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伎 下——橘子汁
橘子汁  发于:2015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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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名仰起头,“少爷……”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你来陪伴雪星,我有愧于你,但并不后悔。”

朱名沉默了一会。

这是久违的拥抱,他闻见蓝眠玉身上熟悉的味道。

然后他轻轻的挣开了蓝眠玉的手,“少爷,我想,”他停了一停,“让您有愧于我,对我的将来,是一件好事。”他抬头,“您说,是吗?”

蓝眠玉苦笑一声,“嗯,或许如此。”

“而我也并不后悔卖身给您。”

蓝眠玉一怔。

然后,他的眼神流露出温柔,“我好像,欠你一笔钜债呢。”

朱名露出微笑,“或许如此。”

******

康云望着在席上表演的凋叶。

今日他们接受合作商家的邀请,来到罗烟城最大的酒楼,和数十位当地、外地的商人宴饮。

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回京城了,然而,凋叶仍然没有答覆康云。

比起数日前因思念而失常,凋叶离京之时似乎冷静了许多,演奏早已恢复平常的水准,精心装扮下,展露的美丽姿态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然也有其他人带艺伎赴宴,但是没有一个如凋叶这样才色兼备。

演奏结束后,他起身行礼,接受客人的掌声与盛情的赞美,然后才抱着琴回到了康云的身边。

康云与其他宾客应酬、谈笑间,凋叶微笑着作陪闲聊,偶尔敬酒,或接受他人的敬酒,渐渐的夜色深浓,筵席也接近尾声之时,众人似乎都意犹未尽。

于是主人便提议,接着再到他家去赏花赏月,一面继续宴饮。

康云喝了些酒,心情也仍有些亢奋,但凋叶已经有些乏了。

“少爷,”众人收拾起身,意欲离开时,凋叶小声道,“小人有些醉了,万一主人又要求表演,恐怕会丢您的脸。”他说。

康云察觉到他的疲态,由于怕宴会中喝醉,康云早已请酒楼准备了空房,于是温声说道:“那就别去了,回房休息吧,”然后再压低了声音,“林大爷兴致很高,恐怕会闹一夜,过了子夜我就不回来了,你先歇吧。”

凋叶点头,送康云与众人到了门口。

望着他们离开,凋叶抱着琴,原本想回预定的房间去,可酒意使的他热的有些不舒服,便改变心意,往酒楼门口外的小院去透透气。

小院设置了竹制的桌椅,他将琴放在桌上,坐下来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晚上的凉风。

清风很舒服,休息了一会他张开眼睛,突然很有兴致想要弹琴,由于是晚上,他只小声的弹奏,而且只弹奏了一小段。

但他十分投入,以致于身后有人走近,他却没有发觉。

将最后一个长音用手指压停之后,他望着琴弦,想起康云提出的条件。

理智的来说,他应该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才对。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拖到了今日。

这几天以来,康云对他的态度并没有特别殷勤,也没有特别冷淡,一如往常,温柔小心,这表示他并没有意图用短暂的改变来影响他的选择,也表示康云是个可靠的人。

但是,凋叶仍然犹豫着。

即使不情愿,他还是必须承认,自己仍想着的人,是蓝泓泉。

如果是他提出相同的条件呢……

『不,』他咬住嘴唇,『你陷的太深了,为了爱情这种不可靠的东西放弃自由的机会太傻了。就算他现在一片赤诚又怎么样?谁可以保证他爱你一生?』他深吸了一口气,『想想紫织,想想那些被卖回青楼的艺伎……』

“凋叶,你在发什么呆呢?”

凋叶一怔。

这个愉快、带着笑意的声音……

在他的吃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只手臂搂住了他。

与其说凋叶挣脱,不如说他是惊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回头不可置信的问。

“当然是为了见你一面。”蓝泓泉温柔的笑道,固执的伸出手想要拥抱他。

凋叶怔愣着,一时没有推开他。

数十日以来好不容易稍微压抑住的思念与痛苦突然涌上,他猛然感到鼻酸。

“骗人。”他忍住哽咽冷静的说。

“是真的,”他低头,靠近凋叶的脸。

那张俊美的脸如此靠近,呼吸如此灼热而带着轻微的酒香,一瞬间凋叶几乎被他迷倒。

冷静一点。凋叶在心中狠狠的喝止自己拥住他、亲吻他的冲动,以及再次相见,发觉他似乎并未对自己死心的狂喜。

“那你怎么浑身酒味?又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

蓝泓泉没有察觉他内心的战争,微笑着低声回答:“我是替大哥来谈生意,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大哥出面的,这次会由我出面,是因为我想见你啊,”然后他抬头望望酒楼,“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罗烟城又不是京城,酒楼就这么几间,我也是个商人,商人会选哪儿招待客人,通常都是那样的地方,我也刚从宴会出来呢,”他说着用下颚指指门口,果然不知何时有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所以我知道我一定会见到你的。”

凋叶见了有人,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立刻挣扎起来,“请放开我,我……我正受雇于康少爷!这样给人看见我怎么、怎么……”

蓝泓泉脸色微微一沉,但仍放开了他。

两个人默立了一会,都没有说话。

人差不多都走远了,蓝泓泉才再度开口:“凋叶。”他轻唤,并且试探的伸出手,碰到了凋叶的脸,见他没有抗拒,再度伸出手将他拥进怀中。

“蓝少爷,请放手!”他轻微的挣扎着。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柔声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听你的表演,那天我去了陈老爷家,我以为你一定会去那儿的,毕竟对方是紫织的故人。”

凋叶怔了一怔。

原来自己这么几天的苦楚全是自找的,蓝泓泉也不过是算盘打的岔了,不是对自己心灰意冷了。

“对不起,”他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我好想你,好想见你。”

凋叶揪紧了他的衣襟。

他慌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原来他并没有死心。凋叶固然欣喜,却又苦恼。

然后蓝泓泉松开了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我准备了礼物,给你赔罪。”

“礼物?”凋叶皱起眉头。

“别皱眉,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你一定喜欢的。”

凋叶想起他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拿来的是个令人爱不释手的弦油小盒,不禁慌的头晕目眩——自己喜欢的东西,蓝泓泉的眼光算挺准,万一自己拒绝不了怎么办?

“我向一位钟揽青先生,求来了一份琴谱。”

凋叶一愣。“钟先生……?”

“我想要赔罪,又听说罗烟城有一位知名的琴师,所以就向他求了份琴谱……我知道你去拜访过他了,是他跟我提起你的,”然后蓝泓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梁,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不知道求琴谱是不礼貌的,大概因为我也认识你,他才愿意给我琴谱。”

凋叶哑然失笑,“求琴谱不礼貌,是钟先生告诉您的?”

“是……”他回答,又立刻补充:“我已经尽最大的诚意向他道歉了,而且他也托我把琴谱送给你,所以我想他应该原谅我了。”然后,他听见凋叶的笑声,抬起头,只见他望着自己笑颜灿烂。

原来蓝泓泉心虚的时候是这个模样,

“我想他是原谅您了。”他笑着说。

望见他的笑,蓝泓泉才安心下来,“我怕冒犯了他,你会生气,你不生气就好了……,他给我的琴谱,是一首叫做《无题》的曲子,虽然只有一首……”

“《无题》!”凋叶抽了一口气。

“他特别托我给你的,我想应该是很美妙的……凋叶?”他望着凋叶垂下眼,像是无措。

他心中的犹豫和慌张此时已经化为喜悦和甜蜜,“我……”他叹口气,“我无法辞退这个礼物……您太聪明了。”

虽然无奈着笑着,但他的眼中的确是透露着欣喜和期待,望着他高兴的模样,蓝泓泉觉得不管为他冒犯了谁都值得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温柔的道歉,并低头亲吻他的额头、脸颊、眼角,“以后绝对不会失约了……凋叶,原谅我吧?”

是自己邀请他来听自己表演,也算不上什么约定,又何来“失约”?凋叶听见他如此甜言蜜语不禁失笑,然后轻微的挣扎起来,“好了吧,别这样了,我……我现在可是受雇于人啊。”

蓝泓泉垂下头,和他额头靠额头,“你原谅我吗?”

抬头望见他显有所求的俊美脸孔,他眼中有直着希冀与盼望,歉疚与深情,凋叶终于伸出手拥住了他的肩膀,抬头献上了自己的唇。

他的主动显然令蓝泓泉惊喜万分,蓝泓泉热情的、热烈的舔吮着他的小嘴,品尝着久违的甜美滋味,凋叶全身的芬芳香气此时突然袭来,将他包裹住,蓝泓泉不再压抑了,他一面热情的吻着,手一面隔着衣物摩擦着凋叶的身体,他们紧紧相贴着,凋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胸口中心脏狂跳的节奏。

亲吻的水泽声在安静的夜里十分响亮,一阵冷风吹来,凋叶稍稍恢复了理智,终于意识到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再这样下去会难以收拾。

他用力的推开了蓝泓泉。

“我要回去了!”他喘息着,转身想要抱起七弦琴。

“凋叶!”蓝泓泉如此喊着,从身后拥住了他,浓厚迷人的气息随着他靠近凋叶耳边的低语袭来,“琴谱在……我的房间。”他如此说着,手掌仍暧昧的抚触着凋叶的腰,“跟我去拿吧……”

凋叶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抗拒蓝泓泉的缱绻诱惑。“不,”他尽力的、平静的说,“您当我是傻瓜吗?不,我不会去您的房间。”

蓝泓泉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他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我知道你正受雇于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尽力平复情欲,“你可以在门口等我,我进去拿,你不用进去。”

凋叶略一犹豫。

实话实说,他很想看《无题》的琴谱,他非常想要演奏这首灵妙出尘的曲子,几乎想要现在就演奏,试试看自己是否可以驾驭这样的音韵旋律。

——不进去的话应该没有关系。

“好吧。”他低身抱起琴,抬头望着蓝泓泉。

蓝泓泉示意他跟上之后,往内走去。

当蓝泓泉拿来琴谱时,凋叶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于是蓝泓泉体贴的接过七弦琴,让凋叶立刻展开那份琴谱。

右上方,钟揽青以端正而阳刚的楷体写上“赠吾友凋叶先生”,墨迹与书写琴谱的颜色稍有不同,由此看来,这份琴谱应该并非钟揽青的抄本,很可能是他手上唯一的一份,至少也是最原本的那一份。

望着他熠熠发光的双眼,蓝泓泉微微一笑,“这首曲子真的这么好?”

凋叶讶异的抬头,“您没有听钟先生演奏?”

“我是个连要琴谱有多么冒犯都不知道的俗人,这般高人怎么会为我演奏?”蓝泓泉笑着回答,“不然,你弹给我听吧。”

凋叶怔了一怔。“现在……很晚了。”

“这里是酒楼,其实夜宿的人没有很多,我的左右都是空房。而且,你刚刚不是也可以弹的很小声?”蓝泓泉如此道,让开身,示意凋叶进房。

说凋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暧昧,那是天大的谎言。

但他实在很想现在就演奏这首曲子。

而且是蓝泓泉请他演奏这首曲子,他为自己求来了琴谱……为他演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他正受雇于人,不管怎么样,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蓝泓泉看出他的犹豫,但并没有催他,只是凝视着他。

凋叶垂下了头,“我……”他叹口气。

“凋叶,”他说,“你明知道,只要你有一点不愿意,我就什么也不会做的。”

凋叶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跨进了蓝泓泉的房间。

第26章

蓝泓泉的的房间一角铺着草蓆,设有待客饮酒用的矮桌,凋叶于此处将琴放下,展开琴谱。

“我先试试。”他说,蓝泓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凋叶读了琴谱,先试着演奏了一段,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有些缓慢,且偶有中断。

他又重复了几次其中的段落,一直到满意为止,然后第二次试着演奏整首曲子。

虽然生涩,但蓝泓泉已经可以听出这样的曲调与过往凋叶演奏的曲目有何不同。

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琴弦,没有看蓝泓泉,只低声说:“我不熟练,也没有钟师傅的巧妙技艺,还请少爷包涵。”

蓝泓泉知道他以严谨的态度面对演奏,也正了正身,“不妨。”

然后,凋叶才起手弹奏。

流畅铮琮的旋律像是不由自主从凋叶指尖溢出般涌了出来,动人且真诚的咏叹天地阴阳、鸢飞鱼跃的景象。

蓝泓泉专注的闭上眼,体会着这难以名之的意境。

虽然声量经过压抑,又是初次演奏,但凋叶仍然尽力展现应有的氛围。

清灵出尘的旋律渐歇,曲罢之时,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好美的曲子,”彷佛怕惊扰他演奏厚的沉寂,蓝泓泉低声说着。“彷佛小河,又似大海,上善若水,这首曲子和你过往的演奏的完全不同。”

凋叶听见他竟也能领略,转头露出微笑道:“是的,完全不同。我原以为自己在乐曲上算是见多识广了,听过这样的曲子以后,我才了解,乐伎身在青楼,所会的多半是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而已。”

“我也喜欢你演奏的靡靡之音啊,”他微笑着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又回到凋叶身旁,将一只酒杯放在矮桌边,自己则浅酌了一点,然后笑道:“再为我演奏一次吧?”

凋叶垂下眼,“好……”说着,他再度将手按上琴弦。

引人入胜的出世旋律伏流而出,而这一次又更加的投入,乐曲的高朝时亦更加的激昂。

曲罢,凋叶突然将桌边的酒一饮而尽,“咚”的一声放下酒杯,接着奏起令人神眩目缭的急促乐章。

胡乐。

的确,比起凋叶时常演奏的其他曲子,与《无题》最相接近的应该是充满艳阳、大漠与月夜的胡乐吧。

曲调进入胡乐的柔媚之处,琴音缓慢搔人,蓝泓泉望他奏得入神,不禁伸出手轻轻的碰到他的背脊。

凋叶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蓝泓泉于是大着胆子搂住了他,欺近他的耳边。

“凋叶……”他低唤,并吻上他的耳壳。

凋叶像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吐出的气息带着轻微的酒气,绯红的脸颊似乎微醺。

曲调已经换了,轻柔缓慢,柔软无已,蓝泓泉吻着他的耳垂、纤颈,温柔的轻轻抚摸他的肩膀、胸口,隔着衣物感觉他的呼吸。

至乐曲完结之时,凋叶仍然没有抗拒,将手停留在琴弦上,也仍坐在桌前,却完全让蓝泓泉轻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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