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穿越)——月光手帕
月光手帕  发于:2015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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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顿时痛如刀绞,温阮抱着司茗的手再度收紧,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血骨里。

开口时,语气中是无尽悲凉:“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是。但奴才后悔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听到司茗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温阮蓦地放声大笑:“我放了你,你会去死。我不放你,你也会寻死。那我放不放你又有何区别?”

甬道中有人高声惊叫,慌乱的脚步直冲炼丹房而来。温阮起身将司茗打横抱起,在来人闯进门之前飞身掠窗而出。

“司茗你听好了。若你死了,天上地下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远处七星殿的吵闹声、哭叫声越来越小,最终完全听不见。司茗靠在温阮的怀里,看着茫茫夜色中一盏盏披着红绸的天灯飞速向后退去。慢慢的它们在眼前连成一片鲜艳的红,铺天盖地遮住他所有视线。闭上眼,竟像极了儿时偷偷所见的,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盖上了吉祥喜庆的红盖头。

最后的意识里,他又回到那个醉酒的夜晚。

皎皎的月光从窗格中淡淡倾泻进来,铺了一地薄薄的银霜。挂着素色纱幔的床榻上,有人酩酊大醉却又一本正经,鼻尖对着鼻尖,唇贴上唇,认认真真地说着要讨了他来成亲。

初闻只当他是酒后失言,不料睁开眼对上他的眼睛,前一刻还醉眼微醺此刻却澄净清透。墨黑珍珠般的眸中蕴了满满的深情,盈盈地似要倾进他的眼中。

然后就信了,信他也是一颗真心。熟知两情相悦不过是一场假戏,切切真心抵不过一声有趣。浮华一梦终成空,却怨不得任何人。

老君说的对,这是命。他既然说信,现在就该坦然的接受。

到凌虚殿时,司茗已经昏迷。温阮小心地将他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目光怔怔地落在他昏睡的脸上,心中百般滋味复杂难辨。

天宫三年,人间早已流转千年。初遇时稚嫩可爱的小奴才如今已出落的清秀恬静。

白皙干净的肌肤、清朗秀气的眉目、温和顺挺的鼻子,还有原本红润单薄的嘴唇。温阮的手一一抚过它们,最后停在司茗的脖间。那日他亲手留下的掐痕仍清晰在目,暗红的淤血看起来狰狞可怖。

闭上眼,他缓缓俯下身子。鼻尖对上司茗的鼻尖,唇贴在司茗的唇上。

“茗儿,”温阮轻轻唤他:“天亮后我就要去不周山渡劫了。短则三月,长则半年……”

“等我回来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随便在人间寻一村落山庄……只要你喜欢,我们就永远住在那里……好不好?”

“茗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身下人毫无知觉地昏迷着。平稳的呼吸喷出湿湿热热的气体,萦绕在两人紧贴的脸上,温暖安心。

再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司茗扶着昏昏沉沉的头,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扫过屋内一圈,雅致整洁的房间里除了他再没别人。不仅如此,就连平日吵吵闹闹的鹦鹉小白也不见踪影。

翻身要下床时,袖口里忽然滚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青瓷面上那傲然挺立的莲花刺疼了怔然望去的眼。

那日老君带他走的太急,快至天宫时才想起这个被扔下的瓶子。一直沉默的司茗忽然急躁不安,执意央求老君再带他回去拿上瓶子。

物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正如他自己,本不属于天宫也总有一天要离开天宫。

伸手将青瓷小瓶放到枕头旁边,司茗轻轻下床。一路从寝殿走至正殿,却没见着一个凌虚殿的下人。心里正疑惑间,忽闻窗外有脚步声走近。司茗连忙跑过去,正是两个下人抬着一桶水走过来。

那两人只顾低头说话,丝毫没注意司茗就站在窗边。

“哎,你说上仙这次去渡劫到底要多久才回来呀?”梳着双髻的小胖子撇头问旁边的人。

那边身材消瘦的嘴唇一抿,轻轻摇头:“不知道。上仙只吩咐咱们好生照顾司茗,其他什么都没说。”

小胖子涨红脸,呆呆愣愣地说:“我瞧着上仙走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听闻那个渡劫的地方极其可怖,处处都是天雷……”

门霍地被打开,吓得两个小奴才一个哆嗦扔掉了手中的水桶。满满的清水涌出来,瞬间浸湿了三个人的鞋袜。

司茗冲出凌虚殿,拽着小胖子的胳膊急声问道:“方才你说的可是真的?阿阮他,他真的去渡劫了?!”

小胖子被他拽的胳膊生疼,一张胖脸又憋上一层红色:“没,没错。主家天刚亮就走了——哎呦!”

来不见抓住眼前飞起的衣摆,小胖子只觉面前晃过一片白,方才还死死掐着他的人瞬间就没了身影。旁边的瘦子使劲推了他一把,一边往外跑一边高声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司茗跑了,快去追呀!”

可等他醒过神追出去,茫茫云雾中早已不见司茗的身影。

这边司茗火急火燎地往七星殿跑着,脚下被什么绊倒了也顾上疼,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路上偶尔遇到去赴宴或者已经赴宴回来的神仙,他也只是急匆匆地行个礼,不等对方做反应又匆匆跑远。

跑得精疲力尽时,眼前忽然落下一个人,拽着他的袖子跳上祥云直奔七星殿而去。

司茗剧烈地咳嗽着,不断带出丝丝殷红的血迹。旁边的林师兄看了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小师弟你再坚持一会,师父马上就回来了!”

司茗摇头,拉着林师兄的手央求着说:“快,师兄,再快点。”

林师兄见状不敢耽误,全力驭着脚下的祥云,堪堪将速度又提了一倍。

很快七星殿就到了,司茗不待林师兄停下就纵身跳到地上,一路踉踉跄跄地冲炼丹房跑去。林师兄摸不懂他想干什么,只得跟他身后一边大声叮嘱一边追着他跑。

路上的童子见状纷纷躲避,胆子小的见到两人神色凝重甚至吓得一动不动。司茗穿过庭院直奔炼丹房,进了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嘴里不停重复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林师兄也随后赶到,一边帮他找一边问他到底要找什么。此时的司茗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任谁对他说话都是充耳不闻,手下依旧不停地翻找着他想找的东西。

那夜离开之前,他特意返回炼丹房将金丹仔细地包起藏好。可是眼下急火攻心,竟如何也想不起到底藏到了哪里。

就这么毫无头绪地翻找着,终于在墙角一架铺满尘灰的柜子上翻出一个紫色的檀木小盒。司茗连忙打开,里面正是他炼制的那枚金丹。圆润通透的仙丹安然躺在干净的帕子上,完好无损。

司茗喜极而泣,关上盒子如获至宝般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正欲往外跑时,身前那柜子却因年久失修没能架住他一阵猛烈翻找,轰然倒塌。

这一塌,前面的、旁边的柜子也跟着倒塌。一架接一架,柜子上的盒子瓶子簌簌落地,各种仙丹药丸溅的满地都是。

架子外的林师兄见状大叫不好,急急伸手欲将惊慌失措的司茗拉出来时,忽听旁边又“砰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却是炼丹的八卦炉轰然倒地。

第十九章

巍巍凌霄宝殿,司茗安静地跪在铺着华丽地毯的长道上。身边一袭暗灰官袍的三间使者正手持奏疏朗声念道:“公元905年,人间南方沿海一带突降天火,致使无数黎民伤亡、房屋田园被毁。经臣下立案查明,乃七星殿弟子司茗不慎疏忽所致。又仔细彻查后,竟查出司茗私炼渡劫金丹。此严重违背天宫禁律,依法当诛,请陛下明示。”

另有人自使者身后恭敬地捧出一个紫色小盒,盒中司茗炼制的金丹兀自散着耀眼的金光。

端坐在龙椅上的玉帝只淡淡扫了一眼盒子,一双深邃幽寒的眼睛便蕴满了千万锐气,几乎要穿透殿中跪着的凡人。

“大胆凡人,犯下如此弥天大祸,你可知罪!”

玉帝的呵斥之声响彻宝殿,众神纷纷屏息凝神驭起法术抵挡。而司茗一介凡人不懂仙法,那声音犹如巨雷贯耳,直震得心脾俱裂,张口哇得吐出一滩鲜血。

来不及抹去地上的血污,司茗沉沉俯下身子,额头顶地,虚弱的语气透着磐石般的坚定。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赐奴才死罪。”

玉帝神色端肃、眸间凝霜,冷冷地俯视着座下凡人:“既如此,着午时贬下诛仙台,不得有误。”

宣判之词高高落下、掷地有声。司茗还未做反应,一旁立着的老君猛然跪地,高声向玉帝求饶:“陛下,孽徒司茗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老臣自知教导无方,无颜为其开脱。然诛仙台诛的是神仙修为,他肉体凡胎何以抵御那霸道戾气,只怕是要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了呀……”

话到最后几近哽咽,一向精神矍铄的老君跪在地上,佝偻如人间风烛残年的老者。

司茗含泪望向老君。他本一心求死,入不入轮回于他并无多大干系。只是眼见着老君如此悲恸,忽然就想起初见时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天宫三年,见惯了他嬉笑怒骂,又何时见他伤心悲戚?

凌霄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众神或摇头叹息或沉默不语。又不知过多久,玉帝凝重低缓的声音才从上方沉沉传来。

“降下天灾、为祸人间,他本罪不容诛。加之私炼金丹,罪上加罪。若只将他贬至下界投入轮回,寡人如何另众生信服?又如何警戒后人、震慑三间!”

老君正待开口却被司茗伸手拦下,回过头,苍白虚弱的小弟子冲他轻轻摇头。然后他放开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重新跪好,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沉静清透的眸中无波无绪,一片死寂。

“奴才多谢陛下成全。”

午时将至,行刑的天官便将司茗押至诛仙台旁。凛凛寒气扑面而来,未及身前便能感受那风中夹带的戾气似拆筋剥骨一般凌厉霸道。

司茗漠然回身,恭恭敬敬地给一直跟在身后的老君跪下:“师父知遇之恩,弟子无以为报,深深惭愧。如今犯下大罪,折辱了师父圣明,实在死不足惜。还望师父切莫伤怀,万万保重身体。”

说罢他弯腰俯首,郑重地拜了三拜。

老君自是悲痛万分,抬手抵上他的额头。悲戚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惊诧,良久才喟然一叹:“痴儿啊……”

司茗轻轻闭眼,盖住眼中无尽落寞:“若他日后来问,请师父莫要为难……只说是我自愿走了吧……”

老君闻言顿时泪洒当场,抵着司茗额头的手不住发颤。

“好……”

司茗长舒一口气,俯身对着老君又是一拜。起身时再不肯回头,一步步从容地踏上诛仙台。

低头看着下方缭绕的云雾,无边无际深不见底,一如他空空荡荡的心。

这一生所有的执念、爱、真心、承诺、欢笑、眼泪、痛苦都在他吸气呼吸间,睁眼闭眼间快速闪过,然后一一抛下,再不留恋。

纵身跃下的那一刻,眼前闪过的是那人意气风发的脸。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郎笑如春风。

“我也不怕。你若下去我也下去,你若变成鬼我也变成鬼,生生世世赖定你了!”

……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彼此不周山顶天雷交织、风起云涌,雷声隆隆贯彻天地,似要生生将这山劈成碎石。闷雷低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土崩瓦解,草木皆为焦土。电似火龙,一道道盘旋在天际蓄势劈下,触目惊心。

密集的雷网中有一团紫色光芒傲然挺立其中,任四周如何雷打火烧,它自岿然不动。

耀眼的光华中隐隐绰绰勾勒出一个人形,俊美绝伦的脸上本是双目合闭、神色安宁。忽地,紧闭的凤眼陡然睁开,乌黑深邃的眸中倒映出密密麻麻的雷电。喉口一甜,一口鲜血顺势喷涌而出。来不及擦拭,温阮霍然起身冲出雷网直奔九霄天宫而去

“茗儿——!!!”

天边一道紫芒自北方飞掠而来,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震得诛仙台上下动荡不堪。法力低微的小仙小神难以抵挡这霸道强劲的功力,眼前一晃,身形便被劈飞至十丈开外。

无视眼前都有谁出手阻拦,温阮双眉紧锁,长袖一甩,自掌内飞出道道凌厉的紫光生生杀出一条道路。脚刚触到诛仙台边,便有人不顾生死飞身而上强行摁住他的肩膀。

“不可!!”严肃庄重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彻心脾,是老君。

伸出的右手徒劳地向下垂着,手中空空荡荡。温阮只觉心中气血翻涌,眼泪夺眶而出。

“茗儿——!!!”

一声嘶吼自诛仙台上雷贯而下,斩断纠结盘绕的戾气,喝退凄厉痴缠的怨念,却再挽不回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凡人。

凌霄宝殿内玉帝屏退众仙,高高在上地坐着看着下方独自跪着的温阮头冠歪斜、衣衫褴褛。满身血迹沾着斑斑尘土,再无平日里半点养尊处优的高贵雍容。

玉帝阴沉的面上尚带着几分惊悸,几分盛怒,望向他的眸中直直要喷出火来:“孽障!私离天雷,擅闯刑场,重伤他人,你果真是无法无天!如此恣意妄为,离经叛道,你当寡人真舍不得重重罚你?!”

温阮低眉垂目,眼光涣散,好似在听又好在没在听。

玉帝对温阮从小疼爱有加,少有打骂。束发后更是不管不问,由着他上天入地、酒肉池林,只要不将天捅个窟窿,他对这个唯一的侄儿做的事儿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茗的事情玉帝也稍有耳闻,眼见着温阮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也就立刻软了下来,语气便缓了几分。

“不过是一介凡人,你若喜欢,寡人再挑好的送你殿里。不要难过了。”

一席话说得温阮忽地笑出声,抬头望向玉帝的眼中闪烁着难以遮掩的痛苦和绝望,嘴角却又带着笑:“如果什么都可以被替代,那昭阳公主何以抛下刚出世的孩子追随夫君而去?我又何以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放肆!她是你亲生母上,你怎可直呼她名讳!”提起殉情的亲姐,玉帝心中虽然悲痛,却也无法直面温阮的质问。

座下跪着的人却毫不在意,犹自笑着施施然起身,对着正襟危坐的玉帝长身一揖,难得的毕恭毕敬。

“这两千年。多谢了。”

话说的从容坦荡,言简意赅。起身时,一双弯起的凤眼像足了曾经那个最爱着红衣的明艳女子。当年她也是这般笑弯了眉眼,盈满了至死不悔的情深,纵身跳下诛仙台。

玉帝目光复杂而沉痛,神色间难掩悲戚:“你莫忘了他只是个凡人。诛仙台足以另他灰飞烟灭,饶你再做多少也是徒劳。”

微微闭合的眼中尚有几分苦涩,长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似百般痛苦。只是那纯净清丽的面容从心底一晃而过,瞬间就抚平了心中的顾虑和恐惧。

再睁眼时,眸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负了他,就算一生颠沛流离,尝尽千万辛酸艰苦,也定要将他找回。”

七星殿外再不复往昔欢声笑语,一路走至大殿,隐隐的哭泣声混着叹息声直落进心底。

老君坐在椅子上手抚额头,黯然垂泪。身边稀稀落落站着几个童子,俱是哭哭啼啼,泣不成声。

见温阮大步而来,老君背靠着椅背,沉声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温阮停步,面色平静地看着老君:“小辈来是想向老君讨一样东西。”

“呵呵,”老君愤然而笑,望向温阮的眼中犀利如剑:“老头我殿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尽管去拿吧。人,仙丹,物品,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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