,尽管这殿内暖香四散,炭火正旺,抵得住这春寒料峭,却仍令人感到丝丝冷意。

“陛下既是救我也是杀我,夜今日性命何处尚不知数,谢意还是留在心底吧!”断夜笑着说,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蓝眸望向旻熙,没有丝毫的波动,轻而易举的猜测了帝王的心思。

“那朕为何杀你呢?夜公子与朕一见如故,闻之夜公子有难,朕立刻派人前去相救,生怕公子受到危害。”旻熙温和的说着,却把铜炉放下,从座下抽出一把匕首,纠结的看着断夜,眉目中透出一丝狠意。

“陛下既是怕我落入他人之手,成为他人羽翼,又怕收我入囊,其心不忠反而威胁陛下,其实夜区区一介草民,双眼以瞎,身体羸弱,能苟活世上几年尚不可知,又岂会参与这朝堂纷争呢?陛下如若不信,即可用手上匕首取我性命。”断夜微微一侧头,“夜虽目不能视,但是听力想必这世间也没有几人能超过我了。”

旻熙慢慢的把匕首放回原处,仔细的看着断夜的眼睛,虽灵活生动却无丝毫定点,确定那双眼确实是看不见后警惕的说道:“那你真是不知幽独阁是何人产物?”

“夜之心只在风月,幽独阁对于我来说只是栖身之地……”断夜似乎有什么顾虑,但感到旻熙的怀疑,又接着说:“延亲王他,嗯,对我只是欣赏之情,“请”我入府之后并没有为难我,只是让我独自待着罢了,请陛下不要为难他。”

“这么说,还是朕多管闲事了,打扰夜公子在王府做客了吗?”旻熙“哼”的一声冷笑着。

“夜不敢,只是据实而言,夜从入王府那一刻就知不会待很长时间见到陛下。”断夜依旧淡雅的说道。

“夜公子怎知朕的真实身份?”旻熙斜倚在椅子上,视线集中在前方人的身上。

“陛下忘了,夜的其他感觉可是很灵敏,陛下第一次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龙檀香的香气,此香绝不会是一般贵族人家可用到的,再者,陛下能猜《无应》之意,必是已闻此曲,这等曲子只有皇家典籍才能收录一二,陛下登基前为储君时爱好琴棋之物,再联系陛下的谈吐风貌,自然能猜出几分了。”断夜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你可知,朕随时会杀你的。”旻熙拿起匕首在手中摩挲着,这等能够猜透自己心思的人如不能忠于自己怕今后会成为一大祸害,如不是他双眼俱盲,旻熙恐怕都会感到他对于自己的帝位都是一种威胁。

“夜随时恭候陛下。”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旻熙看着殿下的那个人,即便是在他的威严之下,依旧淡然自若,连微微的颤抖害怕都不曾有,他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为何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旻熙忽然对一个人有了巨大的好奇心,压住自己心头的这些疑问,旻熙派人把断夜带了出去,以宫中乐师的名义留在宫中,起初的杀意虽然稍减,但除掉断夜的念头并没有打消,只是旻熙,现在有些怀疑了,自己当初去幽独阁,是不是一个错误。

“陛下,陛下!”欧阳衶宇的声音打断了旻熙的沉思,略微定神之后,问道:“衶宇,当日的情况如何?”

“臣等偷进府中,却不曾想遭到了延亲王府内高手的围攻,且这些人武功路数十分的奇怪,不似名门正派的武功,纠缠不多时,臣才得以甩掉他们,救出夜公子,这些人武功虽高,但跟踪人的功夫并不高明。”说到这里,欧阳衶宇的脸上也闪出了一丝疑惑,这么多的高手他怎么一会就甩掉了,真是怪哉!

自古势力使人争,皇城脚下多逆臣,旻熙看着自己数年前写的两行诗。旻皓!你也想重蹈二弟和四弟的路子吗?“衶宇,派人监视延亲王府,记住,不要惊动他们。”旻熙等到衶宇走后,把匕首往下重重一插,立刻穿透了百年紫檀木上那张纸的两个字,“逆臣!”

是夜,内侍送来了皇后新选的几个妃子的名单,旻熙看后,发觉这些人都是来自朝堂各个家族的女子,顿时对皇后的好感大升,但却又为今晚的去处而忧心,本想自己独自歇息,看来这一时的清静也不可得了,与其去那些陌生人的心里,还不如去皇后那里来的自然,“高常,摆驾坤宁宫。”

到了之后,皇后虽然嘴上说着要他雨露均沾,但是面上仍是表现的喜悦非常,旻熙看着眼前如同小女子一般娇羞的人,又想到旻皓的事情,暗叹道:这世间孰亲孰远,孰是孰非,谁人又能够算清呢?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初晴。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舞困榆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风映柳,低按小秦筝。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渐酒空金榼,花困蓬瀛,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旻熙半夜躺在床上无寐,心中念起前人的词作,十年梦,自己这十年也只不过如梦般虚华无常,屈指堪惊,看似漫长,也不过如浮光掠影,镜花水月,不变的世道沧桑,只是自己再也回不去那青春年少了,回不去曾经握在手里的美好,不过,还好,自己站在这制高点,自己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只有一人,不再自己的计划之中……

那个人,旻熙发现自己连叫他的名字都略微的有些失控,心神一怔,旻熙坐了起来,拂过皇后的睡穴,披上衣衫从窗户翻去,夜晚露湿寒重,孤灯影窃,除了几队巡逻的卫队之外,更无他人出现,旻熙漫步在石子路上,陷入了一种若即若无的思绪中,若不是草丛边里的宿鸟惊起打断了他的神游,他都不知,自己竟已经来了断夜所住院子的门前。

这处院子处于皇宫的深处,本是给弃妃所住,因登基时大释天下,这些妃子也都遣款放回,故而成了皇宫中一座清静之地,旻熙之前考虑到断夜的眼睛不便,将此处打扫干净后,派送两个仆从侍候断夜,每月用度按照四品大臣的标准来配送,辗转半天后,旻熙望着铜门上的丹漆金钉铜环,虽已经清扫过了,但是岁月的流逝还是给它镀上了一层铁锈,整座宫殿寂静无声,却不似往日般阴森袭人,难道那人的入住竟改变了这冷宫的气场吗?

旻熙轻身一翻,跃上墙头,只见那殿内依约灯光点点,烛影摇坠,似有人不寐,是他吗?思虑再三,旻熙还是敛声屏气走到窗前,偷偷望去,只见屋内金猊炉里香气已尽,剩余的灰烬犹自在空中打着旋,只是烛台上的红烛泪尽,只剩一点余火不停的挣扎,映的桌上那人的影子恍惚闪烁,就像这个人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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