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收回时，无意间瞥见了吧台上喝得烂醉的背影，手下的拨片一乱，滑出一个变调的音来。那人不是朱元冰是谁？

敛了敛心思，继续把最后一首歌唱完。

鞠躬下台，把吉他塞进琴包里，他现在就想赶紧走人。喊了他一声：“俊麟，来来来，你过来。”

刘俊麟没办法，只好背起吉他走过去。

“你认识这人不？”小哥指着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的人问，看刘俊麟的眼神里有几分暧昧。

“算是认识吧。”

“他跟在你后面进来的，喝这么醉，喝晕了还喊你名字，俊麟啊，这可不像一般的关系。”

刘俊麟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既然你认识人就交给你啦。一会儿就关门了这么个醉汉还不好弄。”

“这……”刘俊麟为难地犹豫了一下，不过看起来人确实是他招来的，他不好推脱，只能答应下来，“行吧。”

小哥帮刘俊麟把人扶起来，送到酒吧门口，“那就麻烦你了，俊麟我就说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他小子是喜欢你的，你有喻妞了，自己有点分寸。”

沈喻也在这家店打工，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绯闻，非每个人说得都跟真的似的。

刘俊麟向来懒得解释，这次也一样，敷衍地哼哼了两声，架着朱元冰走人。

喝醉地人没个轻重，所有力量都压在刘俊麟身上，害得刘俊麟站都站不稳。

“俊麟……你别不要我……”朱元冰头歪在刘俊麟肩膀上，不停地小声地念着。

刘俊麟有些无奈，努力地把人往最近的一家旅馆拉，“这时候说这有个屁用，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知道朱元冰现在神智不清醒，说什么都听不见，就算抽他俩大耳刮子明天也不会记得。

就近招了家旅馆，交钱拿了钥匙，又费了好大劲才把朱元冰弄上楼。

把人扔进床里，刘俊麟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一通折腾，时间已经过了宿舍关大门的点，看着床上依旧念念有词的朱元冰，他恨不得上去踹两脚，低声骂了句：“你丫真是我克星！”

刘俊麟身上的钱只够开个单人间，就一张小破床，被朱元冰占了，刘俊麟就没地儿睡了。

朱元冰身上的酒精味儿很薰人，刘俊麟才不想跟他一张床挤，一旁有把椅子，他就在那椅子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是朱元冰先醒过来的，昨晚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得厉害。

看到椅子里的刘俊麟，回忆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跟着刘俊麟进了酒吧，然后跟酒保打听了一些关于刘俊麟的事，那人说刘俊麟有女朋友了，再然后他就把自己灌醉了。

没想到刘俊麟还愿意管他，朱元冰苦笑了一下，这样也是一种希望吧……

刘俊麟动了动，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一晚上睡得极其不舒服，背硌得慌，还很冷，昨晚没吃晚饭，胃里也空得难受。

刘俊麟抓住扶手才没摔下去，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看到朱元冰已经醒了，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你醒啦……”

一开口声音就是不正常的嘶哑，刘俊麟难受地咳嗽了两声，脸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朱元冰现在也顾不上自己头疼了，下床过来，手覆上刘俊麟的额头，被烫人的温度吓了一跳，“你发烧了啊！”

刘俊麟晕乎乎的别开头，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不然他也不会冻出病来。

“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刘俊麟掸开他的手站起来，除了头晕嗓子痛，其他似乎也没什么，他现在就想回寝室好好睡一觉。

见刘俊麟要走，朱元冰急了，“你去哪儿？”

“回学校。”

“你这样得去医院！”

刘俊麟冷冷地斜他一眼：“不关你的事。”说着离开了房间。

朱元冰怕他生气，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偷偷地跟在他后面，见他进了寝室楼才放心离开。

刘俊麟回寝室后吃了药，爬上床睡了一觉，反正星期天没事。

梦里都是原来和朱元冰在一起的情景，很零碎很混乱，却很幸福。

后来他是被饿醒的，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头还有点晕，但比早上好多了。

下楼去买饭吃，刚到楼下就碰上了朱元冰。

刘俊麟现在饿得腿软，根本就不想应付他，不耐烦地瞪着朱元冰，看他向自己走过来。

朱元冰见他面色不善，知道他生气了，自己这么纠缠他，嫌烦是正常的，朱元冰心里低落了一下，继而又打起精神，把一袋药和一个保温桶递给刘俊麟：“药吃多少都写盒子上了，按时吃。我还给你带了粥和蛋炒饭，你先把粥喝了，我就是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我这就走。”

说完还真就走了。

刘俊麟看看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打开保温桶，蛋炒饭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刘俊麟抽了双筷子，夹了一小口塞进嘴巴里。

感冒了味觉很不灵敏，却依旧尝得出那份味道，朱元冰以前总是给他做的。

一口一口，刘俊麟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像是极力地忍耐着什么，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了，黄色的蛋花和红色的火腿肠在眼泪里模糊成一片，晃啊晃啊，像是要晃散了一样。

吧嗒——

一滴眼泪砸进饭里，刘俊麟用力地去抹，眼泪却越流越凶。

当初朱元冰和他分手，他没有哭，那时候他很难受却哭不出来。生病或许真的能让人变脆弱，憋在心里快一年的伤心和委屈统统都爆发出来了，他们来得太突然，太汹涌，让刘俊麟招架不及。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把饭吃完的，但是哭出来以后，心里好受多了。

拿过桌子角落里的阿狸笔袋，吸吸鼻子一巴掌拍下去，“朱元冰你个混蛋，说不要我就不要我，现在又对我好干什么！谁要你对我好！谁要啊！”

第三十五章

刘俊麟又和左溢通了一次电话，多多少少打听了一些朱元冰的消息。

一开始刘俊麟还想不明白，现在是学生党上学的时间，也没放假，朱元冰怎么有空跑杭州来，原来是来杭州读雅思的。那个雅思学校里自己学校也不远，三四站路就到了。

看来朱元冰是想打持久战。

挂了电话后刘俊麟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发呆。

果然，第二天下午放学，刘俊麟在自己寝室门口看到了朱元冰。

他靠在楼梯的拐角上，手里拎着一个饭盒，一见到刘俊麟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眼神里却掩不住的尴尬和忐忑。

一眼看穿他的小心翼翼，刘俊麟提不起火来。

“你回来啦……”刘俊麟不答，朱元冰赶紧把手上的饭盒塞到他手里，“身体好点了没？晚饭吃了没，我做了蛋炒饭。”

“我已经好了。”刘俊麟掏出钥匙开门，没拒绝朱元冰的饭盒，但也没有多说一句亲近的话。

朱元冰的眼神失落地暗了下去，“那你吃饭吧，我走了。”说着转身下楼。

刘俊麟突然叫住他，“不进去坐坐吗？”

朱元冰惊讶地回头，掩不住惊喜地笑起来，刘俊麟不看他，自顾自进去了，朱元冰赶紧跟上。

刘俊麟拿出折叠桌，搬来个椅子给朱元冰坐，又找出个盘子，把饭盒里的蛋炒饭添出一半，对朱元冰道：“我刚刚吃了面包，吃不下了，你也吃吧。”

两个人对面对坐在折叠桌上吃东西，朱元冰觉得这场景有些不真实，居然还能和刘俊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于是一直盯着刘俊麟看。

刘俊麟被盯烦了，抬头看他一眼，“吃饭，别盯着我。”

朱元冰傻笑了两声，这才开始吃起来。

等两个人都吃完了，刘俊麟收拾桌子去洗碗，一边和朱元冰说话，“听左溢说你要出国了。”

朱元冰一愣，点了点头。

“朱元冰，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有你的立场，我们俩走不到一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所以……所以……”刘俊麟忽然词穷，不知道自己在说点什么，“所以你不用再照顾我了，我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

“俊麟……”

刘俊麟把饭盒擦干，和昨天的保温桶一起装进塑料袋里，拿给朱元冰，“我们就这样吧，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把话说出来，刘俊麟长出了一口气。

朱元冰愣愣地站起身，对上刘俊麟完全淡薄下来的眼神，不可抑制地惊慌了起来，却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刘俊麟有女朋友，而他自己要出国，他没有立场再绑着刘俊麟。

刘俊麟让他离开，他未来的生活里，没有朱元冰的位置。

那一刻，朱元冰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迅速下坠，落进不见底的深渊里。

他颤抖地结果袋子，僵硬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刘俊麟把折叠桌收起来放回墙边，一个人的寝室安静得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了，因为朱元冰来过，现在人走了，有种说不出地空荡。

朱元冰真的没再来，第二天刘俊麟晚上有课，在寝室里随意吃了些饼干就去教学楼了。

刘俊麟来得比较早，教室里没几个人，他给沈喻发短信催她上课，忽然听见隔壁后排女生在议论着什么，似乎是车祸什么的，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就我们校门口啊，公交车侧翻了，有几个重伤，不知道抢不抢救得回来，据说车子上还有一个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不是我们学校的，我刚从学工部办公室出来，老师正在查是哪个班的，可是没查到。”

“可这代只有我们一个学校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已经毕业了，长得像学生又不一定是。上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借我抄一下……”

刘俊麟有种不好的预感，凉飕飕的恐惧顺着背脊爬上来，哪会有那么巧的事，他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刚拿出来书本和笔都扫进包里，急急忙忙往外跑。

一口气奔到校门口的公交车站，那辆侧翻的公交车正扎在绿化带里，外面拦上了警戒线，交警和围观的人乱七八糟地堵在边上，刘俊麟挤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红色的双肩包，那是朱元冰的！

边上还有个熟悉的饭盒，就是昨天朱元冰给自己带饭的那个。

刘俊麟两眼一黑，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子，刚才那女生说什么来着，“有几个重伤，不知道抢不抢救得回来……”

万一朱元冰出了事，怎么办……

虽然一直想和朱元冰划清界限，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是世界上没了朱元冰……一个没有朱元冰的世界，刘俊麟想都不敢想。

满地凌乱的血迹看得刘俊麟一阵一阵地发晕，他扯住一个交警，红着眼问道：“受伤的人呢，在哪个医院？”

交警随手一指：“浙二。”

刘俊麟顾不上什么，转身就飞奔起来。

浙二离学校只有一站路，很快就能到，可刘俊麟却觉得自己跑了好久，好像这点路怎么跑都跑不完似的，一路上浑浑噩噩，心里被恐惧的负面情绪占满，压得他窒息。

刘俊麟冲进病房的时候朱元冰刚包扎好伤口，不等到他反应过来刘俊麟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朱元冰好半天才回过神，抬起没有打石膏的手拥住刘俊麟，刘俊麟全身都在抖，朱元冰赶紧安慰他，“我没事，别怕，别怕啊。”

刘俊麟把头埋在朱元冰肩膀上，听着朱元冰安抚的声音才慢慢地放松下来，心里依旧有些后怕，他不好意思地把人推开一些，盯着朱元冰脑袋上的绷带看了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你的背包了，疼吗？医生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手骨折了，没事的，明天就能出院。”

刘俊麟脸色一变，“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了吗！”不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刚刚刘俊麟差点被吓死，好在没什么事，不然他得自责一辈子。

“对不起……”朱元冰松开揽着刘俊麟的手，明知道来了刘俊麟会厌烦他，但是还是跑来了，他不想就这样从刘俊麟的生命里走开，他不甘心。

第三十六章

两个人的气氛渐渐地尴尬僵硬，医生进来给朱元冰做下检查，问了会儿话就出去了。

朱元冰刚想开口说什么刘俊麟的手机就响了。

“喂，沈喻？”

朱元冰心里一紧，多半是上次那妹子了，刘俊麟看朱元冰一眼，继续道：“我在医院。”

“我没事，朋友出了车祸，你上完这节课能不能过来一趟，带两份粥……在浙二医院，恩，路上小心。”

刘俊麟挂了电话，朱元冰扯起一个笑容，“谢谢啊。”

沈喻来得很快，显然翘了课就跑来了，一进房就咋咋呼呼的，自来熟地跟朱元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沈喻。”

“我叫朱元冰。”

刘俊麟吧两盒粥拿出来，沈喻看着朱元冰的胳膊，道：“你手这样怎么吃，要不我喂你吧。”

朱元冰瞪大了眼睛，求救地把目光移向刘俊麟，刘俊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只得干笑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赶紧左手拿起勺子吃起来。

沈喻本来就想开玩笑逗逗他，见他反应好玩，不知道见好就收，凑上去继续献殷勤：“真的不用吗，我帮你吧，没关系的，照顾病人我很拿手的。”

朱元冰大汗，背都快贴到墙上了，“真的不用……”

“别客气嘛！”

刘俊麟看不下去，放下自己的碗，把沈喻往边上拉了拉，给她一个别闹了的眼神，然后坐到朱元冰身边从他手里拿过碗和勺子。

“张嘴。”

朱元冰心脏狂跳起来，乖乖地张嘴咽下刘俊麟喂到嘴边的粥。

沈喻无趣地坐到一边，她也没想到刘俊麟这么护短。一点都不好玩。

等朱元冰吃得差不多了，刘俊麟才去吃自己那份，沈喻不停地换台，现在七点多，全是新闻联播，没有好看的电视。

朱元冰现在有点晕，摸不准刘俊麟的想法，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俊麟吃得很快，看了看时间说：“差不多了，马上住院区要关了，回去吧。”

沈喻应一声站起来，“恩，那我们走吧，”继而回头对朱元冰道，“下次再来看你。”

刚才那一点喜悦散了个干净，刘俊麟对自己的照顾让他差点忘了，这两个人才是一对啊，自己一个前任究竟在凑什么热闹。

他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道：“麻烦你们了，谢谢啊。”

刘俊麟看他一会儿，说道：“你休息吧。”

朱元冰看着他们双双离开，胸口一阵苦涩伴随着恶心涌上来，开始一阵接一阵地出虚汗。脑震荡的后遗症上来了，他靠了一会儿，实在忍住不想吐，下床往厕所走。

刚才的粥吐了个干净，嘴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单手撑在洗手台上，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一开始只是生理性地掉眼泪，慢慢地居然真的哭了。

刘俊麟把沈喻送上出租车后就回了住院楼，他实在不放心朱元冰一个人呆着。

进到病房发现朱元冰不在，吓了一跳，然后听到卫生间里发出的声响，赶紧推开门进去，于是刘俊麟愣住了，朱元冰居然哭得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