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江湖只此方 上——崩坏的玉米
崩坏的玉米  发于:2015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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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呵呵一笑:“这家店都是我的,如何不能不许你坐!”

俗话说饱暖万事足。现下李瀛肚子填不饱,自然旁的都顾不上,不由压着怒气道:“你待如何!”

那少年便是金小猫,见李瀛脾气被挑起,心头开心了几分,便把一双杏仁眼上下打量:“兄台昨晚可是睡得不好?”

李瀛不耐烦,却碍着自家教养,把腰间佩剑往桌上一拍:“水土不服,昨晚实在是,一言难尽!”

金小猫不意李瀛这般老实,把个误中的副车当成正主儿,自家倒是实实在在的一愣,不由难得生出几分惭愧之心来。

金小猫抬眼瞧瞧李瀛,见他形容是一派的憔悴,连昨日同白泽琰切磋的那份精神也丢了十之八九,更是大生怜意:“那个,兄台,既然水土不服,便不好吃那些口味重的。在下也能做些个吃的,不如做来与兄台一道用了,怎样?”

李瀛吃了一惊,见金小猫笑容殷殷,心上怒气不觉消了:“这,怎当的!”

金小猫把手一叉,压着几分心虚,笑盈盈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昨日见兄台能与白五爷打得相当,心里就起了结交之心……”见李瀛目不交睫地盯着,金小猫底气越发不足,声音也渐渐低了,话说的越发混乱起来,“难得……今日能和兄台独处……”

李瀛实则根本没听到金小猫的话,他只瞧着这少年面容有几分熟悉,呆呆想了想,便想起昨日那碗顺气汤来。于是一拍桌子,大笑道:“我想起来了!小兄弟便是这店里的东主,在下昨日多谢好汤了!”

金小猫立时被这句话雷得直轰到心里了!

见过反应慢的,没见过这么慢的。

金小猫咳了一声,压着自家想要大笑的冲动,把拳一抱:“正是在下!”

李瀛“哦”了一声,把手一拍:“能得小兄弟的青眼,和为兄一道用饭,真是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金小猫见李瀛双目灼灼,不由也把嘴角一扬,站起身道:“兄台少侯,在下去后厨做些清淡些的。”

李瀛也跟着站起来,脸上一红:“那个小兄弟,为兄,我素来也喜欢这个,能不能,跟着后厨看看?”

金小猫呵了一声,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正待拒绝,却听那李瀛期期艾艾道:“为兄有个浑家,最是喜欢美食,只是眼高手低,浪费食材无数,每日里还偏叫为兄的吃那些个……小兄弟,为兄这是……想学个一二手,好,好不受我那浑家的……”

金小猫大笑,挽着李瀛的手一道去了后厨。

这方方食后厨有个小灶,平日里只有金小猫自家做饭才用。今日见金小猫换了衣物,又带着李瀛一道进来,麻厨子连忙丢了手上活计,把个小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垂手等着。

金小猫满意得紧,叫麻厨子把个碧粳米蒸上。自家却把青菜豆腐之类的捡上好的备着。

李瀛只看金小猫纤指如飞,把青菜摘得干净,又拿滚水飞了,翠盈盈的码在盘中。

那豆腐也散着豆香,热气腾腾的刚蒸出。李瀛看金小猫在灶间忙碌,真真有条不紊,不由越发羡慕:“小兄弟好手艺!”

金小猫也不答话,只用手一指厨间角上的瓦罐,麻厨子立刻捧来打开盖子。

罐子里是泥鳅,早就吐尽泥沙了,却还活着,麻厨子捞出来时还在盆里扭啊扭的。

“可是做泥鳅豆腐?”李瀛也吃过这道菜,见金小猫把这两样一道放着,不由开口问道。

“不是。”金小猫把唇一扬,“兄台等着便是。”

李瀛便见金小猫运刀如飞,片刻便把泥鳅开膛去杂,一段一段地码着。

绕是金小猫素来不喜多话,此刻也不由解释个清楚。

“原本是要鲫鱼的,现下没有新鲜的,只养了这么些个泥鳅,做汤来吃。”

“啊?”李瀛真没吃过泥鳅汤。

“倒不会腥的。”金小猫说罢,便把泥鳅段放入油中翻炸得金黄,又取了素来用的高汤倒入瓦煲里在火上搁着。

高汤微起珍珠泡时,便把那泥鳅段倒在里面。又用几片白菜叶子焖在瓦煲口上,再把盖子盖上。

豆腐也在锅里煎得金黄,又沥过油,加了盐,撒上西域来的孜然粉,一时间,小厨间里香气四溢。

李瀛只觉自家肚皮越发闹腾了。他把手捂了捂肚子,苦笑道:“小兄弟只这一味,就把为兄的馋虫勾得紧了……”

金小猫分明听见李瀛肚子唱空城,不觉一笑,教那麻厨子便把豆腐端给李瀛:“兄台先垫垫吧。”

李瀛脸上颇红:“这怎么好……一道吃才是……”

金小猫笑道:“试试而已。”

李瀛到底撑不住,拿过豆腐便是一咬,立时觉得满口生香,差点把舌头吞了,直说:“好吃!甚好!”

金小猫道:“兄台细细品。”

李瀛便又拿过一块,细细一咬,才发觉果然是大有乾坤。

豆腐皮是焦的,咬上去咯吱作响,内里却是极为细嫩,似上好的丝绒一般,入口便化一般,豆香里透着鲜美,仿佛还带着一丝清甜。咬到最后,又是一股甜浆涌出,趁着那孜然香气,端的教人回味无穷。

李瀛不由大赞。

金小猫正在切薄薄的牛肉,见李瀛满脸满足,不由也起了几分炫耀之心:“这倒不是一般豆腐,这叫做白玉绢,乃是在下专门蒸的。七分豆,三分糯。里头那浆,却是地道的好豆浆。”

“好心思!”李瀛忍不住又吃了一片,见盘中只剩一小半,脸上越发红得厉害。

金小猫看也不看,只说:“兄台可把它吃完才是,凉了便无味了。”

李瀛心道这东家小兄弟不似那些个矫情之人,见剩的不多,哪里摆得出盘来,又确实饿得要命,便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瞧着金小猫做牛肉。

金小猫最爱吃牛肉,却十分不爱那些油腻的,是以他自家想过几道素菜仿着。今日为着李瀛,倒不好把那素牛肉拿来请了。恰昨日自家大哥拿回的牛肉甚好,便挑了最嫩的一片回来,此时正好做与李瀛吃。

金小猫把牛肉切得如同纸片,用香料酱腌好,又在锅里起了底油,烧到八成热,下了葱姜花椒炸了,倒入去过杂料的牛肉,又倒入烈酒,火光暴起立时,一翻一炒便出了锅,撒上香菜装盘。只见盘中红白绿斑驳,煞是好看。

李瀛看着,肚皮越发响了……

正弄了半个时辰,金小猫做了四菜一汤:炒鸡子,爆牛肉,灵菇焖菜心,水煮花生米,汤便是那泥鳅汤。配着两碗碧粳米,着实算的上一道上好的私席。

金小猫把一壶杏花春取来,与李瀛斟上:“兄台,在下敬你。”

李瀛满饮一杯,哈哈笑道:“痛快!”

金小猫把眼一眯,唇角微扬:“兄台可是学会一二了?”

只听那李瀛连连摆手道:“小兄弟这样的功夫,为兄可学不得,真真不知小兄弟自哪里学得这般好的!!”

金小猫微微颌首,面上带着笑,眼中却不觉露出一丝痛意来。

哪里学来的……

若非为着那个人,如何会去学这些。

金小猫抬头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李瀛,不由又是一笑,还是这样好,吃得开心,活得痛快,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便是神仙也不换。于是便又举起酒盏,掩着自家三分醉意笑道:“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与兄台也算是以食相交了!兄台,再敬一杯,祝兄台年年岁岁如今朝!岁岁年年皆随心!”

说罢,自家饮尽,把酒盏一扣,叫来小二子扶着,面上略带歉意告辞:“在下三杯便醉,如今两杯,再用怕大兄责怪。兄台自家用吧,在下……先告辞了……”

李瀛看着金小猫歪歪斜斜地上楼,心中忽然起了结交之意。

这少年是个性情中人。倒与当年在江南遇见一人相似得紧。

因那人也说过:“世人皆说那酒肉朋友不好,其实以我看来,真善食者,必有一颗敬畏之心,以食相交者,未必都是坏人小人!”

于是李瀛遥遥举杯,叫住金小猫,豪爽笑道:“小兄弟,我是李瀛,愿与卿以食相交啊。”

金小猫身形一定,微微侧过脸,轻笑道:“李兄先食饱再说,这般底气不足,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是金小猫……”

第三回:出门饺子迎门面

李瀛于这方方食呆足了五日,好友才来接他回山庄。李瀛有心与金小猫道个别,却是除了头两天见过外,这后几日竟连个照头都不见。李瀛思量自家也得有个交代,会罢帐便去问那大掌柜。

这大掌柜也是个妙人,生得面色黢黑,瞧着是个粗人,然他最细心不过,客官们的散碎银子更是计较得紧,偏又姓个雁,名唤八懋,故而人也称铁卯爷。

李瀛却是不知这位铁卯爷雁八懋各色,施施然上前为礼:“掌柜的,贵东家有几日不见了,可是有甚事忙?”

雁八懋把双三白眼一翻,又将手一伸,没个好声气:“拿来!”

李瀛大奇:“甚?”

雁八懋把嘴一歪:“银子!凡问我家东家去处的,一问一两!”

李瀛大笑,把半两银子搁在柜面上,又拱手一礼:“也不问了,只望大掌柜告知贵东家,就说西门李瀛不及当面告别,甚是遗憾。人常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瀛只盼日后相会有期。”

那雁八懋把个银子丢到抽屉里,歪着脑袋把李瀛瞧瞧,方面上带笑道:“果然七爷说的对,客官好个大方人!”又低头从柜台下头提出一个极精巧的竹食盒,顶盖上头是银丝编的国色天香图,“七爷这两日却是真有事,昨儿亲做了几样糕点送来,说待客官走时拿着于路上点个饥。”

李瀛连忙接过,心下是好一顿感动。李瀛那位好友也听了一耳朵的金小猫的好厨艺,此时已是好奇心大盛,连连催着李瀛打开。

李瀛被扰不过,便把那食盒打开,立时便是一惊。

那食盒分做三层,皆用着鲜荷叶垫底儿,每层又分做八格,细细码着各样小点心。

李瀛只觉这各样小点心就似个彩果铺子,红的是海棠糕,粉的是桃花糕,那雪白雪白的是糯米糕,碧绿碧绿的是艾团子。晶莹剔透的是糖耳朵,酸酸甜甜的是酱红果。再看第二层,有着杏脯桃脯地瓜干,发糕枣包八宝卷,真真是琳琅满目。最最奇的,是那第三层的八样蒸饺,虽说是昨日做的,现下却还透着丝丝热气儿。

李瀛瞧着发呆,李瀛好友把个第三格食盒看来看去也没找到机关。倒是小二子走过来瞥过一眼,把夹层打开,原来里头是个铜格,里头红火火燃着银霜炭。上两层却没有,倒是第一格下头可以放冰。

李瀛直看得啧啧称奇。

小二子却似见得多了,满口炫耀道:“这可是我们七爷画了样子叫铺子里特特制得的。唯这种食盒上有画样儿还是七爷自己亲用银丝编的呢,拢共就三个,不意今日竟叫客官哄去了一个!”说罢,又把食盒按层码好,双手递与李瀛。

李瀛只觉得喜出望外,这般精巧的物件他还是头次见,再,方方食东家金小猫于他有心,更是教他欢喜不已。于是李瀛拉着自家好友告辞,刚一坐上马车,便迫不及待尝起那几样小蒸饺了。

李瀛走南闯北,这蒸饺吃得也多,唯独这次,才算吃出个精致来。无他,那金小猫的蒸饺用的是澄面皮儿,瞧着就几乎透明,露出里头鲜香的虾仁冬菇。也有用菠菜汁儿胡萝卜汁儿和着面皮,却是脆生生橙盈盈的,更是教人赏心悦目。馅料也分有荤素,三鲜羊肉鸡蓉鱼蓉的都有,竟还有甜的,仔细看去,倒是那些个酿瓜杏仁酪之类的,衬着那荷叶边儿,真真教人食指大动。

李瀛嗜甜,便捏着那小荷叶蒸饺吃,一边还喜滋滋道:“都说出门饺子迎门面,金小弟这可是与我饯别呢!”

那李瀛的好友刚要说话,却被车厢后头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给噎了回去。

“回避!回避,开封府查案!”

李瀛撩开车帘一看,只见几个衙役跟着个个头高高,身穿着一品侍卫服侍的男子匆匆赶来。

那男子停在车前,抱拳为礼:“在下展昭,敢问车内的可是西门大侠李兄?”

李瀛吓了一跳。这汴梁真小,前几日刚与白泽琰切磋,今日便遇上了展雄飞?

难不成这天子脚下侠义之士却是随手便可拉得满把?!

李瀛连忙跳下车还礼,正待再问,只听那展昭把一画影展开道:“李兄日前下榻方方食,可曾见过此人?”

李瀛望那画影一看,便笑道:“这人与我是一饭之缘,宁城公子刘长荆,谁不识得!”

展昭闻言面露喜色:“啊呀,甚好!正急着找他呢!”

再说金小猫,此刻也恰恰与人送行,不是别人,正是宁城公子刘长荆。

说来这金小猫家住汴梁城东,自家有个小小荷池,又在池塘中心堆了个方台,周围遍植修竹,环着里头一个听风亭。若是坐于此处,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闲。

时值初夏,那满池的荷花将将打了骨朵,浓碧翠盖里头一点一点的粉白或隐或现。

金小猫叫个仆人摘来两只新荷,插在个空梅瓶里,又搬来六坛自家酿的金桔酒,悠哉悠哉地坐着小舟上了听风亭。

亭子里头早坐了两人,一个是位相貌俊朗的男子,约在而立之年,正是金小猫嫡嫡亲亲的大哥金大郎。对面坐着的文士打扮的,便是宁城公子刘长荆了。

这两人一见金小猫,便相视一笑。

金大郎起身拉着金小猫的手,顺着力道一拉,便教自家兄弟轻轻巧巧上了岸。

金小猫双眸闪亮,跟着金大郎两个携手坐下,动作实实一般无二。

刘长荆不由大笑道:“果然是亲兄弟。”又对着金小猫打趣道:“今日我便走了,小猫何食饯别与我?”

金小猫同刘长荆也熟了,故说话也随便许多:“长荆哥哥素来嘴刁,山珍海味都吃得起腻,怎看得上小弟手艺……”

刘长荆哈哈大笑,把手在金小猫发顶一揉:“淘气,还要这般作怪,小猫啊,你手艺好,便露一手吧!”

其实,金小猫自刘长荆说要走,心下便想过无数美食妙馔了。如今这临别饯行好友知己,到底还是要用十分心的。

而这十分的心,到底还是没有浪费。

金小猫把手一拍张开:“长荆哥哥难得来,又这要离开的般快,实在有些舍不得。如今,正好借着满池荷花做个舍不得的饯别宴。”

刘长荆金大郎两个皆笑了:“拭目以待。”

金小猫早把食材备好,此时在听风亭后头的空地上,也生起灶来。

刘长荆不关心这个,便在一边闭目养神,金大郎更是净了手把香焚上,自家取来伏羲凤凰琴在亭里装模作势地弹奏。说来金大郎金小猫兄弟两个,倒还是金小猫琴艺高些。

金小猫闲闲听着,手下却不停,两柄钢刀上下交错运动如飞。不多时,整块羊肉便剁成馅儿了。

金小猫又切过姜葱末,又把白菜切得,用盐杀水,把多余的白菜水搁在肉馅里打开,又放提前提好的葱姜水和酱水,花椒桂皮八角草果等香料研磨的粉,好好打匀了,放些子荤油姜末白菜继续打,再用盐提味,最后才放的葱末。直打得这馅儿软软亮亮的,看上去就漂亮得紧。

那面早就活得了,金小猫把袖子一卷,露出两条白玉似的胳膊来:“长荆哥哥,我与你做水饺吃。你觉得这乡味缠绵,必是舍不得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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