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入命 上——蒟蒻蒟蒻
蒟蒻蒟蒻  发于:2015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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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角,内室右边廊后的厢房。”

他一路循着声音转了七八个弯才找到那间火势稍小的房间,房门前倒毙着好几名西域人,南柯盘膝坐在屋内,神色警觉地看着他进来。

“你……你真的在这!”离鸿虽然胸腔内被火气熏得厉害,但重见故友还是觉得振奋。

南柯咳嗽了好几声,又仔细看了看他:“六子?”他嘀咕了一声,“怎么脏得跟熊瞎子似的。”

离鸿顾不得去擦狼狈的面部,急着道:“我听他们说你还困在里面,本来想救你出去,可刚刚他们放了大石头把门堵住了,你赶紧同我去找找别的出口吧。”

“居然这么急着放断石,白煞这是想趁机弄死我,只是没料到搭上你这个陪葬的。”南柯摇晃着脑袋道,“这六道断石只会同时放下,哪里有别的什么出口让咱们出去。”

“出不去了?”离鸿后背一凉,要不是被刀鞘撑着几乎就要瘫到地上去了,“我……我们就……要死在这了?”

南柯看了他一眼,忽然怪笑起来:“小六子,逗你还是那么有趣。”他伸出胳膊,“我膝盖受了伤,扶我起来。”

离鸿听出他话里的生机,忙扫去心中的沮丧,几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双膝伤口见骨,血虽已凝固,但看着仍是骇人,忙道:“我背你吧。”

南柯也不跟他客气,一翻身就趴到他背上:“出门,沿着这条小径向南走到头。”

离鸿依着他的话寻着了另一间还没被火舌吞掉的耳房,里面一应的桌椅摆设全是石头制的,怪不得没着起火来。

南柯又指点道:“把那石瓶向左转一圈,再按下去。”

那桌角不起眼的小石瓶刚被按下去,石屋的右面墙壁便跟着凹陷,露出个黑洞洞的密道入口来。

离鸿一喜,立刻背着他走了进去,只是在那密道里走了半天,也没见着出口,便问道:“这条路是通到哪的?”

“通的可远了,等咱们出去,早就不在萨哈镇上了。”南柯应道。

离鸿忙问:“那……我们要如何跟白统领他们会合?”

“谁要去跟他们会合,他这样在背后弄我,我要先去告他一状再说。”南柯得意地摸着下巴,“走,咱们找狼主去。”

离鸿心里很有些吃惊,按风狼众人所说的那位狼主,遇上一对勾心斗角的下属,实在是很有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俩性命都取了,怎么南柯还敢去找他告状,他与狼主的关系很不一般么?他突然想到之前听的那段前狼主与明月公子的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跟狼主……”

南柯歪了歪头:“什么?”

离鸿猛地把后半句咽了下去,摇头道:“没,没什么。”

南柯扯了扯他的耳朵,忽然道:“你不是一心想着要去找摄政王报仇么,怎么肯舍命进狼都救我?”

离鸿沉默了片刻,硬扯出笑脸道:“我怕你死了没人再叫我六子。”

南柯愣了愣,最后只嗤笑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待走出这条地道,外间已不再是萨哈镇四周的黄沙戈壁,而是一处郁郁葱葱的林子,四处皆是鸟语花香。离鸿刚从那杀气狼烟里脱身出来,看见这么一片安逸的林间景色,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拱了拱背上那人:“接下来往哪走?”

“唔……接下来嘛……”南柯趴在他背上打了个盹,声音里还有些迷糊劲,他来回扭着头,似乎在辨认方向。

“你不会是不认识路吧?”离鸿低低取笑了一声。

南柯瞪起眼睛正要反驳,却听林子后面冒出一声狗叫,紧接着此起彼伏响应起大批的狗叫声,听声音正在向这边逼近。

离鸿咂了咂嘴:“这里有个狗窝?”

南柯没有答话,只皱着眉头看向林子后面。

很快从灌木后面涌出了上百只猎犬,它们后面还跟着一批小马驹子似的大獒犬,每只狗身边都有牵引的仆从,还有肩上站着猎鹰的鹰奴,背着弓箭的射手,拿着长戈的随从,一眼望去至少有数千人之众。

“这是……大户人家在围猎么?”离鸿迟疑着喃喃道,“一定是很大的大户人家吧。”

南柯远远看见了那些人佩着的红色家徽,立刻压低声音道:“快,快躲起来!”

离鸿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模样,怕真有什么麻烦,掉转头就往密林深处跑去,南柯还在他背上连声催促:“找个下风头,别让他们闻见我们的气味。”

离鸿有些好笑:“那些人瞧着是来打猎的,又不是来打你。”

南柯急得在他肩膀上狠掐了一把:“你知道什么。”

就在此时,身后杂乱的狗叫鹰唳都猛然停了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南公子,竟在这里重逢,你我何其有缘。”

南柯僵着脖颈没有回头,只咬着牙低骂道:“笨蛋,跑得比乌龟还慢。”

离鸿也不好贸然回头,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你倒是快得像兔子,可惜断了腿。”

“南公子,再同你的小兄弟打情骂俏两句,我这些弓箭手的箭可就捏不住了。”

南柯干笑了一声:“杨大少爷,您不在中原逍遥,跑到这关外野地里寻什么乐子?”

“呵,近日总为旧事耿耿于怀,来此打打猎散散心罢了。”那人声音一顿,“南公子和那位小兄弟就这么一直用后背对着我,怕不是敬人之道吧。”

这话音听着不善,离鸿不等南柯发令便转过身来,抬眼去瞧南柯那位来者不善的旧相识,只见那人鼻梁高窄,双目亮如寒星,胡服箭袖,骑着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手执长弓,面色冷冷地看向这边。而四周十数名射手已张弓搭箭,箭尖果真全都对着自己,离鸿悄悄问道:“这人是你的仇家?还是你欠了人家什么紧要的债务?”

南柯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撇开视线:“杨大少,我还有要事在身,请你让条去路,改日我再去登门谢罪。”

“南公子向来要事缠身,不过,今日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要继续赶路么,不如去我附近的山庄休养几日?”他喝退了那批弓箭手,做出请的手势。

南柯沈声道:“杨大少的山庄改日拜访,我的要事不能耽搁。”

“南公子还是不肯给在下颜面,”那人叹了口气,阴测测地说道,“你看我这么些手下,总有法子请你去不是么?”

“杨大少何苦强人所难。”南柯咬着牙,伸手就要去取腰间的软剑。

离鸿见他真要动手,这才意识到他们确是仇家,忙回手在他背上一拍:“受了伤不要乱动,这人既然不安好心,我这就护你出去。”

他后退两步,一伸手将离恨拔出了刀鞘,还没动手,那姓杨的已满脸震惊,双眼似乎要瞪出血来,向着南柯道:“原来那把刀,你给了他。”

第十九章

南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把离鸿的肩膀捏得格格作响,离鸿似乎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人八成就是当初的买主,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看中这把刀,竟追了两年多。

“小子!”杨少爷远远喊了一声,“你放下南柯和刀,我放你一条生路。”

离鸿一把将刀竖了起来,高声道:“休想,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

杨少爷怒极反笑,他从箭囊里抽出箭来,搭在弓上,咬牙道:“这可由不得你。”

那箭破风而来,来势极凶,离鸿根本不及闪躲,所幸有离恨在手,手腕一挑便将那箭头截去,谁料到这杨少爷射的竟是连珠箭,第二支紧接着到了跟前,一下扎进了他的腕骨,痛得他一头冷汗,刀“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只听南柯一声惊呼:“后面!”

一张铺天巨网从天而降,把他俩严严实实地罩在网中,四周百十个人一起上来,将网收紧,他俩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手,被缚在网中再无抵抗之力。

杨少爷远远发令道:“杀了那小子,把南公子带过来。”

“杨卓!”南柯猛地抓住了网,“是我得罪了你,为什么不杀我,却要杀我的兄弟?”

杨少爷的眉毛不自然地抖了抖:“不错么,敢对我直呼其名了。”他冷笑一声,下马走上前来,用马鞭轻敲自己的手心,低声道,“没想到南公子也会问我为什么,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明明取了离恨刀却迟迟不给我,为什么我多番寻你却始终避而不见,为什么连结交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竟把刀给了那个臭小子!”

离鸿越听越觉得不对,虽然现在性命攸关,却还是大着胆子向南柯耳语道:“我怎么觉得他不是在寻仇,是在吃醋啊。”

南柯咬牙切齿地道:“你闭嘴!”

他俩在网中交头接耳的模样看着很有些纠缠不清,杨少爷恼怒至极,一把捡起地上的离恨刀就向离鸿的胸口捅去。忽然间,林子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嗥,这声音与以往离鸿所知晓的风狼暗号大不相同,声音长而悠远,连续不断,且越来越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南柯怔了怔,忽然从网里向前扑了一步,口气有些焦急:“你快走,狼主来了!”

那杨卓见南柯这般模样,神色竟稍稍缓和,口气却依旧倨傲:“来了便来了,我怕他不成?”

他们说话的时候离鸿已是支撑不住了,那骇人的嗥声像浪一般席卷来,不到片刻便觉得胸口发闷,头痛欲裂,几乎要跪到地上去。南柯伸手在他颈后一点,厉声道:“收敛心神,狼主内功厉害,与他对抗反而会受内伤。”

这时,林中那大批的人马和飞禽走兽早已东倒西歪,大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头顶的网不知何时被人解开,离鸿从模糊的视线里依稀能辨认出面前站着七八名穿青纹大氅的火獠卫,南柯吃力地架着他,低声对一个方向道:“属下无能,多谢狼主援手。”

听见狼主二字,离鸿眼皮一跳,硬撑着向那里看去,果然有个人站在那儿,披着领湛青的斗篷,其他的就都看不清了,那人道:“杨公子千金贵体,来我风狼领地,当真稀客。”

那声音闷而低沉,绝不是在暗房里给自己起名的那个声音,他真的是狼主么,离鸿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看向那人,这下神智好像清楚了一些,能看见狼主脸上罩着一个暗金色面具,整个脸除了两只眼睛其他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神秘极了。正瞧着,狼主突然向他看来,他被那目光所刺,吓得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看第二眼。

杨卓此时面色也不好看,他撑着手中的弓,喘息着看了看身后倒了一地的侍从,冷笑道:“打猎路过此地罢了,狼主迎客果真与众不同。”

“他们没有损伤,过一个时辰便会醒来。”狼主的脾气竟出乎意料的好,又道,“打完猎,不知杨公子还有何贵干。”

杨卓看了看南柯,又看了看手中的离恨刀,摇摇头道:“原与南公子有笔扯不清的买卖,如今清了,便无事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身后冷风刮过一样,手上一轻,那离恨刀已被夺了去。狼主手中执着刀,轻轻点头道:“我知道此事,风狼做生意的规矩不能坏,现在交货已是迟了,只能杀了坏规矩的人给杨公子一个交代。”

离鸿听到这,心里刚一惊,便听南柯一声闷哼,随即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动手的是那帮默不作声的火獠卫,他想要伸手去阻拦,无奈浑身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那帮人用力地扼紧了南柯的脖子,似乎就要取了他的命。

“住手!”杨卓猛地变了脸色,他从唇角挣出一个难看的笑来,“风狼果真是无情无义之地,我不需要什么交代,这件事就此罢手,如何?”

狼主淡淡道:“自然听杨公子的。”

回去后,南柯又恢复了精神,爬到离鸿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还没缓过来么?”

“他是谁?”狼主冷冷地问道。

“离鸿啊,三年前天南堂收的那个。”南柯此时对狼主说话倒似毫无拘束。

“离鸿?”狼主沉吟了片刻,忽然俯下身来,向离鸿脸上看了看,“竟长这么大了。”

离鸿只见他向自己倾过来便屏住了呼吸,半睁着眼睛偷看他脸上的面具和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却看不出所以然,只隐约瞧见他眼角有道细疤,心里暗暗道,他戴着面具大约是毁了脸的缘故。

“这次多亏了他,不然我恐怕要被烧死在狼都了。”南柯揉着离鸿的头,恨恨道,“白煞那家伙胆子不小,险些在背后要了我的命。”

狼主只低哼了一声,又看了离鸿片刻:“原以为这小子还能雕琢成器,谁料这么不中用,内功如此差劲,到现在还清醒不过来,风狼中留着也是无用。”

他的话让离鸿心里阵阵发冷,挣扎着爬起来,又跪到地上:“离……离鸿参见狼主。”

狼主却瞧也不瞧他,还是南柯笑嘻嘻地拉了他起来:“这小子跟老宗杨学的是刀,哪会什么高明内功,不过他的刀当真极好,我看人是不会错的。”

“哦?所以你把离恨给了他?”狼主话语极冷,南柯一听就变了脸色,牢牢闭上嘴巴。

“为了一把刀去得罪杨家,倘若是别人我早便一掌打死,省的麻烦!”狼主沈声说着,隐隐有些杀意。

离鸿立刻抬起头担忧地望了南柯一眼,南柯却只悄悄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狼主背对着他们站了半晌,沉默了许久,离鸿也只能战战兢兢待在屋里,突然屋外走进一名火獠卫道:“禀狼主,白统领前来复命,”他看了里间的南柯一眼,又道,“还带来了南柯的死讯。”

狼主微微一顿:“你们随我出去。”

南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狡黠神色,两手往离鸿背上一扒:“快,背我去看好戏。”

第二十章

这里的前厅广大异常,与狼都差不了多少,狼主刚踏上主座,两旁的石台便燃起火光,一片的灯火通明。阶下是大批青衣火獠卫,还有叶荣领着的朔北堂主,白煞站在最前面,正一字一句地向狼主禀报火烧狼都的始末,言语间丝毫没提到离鸿,连说到南柯也只是最后带了一句:“撤出时未见南兄弟,恐怕已凶多吉少。”

南柯苦于腿伤不能走上前去,只趴在离鸿背上嘿嘿一笑:“有劳记挂,兄弟我偏生命大,恐怕白统领要失望了。”

离鸿背着他转过阶梯走到众人面前,底下人都是一惊,叶荣看见他,眼眶一红,似乎就要喜极而泣了,碍着狼主的面,只好生生忍住,垂手站在下面。

白煞的面色更是苍白至极,他猛地向狼主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狼主定定看了他一会:“你知错了?”

白煞只低着头,咬牙道:“属下该死!”

狼主冷冷一笑,向身后看了一眼,立即便有人捧了东西上来,离鸿心里一沈,以为就要看见什么可怖的刑具,然而却只是一条长鞭。那长鞭被送到白煞的一个下属手中,离鸿认出那人便是当日在狼都外与白煞耳语南柯被困的亲信。

“二十鞭。”狼主抬了抬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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