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沃伦发现整艘飞船上的其他人，包括蓝在内，都好像突然消失了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一个人在湮灭世界中漂流？

其他人去了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沃伦先是疑惑，在尝试过很多方法后渐渐变得恐慌，然后又陷入愤怒，最后变得有些绝望。他无法知晓期间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因为在湮灭时间里任何电子或是机械器具都无法工作。他一遍遍问自己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对同伴的担忧和对未来的担忧几乎将他击垮。最重要的是，假如他消失在这个地方，那奥伽罗会不会继续遵守和平条约？

在湮灭时间里，人不会感觉到饥饿，物体不会腐朽。这就像是时间真正停止了，但人却还能活动一样。

沃伦渐渐陷入疯狂，最后他生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主意。

他打算“走”到飞船外面去。

在通常情况下，要是缺乏保护，太空的寒冷会瞬间要了他的命。但这不是在真正的太空里，这是一片不存在的星域，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走出去总比永远困死在一艘无人飞船上好。因为太过绝望，他甚至不考虑穿上太空服。

沃伦赌对了，或者说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觉得他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决定先暂时放他一马。

沃伦在离开飞船后并没有死，他在太空中漫步，经历了一段离奇的探险，并最终到达了一个地方。

奥伽罗王？

或者是没有因为和圣光的碰撞而分崩离析的奥伽罗王？

沃伦惊讶地看着这颗完全由深空晶体组成的星球，此刻他还不知道对方也在看着他，从他一进入湮灭空间后就开始看着他了。

毫无疑问奥伽罗王已经死去，但他的精神在这片奥伽罗族的墓地中依然存在。他本不打算做任何事，却有些气恼于沃伦对待奥伽罗的态度。那是他的后代，宇宙中唯一幸存的奥伽罗族，沃伦怎能利用奥伽罗的感情逼迫他结束圣战？

但奥伽罗王同样明白，他无法影响目前的局面。他本是不存在的，长期将沃伦困在这里已经差不多是他能做的极限，但他依旧决定让沃伦再吃点苦头。

一缕特殊的精神力被送入沃伦的身体，在精神力的作用下沃伦的生命形式将渐渐发生改变，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奥伽罗族。总有一天，沃伦将真正成为奥伽罗的同伴，或者变成奥伽罗王护卫的形态。但这个变化的过程异常痛苦，奥伽罗王希望沃伦明白，是地球人的生命形式令他痛苦，必须狠下心来抛弃这部分。

于是在和奥伽罗王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谈后，沃伦终于再次回到霞光号，找到霞光号上的全体船员，并结束了这次惊险万分的空间折叠。

“你看到过我经常喝的那种饮料吗？”沃伦问道。

希尔佛愣了一下，想起那种颜色十分诡异的饮料，他在数次访谈过程中经常看到沃伦喝那个。希尔佛本以为这是沃伦的奇特趣味，不过现在听来似乎另有玄机。

“它可以减轻我的痛苦，同时令转变的过程延长许多倍。”沃伦解释道，“虽然这样做痛苦的总和不会改变，但我还是很高兴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以地球人的身份活着。”

“其实我觉得永恒的生命很好，就算变成奥伽罗族应该也只会提升你的力量。”希尔佛舔了舔嘴唇，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

“是不错。”沃伦笑了起来，“特别是当你的情人都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你时。”

希尔佛的眼睛一亮，沃伦几位情人的现状同样是读者急于知道的事。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蓝返回机械共和国了？你们……”

“他需要去继承秩序和光辉留下的遗产。”沃伦叹了口气，“我得等他一段时间。蓝有他的同伴需要守护，看着他一点点成长也是我的快乐所在。蓝是我的家人，是我一生下来便拥有的一切，就算远在天边也无法影响到我对他的爱，我爱他就像是爱我自己。”

“那奥丁呢？你是怎么看他的？”希尔佛决心趁热打铁。

沃伦笑了笑：“那家伙的实际年龄竟然比我还小！刚认识的时候他可把我忽悠惨了，那头狡猾的狐狸！我打算将一颗星球刻成他的样子，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谁说半人不能拥有星球？奥丁毒舌又善妒，也许只有蓝能入他的眼，但我却离不开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选择副官往往比选择妻子更加重要，我想在这件事上我做了一个完美的选择。”

“但是半人的寿命有限。”

“奥丁的特殊能力能让他死而复生，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可以获得一定的预知力，我想我不用担心他太快离开我。他诱人极了，真希望没有那么多工作打扰我们。”沃伦一说到奥丁就变得很愉快。

“那奥伽罗呢？在和谈结束后他一直没有出现过吗？”希尔佛好奇地问。

“他会来的，他说过他会回来找我。”沃伦微笑，“我答应了要给他永恒的陪伴，我从不说谎。我不知道我对奥伽罗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但他对我而言很重要，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帮了我很多，并且做这一切都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感情，我想要回报他，想要教会他更多，那是他的力量无法带给他的知识。奥伽罗是我的责任所在。”

希尔佛细细思索了一下沃伦的这番话，然后他又想到了将这责任交到沃伦手中的人。

“尤利西斯冕下真的已经死亡了吗？他把永恒的生命给了你，然后不得不死去？”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沃伦抿起嘴唇。

“我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希尔佛顿了顿说，“尽管当时他看不到除了毁灭之外的结局，却还是用他的智慧想办法扭转了命运，虽然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真不愧是逆命派的领袖啊！”

“逆命派的六位大主教已经全部死亡，只剩下天命派的三位还在。但我想世界上已经没有天命派了，尤利西斯会喜欢这一点的。”沃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流露出了缅怀。

“嗯……最后一个问题，对于海因里希将军，你是怎么看的呢？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友谊的范畴。”希尔佛犹豫着说。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海因里希现在是我的情人。”沃伦对希尔佛眨了眨眼睛，“不过很遗憾，你不能把这一点写进书里。”

希尔佛惊讶极了：“你们是怎么……？”

“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战后斯利姆家和联邦正规军有很多合作项目，我克制不住想要见他的念头，那时我便明白了我对他的感情。噢，海因里希，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可爱！”

希尔佛完全不理解沃伦竟能将一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将军归为可爱一类，但考虑到面前的人是沃伦·斯利姆，他还是决定努力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我会很快根据你的修改意见尽快改出第二稿，这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希尔佛对沃伦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沃伦挥了挥手，示意希尔佛可以走了。

直到走出全息会议室，记者才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海因里希将军只是个地球人，他又怎么能长久地陪伴沃伦呢？难道说这段感情的结果必定是悲剧？

希尔佛甩了甩头，无论结局怎样这都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因为这件事不能写进书里。还是好好想想要怎样修改出第二稿吧！必须让那位银河系首富满意，否则大好机会可就要从指缝里溜走啦！

结束了长达三小时的谈话，希尔佛·拜伦匆匆赶往自己的临时寓所，开始奋笔疾书……

199.蓝的归来

每隔十二小时就要喝下一杯特制饮料，这使得诡异的味道长时间驻留在口腔里。沃伦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自从战争结束后，他感觉到自己的雄心明显被消磨光了。少年时的志向已经完成，他现在是银河系首富，商人中没有一个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在整整四十年的生命历程中，他经历了太多传奇，以至于现在空闲下来反倒对所有的事物失去了兴趣。

头脑中已经有很久没有冒出令他精神一振的新奇想法了，工作也难以提起他的兴致，就算什么都不做，斯利姆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败光。恰恰相反，一切已步入正轨，更加合理的资源分配利用方式使得人类的智慧得到了更好的发挥，斯利姆家手中掌握着数量惊人的各类人才，这些人正在进一步扩大斯利姆家的影响。

所以沃伦选择度假，他很喜欢现在待的这颗星球。这里的海洋比例非常高，仅有的一块陆地四季如春，生长着许多奥伽罗军撤退后留下的无害植物。也许是因为受了奥伽罗王精神力的影响，沃伦现在非常热爱自然。

奥伽罗王曾向他解释过为什么相比现在的有智慧生命奥伽罗族更喜欢存在于亘古之前的植物生命。植物是自养型生物，对于由星球演变而来的奥伽罗族，植物明显更加友好。他们可以接受一些臣服于自然规律的动物，但是现在存在的由外来的“天主”创造出来的有智慧生命却是彻头彻脑靠消耗外界资源活着的一种生命形式。

奥伽罗王将地球人形容成一群蝗虫，四处飞行，占领并耗尽一颗又一颗的星球。沃伦认同奥伽罗王的说法，但他认为星际大殖民只是地球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阶段，总有一天地球人会找到一种更加合理的方式对待宇宙。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新的奥伽罗族出现。沃伦这样期待着。

不过让沃伦停留在这处度假星球的原因却不只是这里的自然环境宜人。这儿很像一个地方，大海浩瀚无垠，仅有的一块陆地位于极地，在大海中有大型动物嬉戏……这全然是沃伦生来便拥有的那颗E级星球的翻版！当然是刨除了气候因素之后。

也许人老了就会不由自主开始怀旧？

三个月来，沃伦心里经常冒出这个想法。

他和奥丁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了。半人以工作繁忙为借口，不愿意前来跟他汇合。不过沃伦却知道，奥丁的别扭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知道了沃伦和海因里希之间发生的事。半人对此怒气冲冲，沃伦只好想尽办法讨好，他已经在筹备半人的生日晚宴，虽然参与者只有他们两个，但是花费大力气准备的好多件礼物大约能让半人满意。

真想他！

因为思念奥丁，沃伦有时候甚至会特别观看有奥丁出现的电视节目，反反复复看一个镜头。在银幕上追逐情人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蓝不在身边，奥丁正在吃醋，海因里希的态度冷淡而又隐忍，沃伦觉得一辈子都没有像这样空虚寂寞冷过。

为了打发时间，沃伦不得不为自己找了点事做。他联络上一个颇有潜力的记者，让对方为他撰写传记。可惜回忆并没有让寂寞有丝毫的缓解，在讲述完生平之后，沃伦甚至连勾搭一下记者的心情都没有。

哎……蓝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沃伦窝在沙发上浏览一家工厂的资料。这是一家有着近七十年历史的机器人工厂，拥有超过200条不同型号的机器人生产线，就它所处的区域而言也算是一家颇为成功的工厂。原先的厂主退休后将工厂卖给了一家中型商会，不过这家中型商会的继承人显然没有商业天赋，这几年因为经营不善工厂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生产线还在运行，一直没能购入新的生产线，估计再有两三年就要彻底关门大吉了。

沃伦之所以关心这家工厂是因为这里与他有着很深的渊源，他打算买下这家工厂留做纪念。

银河历1194年2月，蓝正是从这家工厂中被生产出来的。沃伦甚至查到，要求定制蓝的是一位年轻女性，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她是一位淘星者，打算为刚刚发现的一颗E级星球定制一个特殊作业用机器人，主要用于狩猎。

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多见。对于淘星者来说E级星球只是一盘小菜，很少有淘星者会专门为一颗E级星球跑一趟工厂。由于淘星者通常都和银行或是大商会签署过合作协议，他们只需要通过网络就能完成将E级星球套现的过程，基本没有人会费力气搞建设。

机器人工厂的前厂主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那位买家有多么明艳动人，一点都不像游走于人类活动边缘地带的淘星者。前厂主发誓他从这位迷人的女性身上看到了原核区的影子，虽然他一辈子都没有到过那里。后来他才知道他的顾客还买了一台保姆机器人和一艘性能颇佳的小型飞船。

所有的东西都被运送到那颗E级星球上。机器人开始按照设计好的程序工作，飞船和保姆机器人则停在原地待命。六个月后，一艘微型无人飞船将一个婴儿运送到那颗E级星球上，包括E级星球在内的所有财产的所有权发生了一次变更。没有人想到，这个孩子会造就一段传奇。

沃伦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从无所事事开始，他就在不停地叹气。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向往蓝身上的完美肌肉。好想摸一摸，然后他就绷着一张脸上去摸了摸。

蓝到底要在机械共和国呆多久啊？

上一次秩序说接受光辉留下的遗产就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现在蓝却要一下子成为整个机械共和国的守护者，难不成要上万年时间见不到他？

沃伦觉得自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搞到一台机器前往机械共和国。虽然上一次的旅行过程非常不舒适，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和蓝分开那么长时间。他暗暗咒骂秩序的决定，什么叫做打算退休？机器人也需要退休吗？！！要不是机械共和国在战争中帮了地球人的大忙，而蓝又对自己的同伴十分在意，沃伦才不会答应让蓝不远万里跑去接受什么遗产。秩序明明还没有死！曾经说好的再守护机械共和国几十万年的呢？！

“垃圾桶，我要到机械共和国去！”

沃伦翻出智能垃圾桶的联络方式，他不敢直接联系蓝，因为蓝可能正在接受庞大的数据。

“什么？你不在那里无法为飞行器定位？”沃伦皱了皱眉，“那皮皮龙和英吉尔特呢？他们在机械共和国吗？能帮我联络他们吗？”

“我去那里做什么？当然是为了去找……”

沃伦张大了嘴，大脑瞬间当机了一下。无论是谁，发现正卯足了劲要去找的人突然出现在大门口，都会露出跟他一样的表情。

“蓝？”沃伦难以置信地轻轻叫了一声。

通讯器里断断续续传出垃圾桶的声音，不过沃伦选择忽视这一点。他朝着门口的方向飞奔，差一点撞上桌子。

“蓝，真的是你？！”

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对沃伦的热情束手无策，但他很快笑了起来，他主脑中的每段程序都在重复同一个内容。他非常想念沃伦，非常非常想念沃伦！

机器人很高兴地亲吻沃伦的嘴唇，然后这个吻变成了深吻。

沃伦兴奋极了，他甚至觉得立即滚床单都无法宣泄他的兴奋之情。他半抱着蓝把人拖到沙发上，当然机器人也默许了这个动作。沃伦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蓝，好像能看出什么不同似的，但实际上他做出这一举动只是为了一点点用喜悦填满自己的内心。

“你回来了，真好！”

沃伦主动吻向蓝，他不规矩的双手让机器人的脸色微微发红。熟悉的触感和气味令沃伦感到沉醉，没有什么人比蓝更能抚慰他的内心。他突然想起他跟蓝的“第一次”同样也是因为机器人听信了奥丁的话，打算给他一点特别的“安慰”。

又是一通狂啃，蓝差一点就自动开启了特殊模式，不过他终于还是逮到机会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回来吗？”

“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假如你告诉我你重新返聘了秩序，今晚我会给你特别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