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能遇见鬼。张纨早就听说丽妃娘娘的侄女儿死皮赖脸的缠着太子殿下好多天了，今天算是碰上了。刘敏然穿着件墨色的大氅衬得小脸儿雪白，施施然的上前给她行礼，口称姐姐。“不敢当，不敢当，我今年才十四呢，你看上去有十六七了吧？怎么好叫我姐姐？”刘敏然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自己为了得太子喜欢，打扮的是成熟了些……可是这位说不定就是自己日后的主母，这口气必须咽下去，刘敏然谦卑的一笑，“哪里呀，我今年也十四呢，我是见着姐姐就心里倾慕……”张纨长相只算清秀，女子见着别人相貌比自己好本来就心里不爽快，更别说这人还打着自己未来夫君的主意，自然是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的。“殿下等着我呢，我先进去了。”故意说给她听，一看就知道她被守殿的太监拦下来了，张纨窃笑。“张小姐，太子正在待客，您也请先等等吧。”张纨要进殿却也被拦住了，瞬间脸就红了，刘敏然站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心里耻笑面上却不敢露，“姐姐，太子指不定在见什么男客呢，这天儿看着要下雪了，且来这边歇息片刻……”刘敏然天天来，在李小九吃腻味了以后几乎所有太监宫女都吃过她送的东西。糕点啊燕窝啊什么的这些小太监平常可是想也不敢想，现在却是时常有的吃，自然怕她不来了，都愿意给她个方便，刘敏然拉着张纨在西偏殿的角房里坐下烤炉子，她拿出在承恩公后院儿里学来的舌灿莲花的功夫，一个时辰下来张纨还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好妹妹，我也知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必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侍奉左右……若其他的女子也像妹妹一样善解人意便好了。”“姐姐放心，寻常的狐媚子不用姐姐动手，妹妹直接料理了就是，哪用脏姐姐的手，姐姐只管与殿下举案齐眉即可。”刘敏然拍胸脯保证，角房里的两个少女畅想着未来……
沈煦殿里的是窦嫔，这段时间她常来，今天带个以前皇后赏的香囊，明天带个皇后戴过赏给她的老旧首饰，沈煦看着这些褪色的老物件儿却是心潮澎湃。这些日子他与窦嫔已算是很熟悉了，虽然父皇不太赞成自己和她接触，但是见他这么开心，也没有再说什么。“窦嫔娘娘今年的新年夜宴你就参加吧……”窦嫔婉言谢绝“我身体不好，守岁什么的着实撑不住，还是别去了，平白扰了大家的兴致。”说起这个沈煦想起来“小九子，去把上次父皇叫人配给我的养气丸拿两瓶来。”窦嫔见李小九打帘子出去，殿里只有门口两个小太监，压低声音跟沈煦说“殿下除夕那日放烟火时来一趟潇湘阁吧，我有东西给你……是皇后娘娘留给您的……”说着李小九就进来了。皇上交代过注意窦嫔，虽然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这个窦嫔娘娘似乎没有恶意，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李小九拿药都是一路小跑。沈煦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避开自己的太监，却也没多想，爱屋及乌的道理，向往着孝义皇后的他，自然也就把和母后相关的人都看做了良善可以信赖的人。
转眼就是除夕了，子时开始大放烟火，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去城楼上观看，沈煦跟文帝告了一声罪，推说风大要先走，文帝爱护儿子就叫他先回去。沈煦自己持着灯笼走在前面，李小九跟着跟着发觉不是回去的路，有些着急“殿下？”“我要去一趟潇湘阁拿些东西。”沈煦头也不回地说“殿下，殿下不能去啊，殿下……”李小九心里一凛，他会些功夫却也不敢真下重手拦着沈煦，只得跪下来“殿下不能去啊，要什么东西明儿叫窦嫔娘娘拿给您便是，何苦要亲自去……”沈煦却是不听，只想着母后留给自己的东西，大步向前走，李小九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路哀求。整个晚上刘敏然的注意力都一直集中在太子身上，苦无机会上前跟他说话，见太子提前走，自然就跟上了，心里窃喜着两人独处的机会。一路却跟到了地处偏僻的潇湘阁，心里想着太子该不会来私会什么女人吧，躲在门口踌躇不前，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大叫“护驾！！！！！！来人啊……护驾……窦嫔刺杀太子……护驾……”刘敏然吓的转身就跑“来人啊，来人啊……太子殿下在里面！！！来……”跑了好久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干枯的竹林在摇曳，刘敏然依稀看见有灯光急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发现是一座大殿，匾额上写着朝阳轩。“救救，救救太子……”她用力拍门，里面的小太监开门听她一说是吓的是魂飞魄散。因为是除夕，除了伤寒卧床休息的二皇子外只有他们哥几个在，急忙进殿请二皇子做主。沈烈听着外面吵闹早就坐了起来，小太监屁滚尿流的进来通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什么！！！！！！”衣服也顾不得穿，直接拎着摆在架上的装饰用的宝剑冲了出去。
第十三章
李小九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进来时已经有了些防备，可是刚一进殿窦嫔就突然发难，直接拿着匕首朝太子挥过去，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刚刚为太子挡了一刀，没想到匕首上竟然啐了毒，不到一刻钟就全身发麻，舌头都有些不管用了“救……救，来人救驾啊……”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窦嫔好以整暇的任他喊，周围的守卫甚至是洒扫太监都被安贵妃给遣走了，他叫得越是大声，越是动弹，毒就扩散的越快，很快李小九就站不起来了，被他护在身后的沈煦有些托不住他，只得抱着他坐在地上。
沈煦一头冷汗，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强迫自己冷静“是谁叫你来杀我？你忘记了我母后对你的恩德了吗？”窦嫔握着匕首慢慢靠近“恩德？他们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宫女太监当人看，给皇后当挡箭牌竟然也是一种恩德了……你说是不是？”窦嫔不看沈煦，对着已经口吐黑血不住地抽搐的李小九说道“你说你这是何苦？你当你为他死了你这个主子就会记得你吗？哈哈……也是，他也快死了，死人怎么会记得呢？”“……谁说不记得！……你才是何苦，我母后定不会让你当什么挡箭牌，你莫要听人胡说，被别人利用了！”沈煦努力转移话题，拖延时间，只盼望刚刚有人听到了李小九的呼喊。“呵呵，我高兴！我愿意！我心甘情愿被利用……我难得做回自己的主，你还不让么？……你不让也没有用，今天你是死定了。”说着举起匕首快步走向沈煦。就在此时门轰的一下被踹开，沈烈犹如天神降临……虽然是个只穿着亵衣的天神。沈烈嗔目欲裂，沈煦竟然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小九：……二皇子那是我的血，可不可以不要无视我？）。窦嫔迷离地看着逆光站在门口，如踏云雾而来的沈烈“皇上？皇上……你来看我了……”沈烈的表情十分狰狞“是啊，我来看你了，你过来。”窦嫔真就跌跌撞撞的向沈烈走去，走到半路又像是醒了过来一般“不，你不是皇上，皇上才不会来看我呢，皇后已经死了，他怎么会来看我呢，哈哈……那你也去死吧。”笑容一敛转身笔直地冲向沈煦，沈煦反射性地闭眼，却没感觉到疼痛。沈烈是第一次杀人，却没什么感觉，就像吃饭睡觉一般理所当然，装饰用的宝剑没开锋，却硬是把窦嫔捅了个对穿……
文帝跟着通知他的太监赶过来时，只见两个儿子都满身是血，沈烈抱着沈煦从潇湘阁走了出来，看到他也没行礼，只是说道“煦儿没事，窦嫔已经死了。”说完抱着沈煦就走了。
勤政殿西殿，太医给沈煦检查了一番，确定无事后，又给他施了针，沈煦便沉沉睡去，沈烈却坐在他床边专注地看着他，眼神一瞬也不瞬。文帝知道沈煦无事便安心了，却是满腔的恼怒。他把太监都遣走后想问沈烈细况，刚刚开口便被沈烈打断“是母妃，”沈烈抬眼看着文帝，两人相似的眼眸中流露着相同的情绪“从朝阳轩到潇湘阁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她不会再有人有这个本事了。”说完两人便陷入沉默，房间里只听的到沈煦清浅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多福在门外低声说“皇上，长青宫来人请皇上过去……说是安贵妃有话要跟皇上说。”
第十四章
文帝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安贵妃了，她自从遇刺后就再也没出来露过面。忽然发现，这个女人也老了，文帝已经想不起安佩帼年轻时候的样貌，只记得当时觉得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安贵妃弱柳扶风地起身给他行了个礼“皇上。”“有话便说吧。”文帝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再美也是个蛇蝎女子。“皇上只怕心里想着‘你这个毒妇还有什么话好说’吧？”安贵妃笑得愉悦“可惜呀，沈煦又没事，难不成还真是天命所归了不成，杀也杀不死……”“贱人！果真是你！”文帝恨不得掐死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你在认识我时便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安贵妃莲步走到文帝面前“文哥哥，你可曾后悔过？后悔……娶我，后悔用杜夕颜的命换来这江山稳固？”“夕颜是你害死的！”文帝咬牙切齿“若你没娶我，我又怎能害她？……其实你不娶我安家也是忠心耿耿的，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文帝冷漠的看着安贵妃声嘶力竭地发疯“你这样的毒妇当朕愿意娶？朕登基时不过八岁，你爷爷把持朝政，杀害大臣，这叫忠心耿耿？仗着军功不恭不敬，倚老卖老，得亏他死的早，不然朕定要他……”“定要他如何？若不是爷爷，你当你还能活到现在？爷爷为你扫除了多少障碍，保护你，扶持你，你……”安贵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也怪我，怪我坚持要嫁给你，爷爷最疼我，他看出你的心思又怎么会答应，可恨我竟然为了你忤逆他……是我气死了爷爷，是我……”文帝承认当年是自己骗了她，虽然是无奈之举，却到底是狠狠伤害了这个女人……也伤害了夕颜，可是夕颜不同，那是自己心上的人，后来他把一切都跟夕颜坦白之后，夕颜也原谅了他，却觉得对不住安贵妃，所以才对她处处忍让……“可是夕颜做错了什么？你要恨朕恨便是了，为何要害她？她……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安贵妃笑了“她做错了什么？……你以为窦嫔为何要刺杀沈煦？她为何不恨我偏偏要恨皇后？……我们求而不得的，却被她理所当然的拥有，就算是她死了，我们也还是争不过她……或许只有你死了，这场争斗才能停歇吧……”
沈煦虽然睡着了，却很是不安分，似是噩梦连连，沈烈很担心，却不知该怎么办。“不要啊！……”沈煦突然一下坐起来，眸子里满是碎裂边缘的惊恐，沈烈连忙扶住他“别怕，别怕，那是梦！”拿垫子给他枕着背，又喂他喝了些水润喉“小九子呢？”沈煦黯淡地盯着茶杯问，他也知道当时的状况，那个从小就陪伴自己的小太监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抱你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看沈煦都快哭出来了，沈烈只得拥住他“父皇说了厚葬他，还赏了他的家人。”沈煦在他怀里抽泣“都是我不好，他拦着我，我还非要去……是我害死了他……”“胡说！”沈烈放开沈煦，盯着他红彤彤的眼睛认真的说“小九子不怪你，他、我还有父皇，都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若是你活得不开心，小九子才是真的枉死！你要做的就是记住他，也记住这次教训，然后坚强地活着！”说完又把他拉到怀里“……你不知道，那时我以为……感觉自己心都要停了，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也会保护你的……知道吗？”“唔。”沈烈的衣襟已经被沈煦的泪水浸透，沈烈觉得那个滚烫的温度直接烙在了他的心上，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第十五章
李多福很担心文帝，从长青宫出来文帝就面色苍白，步履不稳，也不要他搀扶，他只能在后面跟着。文帝一进勤政殿就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晕了过去，李多福吓的三魂不见七魄“来人！快来人！快传太医，皇上晕过去了。”太医诊治完毕时文帝已经醒了，太医只觉开口艰难，支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说吧，朕的身子朕知道。”“陛下……之前就已经中毒伤身，如今五内郁结，怒极攻心……恐……已伤及肺腑，药石罔效了。”太医跪着颤抖地说，不敢抬头看。“嗯，下去吧。”文帝却出奇的平静，甚至觉得轻松，只可惜，看不到煦儿大婚了……只怕还要累他守孝一年，哎……“多福。”“皇上？”“李多福接旨。”李多福连忙跪下，他已经明白皇上要说什么，自己从文帝登基开始便陪伴其左右，没想到这个帝王竟然把自己逼到如斯地步……如若可以谁也不想冷心冷情地活着，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能让这个孤苦帝王感到一丝温情的也就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站的皇后娘娘了，可惜……
“……安贵妃入太庙，非死不得出……安再忠戍守边关，非召不得入京……着张焕、田政为顾命大臣辅佐太子……钦此。这句不用写，你听着便是，若是安贵妃依然不安分，你便拿着那边架子上红木匣子里的玉佩去城东葫芦巷子里找一个叫蒋东秋的人，记住了……”文帝说一句歇一会，李多福写完膝行过去给皇上看，却发现皇上已经阖然长逝……到底是自己先对不起竹影，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或许真如她所说，我死了，这一代的恩怨便可了结了……朦胧中文帝隐约看到一道白光，夕颜？是你来接我了？……文帝时隔多年又一次看到深爱的妻子的脸，她还是那么的温柔……
文帝去得突然，沈煦在丧礼上哭得几次昏厥过去，只觉得自己从此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许久都缓不过神来。沈烈心疼他如此，天天陪着他，沈煦还是一天一天的委顿下去，祭祀九九八十一天以后文帝的梓宫葬入皇陵，这时的沈煦已经瘦成了一把骨。
这日沈烈又看见沈煦在默默垂泪，忍不住发了脾气“你！忘记那天我的话了？你这是要父皇死不瞑目么！快别哭了。”沈烈看着沈煦瘦削的脸放柔了语气“你看你……你如今已是新帝，叫别人看了该如何想你？”说着给他拭泪，心里却很是担忧，母妃多次害父皇，害沈煦，父皇能命母妃迁入太庙独守青灯了此一生已算是开恩……不过母妃却是不肯这样想的，那日自己去劝母亲，却被用花瓶砸了出来“他不过是觉得除了杜夕颜没人有资格躺在他身边罢了，哈哈，当我稀罕！”那日母妃如此说道，眼里的恨意清楚地告诉沈烈，她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