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所趋?呵……大势所趋,哈哈。毁了一个清平盛世,舍弃那么多条人命。就为了造就这么一个势。他柳清澄凭什么?”在李沁心中,最在意的就是柳清澄枉顾那么多人命,甚至是卖国。
“凭他心狠啊。”
“心狠?若是我就此罢手呢?”
“你知道你不能。若是你罢手,这天下会迎来更大的浩劫。如今站在你身后的人也将各举旗帜。到时候,便是群雄割踞。你能罢手吗?”
李沁自然知道自己不能罢手,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季然见李沁没有再搭话,叹了口气又道:“沁儿,今日我来。同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再等了,清澄他不值得。大事过后,他便是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候,千万别手软也千万不能手软。”
话毕,季然起身,李沁也并未有相送之意。季然走了几步,在出帐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知道,那些伪装成清澄代替他在云顶山卧床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吗?死了,一杯毒酒下肚,全都死了。从七岁孩童到及冠少年。无一存活。连尸首都不曾留下。而他们原些不过是被迷药灌了拐上山来的。”
骤然间营帐如如冰窖一般,李沁的心掉入寒潭。他不是纯良的书生,不是不通政治的莽夫。所以他清楚,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总有人会丢了性命。可是……可是那些人无论是被怎样的牵连都有着和事件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那些被柳清澄毒死的人呢?毫无联系,果然正如季然所说的,柳清澄他的心够狠。
季然刚出营帐,便有士兵一脸喜色来报:“凌王,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望着那士兵一脸的兴奋,李沁的心情不由的沉重起来。许久才道:“恩。通知下去,全军集合,进城!”
日落中的城门如一张血盆大口,安静的等待着猎物。谁又知道它又是如何被人从里面打开的?而李沁也明白,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城墙的斗争比战场上残酷百倍。
65.前尘往事
上京城门的官道一路延伸到皇宫的大门。一眼望去,那每一道宫门都大敞着迎接着它的新主人。正如大周的天下,正在接受另一位天子。
李沁直驱宫门前,勒马止步。这里是那日第一次遇到柳清澄的地方,那时候的他刚好在军营之中被南阳王的使者给恶心了一把,正憋着一口浊气。偏巧就在这里撞见了柳清澄同小厮在这里拉拉扯扯。那是原不想同柳清澄有什么冲突的,可是柳清澄那张酷似南阳王的脸勾起了李沁心中的邪火。于是柳清澄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三鞭子。李沁曾想过,若不是这三鞭子,怕是同柳清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牵扯了。不得不说,他对于那三鞭子其实一直心中是有些虚的,毕竟柳清澄因此卧床了好多天。所以南下的路上才多少会去在意柳清澄这个人。
在确定自己心里有柳清澄之后,李沁一直想或许这三鞭子也是个缘分吧。可事到如今,李沁却不得不想这三鞭子或许也只是柳清澄的一个算计罢了。莫名的感到有些可笑。李沁虚望了一眼宫门口站着的文武百官,摸了一把腰中别着的软鞭。驭马在原地兜了个圈,将软鞭抽出,对着宫门前的龙腾壁甩了出去。
“啪——啪——啪!”
整整三声,炸响在宫门前,同样也抽打在文武百官的心中。这三鞭在日后史书上记载为武帝三鞭训吏之说。然这三鞭意味着什么,却是只有李沁心中自己清楚。
李沁抽完这三鞭,便下马大步走向宫门。然而这位新帝却在百官跪拜之前,双膝跪地对着南阳王重重的磕了个头。
“这是李沁欠的,欠了整整十四年。”
“起来吧,你我都是兄弟。本就是我该做的,谈不上欠不欠的。若是你真觉得欠我,便将这天下治理好,让我也能隐世而去。”
“隐世?这怕是有些为难。这天下,还是要皇兄多费心的。”
“别,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皇兄若是不答应,我今日就在这长跪不起了。”
南阳王听这句话一个头两个大。这明目张胆的威胁,他还不能不答应。
“好,我答应。”
李沁得了这话,这才要起身,南阳王虚扶了一把,在李沁耳边道:“这无赖手法,哪学来的?”
李沁挑了下眉,笑颜而道其他:“多谢皇兄了。皇兄这几日便留在宫中吧,我们也好叙叙这多年的兄弟之情。”
“这是自然。”如今天下初定,时局不稳。他自然是要留下来帮李沁的,最重要的是看着李沁。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李沁和柳清澄的事,他是知道的。所以,他还是有些怕李沁会感情用事。
“他呢?在哪里。”
“他?”南阳王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李沁口中的他是谁。“在宣德殿,毕竟是……,一切还得等你来了才能定夺。你是现在去,还是……”
“现在去!”李沁踏出脚步之后又加了一句“我一个人。”
宣德殿的门外,重兵把守。三班侍卫已经轮换了几次,李沁来的时候正值换岗。
“小的给王爷请安。”
“起吧,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吧。这里不用人守着了。”
“这……”侍卫长有些为难。
李沁见状笑言:“怎么害怕我救了里面的人不成?”
“属下这就走,只是宫里这会恐怕还是不甚安全的。属下们退避三里之外,若是有什么危险。属下们也能及时赶到。”
“行。你们且去吧。”既然已经行了方便,自然便不打算为难人。而且这宫中此时恐怕也的确是危机四伏,万事小心为妙。只是有些话,外人听不得。
宣德殿里一副颓然景象,李沁的心情也是颓然一片的。这个他敬了十四年的皇兄,却谋划了他十四年的命,说来实在可笑。
“你来了?”阴暗之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苍老而无力。李沁循声而去,终是找到了人。
“皇兄……”欲言又止,有些话说不出口,也难说出口。
“皇兄?哈哈,真是笑话。难道王爷您没听到这满天下的传闻,道这圣君乃是假龙嗣吗?”
“真假龙嗣……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皇兄你知道了。”
“要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那你为何还要杀了柳清澄的母亲。”
“形势所逼罢了。十四年前,有人同我说。我不过是只狸猫,这辈子都别想问鼎苍穹。我本是不信的,可无奈这样的话却传到了父皇的耳中。这样一来,无论真假,我都别想在窥视那把龙椅了。我不甘心。十几年的心血就被这么一句谣言给毁了,凭什么?”
“凭什么?那么十四年前的浩劫只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又是凭什么?我的母后温婉无害,又是凭什么?手足之情,挥刀斩断又是凭什么?边疆战士十几年的心血,你又凭什么将其毁于一旦。”
“那今日,你又是凭什么站在这宣德殿内来质问我呢?李沁,你问的这些,你是知道答案的。不用我来回答你。成王败寇,我输了。不是输给你,也不是输给外面的那些人。而是输给了我自己。你今日到底来问我什么,我也清楚。说来可笑,这天下我千方百计的夺,却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而你……却被人千方百计的诓上这位置了。说到底,你我二人不过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这天子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的确是个笑话。”
“你千方百计的想保他性命,也不失为一个笑话。他手上的血可不比我少。他的命全天下的人都想要,你确定你要保他?哪怕他把你当做一颗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李沁静默没有开口。
“哈哈,李沁你这是痴人说梦。全天下都要他死,你觉得你能保的住他?当初我为了皇位亲手杀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如今,你若是想坐稳江山你就得杀了这个你心爱的男人。哈哈,想不到这大周的天子竟是个断袖。哈哈,真是想不到啊!”
“李沁,你想问的,我不清楚。不过有一个人你可以去问。当年就是柳慎之告诉我真假龙嗣的事。现在想想,这天下竟是让柳家的两个人翻天覆地了两次。你……走吧。”
李沁打开宣德殿的大门,柳慎之已经站在殿外了。
“他同你说了?”
“恩。”
“王爷觉得,若是能证实真假龙嗣的事。天下人便能放清澄一条生路。”
“是。”
“当年我一心谋求权势。可是他却不那么热衷。虽也谋划着,但是却不曾上心。于是我娶了慧芷,他喜欢她,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她却偏偏爱着我。所以我娶了她,为的是断了他的儿女情长。可是我知道这不够,他还需要被激一把。当时圣上心思难测,偏偏各位王子也都无心争斗,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景象。皇家哪里能这般的太平,你要知道乱世才能出英雄。所以既然天下太平,那就生个事端吧。皇家从来就不可能有兄友弟恭这四个字,而事实证明的确没有。任何人都有野心,只是隐匿在在最深处而已。七王夺位,有哪一个不想要那皇位的?清澄小时候,我从不与他亲近。慧芷死了之后,我更是对他冰冷到极点。因为他和慧芷长的太像,性子又与我太像。看到他我总会想起慧芷,虽不是我杀的,却也是因我而死。”
柳慎之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沁便拿剑抵在了柳慎之的心门上。
“王爷,老臣的命就不劳您取了。旧主去了,老臣自会跟着走的。只是日后您若是能寻到他,为了这天下的安定,还是莫要手软的好。这大周再也经不得折腾了。”
剑缓缓落下,柳慎之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去。门一开一合,李沁站在殿外,颓然而坐。
这大周的天下他从来就没想要,从来没有。
日落西沉,大雨倾盆而至。师青游撑着一把油伞踏雨而来,静静的站在李沁身边为他撑起一片晴天。
“师青游,你恨不恨他。”
“恨也不恨。他许给我的,给我了。是我自己没有守好,怨不得他。”
“所有的人都在劝我杀了他,而他也的确该死。可是我却……”
“您必须下死令,如果你还想登上这天子宝座的话。”
“若是我不做这皇帝呢?又如何?”
“天下大乱。”
“呵……哈哈!天下大乱……好一个天下大乱啊。这天下到底与我何干?”
“只因你是李氏子孙。”正如他是师家的人,有些责任逃不开的。“你不曾有过野心,我也不曾有过。可是无奈这有野心的人推波助澜,将我们推到了最前端。我们纵使在清心寡欲,也抵不过这些人的心心算计。自古便是臣弱帝强,帝弱臣上。若是你真有心护他,便将这满朝的野心打压下去吧。至于他的命,早在一开始他就没想要过。就如同你我一样,一开始就不曾想要过这权势二字。”
这一夜,雷雨交加。马蹄声
废帝自裁于宣德殿,前朝柳相追随而去。
武帝登基,改年号安。
66.此生不弃
深秋入冬,殿内早已燃起了火炉。暖意绵绵,一盏烛火微微摇曳似有熄灭之势。龙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披上袍子拿了竹签将灯芯从烛油中挑了起来。一时间,又光亮起来。
殿内有了光线,那屏帐外站着的人影也现了出来。
“可是有消息了?”
“回禀皇上,人没找到。但是却是是有消息。”
李沁皱眉道:“坏消息?”
“嗯。”
李沁折了折手里的竹签,颇有些认命的口吻道:“诶,说吧!”
“挞拔那位虽然登基已有半年,但是根基到底不稳。前日有旧臣将当日大王子边疆败兵丧命的事提了上来。意指那位是靠同汉人勾结才登上宝座的。故而……”
“故而那位便把柳清澄给卖了,现在全挞拔都要除掉这个汉人女干细对不对?”
“皇上果然聪……”
“闭嘴!”李沁不耐烦听这人给他拍马屁,便出声截了他的话。
那人被帝王斥了倒也没有任何惧色,依旧笔直的站在屏帐外。
李沁来回掰折着手里竹签,咔的一声。这瘦弱的竹签终是在帝王手里一分为二了。李沁这才舍了手里的竹签,穿好鞋袜裹着衣袍走出屏帐。
“云天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不跪?”
云天青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说什么。可也没有要下跪的迹象,只双手抱拳做了个揖道:“皇上为难草民了。”
李沁闻言挑着眉,弯着唇道:“前朝遗骨,到底是不能跪的。云天青,你说你对他有过怨么?”
“这个啊,一开始是有的。原本他只是答应许我一个机缘让我洗刷我云家的冤屈。可给了这个机缘之后,居然发现尽没什么冤屈可以洗刷。还平白给了我个遗骨的身份。诶,这清平盛世的,让我愣是没了容身之处。您说,我怎么能不怨他。杀他的心都有啊。”云天青说到这顿了一下,瞄了一眼座椅上的李沁又道:“不过,怨有何用。反正现下也找不到他的人。话说到这,草民倒是斗胆问一句皇上。为何还对他这般留情。要知道他做的事,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他对您从未有过一句实话,他行的每一步都把您算计在棋盘上了。甚至连这天下,他都做了两手准备,若是您不成事,他便会将我推上风浪之上,又或者让异族入主中原。您难道就没怨过?”
“云天青,你找到他了!”李沁笃定的看着云天青,他确定这个男人是找到柳清澄了。不然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一年了这个家伙从来没有问过原因。如今问了,那就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找到人了。
李沁心底里滋生的那些名为喜悦的情绪,慢慢绽放在唇边,又渐渐消退。因为云天青什么也没说,站在他对面直愣愣的看着他。
“你要朕给你一个交代,对不对?”
“不!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大周一个交代。”他们的皇上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去找一个差点毁了大周的罪人。
云天青说完,便跪在了李沁面前。
李沁对着跪地的云天青露出嘲讽的笑容,颇有些自嘲道:“如你所见,我这个帝王做的一点也不称职。”云天青身形微顿。李沁转过身去继续道:“说来也可笑,你说要我给大周一个交代。可如今的大周却是那个人一手缔造的。你们人人都说要杀他,可是你们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他而来。你们想除掉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你们那颗不安定的心。你们知道这天下得来的并不是名正言顺的,你们怕一旦日后有人追究起来。谁都是叛逆之师,谁都是叛国之贼。自我登基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你们日日上请追究柳清澄通敌叛国之罪。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的通敌叛国之罪该如何追究?不过是要把我钉在这个位子上罢了,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去享用柳清澄当日许给你们的东西。柳清澄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挟持天子的一个筹码。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
“皇上不过是在说些气话罢了。”
“砰!”李沁忽的将案几上镇纸掷向云天青,偏了一里只砸在地面上。明明是怒气滔天,可李沁再开口时却是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