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点事 下——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1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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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猫戏老鼠,冲着那倪松嘲弄道:“倪护法,你也要赶紧咯。”

“老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容不得你们这些叛徒胡作非为!”倪松就着双手撑地的姿势,乘势向前一撞,寒风起处,峨眉刺已经指向了离他最近的秋长老,这秋长老正分心他处,未料此人突然发难,一时不察,被那峨眉刺当腹透过,一下钉在了墙上。

黄子瑜见他有此一举,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笑意,不过只有一瞬,便立即冷下脸来,喝斥道:“好你个倪松,本护法给你一个活命机会,你竟然不识好歹,伤了秋长老性命,今日若不将你除去,怎向各位兄弟交待!”是手起刀落,欲将倪松毙于当场。

他随便寻了个借口欲杀倪松,本就怕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但这倪松若是先动手杀人,他再杀他便就是顺理成章。

“且慢!”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这倪护法就要血溅五步,这时两道声音齐出,而比声音更先一步的,是两道迅猛矫捷的身影。

宇文无极低吼一声,追命剑快疾无比,已经欺到了黄子瑜身前,李思函人未到,笔先到,判官笔铁画银钩,一招仙女引针,欲取这黄子瑜腕上太渊穴。

黄子瑜铁环刀当啷一声落地,见两人来势汹汹,双手立掌,分击两侧,一掌解了宇文无极的一剑,一掌攻向李思函的判官笔,一时间只听铿锵一声,三人同时向后跌出数步。

莫文信与另外两位长老正在查看秋长老伤势,见此变故,勃然色变,转身抄起自己兵器便与两人斗在了一起。

其余人服下解药,正自打坐,见情形也立即围了上去。

黄子瑜稳住身形,拣起铁环刀一看,不禁脸色一变。只见刀身上面,一道凹印足有盘口深浅,不知是被甚么硬物凿击所致。

此时他听闻脚边一阵响动,凝目看去,见一只酒壶骨碌碌滚了开去,他捡起酒壶,拿来与刀上凹印一作比对,竟是十分吻合,由此可知,方才打落他的兵器,先宇文无极与李思函一步救下倪松的,正是这一只毫不起眼的酒壶!

黄子瑜目光如电,骤然向对面望去。

杜迎风交叠着双腿,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把玩着一支筷子,笑眯眯的朝他观望过来。

“你们三人,竟然没有中毒。”黄子瑜盯着他那张笑脸,试图在其中看出一丝中毒的痕迹,却是徒劳未果。他对这少年,本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但是方才那一招,不得不令他对其另眼相看,以瓷掷铁,钢铁折而瓷未碎,这说明甚么。

这说明他看走了眼。

这少年,深藏不露。

不过就现在而言,形势还是倒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对于这突发的意外,黄子瑜并不感到十分棘手。在他看来,自己这一方人多势众,只要拿下宇文无极与李思函,哪怕这少年三头六臂,也是孤掌难鸣。

杜迎风看这黄子瑜目光闪烁,心知自己方才那一招已经震慑住对方,朝他笑道:“黄护法,你先前还扬言着,说大家不要一起出手,不然谁谁谁下了阴曹地府,还要与那阎王告状,说你们以多欺少,可现下,你们不正是以众欺寡?”言罢,还唯恐这黄子瑜太过愚钝,听不懂他意指何人,拿下巴朝混战之处努了一努。

“有点意思。”黄子瑜合掌击了三声,赞道:“没有料到,你这男宠还有点本事。”他一挥手,示意莫文信等人先行退开,独自走到杜迎风面前,将双手撑在桌上,与他道:“不过仅仅凭你三人,能扳回局势么?”

杜迎风撇嘴,拿筷子敲打着碗盘,朝他道:“黄护法若是怕了,现在认输,就此交出解药,我也不为难与你,怎样?”顿了一顿,瞧见对方怒意见盛,他又火上添油道:“黄护法只敢与中了毒的人交手,单打独斗,怕了我等三人,也是情理之中。”

“给你点颜色,还真开起染坊了。”黄子瑜受他挑衅,一拍桌面,厉声道:“你这男宠,还真能翻了天去!好,我便就给你个机会,与你赌一把。”

秋长老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张口欲阻,却被黄子瑜伸手打断。“今日我若不叫他们输的心服口服,日后怎能服众?我意已绝,你休要多说!”

可怜那秋长老一番苦劝被生生憋回腹中,伤重之下,只徐徐叹了一口气出来。

倪松见事有转机,与老胡爷互看一眼。宇文无极与李思函趁势退出包围,来到杜迎风身侧。

莫文信转动眼珠子,朝杜迎风窥了一眼,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继而附于黄子瑜耳畔,悄声递了个计谋。

黄子瑜听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道:“妙哉!”紧接着,他一叩桌面,将莫文信的主意说道出来。

“你们现下最想要的,莫不就是这剩余小半瓶解药了,我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你们单打独斗能够胜出,我便就将解药给予,又有何不可!这样罢,你们三人,与我们轮流比试,只要赢上一场,便就给你们一颗解药,我方出战人员由我方定,你方的出战人员,便由你方定,如何?”

宇文无极皱眉道:“那岂不是不公平,我方仅有三人,而你那边却有数十个好手,轮番战斗,我方必是力竭,而你方却可不断更换战力,此法不妥。”

莫文信阴笑一声。“给你们一个机会,已是仁至义尽,还要挑三拣四,你要谈公平,这世道,强者为尊,强者定下的规矩,便就叫公平。”

李思函怒气冲冲道:“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你莫要羞辱‘公平’二字!而夫居官守职以公正为先,公则不为私……”

杜迎风手指一弹,一根箸筷弹射而起,敲在李思函额上,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李思函瞪着他嚷道:“你打小生做什么?”

杜迎风不去理他,侧过脸,朝黄子瑜笑道:“哦?听起来倒是个公平办法,但不知你们赢了,又需我们交出什么好处?”

黄子瑜抱臂而立,道:“你们赢一场,我便献出一颗解药;我们赢一场,你……”他指着杜迎风,一字一顿道:“脱一件衣服。”

他此话一出,惊愕一片,但须臾之后,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瞧着那玉肤俊容的少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这黄子瑜,便是要当众羞辱他,令他无地自容。

杜迎风听了这提议,先是呆了一呆,继而捏着下巴仔细想了一瞬,竟认真回答道:“听起来,倒像是我们这边占了便宜。”

李思函不由抚额。

宇文无极抱着追命剑立在一边,一双厉目钉在少年身上,始终未发一语。

“杜公子,我等命绝今日,早有定数,你并非我岚山阁中之人,大可不必做此牺牲,受这女干人侮辱!”倪松捂着腹部,勉强再提了一口气上来,朝杜迎风劝道:“杜公子如有能力,大可离开这是非之地,今后若有机会再见到阁主,便就将今日里这些女干贼的所作所为面述予他,我们这把老骨头……也不算死的不明不白。”

“的确,我等不义在先,杜公子却以侠义之心相待,实在惭愧。”白长老久未发一语,此时,却是存了必死之心,幽幽道:“我岚山阁有此一劫啊。”

杜迎风顾盼之际,已经有了主意。

他摸了摸鼻子,道:“这主意虽是不错,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占人便宜,既然要公平,那便就公平到底,既然这几位不想欠我人情,那便这样,解药我不要了,赌照下,架照打,你们赢一场,我脱一件衣服,我们赢一场,你……”他指着黄子瑜,一字一顿道:“也脱衣服。”

众人膛目结舌。

李思函指了他怒道:“此等生死攸关大事,你怎可如此儿戏?若不换取解药……”

杜迎风不待他说完,食指轻叩桌面,道:“其一,我并无义务救人;其二,方才倪护法与白长老也坦言不需我插手此事;其三,既然拿我做为赌注,要赌什么,自然也由我说了算数。”目光扫过宇文无极与李思函两人,他徐徐道:“你二人若有异议,大可退出,只作观战。”

李思函一时语塞,求助一般望向倪松与白长老两人,见他们眉头紧皱,似也拿捏不准这少年此举到底有何动机。宇文无极上前一步,紧挨少年身侧,出言道:“我出战。”

李思函纵有再多不满,此时也由不得他了,若还是絮絮叨叨,扭扭捏捏,未免失了风度,于是咬了咬牙,站到少年另外一侧,声明道:“我随战!”

杜迎风凤目眯起,笑道:“黄护法,你意下如何?”

黄子瑜将解药收进怀里,咧嘴道:“就怕你要后悔。”

杜迎风伸出食指晃了一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哈哈,好,痛快!”黄子瑜大掌一扬,拍在六当家牛大肩上。

“第一局,便就劳烦六当家打头阵!”

第四十五章:李秀才大意败北,追命剑不辱美名

由今日之事可见,黄子瑜早就怀有异心,此时趁势而入并不出人意料,可此人有勇无谋,暴躁易怒,如背后无人唆使,定布不出今日之局。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杜迎风猜不出来,所以暂将这问题放置一边,如今首要的问题,是要平息这场叛乱。一举弑杀这些叛徒并不难,但如此做,岚山阁必定实力大损。若要平息今日之事,最好的做法便是将黄子瑜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挫败,令他大失人心!

瞧见这黄子瑜浮嚣傲慢,果然上钩,杜迎风抿唇一笑,赞道:“黄护法果然快人快语。”

众人遂搬开一张桌子,腾出块空地作比武之用。

岚山阁六当家牛大。年三十有八,身短体壮,肤黑发稀,一双虎目精光烁烁。其擅于掌法,江湖人送一名号,称‘摧心掌’牛万钧,‘犬静如山岳,动辄雷霆万钧’之意。他听到号令,往前踏出一步,朝对方三人道:“你们哪一个先上!”

未及另外两人开口,李思函错开一步站于正前,迎头接话,道:“小生来会会你!”话音一落,他一提气,纵身掠到牛大头顶,一招‘白猿献果’朝他当头挑来。

牛大端立如山,不闪不避,两掌一推分别攻向李思函左肩与胸口。

李思函只觉一阵劲风扑面,一矮身,临时收变了招式,一支判官笔一分为二,分点他两臂穴道。

牛大见他运笔如风,不敢小窥,暴喝一声,两掌一错,左右手各两根手指搭住判官笔笔锋,李思函见他制住自己兵器,一脚扫出,踢牛大下盘,牛大反退开一步,但是两手仍然牢牢抓住对方武器!

李思函心念电转,一招落叶归根,再扫他下盘,牛大避之不及,纵身跃开,不得不松开手指,李思函向前一俯身,左笔一撩,点他前胸,右笔一挑,刺他小腹,牛大身在半空,眼见无法躲闪,忽闻背后呼的一声,他摇摇欲坠的身势被一股巨大气力稳住,紧接着,他见那李思函攻势一缓,虽不知究竟,但知此时机不可失,横生一掌朝对方当头劈去。

李思函御敌之时,只觉一道罡风从旁袭来,分心顾之,却又找不到这股罡风由来,他心知定是对方之中有人捣鬼,但是那罡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无迹可寻。

心中又恼又气,竟然一时大意,就要被牛大蓄力一掌击到面门,此时他无暇袭敌,但求自救,判官笔横于胸前,朝来人铁掌上猛的刺出,哪知那牛大迫近之时,变了掌路,原来一掌只是诱敌,后续一掌才是杀手锏,李思函大惊之下,扭转腰身,横卧闪躲,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瞧着那一掌当头印下,他突觉肩上盘附了一股吸力,将他往后一扯。

急速倒退之际,他看到牛大那一掌,正拍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心脏兀自砰砰狂跳,李思函扭头一瞥,正见一只白如莹玉的手掌,按在自己肩上。

这只手掌纤细匀畅,五指修长,几乎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手。但是李思函知道,就是这只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自敌掌中搭救出来。

这少年,今日已救了他二回。

莫文信斜睨过来,白多黑少的眼珠在杜迎风身上瞄来瞄去。“杜公子这是何意?”

杜迎风十分干脆的朝对方拱了拱手道:“这一场,我们输了。”方才李思函与人对战的种种,他历历在目,究竟为何落败,他也计于心中。

这分明,就是有人从中作怪。

李思函调转过身,急道:“分明是他们……”他此时心中万分懊悔,方才若不是他急着打头阵,也不定会输掉这一场,他双手紧握成拳,恨不能再与那牛大战一场。

对面黄子瑜抱臂朝他看来,讥诮道:“愿赌服输,杜公子,请罢。”

他此言一出,周围那些堂主喽啰皆跟着起哄,各种猥琐、亵渎的目光交错在少年身上。

杜迎风轻描淡写的拍了拍李思函肩膀,落落大方走到人前,解下外袄,悬于臂上,在众人注视之中,缓缓转了一圈。

他此时只着了一件象牙白缎织春衫,绵薄布料紧贴在身上,匀称完美的身形暴露无遗。

对于周遭的异样目光,他以淡然置之,众人却瞧得目不转睛,特别是那莫文信,真恨不得上前扒去他这最后一层衣物,将这少年压在身下戏弄一番。

杜迎风回到原来位置,将外袄搭于椅背,朝黄子瑜道:“黄护法,继续。”

黄子瑜原本抱着亵玩心态,想看这男宠当众出丑,再趁机挖苦嘲弄他一番,岂料这少年意气自若,又大方得体,没有一丝娇柔做作之态,反而是周围这一圈人,个个都露出一副急色的丑态,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怪不得颜少青对他情有独钟,黄子瑜暗咐。他将目光落到十当家蒋唯身上,道:“第二场,有劳十当家!”

岚山阁第十把交椅,蒋唯。年三十有二,面白微胖,上唇留一丛浓髭,左颊生一道赤红胎记,使八棱铁锏为武器,善马上功夫,出招疾如闪电,故江湖人称‘一马当先’蒋唯。他听黄子瑜叫到自己,执起铁锏,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朝对方三人一一点头,道:“请赐教!”

宇文无极面无表情,跨步上前,与他抱了抱拳。

蒋唯见出战之人是他,暗叹一声,口上说道:“未料我二人,也会有兵刃相见的一日。”

宇文无极并不与他多说废话,追命剑当一声出鞘,横在身前。

杜迎风复坐下来,见桌上无酒可饮,嘟囔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抿着。

而此时,蒋唯与宇文无极的兵器已交在了一起。两人招式皆是以快闻名,在旁人看也看不清的情况之下,叮叮当当几十招已过,却丝毫不见胜负。

黄子瑜见这少年目不斜视,只重场中酣战,却对因中毒而渐入昏迷的各当家长老漠不关心,心下生疑,走上前来,拉开一把座椅在其对面坐下来,想了一想,道:“这毒虽不是见血封喉,时间久了,也能要人性命,杜公子就不在乎么?”

杜迎风转动手里的茶杯,调侃道:“在下一介男宠而已,这些人死活,与我何干?”

黄子瑜听这少年打着哈哈,心中恼怒,于是从旁挑拨道:“这些人若是死了,想必阁主也要伤心欲绝,以后追究起来,也免不得冷落你,你索性就跟着本护法,以后自不会亏待你。”

这黄子瑜并不好男色,他如此说,也是出于对这少年的一股征服欲望,想那颜少青能得到的东西,他黄子瑜必能手到擒来。

杜迎风心下冷笑,暗道你这点道行,还敢在小爷面前话说八道,挑拨离间。当即正色道:“黄护法不必替在下担心,届时只要将叛徒诛杀,阁主深明大义,自有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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