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还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周围的大小姐们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依然谈笑风生,仿佛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左淑慧自认为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教训下人的时候也有轻有重,但从未亲手要了谁的命,这样的场面大大的刺激了她的神经。
只是,在恐惧之余,她还隐隐有些兴奋,这就是权势!这就是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势,让人心头发热。
如果她能顺利嫁给陆铮,五公主身份再高又如何,还能欺负到镇国公府头上不成?
薛氏替她擦了药,安慰道:“别怕别怕,她也就吓唬吓唬你,咱们左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和随随便便的宫女相比,她再狠也不敢对你下手的,只是……”
左淑慧回过神来,期待地看着薛氏,“只是什么?”
“只是咱们得想个法子避避风头,这两天给你下帖的人家太多了,咱们也分不出哪些是真心的哪些是要害你的,干脆找个理由避过去。”
左淑慧也觉得有理,这两天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少敌意,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羡慕和嫉妒,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只要她一天没嫁进镇国公府,旁人虽然忌惮却不畏惧,如五公主这般权势滔天的,更是敢出言恐吓。
想起之前偷听到的,这五公主也害死过谁家的千金小姐,左淑慧就毛骨悚然,提议道:“娘,要不咱们到姨妈家吧?”
“好是好,可是你大哥……”薛氏有些放心不下正在备考的大儿子,这没在家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娘,家里有大嫂呢,再不济您将朱嬷嬷留下来,管家也在,有事不过是几条街的事情。”那天在镇国公府,母女俩就问出了小姨的地址,之所以现在还没上门,不过是因为二十年没来往,心里怂罢了。
薛氏想想也是,把府里的管事都叫了来,准备好好安排一番,至于刚闹过事的罗小六和左邵卿,她也没时间管了。
只要她的儿子女儿有大出息,还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吗?到时候想怎么教训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薛氏这边闹的动静虽然不大却也瞒不了人,左邵卿很快就得到消息了,他依然低头写着一篇深奥的策论,吩咐道:“再去打听打听她们要去几天。”
他之前还说要给何氏制造机会呢,结果他法子还没想,那边就给他送枕头来了,真是不想乐呵都不行。
罗小六得了任务,又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薛氏姐妹二十年没联系,要说关系亲近也不可能,薛氏先写了封信送去,大意说了一下她对妹妹的思念之情,然后又说了女儿在家里寂寞,想和妹妹们联络联络感情。
小薛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心里也不简单,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就知道这位姐姐和外甥女是避难来了。
她有些犹豫,要知道因为五公主一句话,她外甥女等同于站在风尖浪口上,可别感情没联络出来就先遭了池鱼之殃。
最后她和丈夫一合计,觉得左淑慧如果真的能嫁进镇国公府,对他们程家而言绝对大大有利,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消息一传回左家,薛氏就开始收拾东西,她这边也和左韫文交代过了,少说也要先住个半个月,等左邵晏高中,他们底气也足一些。
也就在这天,朱氏偷偷摸摸地告诉她外边有人在传,大爷和某位朝臣的千金关系密切,怕是呀休妻再娶!
薛氏惊的失手打掉了一块上好的玉如意,“这话这么说的?快去把大爷叫来!”
薛氏半惊半喜,惊的是这种谣言对考生来说是致命的,休妻再娶,这不管放在谁头上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喜自然也是有的,她对何氏的出身一直不满意,加上多年无所出,如果早几年到京都,她早就把人休回家了,可是她现在身怀六甲,肚子里可是她的第一个金孙啊。
左邵晏过了很久才来,他已经从朱氏嘴里听到了缘由,因此不等薛氏问话就自己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左大爷在进京后的第二天,和一群学子外出游玩,正巧救下了男扮女装正被歹人勒索的某府千金。
那女子对左大爷一见倾心,之后一直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找他,她自以为女扮男装没有破绽,哪知道这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用不了几次,谣言就传开了。
薛氏现在可是半点喜色都无了,气愤地说道:“女扮男装?还偷偷摸摸地出门?这种姑娘身份再高咱们也不要!”
她可不想将来左家因为媳妇红杏出墙闹出笑话来,家世再好也得守规矩才行。
左邵晏面无表情地说:“娘,儿子已经有正妻了,您别多想。”
薛氏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听到这个消息后,她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如果女儿真能顺利嫁进镇国公府,那他们家就不能要一个七品知县的女儿做媳妇了。
何况现在二儿子已经注定不会有子嗣,一家子的命脉都靠大儿子传承,何氏肚子里的孙子确实重要,但万一是个女儿……又万一难产了……
“好了,这事先不说了,娘和你妹妹去小姨家住几天,你在家好好温书,娘抽空会回来的。”
左邵晏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这种叮嘱,只是搭了句腔就回去了。
夜里,左邵卿躺在床上借着灯光看了会书,正打算睡下就被隐一拉了起来,让他起床穿衣。
左邵卿诧异地问:“要出去?去做什么?”难道陆铮想他了?
不顾左邵卿正期待的眼神,隐一自顾说:“爷吩咐了,让属下教您习武!”
“啊……”左邵卿想起陆铮确实说过这话,只是他以为这事会无限延后,而不是大半夜的将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训练。
他哀嚎一声,可怜兮兮地问:“隐一,可以等天气暖和点再开始么?你看外头的风多冷啊!”
隐一看也不看他,取了左邵卿平日穿的衣服过来丢给他,冷冰冰地回答:“这话您可以和爷说,属下只是按吩咐办事!”
左邵卿对他的服务态度很不满,不过想到这人恐怕都没伺候过陆铮穿衣,干不了这种小斯的活也是正常的。
左邵卿衣服是穿上了,可是步子还留在原地,一点也不想出去吹风,“那咱们打了个商量成不?陆爷问起来的时候你就说我每天抽空练了一个时辰。”
隐一很不客气地打击道:“爷说了,三爷性子懒散,若不配合就强制为之。”
左邵卿还想讨价还价,就听隐一又说了一句:“爷还说了,若三爷能在一个月内练好一套拳,能在属下手中过十招,重重有赏!”
“赏你还是赏我?”左邵卿恢复了点精神问。
隐一莫名其妙地瞅着他,“您是国公府来的主母,还需要赏吗?”
左邵卿一听到“主母”二字,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又不知道怎么纠正,想想如果他真要嫁人,以后怕是摆脱不了这种称呼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不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不能只靠陆铮的宠爱。
而且他也不能成为陆铮的累赘,至少将来遇险时要有自保能力,否则他死了陆铮岂不是便宜别人?
想通了这些,左邵卿对抗寒冷的意志就坚定了些,“走吧!”他大义凛然地先开门走了出去。
102.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小厮
住在这种小宅子里就是没有以前独门独院来的方便,左邵卿一路跟着隐一,避过府里巡夜的守卫,从围墙翻了出去。
脚下刚落地,左邵卿就发现隐一已经在百米开外了,并且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一条小巷子里窜去。
他嘴角抽了抽,难道隐一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左邵卿无法,既不能大声呼叫也没有千里传音的本事,只好调动内力施展轻功,快步追了上去。
冰冷的风灌进嘴里,钻进鼻孔里,连耳朵也不能幸免,简直无孔不入,跑的越快,风就刮的越凛冽,左邵卿从内到外都凉透了。
就这么绕着京都杂乱无章的小巷子跑了两刻钟,左邵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惜前头的隐一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发现不管自己用什么样的速度,隐一总能远远地跑在他前面,既让他追不上也不至于让他跟丢,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又跑了两刻钟,左邵卿只能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呼吸了,此时他也顾不上风冷不冷了,因为整个胸腔都被火辣辣的干涩感充斥着,他想:两辈子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今天晚上跑的路多。
半个时辰刚过,左邵卿脚下踩着的已经是一块荒芜的土地,隔着不远只有几间废弃的小茅屋,周围安静的可怕,而隐一正双手背后稳稳地站在他十步远的地方。
“咳咳……隐一……再跑下去我就要断气了!”
左邵卿双手撑着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都已经这样了接下来还要怎么训练?
“您太慢了!”隐一毫不客气地批判,“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训练地点,”
“这……这么远?”左邵卿回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这里恐怕离左府已经不止十里了吧?
“属下以为,您学再高明的招数都不如先把逃命的本事练好!”
左邵卿脸上一僵,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鄙视啊,不过他也得承认隐一的话是正确的。
他已经十四岁了,错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再怎么苦练也只能达到二流水准,若单练轻功就不同了,最起码以后遇到危险打不过还可以跑。
“那咱们还练吗?”
隐一点点头,“练!”他朝左邵卿走过来,脚尖在左邵卿的小腿内侧踢了两下,分开了他的腿,然后在他肩膀上重重一压,漫不经心地说:“今夜您就先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左邵卿被他这一连贯的动作压的快趴倒在地上,还好顾忌着脸面撑住了。
他的两条腿此刻还是发麻的,这样的状态能坚持一个时辰就见鬼了。
隐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香炉,点燃了一炷香摆在左邵卿的屁股下头,然后脚尖一点,跳到一棵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枝上,靠着闭目养神。
左邵卿咬紧牙关,死命地撑着双腿,同时在心里默念着清心诀,让全身沸腾的血液迅速冷静下来。
一炷香烧完之后,左邵卿已经忍的满头大汗,双腿也在小幅度的打哆嗦了。
隐一跳下来又点燃一支香,给左邵卿调整了一下姿势,并且告诉他扎马步对的要领,然后在左邵卿哀求的目光下又跳到树枝上。
左邵卿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像自己的了,跟抖筛子似的颤抖个不停,可惜面对的是隐一不是陆铮,让他连撒娇求饶的心思都没有。
也还好来的不是陆铮,否则自己这副狼狈又没用的样子被他看到,什么形象都毁了。
他在心里碎碎念: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隐一也吃点苦头,就当是给自己的双腿报仇。
又坚持了两刻钟,那支香才烧完一半,左邵卿深深地呼气,再深深地吸气,双手也不再平举而是收回腰侧,节省一点力气。
平日里觉得短暂的一个时辰仿佛被无限延长,左邵卿问了好几次:“烧完了没?”可惜回答他的始终是隐一的沉默。
“隐一……我快不行了……”左邵卿的膝盖越来越弯,臀部越来越低,脚抖的越来越明显,他甚至怀疑只要再往下挪一寸,他的屁股就该烧焦了。
闭上眼,左邵卿尽量不去想还有多少时间,而是在脑中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回想一遍,理清思路。
如今左家人都以为他们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只等着镇国公府上门提亲,从此便是金光大道,鸡犬升天。
左邵卿想好的报复手段很简单,只要关上他们的门,浇灭他们的希望,将他们重新推入黑暗中。
薛氏想要的东西一目了然,无非是她子女们的前程,如今左邵陵已经不成气候,他只需要在左邵晏兄妹俩身上下手即可。
左邵晏最想的莫过于金榜题名入朝为官,自己偏要让他这辈子连贡院的门都入不了。
左淑慧最想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想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自己偏要让她声名尽毁,到时候,他一定会给她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好男人。
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尝绝望到极致的感受,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活着,那种生不如死的麻木。
离会试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他猜何氏会选择会试前一日动手,毕竟下手太早变故太多,即使到最后何氏下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已经给左邵晏备好了后招。
耳边一阵冷风拂过,隐一冷冷地声音打断了左邵卿的思路:“时间到了。”
左邵卿再也扛不住,顾忌着屁股下的香炉,身体往前倾倒,“啪”的一声和地面来了个实打实的接触,还啃了一嘴巴泥。
“呸呸……”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朝隐一伸出一只手,“帮帮忙,拉我起来!”
隐一的视线在那只莹白的手掌上停留了片刻,不进反退,摇头拒绝了。
若左邵卿只是一般的男人,拉他一把也没什么,可惜他是镇国公府未来的夫人,哪怕是同性,也该避讳一些,免得招了他家主子的眼。
左邵卿撇撇嘴,又在地上赖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是因为地面太冰太凉了,冻的他骨头疼,这才双脚并用地爬起来。
等他刚站稳,隐一如风似地眨眼功夫就飘出老远,只留下两个字顺着风钻入左邵卿的耳中:“回了。”
左邵卿哀嚎一声,有些挪不动脚,他的双腿现在能支撑住这个身体已经够勉强了,竟然还要跑?
他有心继续休息会儿再走,可四周又黑又静,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好,一个人站着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畏惧感。
眼看着隐一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左邵卿不得不撑着身体追上去,不仅是这荒郊野外的吓人,他还不认得回去的路,万一迷路了,他估计天亮都到不了家了。
花了比来时两倍的时间,左邵卿才回到房间,房门一关上,他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好在房间里的炭盆还烧着,也不觉得冷。
外头的天已经隐隐露出一点亮光,左邵卿又累又困,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隐一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走到睡成死猪样的罗小六身边,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将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啊啊……谁……唔……”隐一伸手捂住他乱叫的嘴,将人丢下床,踢了他一脚吩咐:“起来,给三爷烧水去!”
罗小六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高个子跟松树似地站在他面前,还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你谁啊?”罗小六不太清醒地问:“半夜三更摸进三爷的房想做什么?”
隐一面瘫的脸也抽了抽,直接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重复道:“去烧水!”
“啊……”罗小六捂着额头呆了一会儿,然后惊醒过来指着隐一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隐一直接抓着他丢出门,让他看看外面的天色,讥讽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小斯!若是在镇国公府,准得被打断腿!”
罗小六怕陆铮,怕左邵卿,却不怕隐一,因为在他看来,隐一不过也就是个侍卫而已,还是见不得天日的那种。
“这里可是左府,还轮不到你来作威作福!”
隐一指了指瘫在地上的左邵卿,“难道你想让你家主子就这么睡在地板上?”
103.您又幸灾乐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