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壳还魂一事，王长啸是有听说的，神话故事里就有这一出。

据说八仙之首李凝阳原来是位翩翩公子，后来因仙缘所故神魂附于一个死去的瘸脚老丐身上重生，被戏称为铁拐李。（注1）

既然后路都已经帮王长啸想好了，王长啸本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才不认为苏半夏会为他找一位丐帮成员的身体作重生之用，至少也得找个富二代红三代什么的吧？

“还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一下，也许，你自己已经有感觉了。”苏半夏这副漫不经心的调调真有谪仙之感，“你和莫福洋那个之后……是不是觉得魂魄凝实了不少，力量也增强了？”

王长啸心头一跳：原来当时的那种感觉——竟和莫福洋有关么？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老天爷不会一直折磨你。”苏半夏继续说，“看来，莫福洋是难得的体质与你魂体契合的人。人为阳，鬼为阴，你要想魂体凝实，就要从外界吸收阳气。只是，天地间大多数自然的阳气与阴气相克，所以……你是成年人，应该懂吧？”

不懂那真就是傻子！

王长啸明白，苏半夏所说的，是他无形之中完成了采阳补阳的采补之术。他的魂体凝实，来源于莫福洋的馈赠。

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却又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王长啸喜欢女人，可女子天生属阴，魂体与女子结合毫无益处。

世界法则，总是在这种蛋疼的矛盾中展开的，从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看着王长啸默不作声却若有所思，苏半夏终于点出正题：“因为这中间会牵扯到这种利益关系，所以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确实不喜欢男生，那就和莫福洋从此断了；如果动了想把他当炉鼎采补的歪心思，我第一个让你神魂俱灭！”

苏半夏从没在人前动怒过，此时哪怕是警告，脸上仍带着盈盈笑意。可那弯弯的眼角，在王长啸看来比张云歌的黑色月魔刃还要锋利。

王长啸知道，苏半夏是一只很好相处的妖精，没有架子性格随和，虽然有时候嘴巴厉害一点。可一只能力如此超强的妖精能够保持如此处事的为妖态度，反而会让知情者心生一种崇敬。

“我不会对莫福洋越矩，之前的事，都是意外。我也不知道和他发生关系会对我修炼有益……可是，我就这么凭空消失会不会……伤害他？”

这时知道自己无意中从莫福洋身上得到好处，王长啸反而不好意思直接断了联系伤莫福洋的心。

苏半夏缩进毯子里，柔和的光晕将他的床整个罩住，就像是挂上了一顶世间最辉煌的纱帐，光晕之外的人看不到这“纱”里的情景。他打着呵欠说给王长啸的最后一句话让后者静思良久：“一切都需要时间，如果能救赎一个小受的水晶心，也算是为你自己积了功德。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担心的，你不去做，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王长啸很清楚自己不能给莫福洋的爱情一个结果。他能做的，就是让莫福洋一点一滴慢慢将这爱情转化为友情，或者就此遗忘。他自己被爱情伤过，知道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所以，就算苏半夏没有要求他付出什么，他还是做了一个决定：依然在每天日落之后的那段时间与莫福洋相见，然后帮莫福洋理清这段原本就荒唐的“情”。

一贯冷冷的容玉曜似乎对这段“人鬼恋”格外上心，也不知他是纯粹好奇，还是想以此做为自己将要展开的“人妖恋”的参考。

依照周顺所言，魔族聚落的本意是要控制这座城市；为何隐匿多时的种族突然做此决定，周顺则不清楚。

至于魔族聚落打起容家的主意则绝对属于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做，索性放开手豁出去。

这其中有两件事很让容玉曜反感：一是魔族长老毛元寿打起他身体的主意，欲夺舍延命；二是魔族聚落妄图夺得容家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宝物。

第一件事，只要容玉曜不是傻子就不会同意。

第二件事，容玉曜也曾听父亲提起过。容家除了道法玄术的传承，如今仍守护着一件重要宝物，那宝物来历非凡，据说是明朝正德年间族内一位天才祖师循天道因机缘所得。

容玉曜只见过装宝物的匣子——黑沉沉玄铁所铸，匣口被浇了铁汁封死，匣身有历代家主和族内天才高手灵符加封。

以容玉曜的理解，匣子里的东西只怕是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虽然容家世代将那玩意儿看得重要，可容玉曜本身却并不重视。

大不了是什么降魔除妖的高阶法宝呗！修道者只有自身强大努力修持才是正理，法宝再强如果没有能力驱动就会受反噬之祸。

万没料到这一次，那件鸡肋般的古物竟成了魔族想要争夺的目标。

尽管少年老成，容玉曜仍不乏年轻人应有的热血。他找苏半夏商量的，正是要不要直接出手将魔族聚落势力捣灭。

本以为其中牵扯到王长啸重生一事，苏半夏必定会痛快答应。没想到妖族美男子拿一对桃花眼在他脸上扫了三五遍，像喵星人一样伸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捣毁魔族聚落这件事，我和张云歌都不好直接出面。”

好嘛，不仅自己不干脆，还拖着张云歌一起摇摆不定。

容玉曜抿了抿嘴不出声，苏半夏就凑过去贴着脸看他，嘻嘻笑道：“生气啦？”

面瘫君确实失望，可他不会怪对方：“你和他们没有深仇大恨，明哲保身可以理解。”话虽这么说，脸上的冰冷大胜平常。

苏半夏似乎兴致特别好：“傻瓜！我就知道！”大概是因为成功调戏了冰山弟弟，“我虽然不便直接出面，但是可以背后捅他们刀子呀！而且，做这种偷偷摸摸暗算别人的事……嘻嘻，其实我比较拿手哦！”

第53章：欲行动 容家人

苏半夏明明是坏到骨子里去了，可这人一副天赐的好皮囊，眯眼使坏的样子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卖萌耍娇，面瘫君直接看呆了。

爱情的确有着让大脑短路的烧伤力，什么家族大业，什么被人消灭灵魂夺去身体……容玉曜满心满脑子都只有苏半夏那如夏天太阳般带着灼热效果的笑脸，那灼热足以融化一切冰雪。

哪怕这样的失神只持续了三秒，容玉曜还是悄悄吁了口气暗叹自己一定是疯了。呼吸之间调整到正状态，开口说话也是正经事：“你具体的意思是？”

苏半夏拉他坐下，脑袋微微偏一下：“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容家派些可靠有用的人过来，然后你们去灭了魔族聚落的捣乱分子。你放心，我苏半夏说了要暗中出手，那就绝不会坐之不理的。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很简单，那就是帮王长啸。”

“我相信你。”容玉曜不假思索，“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帮助王长啸？可别拿电视剧里那种他前世在你未化形时曾救过你的桥段敷衍我。”

苏半夏明显卡了一下，他还真准备拿那种桥段敷衍来着。不过，既然容玉曜已经提前拦截了，苏半夏只好转而说别的：“容玉曜，如果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接近你和凤姐，救王长啸只不过是顺手做善事而已，你会怎么想？”

容玉曜看向苏半夏的目光随即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因为苏半夏的出现太过突然太过巧合，就这么凭空一下子挤进了一小撮人的生活。

凤姐和洋洋是糊涂凡人搞不清楚状况，可容玉曜是有很明显感觉的。

其实与苏半夏的第一次相遇——就是苏半夏到学校带走林阿卫那次，当天容玉曜就给老家的爹妈打过电话，询问近段时间族中是不是有人得罪或者施恩于妖精，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容家阿爹说话很风趣：“几十年连个像样妖精影子都没见过了，莫非儿子你遇到了那稀罕物？捉回来让老爹看看，怪想念那些妖魔不知天高地厚来找容家人麻烦的日子。”

由此，容玉曜也就对苏半夏放了一半戒心，起码对方不是来寻仇的。

今天苏半夏重提这件事，容玉曜心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会到最后我是那个前世救助过他的人吧？

果然，和某些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三观也都被刷新了。

可惜苏半夏说出的话与前世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木有：“等到魔族聚落一事完结之后，我会告诉你真相的。不过在这之前，请不要胡乱猜想，至少我对你和凤姐没有恶意。”

活得年久日深，说话就会不自觉虚实相生。苏半夏说了对容家姐弟没有恶意，可并没说对容家没有恶意。以容玉曜的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

面瘫君不想追问。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时，苏半夏说了以后会告知真相，那就等到以后再说。

只是，一直磊落的心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容玉曜有些纠结，如果将来要与苏半夏为敌，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虐心虐身虐三观，其实这也是成为主角的前奏。主角不可能不苦逼，太幸福不能带动剧情——容玉曜忽然想起姐姐容玉凤经常叨念的一句话，哭笑不得。原来一向没节操又不靠谱的家姐居然活得这么哲学，而且她还具有预言者的天赋。

张云歌那边由苏半夏沟通，容玉曜很放心。

两个种族之间的开战，站在容家人的立场是一定要尽量缩小规模，无论如何，不能因为除魔而让无辜的平民百姓受到牵达。

容家很快派出了十二人组成的先期精英团队与容玉曜汇合，如果人手不够，还可以就近联系当地的人类道门势力，容家领头的白头发长老手里握著名单呢！

容玉曜带着白发长老去见姐姐时，正好在家的苏半夏瞅着老人家一头白嘿嘿乐了：“怪不得叫容白呢，你爹妈真有先见之明！”

老先生气得不行，偏又不好发作。容玉曜已经提前跟他说了关于苏半夏的大概——其实真的很大概——老先生自己也是有见识的，知道苏半夏必定修行许多年。

可问题是，苏半夏的外貌形体看起来比容玉曜还要略略小上一点，一位须发皆白有德行有地位的老者被一个伪正太直呼其爹妈，这也太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

还好凤姐因为知道长者要来亲自下厨去了，她忙得要死无暇顾及这边，否则一定会被当场风化。

洋洋则在打完招呼之后躲到了卧室。小受哥这几天伤心呢！

王长啸每次和他见面都不超过三十分钟，而且两人之间再没有过亲密举动，连手指都没搭到一起过！历经身心欢悦的大起大落，洋洋心情好才怪！

就算客厅里的外人只有一个不成气候蹭在苏半夏腿边啃西瓜的林阿卫，容白老先生还是没有发作，非常客气地问苏半夏：“既然前辈以年轻人的形态生活在人界，就请以年轻人的方式处事，否则会太过违和。”

他早主看出苏半夏虽为妖，但周身却有金白两色仙气缭绕，这样的存在实在非同小可。有仙气则善，他面对苏半夏时也不得不陪着小心。

苏半夏黑玛瑙般的眼珠子转了转：“现在的人类年轻人不都这么没礼貌么？我就是跟他们学的呀！我这还算好的，还能热情开口打招呼，你们家这位玉曜小少爷就很冷淡，我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哑巴呢！”

天下父母长辈如出一辙，自家孩子自己当萝卜捶啊揍啊完全不心疼，可别人休想动这孩子一根汗毛，就连说孩子不是也不行！

容白老爷子心里那个来气啊，可偏偏面对苏半夏这种实际年龄和道行都远高于己、半只脚已经跨入仙界大门的妖精，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应对。更何况，容玉曜事先一再强调，之所以发现魔族聚落不对劲完全是苏半夏报信通知的功劳；他堂堂容家长老，当然得知道好歹，不能这时翻脸。

反观被说成是哑巴的容玉曜，这位“受害者”没有半分生气。当然，他那张脸上原本就很难找出情绪。

事实上，面瘫君的内心是不怒反喜的。因为在他看来，苏半夏仍然还记得两人初次见面……这可是件好事。

第54章：容家计 第一刀

那晚，容白长老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有晚辈过来拜见：“长老，那个被玉曜夸到世上无双的妖精您见到了么？真那么厉害么？”

一说到这个容白长老就来气：“见到了，真是世上无双的厉害，尤其是那张嘴！”

龃龉逗乐不算什么，所有不和谐不愉快到了正经大事面前，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容家早已经表明了态度：魔族聚落有些家伙太嚣张，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知道厉害的。可又不能将聚落完全铲除，且不说一旦战事拉大有可能引起难以控制的混乱；就说魔族聚落在这座城市苦心经营多年，早已经与政商两界紧密相关牵涉极大，这本是烫手的山芋。

到了现代社会，谁都明白，光与暗是相生相克互为依存的。

人类也分好人与坏人，魔族中当然也有好魔与坏魔。只要将几个挑头闹事的坏心眼魔头除去，再让中立或者对人类友好的魔族掌权，这件事也就算解决完满了。

人类精于算计，所在人类中，修真人尤甚。

当容白长老将这一套理论抖出来时，苏半夏都不禁叹自佩服。

这已经不是那个遥远古朴的时代了，不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快意恩仇来一刀的江湖了。消除恶势力，不再一味蛮干靠武力镇压，而是采取一边打一边实现内部分化的做法。

高明，真真是高明！

至少，同为魔族的张云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很兴奋：“那感情好！刚好我和聚落内部几个亲近人类的长老有些交情，我可以代为转达容家的意思。嘿嘿……他们不服毛元寿已经很久了。”

“这不是容家的意思，这是人族的意思。”苏半夏不忘点他一下。

人族不完全像魔族那样实力为尊强者至上，人族讲究的东西有许多，这其中一门最大的学问就是“关系”。

像容家这种世代传承有序的大家族，发枝延根不知道与多少别的家族、别的部门、别的利益群体产生联系。或许他们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和竞争，可只要他们共同的敌人存在时，天然的联盟是不可破的。

张云歌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人魔两族真的爆发大战，他也会毫不犹豫站在魔族一边。

可现在，情况很特殊。

容家并没有将整个魔族摆在敌对的立场，这一点非常重要也非常明智。魔族已然势微，这是事实，如果真打起来，八成是魔族吃亏。所以，张云歌不会为了几个脑子锈出水的同族而让整个魔族陷入被动和危机。

国与国之间尚且是利益大于斗争，种族和种族之间也应该如此。

原本，张云歌是想拉拢苏半夏做些私下活动解决此事，这时有容家人出手，那正是求之不得。

有这种上位的机会，不是他张云歌运气太好，而是以毛元寿为首的那帮老头子太蠢！

可想而知，在得到容家的有力支持以后，张云歌开展的魔族聚落内部分化工作有多么顺利。

如今最重视的，就是如何让毛元寿“自然”倒台。

内部分化，不过是断了毛元寿的后路，要逼他下台，还得采取一些“必要”手段。

要知道，毛元寿之所以在聚落内部掌握着说话权，是因为聚落杀手组织被他控制在手中。两次分别加害容玉曜的向北和古柏就是这个杀手组织中的精英成员。

这个组织厉害，成员的个人能力还是其次的，最主要是在于它的神秘。

直到现在，有心的张云歌也不知道杀手组织的核心成员到底是哪几个？至于成员人数、总部所在等等也是一概不知。

其实毛元寿命元只剩十年，只要僵持过完这十年等他死去，一切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