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左飞厉声打断他，“熙山派有熙山派的规矩！我若是徇私放过你这次，让我如何服众？！你若再纠缠不休，那罪名就不止是赌博那么简单了！！”

“……大师兄，你难道就没一点侧影之心吗？！”那弟子的语气有些强硬起来。

“你是在指责我？！”左飞竟“唰”的一声拔出剑来，指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我再判你个对师长不敬之罪？！这可是严重到可以将你里斩于剑下的！！！”

“……！！大师兄饶命！！我不敢了！！！”那弟子顿时吓得面如土灰，连连磕头，然后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哎……”等他远去之后，左飞叹了口气，道，“阿翔，你在外面吧？”

“……？！”祁筠惊愕地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发现左翔竟然真的也在附近。

左翔笑眯眯地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一句：“嘻嘻，祁筠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不会拆穿你在这里偷听的哟！”

然后，他就走进了房间。

“……”祁筠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决定继续站在原地偷看偷听。

只见左飞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一边对弟弟道：“阿翔，你去调查下他家里是不是真有一大家人指望着他的钱生活。如果他是一派胡言的话，就不用理他了；如果是真的，你把这些银子直接交给他的母亲或妻子，别再落到这嗜赌成性的小子手里去了。”

“好~我知道了~”左翔点了点头，从左飞手里接过银票，“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我们？”左飞一愣，“你说谁啊？？”

“嘻嘻……”左翔笑着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这时，祁筠当然不能不再出现了。

“对不起！飞，之前都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既是个霸气十足的少掌门，也有很善良的一面吧？！想想你当初为了救那个陌生女子不惜得罪韩茂町，我就该知道的……”

“……筠筠？！”左飞一时间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扑上去紧紧拥抱住了祁筠，“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你就知道你一定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当然会回到你身边……”祁筠在左飞怀里哽咽道，“你是个那么好的人……我怎么能不珍惜呢？！之前，都是我太不知所谓了……”

“呵~其实我早就分析过这个问题了……你是被家里从小保护得太好了吧？”左飞笑着柔声道，“也难怪，本就没人把你当傲天派的下一代的掌门来栽培……离权力远一些，也就可以离自己心目中喜欢的生活方式近一些……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我就被培养得既要学会对需要关怀的人仁爱，又要学会都需要残忍的人心狠手辣。所以我之前才说，阿翔若能真把一切当成游戏，那实在太幸运了。这样他在此过程中经历的痛苦就会少很多。”

“……嗯……”直到此时此刻，祁筠才彻底想明白为什么父亲和大哥当年会对自己那么狠心了——这大概也是所谓“心狠手辣”的一部分吧。毕竟，那时的自己，已经成为了需要他们“残忍”对待的对象。“……我有些明白了，展森受罚的时候，你其实也是有不忍的吧？”

“……不，那倒真不多。”左飞却严肃地摇了摇头，“坦白说，对于叶槿和绮心素，我是有过怜悯，但对展森，我大概是讨厌到骨子里去了……”

“……”祁筠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那么，还有个问题，按照你的理论，阿翔既然不用当下一代掌门，那也不用被你这么培养啊？”

“……这部分就是我的自私了吧……”左飞也苦笑了一下，“这和爹的教育方针无关……那些‘游戏’都是我擅自带着阿翔做的……我想让阿翔从中学会些道理，同时也让功夫得到锤炼和提高……这样一来，也给我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当这掌门了……”

“……啊！！”祁筠惊讶地打断了左飞的话，“原来你是一直都在为那样的一天做准备？！”

“是啊……从古至今，有多少喜欢男人的名人侠士，不是只好选择归隐之路？”

“……可是，你内心深处是不愿意那样的吧。”从左飞对展森如此排挤的态度，祁筠就能看出他对权力是有贪恋的，再说，他做这个少掌门怎么也比心态还如同一个小孩子的左翔合适很多很多，“……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你爹对我的看法，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慢慢改变。”

“嗯~”左飞再次露出了笑容，“筠筠，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做到两全其美的！”

“……是呢。”祁筠也努力地微微笑了笑。然而，他心中实则信心全无。就算真改变了左昌的态度，那江湖中其他人的看法又怎么办？难道他能凭一己之力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祁筠也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左飞无法做到他口中“两全其美”的话，到底什么对他才是更重要的呢？自己会成为他舍弃的那一方吗？

虽然他承诺过绝不会有那样的一天，但如若真是如此，自己也该尊重他的选择吧。毕竟，自己就算不帮忙，也无论如何不能成为他实现宏图大志之路的绊脚石。

第45章

韩茂町静静地靠在阿震的肩头，和他一起欣赏水池中游来游去的漂亮鱼儿。

如今，不管在傲天派还是回到熙山派，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终于可以不用掩人耳目了。

但是，还有另一个重大的问题是需要他考虑的，那就是如何向父亲韩达交代。

事实上，之前他和阿震一起向众人撒了个谎。

那就是，韩茂町声称是他自己鬼迷心窍暗中投靠了魔教，父亲并不知情。

毕竟韩达在江湖中的名声太好了，而韩茂町自己在江湖总的名声太差了，所以所有人都很轻易地相信了这话。

所以韩茂町的不孝忤逆之举，终于可以不用连累到父亲和天光镖局了。

然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就算其他人都以为既然自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可以不用告知韩达这件事，让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但韩茂町心里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父亲绝对无法容忍这种背叛。天光镖局，自己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阿震，”韩茂町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你喜欢我吗？”

“……啊？”阿震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惊，“……当然喜欢啊！这还用问吗？”

“你还好意思说！”韩茂町扭头瞪了阿震一眼，“说你是木头还真是木头！虽然迄今为止你说过很多类似意思的话，你的心意我也心知肚明，但你根本就还没正式向我表白过吧？！”

“……呃……！”阿震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蠢了……茂町，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不，应该说是，我爱你。”

“嘻嘻，这还差不多！”韩茂町嫣然一笑。

“……那，你呢？”阿震期待着心爱之人的答案。

“哟，还知道反问我啊？看来你也不太蠢嘛~”韩茂町笑道，“我当然也爱你啦！”

“嘿嘿！”阿震满足地傻笑了一下。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韩茂町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你喜欢我哪一点？是我的相貌，还是我的本质？”

“肯定不是你的相貌啊！”阿震笑道，“若你真是你多年来扮演的那种德性，我绝对怎么也不会喜欢上你……所以，我喜欢的自然是你的本质。”

“嗯，我想也是。”韩茂町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就算有一天我失去了这张俊美的脸，你也还是会喜欢我的，是吧？”

“当然。”阿震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那我等左掌门从神仙谷回来，就去请求他答应我一件事！我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韩茂町顿了顿，“我终究还是不想毁了我在爹心中的形象……再说，这也是为了能和你开始全新的生活……我决定让左掌门跟我爹说他发现了我投靠魔教，已经把我处决了。”

“……啊？！”阿震闻言一惊，“那之后又该怎么办？”

“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韩茂町这个人了。”韩茂町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苦涩，“我会毁掉自己这张脸，然后改名换姓，让别人再也认不出我。”

“……！！！”阿震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韩茂町笑问：“阿震，你觉得我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阿震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那你认识会易容术的人吗？”韩茂町反问。

“……呃，我是不认识……”阿震只得摇了摇头，“不过熙山派人脉那么广，如果我们努力去找，一定能找到吧？”

“不用了。”韩茂町苦笑道，“如果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不是多一份被拆穿的危险吗？更何况，这也是我对自己不孝之举的惩戒。”

“……”阿震这才知道韩茂町决定这么做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因为他还是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个坎。“……抱歉，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不得不……”

“别这么说。”韩茂町微笑着打断他，“在你和爹之间选择你，我无怨无悔。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只不过是我对爹怀有少许愧疚罢了。”

“……”阿震心中明白，韩达对于韩茂町来说多年来一直是生存的动力，这愧疚只怕不是“少许”吧。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选择理解和支持了。“……好，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韩茂町绽放出了最甜美的笑容，“对了，算算时候，他们应该正在大开杀戒吧？”

“……是啊……”阿震望向了天边，“的确如此吧。”

两人的估算是正确的。此刻，在神仙谷中，不但左昌和左飞等人正在奋力杀敌，绮心素正在忍痛残杀自己的同胞手足，就连伤势未愈的左翔和展森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若说左翔是因为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的话，那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展森也坚持跟他们一起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其实展森也知道负伤的自己于熙山派而言，并不能增添多少战力。他只是为了保护绮心素罢了。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绮心素是很容易手软或分神的。在如此激烈的战局中，对敌方的任何一丝心慈手软，都可能对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

而祁筠却反而选择了留下。因为即使有些事情已经想通了，但天性善良的他还是不想去面对那样血腥的厮杀场面。这也就是阿震也留在了熙山派的原因。

这次战役的最终结果是，熙山派和其他各大派的盟友一共歼灭辰龙教精英46人，伤敌人数更是数以百计。

江湖正派自然为之而欢欣鼓舞，星月山庄的程庄主也特地延迟了自己举办寿辰的日期，毕竟如此重大的交战就算准备再充分也难免有所损伤，故须回各自的门派稍作休整。

唯有一个人，从那日起，日日都会从血淋淋的噩梦中惊醒。

这个人就是绮心素。

46人。这46人，仿佛都化身为了向他索命的厉鬼。

绮心素每当闭上眼睛，面前都会浮现出那些人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目光——是啊，谁会想到，断送他们性命的人竟然是他们的孟右使！

他当然也会无数次地梦见杨谡。

虽然展森洞知了他的不安，想了不知道多少种办法来安慰他，但却都收效甚微。

终于有一天，绮心素想办法摆脱了熙山派的监控，留下了一张写着“森哥哥：对不起，请你忘掉我，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陶姗是个好女孩。”的字条，偷偷地离开了。自从他真的亲手杀了那么多辰龙教教徒的那天起，熙山派对他的控制本就松懈了许多。

无论如何，绮心素都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不，现在大概已经不属于他了。

第46章

辰龙教。

“教主，属下们终于抓到他了！”一个教徒得意洋洋地向杨谡邀着功。

“嗯。”杨谡淡淡道，“你们去领赏吧。”

“是！！”那几个人便兴高采烈地去了。

“……”绮心素静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跪着。要不是他故意到了辰龙教的势力范围附近逛来逛去，而且根本没如何反抗，就凭那些小角色，又怎么可能抓住他？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不是他自己走回来的，早已因愤恨而失去了理智的杨谡就不会怀疑。

“……”杨谡把冰冷的目光转向了绮心素。在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之后，他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教主？！”立刻有一个人开口反对，“事实摆在眼前，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您若是因对孟右使曾经的宠信而偏袒于他，要如何服众？！”

“……你给我闭嘴！！”杨谡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宠信”是什么意思，顿时一声怒吼，“我知道该怎么办！！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是，属下知错。”那人知道杨谡暴躁易怒的脾气，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先把自己给杀了，只好闭了嘴。毕竟昔日对孟尔琪不满的人多得是，他们都没说话，自己干嘛要出头？！

“……”见杨谡在这种时候还在众人面前袒护自己，绮心素不禁涌起了一阵干脆跟他说话实说的冲动。凭他对杨谡的了解，只要他说出自己真实的考虑，杨谡绝不会怪自己分毫。就算要和辰龙教所有人翻脸，他也会站在自己那边。他还会把46条性命都记在他自己的头上。——可是，自己岂能再让他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何况，罪孽深重的自己，也根本就没有如此轻易获得幸福的资格。“……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那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在熙山派呆得越久，我就越认可他们与人为善的理念。反过来，我也会越来越觉得辰龙教太过残忍。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