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神偷 下——商锦书
商锦书  发于:2015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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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澜暄闻言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江南城中的花灯会那可是出了名的热闹。顾澜暄本想夸赞付之臣两句,却不料见他正啃着自己热的馒头,顿时嘴角一抽,随手抓了一把木炭丢到那偷吃贼的脸上,拍拍手扬长而去。

“呸呸呸,顾浅堂!你怎么回事啊!”吃了一嘴黑的付之臣气得直跳脚,刚想追出去就被当值的厨娘抓了个正着。

正月十五圆月圆,江南城上花灯点。幕色将近之时,顾澜暄就将窝在院子里练剑的陆钧麟拉了出来,言说温暮昀没时间陪他看灯,硬要陆钧麟陪着,权当是玩乐一番。黑夜与白昼相接的时候,沿街河岸上的商户都将挂在自家门前的花灯点了起来,霎时间整个江南笼罩在点点灯光之中,煞是好看。顾澜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陆钧麟,那人的眼中似是被什么点亮了,此刻宛若当空寒星般绚烂。他微微勾了勾唇,带着陆钧麟挤进了人群。

各式各样的花灯被绑在沿河的树上,点点河灯飘在水面上,像是夏日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街边的商贩贩卖着各色商品,吆喝声不绝于耳,为这寒冷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温热。顾澜暄拉着陆钧麟看了一会儿杂耍,便匆匆往猜灯谜的大戏台子那边赶去,戏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掌柜的在台上大声吆喝着灯谜,下面的姑娘公子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好不热闹。

“少爷,似乎有人刻意跟着咱们。”被温暮昀派出来保护两人的手下低声在顾澜暄耳边说道。顾澜暄将目光从戏台上收回,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陆钧麟,那人正专注地听着台上的谜面,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钧麟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回过头来问道:“澜暄,怎么了?”

顾澜暄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在想这灯谜出的怎么能比温叔叔还要难。”陆钧麟闻言一愣,也随着笑了笑。顾澜暄故意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将陆钧麟从戏台前拉走,接着往别的地方转悠去了。

离戏台不远处的桥面上站着的闵子谦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自嘲般地笑了笑。从穆山赶到江南城用了不少时日,今日刚好赶上这花灯会,不知怎么的走到了这个地方,望着河中盏盏花灯一时间有些恍惚,回首之间却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感叹天意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但身子无意识的想要去靠近,只得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

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地在人群中穿梭,闵子谦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清楚地记得七夕那日他在花灯会上对陆钧麟说的话,也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听到之后害羞而又欣喜的表情。可是这些都变成了一个曾经,曾经他可以握着他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在街角拥吻,在耳边道出那说不尽的甜言蜜语……而现在,他只能远远地站在那人身后,生怕对方发现之后会仓皇逃开,又或许那人会将自己视若无物。

人群中偶有人窃窃私语,说着这位气质不凡的男子,但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闵子谦手执一盏花灯站在桥上,任夜风吹动他的衣襟,月白色的长衫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的轻纱,让整个人显得有些脱俗,若不是灿若寒星的眸子中暗含着一丝悲伤的情绪,还真的以为是那从画中一跃而出的仙人。如此之人,只得远观,怎可亵玩?

闵子谦看着陆钧麟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弯了弯唇角,弯腰将手中的花灯送给了一个扎着羊角辫子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小女孩。小女孩得了美人哥哥送的花灯,欢天喜地地跑了开来,闵子谦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顾澜暄双臂抱胸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人依旧是面若桃花之貌,只不过眸子里带了那么点怒气。

“果然是你,你来做什么?还嫌害麟儿不够多吗?”顾澜暄眯了眯眼睛,看向闵子谦的眼神中尽是不耐。

“我……”闵子谦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原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陆钧麟,纵使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

顾澜暄见对方吞吐,不由得更加生气,哼了一声道:“还想要麟儿原谅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闵子谦低下眼眸,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我没想到他会来此处,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呵,没想到?”顾澜暄哼了一声,“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顾澜暄抬起的眼中满是嘲讽,“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吗?闵子谦,从你将剑刺向麟儿的时候,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从你骗他的第一句话开始你便彻底失去了资格!当初是你亲手放弃的,如今却又回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顾澜暄不再看他,转身之际他再次开口:“别妄想再伤麟儿,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陆钧麟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串糖葫芦,刚才不知顾澜暄是怎么了,竟然对自己撒起娇来,一定要自己给他买糖葫芦吃,陆钧麟无法,便匆匆去寻卖糖葫芦的摊主。付了钱,回头便找不到了对方,知是人群将两人挤散,便独自一人来到岸边等着对方来寻。

陆钧麟靠在岸边看着河中点点灯亮,不由得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那次花灯会,酸涩涌上心头,冲淡了今日的欢乐,企图忘却的事情却往往是最难以忘怀的,他曾想着忘了那个人,但最后发现不行,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忘却。

陆钧麟扬了扬头,让那股酸涩随风而逝。转身之际发现旁边多出了一个卖松子糖的摊子,老奶奶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此处卖糖,那小女孩咬着手指很是稀奇地看着陆钧麟手中的糖葫芦。陆钧麟将其中一串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接了糖葫芦很是开心,那软软的声音说了声句:“谢谢哥哥”。陆钧麟轻轻勾了勾唇角,还未走出去一段距离便觉衣角一沈,低头便看到刚刚那个小女孩跑过来揪住了他的衣服,一盏别致的花灯便被塞到了自己手上,陆钧麟不明所以,只听那小女孩说道:“这个给哥哥,哥哥不要不开心。”说罢便一脸害羞地跑到了老奶奶的身后。老奶奶拍了拍趴在自己背上害羞的小女孩,呵呵笑道:“漂亮哥哥给你的花灯就这么送人啦?”

小女孩嘟了嘟嘴,“可是大哥哥好像不开心,漂亮哥哥给我花灯我就开心了,我把它给大哥哥,大哥哥也会开心的。”

陆钧麟闻言一愣,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别致的花灯,淡淡开口:“谢谢。”

顾澜暄找到陆钧麟的时候对方正将那花灯放到河里,随风远去的明灯被吹到了河的中间与那些河灯的光晕融为了一体。顾澜暄愣了愣,刚想说什么,一串糖葫芦便举到了他的面前,“喏,给你。”

顾澜暄换上笑脸,接过糖葫芦,与陆钧麟一样蹲下身看着河中的花灯。河对面传来阵阵悠扬的琴乐之声,顾澜暄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揽着的陆钧麟身子一僵,尔后他听到那人近乎沙哑地唤了一声:“子谦……”

第五十二章

仿佛是与此刻的喧闹格格不入,月光将闵子谦落寞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看着顾澜暄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舍得再伤他……”

躲开人潮来到了一个巷口,闵子谦纵身跃到院子里。月色凉亭水榭之中摆着一把琴,本是待会儿请胡女演奏之用。闵子谦看着那把琴,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撩衣衫坐到了本应是胡女的位置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捻琴弦,一曲《思情》便由指下流泻,琴声如歌如诉,辗转悠扬。店家听到那琴声便匆忙赶到了水榭,却见一白衣美人在此弹奏,月光洒在水榭之上,与河中河灯交相辉映,那美人的演奏手法丝毫不亚于他们的琴师。“一曲寄相思,难解相思意;此曲诵君情,请君细细听。”《思情》之曲所要表达的意境被那人化作音律演奏了出来。

闵子谦将最后一段奏出,收手之际他不禁轻声呢喃出那个名字,静静地望着水中河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澜暄将陆钧麟送到了庭院,转身离开之际被对方拉住,半晌没了动静。顾澜暄看着被对方拽着的衣角不由得有些心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陆钧麟低声道:“那曲子叫《思情》。”

顾澜暄心头一震,总觉得今日带陆钧麟出去是个错误,不由得有些懊悔起来。他带着陆钧麟回到了屋子里,后者则是十分乖巧地跟着进了屋,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他的佩剑。

陆钧麟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来,对上的则是顾澜暄一脸担忧的面庞,他低了低眸子,轻声道:“他也曾带我去过花灯会……”

“麟儿……”顾澜暄握住他的手开口,他不想让陆钧麟想起伤心的事,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

陆钧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和他在一起。”

他们曾相携在街上穿行,他还记得那人买了云吞面之后亲手喂给自己,他记得街角的亲吻以及那人曾在月下对自己说“此夜月下见良人,愿与钧麟共此生。”这其中几分真假,如今也变得无足轻重。

顾澜暄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钧麟,眼中尽是心疼,不是不知道他与那半面神偷的关系,私下里温暮昀的手下也曾去调查过,但顾澜暄从未想过陆钧麟会亲口对他说这些事情。看着眼前这人将那段时光细细道来,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我若没有那禹玉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骗我,就不会伤我了。”陆钧麟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被他放在桌上的灵秀剑,“但如果真是那样,他这么高傲的人也不会来接近我了吧……”

顾澜暄伸手将陆钧麟揽进怀里,“麟儿……”顾澜暄轻声唤道,“忘了他吧……”

“恩。”陆钧麟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流泪。只是,心若被人占据,遗忘便是剖心,会很疼。

晨光洒在温家大院里,起了个大早的付之臣正蹲在自己的花圃里跟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较劲。“哎哟我的祖宗!我的草药啊~”院子里传来付之臣的阵阵哀嚎,管家路过的时候不由得以手抵唇笑了笑,昨儿见少爷从花灯会回来就不怎么高兴,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把本来在屋子里窝着取暖的兔子丢到了付之臣的花圃里。看样子是之臣又惹少爷生气了。

前厅里已经摆好了早饭,厨娘做了各式馅料的汤圆,吃罢这个东西,这个年才算是真正的过完。

碗里白色的圆团子看起来十分香甜,陆钧麟咬了一口,甜腻腻的黑芝麻淌到了嘴巴里,很是好吃。温暮昀见对方很是喜欢这种样式的汤圆,便把自己的几个也舀给了陆钧麟。顾澜暄也十分喜爱厨娘滚的芝麻汤圆,见自家叔叔将汤圆都分给了陆钧麟,不由得有些吃味,兴冲冲地去抢温暮昀碗里剩的那些,姗姗来迟的付之臣,刚一进屋便跟没抢到芝麻汤圆的顾澜暄吵了起来,温暮昀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任由几个小辈吵吵闹闹。

陆钧麟咬着黏黏的汤圆,看着一大清早就与自家师兄吵起来的顾澜暄,不由得笑了,顾澜暄见陆钧麟在笑他,佯怒地叫了他一声,尔后也笑了起来。

顾澜暄生的好看,这一笑便可倾城。被美人盯着看,陆钧麟不由得有些脸红,低下头继续与那些汤圆奋战了。

开春之后顾澜暄便不再在宅子里窝着,除却偶尔在药铺看诊之外,大部分时间是去山间采药。山乃仙根之起,山上的药材往往都是些名贵的药引,因此顾澜暄对于上山采药很是热衷。陆钧麟身子恢复了大半,偶尔也会跟着顾澜暄上山去采药,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院子里练习剑法。

长衫束发,银色的灵秀剑置于身侧,提神凝气宝剑出鞘之姿宛若韶光,无比绚烂。剑气带起的空气袭来将树上的残枝震下,一招一式铭记于心,陆钧麟舞剑之姿宛若游龙般灵动,让人无暇侧目。

闵子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之上,看着那人在院中舞起剑法,因为内力并未恢复,有时不得不停顿休息,闵子谦心下宛若刀割般,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他的一意孤行,若他可以放下面子,说不定结局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今日似是练得有些疲累,陆钧麟太过自信于内力收放,结果被剑气震到,身形一晃,灵秀剑直直地插到了地上,自己则是跪了下来。

闵子谦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身形,纵身向着陆钧麟的方向掠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人抱在了怀里。

陆钧麟现下失去了四成的功力,就听觉上来讲大不如前,因而并没有发现附近悄悄看着自己的闵子谦,但这个怀抱太过熟悉,被抱在怀里的瞬间甚至想就这样卸了力气,那些曾经关于这个怀抱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动了动身子,换来的却是后者更加收紧的双臂。那人的鼻息擦过脖颈,可以感觉得到他急促的呼吸。

闵子谦从背后抱住陆钧麟,就这样静静地揽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好像都在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瞬间。直到陆钧麟企图摆脱开自己的瞬间,闵子谦才收紧了手臂,哑声唤了一句:“麟儿……”

第五十三章

闵子谦感觉得到怀中人的颤抖,同样他也感觉得到自己在紧张,他害怕。没错,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被这种情绪包围,他在怕,他怕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只是还未等对方回应,便被那一脚被人踹开的院门打断了当下的氛围,温暮昀带着几个手下闻讯赶来。自从陆钧麟出了事,他的院子就处在一个高度戒备的状态,陆钧麟没有发现闵子谦但并不代表温暮昀的手下没有发现,刚才他不顾一切用轻功掠到陆钧麟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附近的暗卫。匆匆赶来的温暮昀看到的就是那个小贼怀抱陆钧麟的场景,气急之下一把将人拉了过来,吩咐付之臣将人带到屋里去休息,自己则是将闵子谦带出了陆钧麟的院子。

付之臣把陆钧麟拉进屋子,伸手替他把了一下脉,然后眉头便皱了起来,“麟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钧麟愣愣地将视线收回,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付之臣,最终吐了一口血,刚才的一瞬间他险些走火入魔。付之臣让陆钧麟躺在床上,拿了银针替他疗伤。

“你真是太胡来了,虽说现下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要凝聚全身内力的招式还是尽量少用。”付之臣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嘱咐陆钧麟好好休息,前厅的事儿不要多管,反正多半那人逃不过主子的怒气了。

温暮昀坐在主座上打量着堂下的这个年轻人,早就听闻这一代的半面神偷实乃濯濯佳公子,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俊美无双。只可惜眼前之人是伤了陆钧麟的罪魁祸首,想及此温暮昀便觉得与这人无话可说。

“晚辈无意欺瞒麟儿,只求可以给晚辈一个机会解释。”闵子谦焦急地开口,陆钧麟被拉开的瞬间他害怕极了,他怕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对方。

温暮昀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桌面上,问了闵子谦一个问题:“你可知禹玉是麟儿娘亲的遗物?”

“我……”闵子谦无措地张了张口,他自然是知晓的。

温暮昀不知是使出了什么功夫,一瞬间便移动到了闵子谦的面前,抓起对方的衣领来轻蔑地说道:“那你也应该知晓,麟儿的娘亲与我的关系。”温暮昀松了手,一掌将闵子谦打出数尺,突如其来的一掌让闵子谦无暇应对,只得硬硬地接下。但对方内力深厚,这一掌虽未使出全力,但也让他伤的不轻。

“咳咳……”闵子谦撑着地,嘴角留下了一丝血红,他抬起袖子擦了擦,任鲜血染红他的白衣,看向温暮昀的眼里满是愤恨。

温暮昀哼了一声,“你伤了麟儿,我便毁了你。”说罢便运起功冲着闵子谦袭去,闵子谦现在无力躲避,只得静静等死。就在此时有一个身影从后院冲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要出掌的温暮昀,“叔叔不要!”那人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他紧紧地抱住温暮昀的腰身,企图拦住他,转头冲闵子谦喊道:“你快走啊!”陆钧麟的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雾气,看着闵子谦的身影逐渐模糊,“子谦,你走吧,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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