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点事 下——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1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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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一下叫这红绫困住,动弹不得,他当即往地上一倒,耍无赖般左滚右滚,撒泼不起,口里叫道:“有本事你就将本王抗起走,不然就放开本王!”滚动之际,他蜷起身子,右手暗暗往靴中探去。

妙儿手腕微转,绫缎便轻灵一动,将赵祯卷携了过来。她一双大眼睛盯了赵祯一眼,小小的唇勾起,道:“你当真以为妙儿拿你没有办法?”

赵祯瞧见少女那一双大眼妖妖冶冶向他睇来,那眸光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摄走一般,令他在下一刻,身子一僵,头脑一片空白。

却忽然,他念及方才这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过程,那种命运脱离掌控之屈,使他在思绪桎梏的那一刹那,激生起一丝反抗,这一丝极弱的反抗之念,自无法完全解除目前状态,却令他右手的手指,有一瞬间可运动自如。

赵祯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匕首递出!

妙儿未料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摄魂术竟失了效,双目圆瞪,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一时间竟忘记去躲匕首,幸而这匕首未施加甚么力道,‘嗤’一声撕裂了红绫,便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赵祯浑身一松,似脱了力般坐倒在地,再就趁着少女发愣的功夫,从地上一跃而起,拔腿便跑。

妙儿一怔之后,再就将手中半丈红绫迎风一抖,朝赵祯卷去。

赵祯忽地回首,口唇一掀,三枚细针齐齐射出。

妙儿五指一张,将他打来的暗器拈到指间,愤愤摔在地下,喝道:“你再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罢!”

赵祯回头朝她一笑,妙儿当他又要再发暗器,忙敛神提防,却见赵祯倏地转回了头去,发足狂奔。

妙儿被他耍弄,羞恼不已,一顿秀足,当空掠去,熟料赵祯再又回头,一张口便又发出一枚飞针,妙儿趋身避开,这一拖延,赵祯已然奔出了老远,妙儿恨恨道:“狡猾的小子!”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就在这一追一赶之际,赵祯的飞针全部发射殆尽,眼见就要被少女追上,他心中也是惶急,抬眼见到前边有一间大殿,想也不想,便一头撞进门里。

少女追至殿前,却是犹豫了一道,她寻思再三,终究还是一推门,踏了进去。

大殿之中,弥漫着一缕茶香。

妙儿放眼望去,未见先她一步进来的赵祯,倒是瞧见另外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青长衫,懒懒靠在织锦宝座上,一手支颚,一手执着一卷泛黄古籍,一页一页翻过。他满头黑发如墨,不羁的散在肩上,犹如刀削的五官,一刻一划皆是鬼斧神工,无一丝缺憾,也无一分多余,一双眸子谧黑,疏冷而又淡漠,却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叫人目不转睛。

妙儿呆立当场,脑中仿若崩断了一根弦,那个名字已经索绕到了舌尖,却又硬生生吞咽下去,她喏喏开口:“前辈……”

男人眼也不抬,只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他的嗓音磁性而低沉,却叫少女浑身一颤。

一瞬间,大殿之中只剩下翻阅书页的声音。

妙儿弯下腰,抬起略显僵硬的脖子,规规矩矩朝男人一拱手道:“晚辈正在追赶一名囚犯,未想冒入此间,扰了前辈清净……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见男人毫无反应,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晚辈鲁莽,只有一句话想与前辈核实,如果前辈未见过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孩儿跑进来,那便摇一摇头,如果前辈确见过他,那便甚么也不用做,晚辈自会退下。”

男人半敛的眸子抬起,冷淡的目光扫向她。“别人不知你来历,你当我也不知?”见少女肩膀避缩,眸光闪烁,他漠然道:“你走罢。”

妙儿双拳一紧,朝前踏了一步,道:“前辈……”

男人目光骤冷,食指于桌案上轻轻一叩,就见他面前那盏香茗之中,倏地晃将出一颗水珠,那水珠跃动于空中,被窗棂外洒进的阳光一照,便就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弹,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男人袖袍微扬,水珠似活了一般,倏地朝少女飞去。

妙儿心下一凛,皓腕一转,红绫如一团烈焰扑将上去,扇向水珠,那水珠却仿有千钧之力,被红绫扫到,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径直飞来,妙儿脸色一变,撤了红绫,侧身急避。

男人目光不离书卷,左袖轻轻一扬,便见那水珠仿受了他的驱使,于半空急转而下,又朝少女飞去。

妙儿急道:“前辈,晚辈并非有意冒犯!”她挥出红绫,卷住东首的厅柱,使劲一跃,借力斜斜飞出,转眼便绕到了柱后。

水珠追着她,噗一声撞到了柱上,妙儿还未及松一口气,便见那水珠又自柱中穿出,向她迎面扑来。

而这径深两尺的厅柱之上,赫然已多出了一个洞眼!

妙儿大骇,手腕急颤,将那红绫堆堆叠叠,织成绵密蛛网护在身前。

水珠甫一撞到网上,便轰一声炸开,只听声声布帛撕裂之音响彻大殿,层层红绫皆被绞了个粉碎,一时间,大殿之内犹如下了一蓬红雨。

红雨之中,少女闷哼一声,直直往后倒飞出去,撞到殿墙之上。她捂着胸口坐起,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一双美目里满是仓惶。

书卷又翻将过去一页,男人优雅的端起茶盏,递到唇边轻泯了一口,漠然道:“出去。”

少女扶墙而起,颤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此时她鬓发散乱,衣衫破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狼狈不堪,连同脚踝上系着的那一串金铃,也是一抖一颤,乱了音色。

她来到男人跟前,半伏下身子盯着对方的眼睛,声音里带了一丝乞求之色。“前辈……”

男人合上书卷,两道冰凌也似的目光直射向她,妙儿一被他目光罩住,眸光竟再也移不开去。

她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完全无法置信眼前之事——自己的摄魂之术,竟反噬了回来!

如果适才她只是害怕,此时便就是极端的恐惧了,她的身子僵若雕石,双脚也犹被灌铅,只有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鬓角流淌下来,沾湿了衣襟。

她此时才深深知晓,凭自己的修为无论如何也是斗不过对方,今日之事,若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男人移开目光,重新执起书卷,却淡漠的声音里已带上了浓浓不悦,他第三次向她出言警告道:“出去。”

妙儿重获自由,怎敢再有片刻逗留,当即逃也似的奔向大门,避他如毒蛇猛兽,待跨出门槛,她才发现全身上下,已浆湿了一层冷汗。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赵钰招之惹之,如何能全身而退!?

第六十章:菩提树下送往生,终南仙境醉梦沉

葛布之下,一具黑炭般的躯体呈现眼前,无数瘢痕如盘踞的树根,纠结在胸膛四肢之上,于脖颈手腕等关节处,大片肿胀、腐烂的水疱正向外渗出粘稠黄脓,其一张面额更是焦烂不堪,非但五官难以辨清,连头顶也是坑坑洼洼,畸形异状。

杜迎风捂了口鼻,倒退一步,暗道:怪不得这老怪物要借人皮囊,原来是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没了遮罩。听他适才痛斥那些名门之士,怕就是在其中哪一个手里吃了亏,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下倒也觉得这老怪物有几分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又知道,他是造了何种孽端才迫落至此。

这江湖,本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毁去供台,离开斗室,走到方才坠落的暗道,在黑暗中于石壁上一阵摸索,须臾之后,在贴近地面之处摸到一块凸出的石砖,他将石砖推进墙里,只听头顶响起咯噔一声,一道亮光从高处射下。

他返回斗室,卷了人皮,一左一右架起两具尸首复又来到暗道里,先将尸体抛出,再携了人皮纵身一跃,单手扒住出口,往前一荡,出了暗道。

到了外院,他在老树下铲出个大坑,将所有尸体皮壳皆抛入坑中,再填上泥土,又进屋劈了张桌子,在尸坑上竖起一道无字碑。

少年站在树下,合掌道:“上如朱陵府,下如哀生门。超度三界难,经往原始砖。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贫富一般穷。深山冷落暂栖身,养精蓄锐丰羽翎。巧借清风跃地起,九州乾坤任尔飞……诸位,冤业已了,愿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他念完往生咒,提了剑头也不回离了这阴森森的院落,出去之后,一仰首,见天上只剩五轮太阳,于是将嘴角一弯,笑道:“再等我一会儿,很快。”

照着掌中地图行了些路程,忽见一道红色身影向他走来,杜迎风遥遥朝对方挥了挥手,刚想予她两句调笑,但见少女步履蹒跚,摇摇欲坠,他心里咯噔一下,足下一点掠了过去,伸手接过少女软倒下来的身子。

少女惨白着一张俏颜,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哽咽道:“小哥哥……妙儿差点儿就见不着你啦。”

杜迎风一探她伤势,发现内腑、筋骨有多处损伤,虽无性命之虞,却见她血流及履,汗湿衣襟,不禁一阵心疼,当即寒了脸道:“是谁伤得你?”

妙儿握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是妙儿自己顽皮,逮不住鸟儿反落入……落入……”她思及那个男人的强横手段,咬着唇瑟瑟发起抖来。

杜迎风当她是落入了玄阵之中,为她输了两道真气过去,遂安抚道:“这里处处皆是险恶杀阵,妙儿可别一个人胡乱走动,待我破除七门,将事了结,就将你送回家去。”

见少女欲言又止,他板起脸来道:“听话。”

妙儿见他一本正经,脸上犹挂泪痕却是扑哧一笑,大眼睛又恢复了神采。“小哥哥,别人家哥哥才不是这样冲妹子说话呢!”

杜迎风将鬓发撩起一簇搁在鼻下,装成两撇胡子,粗着嗓子道:“小妮子,敢不听你哥哥的话,看老爹我打烂你的屁股。”

妙儿见他怪模怪样,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带起一阵咳嗽。

杜迎风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道:“高兴了?”

妙儿望了他一会儿,眼泪唰一下便下来了,杜迎风连忙问道:“妙儿妹妹,妙儿女侠,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是涓涓溪流,怎么突然就黄河泛滥了?”

妙儿听他又老不正经,顿时便破涕为笑,拿指头在他胸前戳道:“你才黄河泛滥,妙儿只是很高兴,从来……从来没有人对妙儿这般好。”

杜迎风拍拍她的脑袋,道:“这就叫好?待事情办完,哥哥带你去游瓦肆,逛赌坊,喝花酒,看蒙古人摔跤,再去……”

未及他讲完,妙儿便拽了拽他的袖子,迷茫道:“小哥哥,你说的那些,都是甚么地方?”

杜迎风清咳一声,正色道:“自然是天下最好玩的地方。”

妙儿闻言,美目之中淌过一片向往之色,倏尔,她捂起胸口,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杜迎风神色一紧,将她扶正,要为她再送真气,妙儿立时拦下,言道:“小哥哥,妙儿很不舒服,你带我去疗伤罢。”

杜迎风点了点头,将少女抱起,却左右四顾之下,迟疑道:“这里……”

妙儿轻抬柔荑,朝前方一指,道:“小哥哥,妙儿知道有一处地方有疗伤药物,你顺着我讲的路走,片刻就到了。”

杜迎风心下纵有疑惑,此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姑且只能由着少女的意思一试。

妙儿道:“先往西行五步。”杜迎风照着她的话,向西处行了五步。

妙儿又道:“向北七步,再向西八步。”

杜迎风行至一株槐树,然后折了个弯,走到一处梅树茂密的院子。

妙儿思索了一瞬,再又道:“不要转身,闭双目,往后倒退走十步。”

杜迎风奇道:“为何还要闭目?”

妙儿严肃道:“妙儿自有道理,小哥哥照做便是。”

杜迎风见少女端了个架子,忍了笑,口中应付到:“好好,闭目就闭目。”然后他一边倒着步一边数数道:“一,二,三,四,五……九,十……到了,妙儿妹子,妙儿女侠,能睁开眼睛了么?”

妙儿自他怀中跃下,伸手掰开他的眼皮,嘻嘻笑道:“小哥哥,你看,妙儿给你的惊喜,漂亮么?”

杜迎风甫一睁眸,便叫满目的琼香碧树,飞花落英迷了眼。

他站在崖边,迎着风摊开手掌,任由树下纷坠的红花落入掌心,稍稍垂目,底下是云海翻飞,峡谷幽深,一抬眸,远处孤峰耸立,犬牙嵯瓦之景又入眼帘,一时间不禁有些痴了。

少女笑靥嫣嫣,在他面前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又一圈,雀跃道:“小哥哥,你还没答妙儿的话呢!”

杜迎风眯了眼,喃喃道:“不知山外红尘几丈,只闻林中风流唱和,美,真美。”

他目视天边欲坠的夕阳,若有所思道:“这里,难道也是幻境?”

妙儿美眸忽闪,倚到少年身旁,笑道:“幻作真时真亦幻,真作幻时幻亦真,小哥哥何必这般计较?”

杜迎风恍然点了点头,道:“有理。”他心中担忧少女的伤势,是以这些景物看过便算,并不流连,偏过头向少女问道:“你说得疗伤药物,在何处?”

妙儿顽皮得将一枝琼花簪入少年鬓间,朝他端详稍许,继而满意一笑,挽起少年的手臂,道:“小哥哥,跟我来。”

她挽着少年穿过铺满幽香的森森古林,顺着一条鸟道斗折蛇行,向上攀去,这一路妙景自不再赘述,待到了一陡峭险峰,妙儿松开少年手臂,倾伏下身子,欲探出手去摘生长在崖壁的一株浆果,杜迎风将她拦下,替她取来,再用一张树叶包了,递到少女洁白的小掌上。

他见这浆果色若胭脂,其形如李,枝叶翻卷茎有肉刺,不禁奇道:“这是甚么果子?”

妙儿拈起一枚浆果含入口中,享受般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香菱果,对内伤极有好处,且女子吃了……”

杜迎风闻言,信手掐了一颗丢入口中嚼了,妙儿一见立马慌了神,跺脚道:“小哥哥,快吐出来!”

可这果子已经叫他咬碎,汁液流入喉中,只剩些零碎果肉还未及咽下,他闻言立即吐出,疑惑道:“怎么了?”

妙儿不理会他问话,只一个劲儿的催问他:“吐干净了么?”杜迎风见少女一脸焦色,怕她忧心,于是答道,“吐干净了。”

妙儿放下心来,娇嗔道:“小哥哥,你怎这般手快,也不待妙儿将话说完。”

杜迎风讪笑着一拱手:“妙儿妹妹请讲,到底为何这果子你能吃得,而我却吃不得?”

妙儿从一株十几颗浆果之中,细细挑出两枚颜色较浅,果实比之其余更饱满硕大一些的递给少年,同时向他解释道:“这香菱果虽是疗伤圣品,却不可乱吃。”

杜迎风接过浆果,拿指腹搓了一搓,便就放进口中,问道:“这还要挑着食用,难道方才那一颗有毒?”

妙儿低声一笑,道:“哪儿是有毒,而是这香菱果生得是雌雄同株,雌果只能女儿家吃,而你手中这雄果才是你们男儿能食用的。”

杜迎风目露惊奇,道:“竟还有这等事,那万一搅混了,吃岔了,如何是好?”

妙儿挽起他的手臂,将他携至一方苔藓纵生的石碑下,盘腿坐了下来,向他笑道:“倒也不会肠穿肚烂,只不过女孩儿吃了雄果,便会肤糙色衰,生出胡须,而男儿若吞下雌果,则显媚态,生异香,不盈一月难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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