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煦一天一天的消瘦中,时间也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就是秋末,南方传来消息,白昭联合南诏王沈燃诏吿天下,恭亲王沈烈冒天下之大不韪谋逆犯上挟持君主罪不容诛,发誓如女干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结成‘奉圣’二十万大军北上讨伐沈烈。
第三十章
收到密函的仲唯看了一眼机械的咀嚼的沈煦,在喂沈煦吃饭的沈烈耳旁低声说:“寇青快撑不住了……他那里只剩了十天的粮草。”沈烈顿了顿继续依旧柔情地喂沈煦“知道了,传令下去,三天后我亲自出征支援寇青,叫寇青再坚持一下。”沈煦依旧如未听见一般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却忘了咽下。仲唯有些为难“那京城这边……”“交给你我放心。”沈烈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站起来“传令去吧,我自有分寸。”仲唯只能应了转身离开。三天后沈烈果然走了,沈煦已经习惯什么也不想,把自己放空,每天依旧是坐着发呆。
沈烈已经走了有一个月,窗外的寒风呼呼地吹,殿内已经开始烧炉子了,这一日沈煦起了床刚坐下准备继续发呆,就感觉手就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轻微的刺痛,抬起手看见手掌上有一条一寸长的细口,血不断涌出,旁边的仲唯看见了脸色一变,连忙把他拉到另一边的榻上坐下,叫太医来给他包扎。仲唯总觉得有些不对,御用的座椅每一处都是用砂纸磨过的,怎么可能……心里一惊面色沉重的一寸一寸地查看沈煦刚刚坐过的椅子,果然,因为天日渐变凉所以刚刚拿出来用的绣着飞龙在天的御用垫子里藏着一根磨短了的绣花针,绿莹莹的针尖让仲唯一下冷汗就下来了。“等下,别走!”拦住包扎完毕准备离开的太医,扒下沈煦手上的绷带,仲唯用嘴开始吮吸那条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太医们都认不出那是什么毒,但是仲唯知道一定不简单,因为自己的嘴唇周围已经开始微微红肿了,沈煦也开始昏昏沉沉,他连忙飞鸽传书给沈烈,又命人把所有接触过这些垫子的宫人都看了起来,小心不让他们自杀,一边查问一边等沈烈回来。
千里之外的沈烈刚刚轻而易举的打了一场胜仗,他心中轻哼,白昭有些才华却只是个文人,沈燃就更不说了,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准还来得及回去给沈煦过二十八岁生辰呢。他收到信后直接把军队丢给了黄胜溪只身骑快马回京,一路上分秒不停,一到驿站就换马,十多天的路程硬让他七天就赶了回来。他看到沈煦时都快认不出了,沈煦瘦脱了形,脸色青紫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仲唯一直守在床边,一看到他就咚的一声跪下了“皇上身上的毒已经控制住了……太医说毒素残留不多不会危及性命,但是皇上内脏受损,短时间内无法下床……”沈烈不理会他,直接走了过去坐在沈煦床边,轻声说“煦儿,我回来了。”沈煦这时已经手脚完全抬不起来了,甚至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只能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沈烈。沈烈温柔的给他捋了捋额发,声音却是无比的阴冷“人呢?”“关起来了,排查到其中一个浣衣局的叫红霞的宫女……其实是安太贵妃以前的侍女映月,垫子是她拆洗的,不过她什么都没认,我还没有用过刑,就等你回来……”仲唯查到之后有些为难,毕竟那是沈烈的生母,而且皇帝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只是先把人关着。沈烈冷冷一觑“等我回来?我回来了,用刑吧,用过了三轮再来叫我。”“是。”仲唯被他看得不寒而栗。
安佩帼听见侍女来报恭亲王派人接她出去,就知道事情一定成了,雍容尔雅地扶了扶头上的素钗“走吧。”没想到马车并没有进皇宫,而是进了宫外的一座大宅,因为是从侧门进的,所以也不知这是哪家府上,安佩帼心里有些疑惑。一路被领进了东厢房就看见沈烈坐在主座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映月颤抖地跪在下面,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了,但是露出的双手扭曲变形,十指的指甲都不见了。安佩帼仪态万方的走过去笑道“怎么,还要我给你行礼么?”沈烈缓缓侧过头看着她“皇后和沈煦都是你下的手?”安佩帼笑了“我早就说过,他死定了。”沈烈不理会她,对着左侧的屏风说道“外公你也听到了,映月可没有冤枉母亲。”说完不顾僵硬站着的安佩帼起身就走了。
第三十一章
安再忠心痛地看着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的小女儿,她的苦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她伤害先帝,伤害皇上的理由,“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安再忠叹息一般地说道,安佩帼猛然抬起头“您知道?您知道……为什么还要效忠他们?文帝那样对安家,我……”“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管皇上对安家做了什么,那都有他的理由……那时你还小,不明白,你爷爷……人一旦有了权利,长年累月的被趋炎附势的小人吹捧,纵然是忠心,也有私心了。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悔恨万分,所以交代我不得入仕,只许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士,若皇上还不肯放过……便以身报国成全安家的满门忠烈。”“爷爷……”安佩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影儿,”安再忠走过去扶起她“你当年入宫不得有孕之事先皇曾与你大哥说过,我也是知道的……为的是能让安家的形式冷一冷,当时想着你还年轻,孩子迟早都会有的,却不想你……”安再忠也是老泪纵横,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看着安佩帼“你哥哥的死也不全怪先皇……我也有责任……你大哥与先皇是过命的交情,先皇又怎么会害他呢?很多事情皆是你误会了,先皇虽有错,却是个好皇帝,他八岁登基时是四面楚歌,还是个孩子便不得不承担起天下的重担……如今你害死了孝义皇后,又害死了当今的皇后,还害了皇上!你真是!哎,你叫我死了之后如何面对先皇和你爷爷,如何面对安家的列祖列宗啊!”安再忠越说越激动,止不住的咳喘起来,安佩帼抱住安再忠的腿痛哭“爹爹我错了,您原谅我吧……”安再忠也是无力,恨女儿不争气做出这些辱没家门的事情,却又不忍责怪更多,只能一声长叹,转身坐下,闭上眼不再看安佩帼。安佩帼看着阔别多年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父亲,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这一生机关算尽的竟然是一点一点摧毁自己的幸福,毁了这个家。她看着不愿正眼看自己的父亲,提起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猛然转身冲向立柱,映月一声尖叫,安再忠睁开眼只见女儿在立柱上撞得头破血流。安佩帼迷蒙地看着冲过来抱着自己的老父亲笑了,我要了杜夕颜的命如今我赔给她了,只求……只求父亲原谅我,只求文哥哥原谅我,我……看着唯一的女儿合上眼安再忠再也受不了丧子之痛,昏厥过去。
“……已经请了太医去护国公府了,安太贵妃……”听着仲唯禀报,沈烈也是凄苦难言,那是自己的母亲啊……强打精神说道“按老规矩葬进妃陵吧。”“是。”沈烈转身脱了鞋和外袍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搂住沈煦“煦儿……我也没有母亲了。”沈煦睁着眼睛看着他,沈烈不愿让沈煦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睛,把脸埋进沈煦的肩窝,听到回来这么多天沈煦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想哭就哭吧……”叹息一般沙哑的声音却让沈烈放声大哭,伤心,却又像得到了解脱。
沈煦一日日的开始好转,却是依旧浑身没力气,抬手都费劲得很,手上的伤口却是红肿,甚至整条手臂都是红黑色的,沈烈遍寻名医却没有进展。凯旋回来的黄胜溪给他带回一个娇俏的女子“这女子叫洛娘,善于用毒也善于解毒,听说是西南一带的用毒高手,没准能帮上忙。”被绑成个粽子的洛娘迎着沈烈打量的目光,丝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沈烈一笑“好啊,你若能真治好便放你回去,如何?”洛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到底心思浅显了些,一听就眼神发亮“你说话当真?”沈烈听着她奇怪的口音大笑“自然当真。”当日就把洛娘带着去看沈煦。洛娘皱着眉捏着针看了半天,又瞅了瞅躺着的沈煦,最后还把针含在嘴里尝了尝,看得沈煦惊呼“那上面有毒!你……”洛娘扑哧一声笑了“我当然晓得有毒啦,不过对我来说不算啥子,我虽然不会武功,不过不客气勒说,天下少有毒能毒到我。”果然针上的毒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嗯,这是吹风蛇勒毒,我们又叫扁头蛇,不过这蛇毒明显被炼过还加了些其他东西,毒素强了很多倍,还用藤蔓汁液包了一层,可见是个用毒高手干勒。”沈烈听了看不出表情“你只管说你治不治得好?”“当然阔以,不过时间会长一滴点儿,而且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洛娘不太想理会一身煞气的沈烈,倒是对躺在床上的那个瘦削的温润公子很有好感,呀,眼神好温柔……洛娘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不如……治好之后拐回去当相公吧,我就喜欢这样成熟的,多有味道呀,比寨子里的青沟子娃娃强多了。“药材不必担心,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能弄到。”比起听得一头雾水的沈煦,沈烈在军中多年,哪里的口音都听得懂一些“不过你最好不要耍花样,要不然小心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沈煦看见小女孩明显瑟缩了一下,有些不悦,忍不住说了句“她不过是个孩子。”洛娘见床上的公子说了一句沈烈就蔫了,立刻计上心头,马上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蹲在沈煦床边,偷偷觑着沈烈。沈烈见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说过话的沈煦温柔的安慰洛娘,妒火中烧一甩袖就出了门,走到门口还不忘交代仲唯盯着洛娘。
番外一
白昭无车无马还要绕过大城躲过关卡的盘查赶到南诏的时候已经是八月末了,京里的消息在这边已经探听不到,不知道皇上怎样了。田相在最后的时刻传书给自己就是知道自己效忠的只是皇上……在蜀地的时候听说田相已然身死,自己决不能辜负他所托,更不能辜负皇恩!白昭在南诏王王府求见了几回得到的答案都是王爷不在家,也不知多久能回来,白昭急得是抓耳挠腮。丽太妃已经去世多年,王府里也没有王妃,说是王爷克妻,克死了两个与他定婚的姑娘以后,整个南诏已经没有姑娘敢答应南诏王府的求婚了。能听到这些八卦多亏了自己入住的客栈的店小二“客官您不知道,王爷很少在王府里,成天都在外面玩的,听说前几日在赌坊里被王府总管逮到过一回……”白昭很头疼,他在王府留下了话说王爷一回来就通知他,可是王爷一直都不回王府……这可怎么得了啊。他只得在街上乱晃,一不留神撞到了个小胖子,“你!你赔我糖糕!”沈燃都要哭了,自己最爱吃的唐家糕坊的山楂糖糕,只有限定的季节才有得卖,自己一大早就去排队了,只剩最后一个总算买到了,却只咬了一口就被这个失魂落魄的穷酸秀才碰掉了。奶奶的,动我人没关系,动我食者死!白昭看着面前气势汹汹却很可爱的珠圆玉润的小胖子有些想笑,急忙绷着脸给人家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赔您可好?”“你怎么赔!我一大早去排了两个时辰才买到的,他家的山楂糖糕最好吃,每天都是一开门很快就会卖完,酸酸甜甜的……”白昭看着这个小胖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地上的沾满泥巴的糖糕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那……我明日早上去排队买了赔给您?”沈燃满意了“两个!”白昭笑了,“好好好。”心情好了的沈燃打量这个秀才,不像本地人啊……南诏除了商人很少有人来,毕竟路途遥远又多山多水,便忍不住问道“你看着不像本地人,可是来找人的?你可以问我啊,我在这住了好多年了,少有我认不得的。”白昭看着面前拍胸脯的小胖子有些无奈,不是找不到人,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京里的事情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在百姓中引起骚动就不好了,便说“不劳兄台了,兄台不如给我个地址,我明日买好了送过去。”沈燃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不用送来,明日就在这儿见吧,我有事要回家一趟……咳,你明日早些去哦!”说完就跑了。
嗯,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沈燃骑在墙上侦察敌情,王府总管杨大叔那日逮到自己赌钱很生气,自己还是不要去摸老虎屁股的好,翻身下了墙,偷偷回屋拿了些换洗衣服和银两,正准备走就发现门被锁死了,杨总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王爷,请您好好在房间里思过吧,太妃娘娘曾经说过……”与王爷斗智斗勇多年,杨总管已经总结了很多经验教训,这次决不让他跑了。一面叫人通知客栈里的白昭,那位大人似乎很着急,又是从京里来的,问来意只说很重要又不肯细说,怕是有大事。傍晚白昭回客栈时传口信的小厮已经等了一会了,白昭听说王爷回来了是喜出望外连忙小跑着去王府,刚进王府就看见垂头丧气出来的杨总管“对不住啊,白大人……王爷,王爷又跑了……老奴现在就去找!”杨总管觉得老脸都丢尽了,他在房门口好说歹说了半天,一开门发现人又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去的。(攀在房梁上的沈燃窃笑)白昭如兜头一瓢凉水,差点跪到地上去。白昭在王府干坐着等了一整晚,天亮时见杨总管空手而回才郁闷地离开。回了客栈合衣躺下,眯了一小会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糖糕!”问了很多人,白昭终于找到了‘糕香不怕巷子深’的唐家糕坊,他到时已经是大排长龙,队伍一直排到巷子外面。排了了一个多时辰却没能买到山楂糖糕的白昭盯着手里的桂花糖糕很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胖子解释才好。走到昨天约定的街口,果然看见小胖子等在那里了。小胖子看到他手上的纸包欢呼一声冲过来,闪亮的眼神让白昭更是惭愧,自己自认是君子,却是说话不算话……沈燃一打开纸包发现不是蜜色的山楂糖糕而是米黄的桂花糖糕脸一下就拉长了,“你!你!你竟然这样糊弄我,桂花味的什么时候都能买得到,我要的是山楂味的……你!你个大骗子(σ`д′)σ”头一次被人这样指责的白昭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不如明早……”沈燃很不高兴,忽然灵机一动,昨天被杨大叔逮到了,怕是自己的临时住处也有暴露的危险,不如……“那,这样吧,今晚我住你那里,好监督你提醒你,明日早点起床买糖糕赔我,如何?”白昭有些惊讶,看着气鼓鼓的小胖子也是无可奈何,“那……好吧,我叫白昭,兄台怎么称呼?”沈燃眼珠子一转只报上了自己的字“我字多寿。”白昭也赶忙报上自己的字“我字光明。”“嗯,白昭。”“……”沈燃不以为然,自己又不是要和他称兄道弟,不过是沈燃这个名字一下就会被认出来罢了,自己出来‘闯荡江湖’都是用的字的,再说母亲给自己取的字取得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