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在脚上的力量松开了。

奥丁松了口气。他弯下腰，准备将怪物的手从自己身上弄开。突然，有什么东西又从地下抓住了他，他感觉到一股怪力正将他向下方拖去！

半人砰地摔倒在地，他的双腿很快被拖进了垃圾堆里，他用手臂牢牢架住上半身。

好可怕的力气！再这样下去会被撕成两半！

砰！砰！砰！

沃伦用手枪朝地面射击，不过子弹没能击穿垃圾。奥丁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感觉到力量正在飞速流逝，这条虫的力气比他大得多，要么被撕碎，要么被拖走，没有第三种可能。

“别松手！！”

沃伦一把抓住奥丁的背包，奋力用脚把垃圾踢开。在垃圾下面起码有六只手正在抓住奥丁往下拖，沃伦瞄准手臂射出子弹，但是很快更多的手伸了出来。

“松开我！”奥丁叫道。

沃伦靠得太近了，很可能会被一起拖下去！

“别动！！！”

沃伦丢掉手枪，反手将长刀对准手臂最集中的地方狠命刺了下去。他必须十分小心不让刀刃碰到奥丁。

向下拖的力量消失了。

奥丁一面用手肘支撑身体向后退，一面蹬掉缠在腿上的手臂。他看到小腿内侧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沃伦皱着眉把藏在垃圾堆下的怪物扯了出来。令他惊讶的是，这条被他从中间劈成两段的虫子竟然两端都是头部，下面的脑袋被长刀贯穿却还没有完全死透。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两面都是头？咦？你受伤了！别动，我帮你清洗伤口！”

沃伦焦急地从急救箱里取出消毒液，他不愿意去想万一奥丁变异要怎么办。这道伤应该是被怪物抓破的，超过十五厘米的伤口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沃伦把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然后喷上药，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奥丁觉得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颜色有些偏深。

“这下糟糕了。”半人坐在地上，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病毒，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体内了。”奥丁一脸沮丧，这一次他从一进入虫域起就在拖沃伦的后腿，这让他感到分外难以接受。

“别说这种话！”沃伦试了试奥丁额头上的温度，“你还没有发烧。”

“就算是病毒也没有那么快发生作用。”奥丁苦笑了一下，“你猜从伤口中长出来的是腿还是手？”

“你不会有事的！”沃伦深呼吸了几下来平缓情绪，“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背我？你就不怕我在你背后突然变成怪物吗？说起来在刚刚变异的时候要是吃掉活人会不会让变异停止呢？”奥丁用阴森的表情瞥了一眼沃伦，然后又露出笑容，“来拉我一把，让我走在你边上，这样万一发生意外你也能及时做出反应。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快放弃。”

“要不要试试我输血给你？”沃伦认真地问。

如果吃人有用的话输入血液应该同样有效。

奥丁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半人的血型和人类不一样，而且我不认为吃掉同类可以治愈这种病毒。”

“你很聪明，吃人的确治不好基因链错乱。”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沃伦和奥丁吓了一跳。这个声音竟然来自于他们头顶。沃伦抬起头，看到一只长着翅膀的六足飞虫正低头看着他们！

沃伦迅速捡起手枪瞄准飞虫的头部。不过对方的飞行速度却让他大吃一惊。那只虫的身影瞬间消失并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别拿枪指着我，你打不中我的。”对方用六只暗金色的眼睛盯着沃伦。

“你是人类还是范赛因人？”沃伦稍稍向前半步，挡在奥丁身前。

“我当然是人类，范赛因人怎么可能长成我这个样子？你可以叫我杰克，那是我从前的名字。”下一秒杰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沃伦面前两米远的地方。他的翅膀飞速扇动着，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仔细看可以发觉他并不是站在垃圾堆上，而是腾空的。

“我观察你们已经有一阵了，你们和其他来这儿的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你的朋友，他是个半人对吗？”杰克好奇地问。

“你为什么会有翅膀？你和其他的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沃伦反问道。

“哈哈！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你的同伴受伤了，你真的不打算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谈话吗？”杰克眨着暗金色的眼睛问。他的脸完完全全就是虫，却能够很好地表达出人类的感情。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拿我们当美容小点心？”沃伦警惕地问。

“怎么可能？我对我的身体很满意，只有那些软弱的爬虫才会想要恢复成人类的样子。到我家去吧！我想看看你的同伴。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会变异成爬虫吗？”杰克伸出黝黑的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沃伦皱了皱眉：“你能治好他？”

“我还不确定他需不需要‘治疗’，必须先了解一些情况。来吧！我带你们飞！”杰克对沃伦伸出手。

沃伦想了想说：“奥丁没有力气抓住你。我抱着他，你抓住我。”

“好的。”

随着身体慢慢升高，沃伦第一次发现，原来周围的迷雾只有差不多五十米的厚度，再往上就是自然的天空颜色。下方的垃圾星球有着和其他星球差不多的山川和河流，要不是地面上遍布着垃圾，迷雾又遮挡住视线，这个地方就像是一颗很正常的星球。

“别担心，你们很安全。昆虫的力量比人类大得多。我可以轻易举起几百倍于我体重东西。”杰克在他们头顶上方说。“前面就是我的家。你看，爬虫们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在视线的尽头矗立着一根极细的东西，直到杰克飞近，沃伦才看出那是用垃圾堆叠而成的一座高塔。这座塔实在太高了，而且上下几乎完全一样细，只在最高处顶着一间形状怪异的小屋。也不知道杰克使用了什么特殊材料作为粘合剂，竟然能用垃圾造出这样一幢奇特的建筑。

塔身大多都是光滑的，看起来十分难以攀爬，再加上超过两千米的高度，沃伦认为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的话没有虫能到这个高度。不过假如虫子在下面拆掉地基的话……

“这下面有我的‘守卫’，没有爬虫敢靠近这里。”杰克一面解释一面将沃伦和奥丁放在小屋外的阳台上。

“好了，欢迎来到我家！你们是数百年来第一批光临这里的客人。”

92.号研究基地

如果不考虑建造的位置，杰克的家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普通的单身公寓。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摆着床、沙发、写字桌、好几个书架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实验器材。

“杰克，你已经在虫域生活了很久吗？”沃伦问道。

“相对人类的寿命来说的确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杰克笑了笑，他的嘴两边长着两对活动的小触须，“不过我不习惯称呼这里为‘虫域’或是‘垃圾星球’，我更喜欢这个地方本来的名字——第377号研究基地。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还是先让我来看看你的同伴吧！你也不希望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变成爬虫吧？”

“好的。”沃伦神色一凛，把半人抱到床上，“他的体温没有上升，需要拆开绷带吗？”

“不，我只需要确认一件事就够了。”杰克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奥丁的耳朵，“天！这是真的！你的同伴身上是不是有动物的基因？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很多吗？”

奥丁不爽地皱了皱眉。

“奥丁是半人。难道在你的时代没有半人吗？”沃伦反问道。

“啊！果然如我所料！那个计划成功了，半人的计划成功了！这么说来人类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成功制造出半人了吗？”杰克一脸激动地说，“抱歉！我有些失态了。我听说过那个计划，事实上377号基地的研究课题和半人的研究有些相似。半人的计划得到了更多的资金援助，而我们的项目则在被一点点裁减。那些大家族的家主永远无法用客观的眼光来看待科学，他们只会考虑利益和喜好，这还真是人类的悲哀啊！”

“人类成功制造出半人已经有数百年时间了，难道之前从来没有半人来到过这里吗？”沃伦打断杰克的感慨。

“也许有，但他们一进入基地应该立即会死亡，然后变成爬虫的粮食。毕竟377号基地的实验环境和半人存在的条件相悖，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拥有相当特殊的体质。”

难道是退化种的关系？

沃伦和奥丁同时想到一种可能。

“是不是半人和会不会发生变异有什么关系吗？”沃伦问道。

杰克笑了起来：“既然他真的是半人，就不存在变异的可能了！”

奥丁蹙眉：“什么意思？”

“当初，为了解决殖民地扩张带来的人口问题，有些人提出了将成长期相对短的哺乳动物基因和人类基因相结合，从而制造出全新的有智慧物种的想法。半人的重组并不是随机的，这是一个完全根据需要构建出来的理想模型。为了加固被整合在一起的基因链，半人的基因上被加了许多道‘锁’。比如，为了更好地识别他们的身份，动物的耳朵和尾巴被保留下来，其他地方则被做成和人类完全相同。这种对于外貌的控制就是事先设计好的许多道‘锁’之一。因为这些‘锁’的存在，半人的基因链比人类稳固十万倍以上。像是人类中可能诞生畸形儿，但对半人来说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因为他们是被预先设计好的完美生物！”

沃伦注意到杰克不知道退化种的存在。当然，这可能是因为杰克所在的时代半人的制造技术还未完成。退化种应该是大量制造半人之后才出现的，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半人会不会是意外地打破了某道“锁”呢？

“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不会变异。”奥丁提醒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假如要继续成为沃伦的累赘，那还不如自我了结。

“喔喔，是的！关于这件事我想我得先从377号基地的研究课题说起。你们要不要来点咖啡？”

杰克嗖地飞到房间的另一头，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咖啡豆，用手指碾碎后放进一台老式的咖啡机。沃伦发现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炉灶。杰克点燃不知道从哪里接进来的燃气，很快咖啡的香气在房间里四溢。

“来吧！你们会喜欢的。虽然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东西，但是味道很好。”杰克愉快地将咖啡递给两位客人。

“刚刚我说到哪儿了？对了，377号基地的研究课题。首先我得告诉你们人类是如何发现范赛因人的。银河历前109年，有人在太平洋中一个小岛上发现了一艘损毁的宇宙飞船。那时正是人类航天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各国立即派了联合调查小组过去。那艘船坏得很严重，里面的仪器基本已经看不出本来的用途。奇怪的是，人们并没有找到任何船员，甚至可以说这艘船在原本的设计上就像是没有考虑到任何操作人员，像是座椅啊、仪表盘啊、操作按钮啊，这些东西通通都不存在。”

沃伦：“这是一艘无人飞船？”

“当时的科学家的确是这么猜测的，一艘来自外星球的无人飞船。因为无法解读船上的科技，人们只好把它就地封存起来。不过科学家在这艘船上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任何被放在这艘船里的食物和水都不会变质。有人将这件事和许多金字塔中的神秘事件联系在一起，怀疑这艘飞船来自于一个很早以前就曾经到过地球的外星文明。不过科学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也没能找到食物不腐败的原因。就这样这艘飞船在小岛上沉寂了两百多年。”

“直到进入星际殖民时代，人类才终于得以在一颗中立星球的博物馆中看到一艘完全一模一样的飞船模型。那艘船的制造者被称为范赛因人，是银河系中已知最小的有智慧生命。范赛因人的体积只有地球上的病毒那么大。多么令人惊讶啊！人们无法发现船员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小到只有用显微镜才能观测到！有谁能想到病毒具备和我们一样的智慧呢？”

“范赛因人被视作是和平的种族，基本上他们不与任何其他文明打交道，只是喜欢在宇宙中航行。范赛因人最特殊的一点在于他们的食物，他们是靠‘吃’其他生物遗留在物体上的思想生存的。强烈的感情、记忆、全神贯注地思考，这些都是范赛因人最好的食物。他们一面旅行，一面寻找其他有智慧生命，然后默默‘吃’掉那些被其他生命投射到物体上的思维。他们通晓从古至今的一切秘密，却从未对任何人吐露一二。范赛因人对其他生物完全无害，他们扮演的角色大概类似于是人类体表靠吃皮屑生存的微生物。但他们的确拥有语言和思考的能力，被视作是银河系中众多有智慧生命中的一种。”

“范赛因人的特殊习性让一些科学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对范赛因人而言，基本上只要是被吃掉的思想都会被记住，尽管这些东西实际上对他们并没有用。他们可以从物体中提取过去对着该物体释放的思想。举个例子来说，一只用来装圣诞老人礼物的袜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好的食物。他们会知道对这只袜子许下的所有心愿，虽然这些事跟他们压根没有关系。科学家认为，假如人类也可以得到这种能力的话，将大大加速学习的过程。”

“人类的学习，除了思考之外有很大部分都在于死记硬背。如果我能靠近一本书就记下书中的全部内容，那学习的过程就会被大大缩短。当时人类正面临着人口危机，获取范赛因人能力的研究就和对半人的研究一样是热门的研究方向。想想看，一个孩子只需要一年就能完成从小学到研究生的全部课程，每个人都是记忆方面的天才，那将给人类社会带来多么巨大的改变！这不但缓解了人口危机，更能使人类的整体素质获得极大的提升。377号基地就是在这个前提下被建立的。”

“经过冗长的谈判，范赛因人同意我们研究他们的能力，作为交换，人类为他们提供食物。一开始是很多老旧的东西，后来我们发现垃圾就可以满足范赛因人的一切需要。被丢掉的日用品上有着成千上万个念头，范赛因人大可以慢慢咀嚼。”

“我们发明了一种雾状溶解剂，可以让范赛因人的基因和碰触到他们的人类的基因融合，以此制造出拥有崭新能力的新人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实验总是失败。实验体根本无法像范赛因人那样读取到物体上的思想，而且他们的外形还会发生变异，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像是范赛因人在显微镜下的样子，也就是人们认知中的‘虫’。特别是在受了外伤之后，变异的速度会大大加快，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天就会完全变成虫。”

“投资人很不满意，为了尽快取得成果，我们增加了实验体的数量，获得的却是更多稀奇古怪的虫子，有时候两个人的基因甚至会融合在一起变成奇怪的双头品种。这些虫疯狂而又残暴，只有通过注入大量的人类基因才能使他们暂时恢复理智。”

“因为一直拿不出成品，我们的经费被一减再减，投资人显然已经没打算再让这个项目继续下去了。另一方面，半人的技术越来越成熟，已经接近进行大规模生产的程度。他们打算关闭377号基地，并结束和范赛因人的合作。但377号基地的全体研究人员，包括我在内，全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