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江湖只此方 上——崩坏的玉米
崩坏的玉米  发于:2015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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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郎亦是叹气:“也是无法。长荆你也知道,闻知阁不只是个消息往来之地。这信人,可是……”

“金兄不必说了,小心窗外有耳。襄阳王今日动作也大,那黑衣人多次来访我也想清楚了。”刘长荆清咳一声,把话打断,“只是这么把小猫推上去,可好么?”

金大郎垂眸凄然一笑:“不得已,我终究不能替他料理他的分内事。”

两个说得沉重,竟不及金山回报之事令人惊讶:“说甚!小猫吃酒了!”

两个也顾不得旁的,一径去看金小猫,只见床帐半露,里头一个金小猫仰面躺着,双手搁在心口,玉冠半斜,乌发松开,一张脸红如朝阳,显然是不知人事。

金大郎颤巍巍伸手在金小猫鼻下探息,只觉一缕弱风忽连忽断,却是出气更多些。

金大郎不敢相信俯身再看,金小猫双眼紧闭,只在眼角沁出一滴泪,欲坠不坠。双唇微动,声音细不可闻。

金大郎耳朵不坏,刘长荆亦是,皆听到金小猫说话:“大哥,莫不要我……”

金大郎愣了愣,忽然一抹脸,扭头向外便走,刘长荆连忙问:“哪里去?”

金大郎头也不回:“去请虞谷主。”

刘长荆却是追了一句:“那贼怎办?”

金大郎顿住脚,恶狠狠道:“审不出来就送他上路。”

虞五宝却是坐不住了。这几日他总是心口狂跳,今夜更是殷殷发痛,便早早上床休息。谁知这梦也不吉利,虞五宝居然梦见金小猫浑身是血,心口被人挖了一个大洞。梦里金小猫朝他伸臂求援,他却是再心急如焚也前行不了一步,竟是生生把自家哭喊醒了。

虞五宝再顾不得他的小羞涩,一心只想去看看金小猫安稳。是以连个打扮都顾不上,穿了一件青道袍就往金小猫家里赶。

只虞五宝却是觉得奇怪。金小猫家今夜这院门外却是站了人守着的,一个是雁八懋,一个却是面生的黄脸汉子。两个都严肃得很。

虞五宝把眼珠一转,心道我入夜来访,惦记小猫,叫雁八懋看到岂不太丢人了!且不能走正门的。因此暗暗寻摸一遍,才把身子一跳过了西墙,轻轻落在院里。

这院子里更是灯火通明,虞五宝连自家手上的汗毛孔都看得见。金小猫那屋的东窗下头立着个搓手跺脚团团转又不时抬眼往里望的大管家金山。虞五宝登时心下一沉,那梦中不祥之境浮上眼前。虞五宝不觉自家牙齿咬得咯咯响,更不知自家已经把下唇都咬出血了。

虞五宝上前两步,揪着金山大喝:“小猫怎的了!”

金山被虞五宝这一揪,气都喘不匀:“呼,呼,虞,官人,七爷……醉死了……”

虞五宝一听就急了,直骂:“小猫儿哪能饮酒!蠢材!”

也不走门了,直接便从窗子里跳入。

窗前的刘长荆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虞五宝,不免惊喜过望:“小猫刚才似是昏了,我掐了他半天人中才缓过来。”

虞五宝把刘长荆挤过一边儿,自家用心把了脉,几不能查,不由又痛又怒:“这是谁这么狠,要把小猫儿气死啊!”

见刘长荆在一边脸露尴尬,只当是他害了,虞五宝把手一扬,就把刘长荆推出门外:“不行就别碍事!”

虞五宝再低头看金小猫,无意却发现金小猫脖颈上一道细微的血痕,不能相信似的用手一摸,果然摸到略略翻起的皮肉。虞五宝看了半晌,忽地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胆敢伤了我家小猫儿,五爷就敢要他命!”

虞五宝口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小猫翻过身想叫他吐。金小猫牙关却是咬得紧,面色更是由红转白,虞五宝见了不觉大急,狠心伸手把小猫下巴一卸一安,虽说牙齿还在咬合,到底也有松动。

虞五宝便把手指顺势往里一挤,直达喉关。

倒是这个管用。金小猫喉中作响,立时一口污物吐了出来。

虞五宝见金小猫吐了,又在背上拍了拍,轻声道:“小猫儿,把它吐净!”

又把手指塞入口中,再叫金小猫去吐。此番折腾,倒教金小猫吐了个尽情才扶起靠着自家。虞五宝怀里又掏出一个玉瓶,乃是回生丹,原是在谷中制得,此刻不过只带了两丸。在手心倒了一粒与金小猫含在口中。

这回生丹到底是天下难得的圣药,只服了半刻,人已是清醒两分,知道身边是虞五宝,金小猫不免心头一松,颤颤支起身体,抬眼就去望虞五宝。

虞五宝与金小猫眼光相接,只觉金小猫醉后,那杏眼越发水蒙蒙的,看得他也不敢回看了。虞五宝低头把金小猫搁在迎枕靠着,自家坐好揽着他的肩,又低低问了一声:“小猫儿,可好些……”

金小猫停了半晌,把眼神恍惚看向虞五宝:“胸口闷……”

虞五宝伸手给他顺顺,皱眉道:“怎吃这么多酒?”

金小猫迟了会时间,才黯声答:“生气了……”又按住虞五宝在自家胸口顺气的手,哼哼两声,“好……难受……”

虞五宝由着金小猫按着自家手:“小猫儿不气……”

金小猫喘了口气,猛把虞五宝手一抓:“虞五宝 ,你带我……走吧……不想呆了……大哥……大哥……他不要我了……”

“他说我……不是他亲兄弟……”

虞五宝先是被金小猫的话吓了一跳,后立刻把惊讶丢过一边,只觉金小猫把自家手抓得极紧,连指甲都嵌入手背了。

虞五宝顾不上手疼,心却是一阵阵绞疼,口里话也不晓得如何讲了:“小猫儿乖,我是你亲兄弟……不对……亲什么兄弟……我就是你亲人~”

虞五宝说过,偏过脸抬眼去看金小猫,只见金小猫靠在床头大迎枕上,雪白的脸上又是汗又是泪,似笑非笑似远又近地望他,不免把话一字一字又说了一遍:“虞五宝就是金小猫的亲人!再不丢他一个!”

金小猫唔了一声,把头慢慢歪在虞五宝肩上,倒是睡了。

虞五宝把脸蹭蹭金小猫的头发,只觉心跳如雷,竟不敢动了。只在口中低低念着一句:“小猫儿,我把你做亲人,你可愿把我也做亲人……”

且要闭眼,耳边只听见金小猫浅浅答道:“不许负我……便做亲人……”

虞五宝听了这话忍不住便嘿嘿笑起来。只觉这等快活,竟是比捉弄坏人,救命下毒更甚。

金大郎领着虞谷主恰也来了,到门外正要跟刘长荆说话,被虞五宝冷不丁一笑,三个都停了。

虞谷主把眉头一展:“五郎好快,他在我也放心了。那便告辞了!”

金大郎留不住虞谷主,只得反身去送。

刘长荆也拱手与虞谷主作别,心道,这虞五爷怎的笑了,好生古怪。一时好奇,往窗子里头一看,自家也笑了:“那个是亲兄弟,却不比这两个更像亲兄弟。”

第二十五回:兄弟两个再谈心

这虞五宝整整守了一夜,只在天色微明之时才迷糊了一会儿。这觉却是真睡不着,一早,金大郎便过来瞧金小猫。

金大郎实在放心不下,昨晚又同刘长荆雁八懋两个商量,觉得还是太过着急了些,没顾得上金小猫到底欢喜不欢喜做这些。

所谓专断,也不过是这样一话不说地把个沉甸甸的挑子扔给旁人,旁人即便不说乐不乐意,也是教人心里又吃惊又无奈的,纵然接了过来,到底也是一时难以服手的。

金小猫的不乐意,金大郎静下心才看到眼里。有心去和金小猫再谈谈吧,偏遇上金小猫百年不遇的一场醉酒,还差点出来意外。

金大郎若说说不后悔,那可是真的假的。

金大郎低头把自家想说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遍,打定主意要叫金小猫把个心结解开。走至金小猫房前,在门口转了两圈,才去把房门敲敲。

虞五宝听见,起身披衣把门开开,一见是金大郎,脸上也不知该做什么色儿了。不可欢喜(昨儿金小猫才为着金大郎之言难过)又不可冷淡(到底还是金小猫大哥),虞五宝心中微觉尴尬,只得嘿嘿一笑,低声道:“金大哥,来瞧小猫儿啦?”

金大郎微微颌首:“小猫儿可好些?”想了想又冲虞五宝道谢:“多亏虞小兄弟救得小猫。”

虞五宝揉揉太阳穴,长叹一声:“也是来得及时了!金大哥,若再等时辰些无人看到,怕是小猫儿就险了!”

虞五宝说着便又想起昨夜险境,暗自把若来晚了金小猫驾鹤西去的情形揣摩一遍,真真是越想越怕,心底一阵阵发紧,后背忽地生出一层冷汗来心道:“果然好险!”

金大郎见金小猫还未醒转,或因将将翻身,一边儿脸却是被瓷枕硌出一道红来,想起金小猫幼时趴在自家背上睡,也曾被布理硌出一道道痕迹的。

金大郎越看越觉得,自家这只小猫儿,到底还是该叫人好生照顾的年纪。

虞五宝把金大郎让到床边,他自看出金大郎同金小猫有话讲。只是虞五宝也不好一边去听,只得借口肚饿出了门:“金大哥,折腾一夜,我也饿了,先去寻些吃食填填。”

金大郎道:“虞小兄弟且去自在。小猫这里我守着便是。”

虞五宝长长打了一声哈欠,双手一拱,笑道:“金大哥我先去,若没用早食,我一并带过来?”

金大郎也是淡淡一笑:“不妨,我与小猫一道吃。”

虞五宝临出门又回头望了两眼,见金小猫又翻了一个身,分明睡得不安稳。

金大郎坐在床边,轻轻拉过金小猫左手,趁着天光细看看,那手腕上的红线越发变得发乌,沿着经脉走向,却是更往心头去了。

金大郎只觉难过,这等恶毒,却是明知有解却找不到解毒之药,真真是把希望捧来,却是只见镜花水月。

想想金小猫曾有言,快活一日便过得一日,自家却要把这一日一日与他变了……

哪里还能叫他恣意快活!

这倒是他金大郎对不起自家的小弟了!

纵这兄弟不是嫡嫡亲亲的又怎样!十八岁相伴,这便也是骨里生肉肉里生骨,任谁剜一块都会痛煞个人!

金大郎由不得自家又是一叹:“小猫,大哥又如何舍得难为你!”

金小猫耳边听得一声长叹,声音甚是熟悉,不是自家大哥又是谁?想把眼皮睁开,眼帘双双却沉得一如锁住 ,连个透光的缝儿都没得。又想开口叫声大哥,偏声音嘶哑,连话都说不出,只得把手动了一动。

金大郎手心里一颤,连忙抬眼去看金小猫,只见他唇角微微向上抖了抖,似是笑了。

金大郎哑声道:“大哥知道小猫醒了。不知道小猫还想不想见大哥……”

金小猫又把手轻轻伸开,慢慢同金大郎交握。

金大郎察觉,低头一看,眼眶便红了:“小猫还如此贴心。大哥只盼你早些好起来,咱们择日回东京去。咱们还把方方食开张。”

金小猫嘴角又是一扬。金大郎看了心酸:“大哥也说,叫小猫过得自在,以后甚事都不用小猫担心了,大哥,且能挺些日子。”

闻此,金小猫心头便又是一暖,心道:“自家大哥就是亲我,见我不喜欢,也就不提了,可见,大哥还是看自家更重些呢。”不免心头得意,把手指紧了紧。

金大郎也把手握得紧些:“小猫饿不饿?大哥也没吃,一道用些吧?”

金小猫腹内空得紧,此刻只想一碗热腾腾的汤把肠胃熨贴了。便张口勉勉强强发出一声好来。

金大郎便叫候在门外的丫头去厨间把碗小米粥端来,自家先把个大炕桌拿过横放。待小米粥一来,金大郎叫丫头放好,自家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他。

金小猫只觉得这碗粥分外香甜。

金大郎也觉得心头又软又热:“可好吃?是大哥起得早些做的,只得两碗,连虞小兄弟都没。”

金小猫闻言,缓过力气,试着把眼慢慢睁开,光影初分,面前只有一个脸色憔悴手拿瓷匙的金大郎。

“大哥……”金小猫低低叫他,“大哥你也吃……”

金大郎含笑又喂金小猫一口,轻轻说道:“大哥却是爱吃凉些的。”又道,“那闻知阁之事,小猫儿只不用想了。大哥自家设法打理好了。至于小猫的身份,你长荆哥哥与我都想过了,暂不与旁人说了,你我仍是嫡嫡亲亲的……”

金小猫喜上眉梢,两眼都是亮的:“真好,大哥还是亲的……”

“既是亲的,大哥之事便是小猫的,小猫也愿意学……”

只这一句,金大郎倒是真落泪了。

又过了两日,金小猫大安,虞五宝心里更是高兴,每日只缠着金小猫说话,把个临安名吃都数过一遍,单单挑了个鱼羹来说:“那日去有个渔家来医馆,说是答谢,竟带了一盒子鱼羹呢!又鲜又软,小猫儿,你是不知,见吃得顺口,那渔家竟然连送三日,实是五爷我不好意思,想了个法子推了……可惜,五爷我却是爱上这个了!小猫儿,鱼羹你可会做?”

金小猫鱼羹却是会做的,然他不愿提及旧事,只草草答道:“却是不会。”

虞五宝略觉失意,以手扶额:“可惜可惜!小猫儿定要学会了做与我啊……”

金小猫淡淡一笑:“再说吧。虞五宝,你可跟我回东京?实该回去把方方食开张了。”

虞五宝击掌连连:“也是,出来这许久,倒有些想那只吃了五爷面的展猫儿呢!”

——第一卷·阴差阳错初相识·完——

第二卷:自古香亲是兄弟

第二十六回:相国寺后白梅开

时已入冬。

东京天气颇冷,又有接连的几场大雪降下,街头巷尾一如玉砌,满目尽是广寒胜景。

巷口头家住屋檐下一排垂了尺余的冰流数根,皆是手腕粗细,十分的晶莹剔透。

市井小儿多淘气,团了雪团儿把冰流砸下,搁在嘴里咬的咯吱作响,得了乐趣,便也叫旁家的小儿一道来耍,待一身跑得出汗,几个又坐在门廊下嘻嘻哈哈说笑,实在是快活至极。

“热汤来也,打来净面洗手……”自巷深处传过清脆吆喝,细听,却是卖热水的。这官家宽和,民生安稳,自然教这东京人人愿意享乐,晨起也懒得开灶,只须拿几文钱就能打点得极好——水也可买来,早食也可买来,真真便宜得很。

这巷口头家开得却是后门儿,出来的是个小厮,约有个十五六的样子,穿着皂色厚袄,系着条同色腰带,边把木桶递过,边与这水贩子说话:“昨日水用起就觉有些冷了,今日可能再热些么?”

那水贩儿年纪尚小,身手却麻利,几下把水打了,面上陪带着笑,连连拱手:“哪能再冷了,咱这可不是把炉子都架上了!六二哥哥,这水若是还冷,我便把炉子也一道与你!”

这六二小厮嘿嘿一笑,把两文钱付了,自家提起木桶就要转去,忽地想起一事,又叫住水贩:“明儿我们七爷要带我去上工了,可要早些来。”

水贩连声应了:“六二哥哥放心,且是耽误不了工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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