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轩琴也劝道：“哥！你先息怒，雪星不是——哥！”

一路到了聆雨楼角落的小别间，蓝眠玉用力的将幼弟推了进去，关上门，从外头落了锁，“你给我好好的反省！在你有悔意之前，不准出去！”

蓝泓泉和蓝轩琴都大吃一惊。

“大哥！没有这么严重吧，雪星去青楼只是去找朋友的话……”蓝轩琴忍不住道。

“大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介意，雪星如果喜欢凋叶的话——”

“够了！”蓝眠玉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不用替他说情！”

兄弟两人对兄长原本就敬爱，即使知道他此时的暴怒可能另有原因，但更明白此时不宜忤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决定先闭嘴。

蓝泓泉的背后，蓝雪星用力的想要推开门，又用手敲门板，“大哥！你太过分了！”里头传来这样的大叫。

蓝眠玉深吸一口气，对着一旁原本在打扫，现在则目瞪口呆的两个仆人，冷冷下令：“你们两个先来看门，别让四少爷出去。”

“大哥！！”里面传出大叫。“放我出去！”

但是蓝眠玉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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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星被关了五天，期间蓝轩琴和蓝轩琴虽然都进去和他聊聊，但碍于兄长的意思，只能偷偷的让他出来走走，等他们离开，又得将他关回去。

虽然他们在蓝眠玉面前好话说尽，蓝眠玉却说什么都要将他关上十天半个月才肯罢休。

蓝雪星也不好为难两人或者门口的下人，只央求把他的画具都送过来。

蓝眠玉则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这日，朱名前往蓝府的店铺找蓝眠玉。

“怎么了？”看见他走进蓝府布庄的内室，蓝眠玉很是吃惊，“怎么不等我回家去？”他如此说着，示意在一旁的伙计先出去。

“大少爷……对不起，小人也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可是……”他停了一停，“可是四少爷门口的人，不让我进去……说怕您生气。”

“你当然可以进去，”他的语气十分温柔，“竹亭，你跟朱名回去，跟门口的人说是我让朱名进去的。”

最近主子阴晴不定，竹亭小心的点头，“朱名公子，我们走吧。”

但是朱名并没有立刻离开。“您打算将四少爷关到什么时候？”

蓝眠玉眯了眯眼，但并没有为朱名的踰矩动怒，“关到他有反省为止。”

朱名垂下脸。“我知道了。”

“朱名，我先提醒你，雪星可能会对你大发脾气，”蓝眠玉语带保留的说，“你还要去看他吗？”

朱名抬起头，“大少爷……我不希望四少爷寂寞，他正独自面对常人难忍的痛苦，而您却对他毫不留情。”

蓝眠玉怔了一下。“那孩子任性妄为！如果是我让他受了委屈，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反而彻夜不归，夜宿青楼！”

朱名其实知道，以此要罚蓝雪星禁足，这个理由稍嫌薄弱，但是，他只是叹了口气，“少爷……人总有无法对他人吐露的心事，难道您没有？”

蓝眠玉一怔，登时想起他深埋在心中、对幼弟的爱情以及隐瞒，他被激怒，冲口而出：“我怎么样管教弟弟，由得你插嘴？看起来你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蓝眠玉伸出手抬起他的下颚，“所以是连你都知道，他却不肯告诉我？”

“少爷——”

“他去找凋叶倾诉而夜宿青楼，这几天采英也意有所指的看着我，你也知道这件事，难不成他的心事只有艺伎可以知道吗？难不成我还比不上你们！？”他突然暴躁的说，放开朱名，“你回去吧！他不愿对我吐露心思，并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在管教弟弟而已。”

朱名垂下头，行了一个礼，“小人踰矩了。”

蓝眠玉怔了一下。

“宛荷，我们走吧。竹亭，麻烦你跟我来。”他温和的吩咐，然后在宛荷的扶持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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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蓝雪星并没有大发脾气。

他看起来十分的消沉。但这也可能是他面对朱名所做出来的武装。

别间的左右都是其他厢房，因此此处只有后方的墙壁有一扇窗，窗边也站着一个下人看守着。蓝雪星就藉着这一扇窗的光线，正在作画，“大哥叫你来的？”他用懒洋洋的语气问。

“不。”朱名说，“我自己来的。”

蓝雪星沉默一会。“过来这里。”

宛荷望着主子，朱名显然有点迟疑。

“你不用怕，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说着，“宛荷，扶朱名过来，然后出去吧，我想和他独处。”

宛荷虽然不安，却又无法违抗，只好依言牵着朱名走到蓝雪星身边，找张椅子让朱名坐下，退了出去。

然后蓝雪星就只是专注的看着宣纸上的墨迹，时而以手指笔划估量，时而执笔，沾墨勾画，有时则看看窗外。

如此沉默过了许久，彷佛朱名在他的画房陪他画画一样，他终于开口：“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少爷。”他说，“我是来陪伴您的。”

蓝雪星冷笑一声。然后，他又沮丧的道：“虽然我不常出门，但像这样被关在房间里头，也并不好受，”接着，他又用忿忿不平的语气道：“我也只不过去找凋叶说说话，过了一夜，何必将我禁足这么多天？”他转头看朱名，“你走吧，我看见你，只会难过，哥哥对你那么好，却这样对我……”说着，他的语调渐渐带着压抑，“我知道我跟他不会有结果，我认了，你走吧，我不要你陪我。”

“大少爷生气的原因，在小人看来，倒像吃味。”

蓝雪星一怔。

“因为小人和先生都知道您的心事，您却偏偏不告诉他，您彻夜不归、宿在青楼，不过是少爷借题发挥的机会而已，”朱名平静的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前几天，他并未知道蓝眠玉将雪星禁足的始末，但是，今日蓝眠玉那番话，确实是令他如此联想。

“我的心事又不能告诉他！”蓝雪星别开脸激动的说。

“是的，我了解。”朱名回答。

蓝雪星因他的回答而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露出苦恼伤神的表情，“那你就不要说什么他吃味，让我怀抱妄想。”

——并不是妄想。朱名在心中默默回答。

然后他起身，“如果您希望我离开，那我就走吧。”

蓝雪星不耐的望向门外，喊道：“宛荷，送你主子回去吧！”

宛荷推门进来，小心的窥伺着两人，然后牵着朱名离开。

蓝雪星放下画笔，转头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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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蓝轩琴前往蓝眠玉的书房。

“怎么了？”他淡淡的问，但根本不看弟弟一眼。

“哥，我看雪星，差不多可以让他出来了吧，”他尽可能和善的说，“当然啦他实在太没规矩了一点，不过说起来也是我和二哥不好，毕竟我也去青楼，二哥也去找凋叶，所以他以为他也可以啊。”

“如果他对凋叶怀有爱慕，把去青楼拜访他视为追求的手段之一，那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蓝眠玉冷冷的回答。

“呃，大哥……”他有些紧张，但还是谨慎的说：“也许雪星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想对凋叶说，你想知道的话那也不难，请二哥这两天就去芳伶苑，或许凋叶愿意透露一点也不一定。”

“不用！”他冷淡的回答，“你来帮雪星求情，至少也得准备一套适当的说辞，我关他是因为他毫不反省，不是因为他不告诉我，当然，他不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真的令我很痛心，但我是不会因此而关他的。”

“大哥，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蓝泓泉推门走进来，无奈的笑，“你在吃味嘛。”

“二哥！”蓝轩琴对他的发言惊骇的大喊起来。

“反应不用这么夸张吧。”蓝泓泉无奈的说。

蓝眠玉面不改色，也不理会他的揭穿，“怎么，你也来替雪星说情？如果你的说法和轩琴一样，或是和前天一样，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不，我想谈别的事情。”

他一挑眉毛，然后起身离开书桌，示意两个弟弟到一旁，三人面对面的坐下。

“说吧。”

“大哥，我觉得可以告诉雪星他的身世了，”

蓝轩琴讶异的看着蓝泓泉，而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也赞同如此。

“泓泉！”蓝眠玉低声克制的喊。

“雪星已经这么大了，他有权知道，而且，”他温柔又同情的看着兄长，“如果说穿了这件事情，大哥你对雪星的感情，也不用隐瞒了。”

蓝眠玉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痛苦，“不可能。”他坚决的说，“爹和阿姨都希望雪星留在蓝家，”他停了一停，“当然，我不会否认我也这么希望。”

“哥，我也认为可以告诉四弟了。”蓝轩琴道。

“如果雪星对他亲生父母的事情已经不再多作追究，我们又何必横生枝节？”

“大哥，我们将心比心吧，如果你是雪星，会希望兄长隐瞒吗？何况他未必会就此离开，我相信他对我们的感情不是如此浅薄的。”蓝轩琴劝道。

“光是一个谣言就可以让他离开，更何况是这样的真相？”他说，“如果可以隐瞒一辈子，那么谎言对他而言也是真相。”

“大哥，你太不智了！如果我是雪星，我一定会恨你。”蓝泓泉断然说道，看着蓝眠玉的表情霎时变的难堪，“你既然那么爱他，那么喜欢他，应该怎么样才是对他最好。如果他知道以后选择离开、选择去找他的亲爹，那你也可以死心了吧！不要一辈子被绑在这样的苦恋里！”

“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才会说出这种话！”蓝眠玉大吼，“出去吧！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大哥！”蓝泓泉起身，“你冷静一点想想，四弟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离开？他顶多去阿姨的坟前上香，顶多问问他亲爹是谁，这也都不算过分吧？既然你这么喜欢他——”

蓝眠玉也站起来，“没有错！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他、珍惜他！我别无所求，就只要他留在我身边！将来他爱上谁和谁在一起都可以！我只要他留在我身边！”他失控的低吼，“我只是想维护这个小小的希冀而已，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所以我绝不冒险！”

蓝泓泉深吸一口气，不再回话。

蓝轩琴也没有发言。

聆雨楼书房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的见夜间从花园的虫鸣声。

然后，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忍耐的抽噎。

蓝眠玉怔了一下，蓝泓泉也皱起眉头，面露困惑。

蓝轩琴叹了口气，“雪星，你出来，三哥知道是你。”

蓝眠玉彷佛是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雪星……？他应该在……他应该在……”

“是我让他出来的，”蓝轩琴低声道，“我想让他出来透透气。”

蓝眠玉说不出话来，睁大眼睛望着门口，门被推开一个缝，蓝雪星怯生生的望着三个兄长。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蓝泓泉说。

蓝雪星依言，推开门走了进来。

蓝眠玉仍然绷着脸不发一语，甚至别过头不看蓝雪星。

然而蓝雪星一跨过门槛，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蓝眠玉面前。“我不会离开！”

蓝眠玉愣了一下，转过头，只见蓝雪星的双眼闪烁着莹莹泪水。

“我绝不离开！我一辈子都会跟你在一起，”他说着伸出手抱住了蓝眠玉的颈子，“我一生一世，都要跟你在一起！”

蓝眠玉完全为这个转折愣住了，一直到蓝雪星的眼泪滴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像是惊醒一般的握住蓝雪星的肩膀，“你不去找你的家人吗？你不生我的气吗？你不觉得我对你有所算计很可怕吗？”

“我当然生气、我快气疯了！”他推开蓝眠玉，用手掩着自己的脸，“你骗我这么久、害我这么痛苦、这么伤心……”

“雪星……”

“可是你说你爱着我……”眼泪从他的手掌溢出，“我听到这个就全忘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不知道……”说着他再度拥住蓝眠玉，将脸埋在他怀里，“大哥……大哥……我也最喜欢你，我一辈子都要留在你身边。”

蓝眠玉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怀中的人……他缓慢的，彷佛试探，又彷佛感到不可思议一般，轻轻的将手放在蓝雪星的背上，“雪星……”

蓝雪星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所以你不可以再骗我、不可以再这样对我……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我喜欢朱名，是因为我喜欢你！”

蓝眠玉将他拥紧，“我真是个傻瓜……”他将脸埋进他的颈边，“你如此如此的喜欢我，我竟一直不知道、我竟一直没有察觉……我真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他们如此相拥着，久久不言。

而蓝泓泉和蓝轩琴，早就不在他们眼中，不知何时悄悄的退了出去。

“轩琴，你好狠，我还想劝劝大哥再说呢。”蓝泓泉在走廊忍不住说道。

蓝轩琴微微一笑，“作官的除了有本事，还要有手段才成。”

第23章

书房里点起了更多的灯，蓝眠玉吩咐下人上热茶，趋走初春的微寒。

蓝雪星坐在他的身边，捧着茶杯，蓝泓泉和蓝轩琴则坐在左右两侧，听兄长将幼弟的身世缓缓扥出。

“娘是荣华人，荣华离京城很远，娘嫁过来几年，都没有回去，因此很想念家人，外公外婆便让阿姨过来陪她一段日子，”他停了一停，“这一段日子，阿姨爱上了一个富家少爷，也就是雪星你的亲爹，”

蓝雪星专注的望着他的脸。

“他姓童，是南江人，随父母和兄姊来拜访爷爷，在家中小住了一段时间，当时是爹当家的，他也与爹兄弟相称……”蓝眠玉说着，伸出手握住蓝雪星的手掌，“就是在这段时间，阿姨有了你。”

室内沉寂了一会，蓝雪星才深吸了一口气，问：“然后呢？”

“当时，”蓝眠玉接着往下说，“童家少爷已经随父母离开了，阿姨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好告诉亲姊姊，然而娘家太远，阿姨的身孕越来越明显，追去南江恐怕也无法要童家少爷负责，而且，听说童老爷已经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若把心一横，翻脸不认也未必不成……为了维护这个妹妹，娘只好把这件事告诉爹。”蓝眠玉叹了一口气，“最后，为了保全阿姨的名声，爹便告诉爷爷，说孩子是自己的，要把阿姨纳为侧室。当时阿姨并不愿意。但会作这样的安排，是因为，虽然这样一来，阿姨就变成和爹私通，但比起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毕竟还是妥当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