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在苏金婴听来,不仅仅是有道理那么简单,似乎听完心里变得特别舒坦。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和张云歌围绕林阿卫再普通不过的一问一答,无形之中竟与人类年轻夫妇对孩子的期许不期而合。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七情六欲俱全的生物。情之所系是柄双刃剑,执着,会让人极端而误入歧途;执着,也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对于林阿卫的期许,让张云歌和苏金婴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意识长升到了“夫妇”的高度。这是一种执着,一种潜移默化中形成的连当事者自己也发现不了的执着。这执着一定会产生一种后果,是误入歧途还是金石为开,只有等待当事者自己揭晓后果。
两位腐女姐姐喜不自禁,在林阿卫东绕西绕之下成功坐过了站,发觉之后大呼小叫只好就近下车。能怎么办?横穿到马路对面再坐回去呗!
这边全是热闹的小插曲,容玉曜和苏半夏那里就安静得多。
苏白芷是力拼之中意外受伤,即使服用灵丹也很需要一段时间调息。苏半夏作为留下护法的人,在屋里转一圈看看简单的陈设,将容玉曜拉到一边问:“你有没有觉得周顺动手时释放的魔气很熟悉?”
“毛元寿。”容玉曜直接说出答案。
“这老家伙命真硬,魂魄强行离体这么久居然没死,还被他蛰伏起来害人。”苏半夏吹了口气,瞥了正闭目运功的苏白芷一眼,“这事没准跟她有关系。”
“为什么这样想?之前她的反应似乎不知道毛元寿潜伏在周顺身体里,否则她也不会一招受伤。”
“直觉!”苏半夏龇了龇牙,“我觉得毛元寿不是占用了周顺的身体,而是借用。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可能是周顺自愿的。那个女人很不简单,依我看其危险性远远大于妖族和魔族。”
“等苏白芷缓过来我们再问个究竟。”容玉曜嘴角轻轻向上勾了一下,“她睁开眼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苏半夏不知是计,点头道:“嗯,也许要到明天早晨。”
“那我们先去睡觉吧,有现成的床,很大。”
如果到这里苏半夏还听不出话中之意,那他就枉为出身狐族。很明显,容玉曜说的“睡觉”是一个动词。
当然,如果苏半夏会感到扭捏害羞,那他也枉为妖族。
妖族美男看看已经入定不闻世事的姐姐,非常大方冲容玉曜点点头:“去王长啸睡过的那间,一会咱们动作和声音都小点儿。”
两人进卧室关门,明知道外面有个听众的感觉真是刺激……
恋爱过程最重要的是什么?制造浪漫?制造惊喜……
NO,是合拍!
你想这样,他(她)偏要那样,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迟早要闹掰。即使用所谓的理性勉强控制情绪最后结婚生子,其实也为将来小三小四的出现埋下伏笔。
一拍即合,其实并不要求情侣之间任何事都能有默契,只要在情事上保持双方的觉悟一般高,那就足够把爱“搞”得火热。
别相信所谓柏拉图式小清新精神爱情、别相信所谓要用理智规范自己的内心,那些提出这些理论的先辈们,其实本人就是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假正经之辈,其节操比现代绿茶婊多不到哪儿去。
从一而终固然美好可取,从一而终的过程也得保持两个人某方面的和谐不是?那些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过着男鳏女寡生活的两口子真值得推崇么?不要否认,男人和女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不存在谁比谁高尚。
容玉曜和苏半夏这种两个人经常能想到一块儿的默契不是每一对情侣都能做到的,于是关上一扇卧室门,绝对是不同于清冷客厅的火热而缠绵的世界。
一个是精于此道的魅惑妖精,一个是力足气盛的年轻后生,有时说好的要控制、要控制,到了那个点真的很难做到。
不间断传出的响动终于让苏白芷平静的脸上出现扭曲,皱了皱眉猛然睁开眼,心里骂道:叫那么欢给谁听呢?真是太年轻经不起摩擦!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什么的最危险了哼!这不明摆着看我不顺眼想让我走火入魔么?
第100章
等到容玉曜和苏半夏次日早晨醒来,就看到苏白芷盘腿坐上沙发上、手里端着个烟灰缸吞云吐雾。
看到两人头发凌乱出来,苏白芷朝桌上努努嘴:“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内裤也是新的,你们先去洗洗吧!”说完又自顾自专注于吸烟。
容玉曜有些恍然——苏家姐弟三人可真是奇葩!
苏金婴和半夏就够有个性了,这个大姐姐也是当仁不让。昨天还剑拔弩张一副亲人要搏命的样子,今天却又能体贴买来家居用品供对方使用。如果抛天前事不提,这哪里像是结了五百年大仇的双方?
不过,苏白芷既然能够准备得这么充分,那就说明昨天夜半三更时,有许多“小动静”被她听到了。
容玉曜正在回想昨天自己有没有太过分,听见苏半夏拿起牙刷、毛巾、内裤,回头看他:“一起洗么?节约时间。”
这种红果果爱的召唤让容玉曜立刻放弃闷骚,果断拿起剩下属于自己的物品跟进。
大早上,一起洗澡神马的不要太美好!
看着弟弟霸气走在前边,容玉曜明显心情不错亦步亦趋跟着,苏白芷罕有地露出笑容,直到两人进浴室关了门,容颜略显憔悴的狐族女子才喃喃说道:“人生如梦亦如幻,彼之随意我之强求,我有些搞不懂这个世界了……”
等容玉曜和苏半夏再次“忙”完了出来,外卖小哥正巧把早餐送过来。
这位外卖小哥明显是个直男,看到苏白芷之后惊艳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滞。狐族女子天生妖媚,又有浑然天生的媚术护身,哪个凡俗直男禁得起与其近距离接触而不心中羊驼乱窜?哪怕苏白芷素颜便服、头发随意挽着,可那种具有杀伤力的女人味仍然不断撼动着外卖小哥一颗没什么定力的吊丝心。
安静吃过饭,不等苏半夏发问,苏白芷主动开口:“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和金婴帮我去办,事成之后……五百年的恩怨,我愿意随你们处置。”
苏半夏懒洋洋向椅背上靠,眼光睥睨过去:“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资格跟我们讨价还价么?事情真相,你必须说!至于我们帮不帮忙,那要看我们心情。”
也许是重伤没能痊愈,一夜之间,苏白芷仿佛变了一个人。高傲的女王气场不见了,转而换成了温柔娴熟的邻家大姐姐。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苏家兄弟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本领,容玉曜一定适应不了。
苏半夏说出如此无理的话来,苏白芷却不恼不气,果真直接开口说真相:“我想你也猜出来了,千年灵芝被我用来定住容德瑞的肉身,我把王长啸掳过来并且向你们打听天魂下落,是为了凑齐容德瑞初始魂魄,然后助他返阳复生。只可惜天意难违,我留在人界寻找这么长时间,总不能凑齐他的三魂七魄……”
“凑齐魂魄又有什么意义?人死的时间越长、复生难度越大,他已经死去五百年,你救得活他么?”苏半夏问。
苏白芷凄然一笑:“有了千年灵芝,大不了再赌上我的千年道行。”
姐弟间的对话,容玉曜没想过要插嘴,可苏白芷那不作伪的一笑,却让他跟着心里一沉。赌上千年道行,这女人已经有了身死道消的觉悟!怪不得敢说出“任你们处置”这样的话来。
苏半夏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异,盯着姐姐看了半天,轻哼一声说:“我呢,从来都比苏金婴好说话。你有什么瞒着我们不好说出口的事大可以现在说出来,我不敢保证会相信你,但至少不会打断你。如果苏金婴过来,只怕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白芷怔了一下,摇头叹气:“还是瞒不过你……”想了想,再叹一口气,“五百年,容德瑞和月魔张百穿约斗。那场约斗原本不是生死相拼,而是容家一代天才和月魔族有史以来最年轻族长的切磋。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那时容德瑞不喜欢我插手他们族内之事,我误听他人谬言,以为张百穿要对容德瑞不利,所以才暗中出手……那位误导我的,是毛元寿的生父,毛一韦。”
苏半夏饶有兴致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我先去找金婴,从他那里得知张百穿刚好练成一套月魔族古法魔功,我担心容德瑞不敌,于是想私下偷袭张百穿,好让这场约斗泡汤。只是我没想到,张百穿练成魔功之后那么厉害,凭我的本领一时半刻竟不能取胜。僵持中恰好金婴赶到,误会就此生成。”
苏半夏慢慢摇头:“苏金婴急脾气固然容易造成冲突使误会扩大,但你偷袭在先却是卑鄙行为。”
苏白芷轻轻叹息,接着说:“那次大战哪一边都没占到便宜,苏金婴威胁说要直接找容德瑞置问。容德瑞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我怕自己的行为招致他的轻视。就在这时,毛一韦向我献计,说不如将苏金婴暂时封印便可平息此事,等风头过去再放他出来。我担心自己能力不足以封印金婴,毛一韦又提到千年灵芝……”
听到这里,苏半夏忍不住接口:“所以,你就巧用谎言趁我不备盗走千年灵芝,强行提升境界封印苏金婴、重伤张百穿,后来张百穿因伤而死,他们从此生死殊途。而我作为千年灵芝曾经的主人,又是苏金婴的弟弟,也就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再趁我追查千年灵芝下落时故布疑阵,将我封印。”
“不全对。”苏白芷辩解道,“我用了为人不耻的手段封印你和金婴,这我承认。但张百穿并非伤重不治而死,他是重伤之下被人偷袭而死。那时你和金婴都已经被封印,自然不知道。其实我一时心迷做出手足相残的事,事后想来也后悔,于是想找到张百穿,如果能说服治愈他,也许还能再跟金婴冰释前嫌。但很不幸,我找到张百穿时,他已经死了,月魔一族也被其它魔族趁机欺凌驱散。我曾访到过一位月魔族幸存长老,才知道张百穿是被毛一韦所杀。而且我还得知,张百穿之所以和容德瑞约斗,也是受了毛一韦的蛊惑,说什么魔族怎么能弱于人类,一定要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赛之类。”
第101章
往事悠悠,苏白芷语气幽幽:“那时我心都凉了一截,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张百穿一死,我知道自己再没有跟金婴和好的可能,无论张百穿最后因何而死,金婴都会牵怒而不肯原谅我。而在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你……”她看向苏半夏,“想必也是恨透了愚蠢的我。正当我为这件事而后悔不已、纠结于到底应不应该放你们出来时,容德瑞又出事了。”
“哦?”苏半夏吐出音调向上的语气词,难得好奇心起等着下文。
真正说到容德瑞时,一丝苦涩泛上苏白芷的嘴角:“苏金婴是没机会置问容德瑞了,毛一韦却托人将我的所做所为悉数告诉了容德瑞。正如你所知道的,容德瑞的品性容不得我自私又乱来的做法。为此我们大吵一架,我避入深山不见他……没想到不足半个月时间,我们之间竟落得和张百穿、苏金婴一样的下场……阴阳相隔再不能相见。”
看着苏白芷痛苦不已的表情,一直默默听着不出声的容玉曜突然插话:“容德瑞的突然死亡,也和毛一韦有关吧?”
苏白芷呆了三秒,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在我家容家内部有流传,毛一韦带众魔族偷袭,容家天才容德瑞以全部灵力和本身命元为代价将其封印。”
苏白芷点头:“没错,和我调查的结果一致。如果毛一韦不是偷袭在先,根本不可能战胜容德瑞。”
容玉曜又问:“那一役之后,容德瑞的肉身原本被供奉在容家祖先祠堂,后来却莫明失踪。现在看来,是你偷走的吧?”
苏白芷并不否认:“没错,容德瑞生前曾教过我避开容家法阵的方法。想不到却被我用来盗取他的肉身。”
苏半夏始终表情轻松,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只有身旁的容玉曜懂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苏半夏这才微微笑着问苏白芷:“之后呢?还有,毛一韦最后怎么样了?”
“我有心让容德瑞复生,势必用到千年灵芝,所以狠下心来对你和金婴不管不问。至于毛一韦,他应该在那场偷袭战中死掉了。”苏白芷说到这里终于恢复了之前狠辣的表情,“父债子偿,毛一韦死了还有儿子,我曾暗中下毒让毛元寿此生不能有后,嘿嘿嘿……但这仍不能消除我心中仇恨,后来毛元寿命元将尽,我就告诉他夺舍重生之术,并且吐露容家后人天才的身躯很适合他……”
“那件事果然你才是背后推手。”苏半夏说,“看来你不仅恨上毛氏魔族,还因此牵怒于所有与毛氏有关系的魔族。”
“你为什么要把容家拉下水?”容玉曜再次插话。
这倒是个问题,按理说苏白芷那么爱容德瑞,不惜一切帮他报仇甚至复生,容家也算是她半个婆家,为什么会引导毛元寿将夺舍目标瞄准容家呢?
“哼!要不是容家那些不变通的家规,要不是容家那些迂腐的遗老遗少,我早和容德瑞修成一对神仙眷侣不问世事了,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事?”原本因为重伤未痊愈而苍白的脸色在情绪激动之时更显得没有血色,苏白芷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我曾答应过容德瑞不对容家直接动手,但是借刀杀人不算违背誓言!”
容玉曜不想再问了,看到苏白芷此时表情就不想再问了。
仇恨,是怎么样的仇恨能够记在心里五百年而不弥散,几乎要将眼前这个曾经快要成为天狐的女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她活着,已经不仅仅是一尊血肉之躯,更是一座移动的活火山,随时要喷发岩浆吞噬毁灭周遭的生命。
只因为她恨,就丢弃了对两个弟弟以及张百穿的那一点点愧疚;只因为她恨,就可以将魔族聚落和容家搅得两相对立、不得安宁……
如果不是苏半夏偶然之中挣脱封印、如果不是苏半夏偶然之间拘到王长啸魂魄,那一切是不是就会被彻底改写?那这座城市是不是就已经变成了人间魔域?
许多事情,哪怕已经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回头看看来时路仍然让人心惊胆跳。即使时间难倒回,即使历史不可假设……不敢想,真不敢回想。
终于将五百年前最原始最真实的往事听了一遍,苏半夏没有半句感慨,只冷冷说:“毛一韦的确该死!不过,你的自私也不值得原谅!究竟应该怎么处置你,还要等苏金婴来了再话。现在,说说你求我们的事吧!”
转折不算突兀,但苏半夏的爽快还是让苏白芷明显滞了一下,几秒反应之后她才面带喜色说:“昨晚你们也看到了,周顺忽然释放出强大魔气,那气息明明就是毛元寿。按照他灵魂强行离体的时间,不夺舍重生的话断不可能坚持到现在。我想,也许毛氏魔族拥有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本领,是可以让灵魂独立生存的那种……如果推测再大胆一点,也许就连毛一韦都没有真正死去。”
听到这里,容玉曜又捏了捏苏半夏的掌心。
狐族美男笑着反捏回去,目光却看着姐姐:“五百年前你要是有这样的冷静分析能力该有多好?”
苏白芷羞愧无比,她知道幼弟素来嘴巴毒,这话里虽然带了揶揄的成分,却也是拐着弯认同了她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