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五)——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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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扭头对容越说:“有没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没。”

“有没有一种地老天荒至死不悔的感觉?”

“……没。”

“有没有一种,站在这里,深恨旁边是我而不是你命定的那个人,的很郁闷的感觉?”

容越丢过来一白眼:“你想多了!”

“……”

容越露出一丝嘲笑和幸灾乐祸:“你是不是现在深恨旁边的是我而不是石韦或者纪副使啊?你是不是特希望跟谁地老天荒,结果回头竟然是我啊?嘿嘿,你就安安静静闭上眼吧,听听海浪,听听海鸟,万物本来就是须臾一瞬的事,你非要让它至死不变,不是为难老天爷吗?”

“……果然是紫星台混出来的!”

说罢,迟衡伸展四肢,果真闭眼、抬头、深呼吸,一股雾气袭过来,将他团团围住。虽然是一臂之隔,亦是飘渺不可触。容越笑着,举手,戳了戳他的咯吱窝。迟衡嗤的笑出声,抬腿就踢过来。

二人在礁石上好一番嬉闹。

第三天,容越领兵出征,悄然无声的重兵部署在了纺清关隘附近。第四天,颜翊率海船出征,消融在茫茫天际。

迟衡则率兵去了霍斥驻扎处。

霍斥得了他的命令,早早地就已布下长蛇之阵,虽然之前的交锋中玢州守得极为艰辛。容越如果攻下了纺清关隘,玢州的窘境就能得到立刻缓解。

大家均知道。

不过迟衡又说:“这不是我来的目的,纺清关隘、鱼跳城都不是重地,他们就是攻下了也不能让整个玢州和信北州的局势得到扭转。只有你的锋芒所对的御海关和御海城才是能攻入信北州胸口的利箭,霍大哥,你有没有做好攻击的准备呢?”

霍斥摩拳擦掌:“五天前我和照川就收拾利落,专等这一天!你是不知道,这半年咱们受的挑衅简直令人发指,我就等报仇雪恨呢!”

“那为什么我还没见到任何发起攻击的迹象呢?”

霍斥笑:“郑奕军非常狡猾,我这一次绝对不能透露出一丝丝迹象,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明白,时机很重要,我能不能成取决于容越能不能吸引牵制郑奕军的主力;而容越和颜翊能不能撑住,立住脚跟,取决于我能不能很快攻下御海。迟衡,你尽管放心,这种大好机会我等的太久了!”

霍斥确实等得太久了。

284、

当霍斥一声号令发兵时,整个山峦都被震动了,那郁积着力量的攻击瞬间涌向了御海,御海城和御海关被顷刻撼动了。这是它们第二次被撼动,这之前,两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将相邻的纺清和鱼跳搅得翻天覆地,郑奕军猝不及防间就被攻得七零八落,镇守的将领魏禾占大怒,挥兵相援,与容越的大军战做一团。

只是他没料到。

之前明明被攻击得气息奄奄的霍斥军几乎是一夜之间兴起了猛烈攻击,在双面受敌之下,郑奕军将领魏禾占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心太大想两全,则两个都保不住,两相抉择之下魏禾占壮士断腕,舍纺清鱼跳,保御海。

魏禾战这一舍,容越转头就从纺清攻向了御海。

而颜翊却并没有盘踞鱼跳湾,而是领兵北方上攻击了一个小渔村东照。近万兵士从东照登岸,举着武器,东照的平民闻风而逃,就算有驻兵也基本都是举旗投降。颜翊从东照往西南攻下去,破了两层障碍就抵达了御海的东北部。

如此一来,御海三方受敌。

撑了没几天,坚实的防线轰然瓦解,乾元军破城而入,信北州的南线郑奕军再无天险可倚仗,只得连忙北撤占据第二道防线。

但容越和霍斥并没有乘机向北,反而借势向西。

郑奕军的防线严密,正因为从淇州到信北州这一线边界均为重兵。但容越和霍斥攻破了重要的关隘,统一向北推进了数百里,他这一向西,径直绕过了西边的防线,两军进行了惨烈的对决——郑奕军不再占据绝对优势,乾元军反而正在势上。

身处岑破荆和霍斥的中间,是梁千烈。

梁千烈得了霍斥攻御海的信报,就知道势必战事向西,又得迟衡的手书快报,在信北州的玫崖日夜部署。在御海攻克之后就发起了攻击,这一次的攻击异常凶猛,梁千烈分了五支锐军轮番上阵。却说梁千烈之前一直是勉强守住玢州一线,极少攻击,这一次来势汹汹,手段凶残,几乎是血洗,可以说在阵势上就一个大大的威慑。

就在容越即将与梁千烈汇合之时,迟衡领兵来援。

主将一到,士气大振。

整个信北州的南端都被乾元军的气焰所覆压,军贵有势,一旦势不可挡,就令人望而生畏。而等容越抵达时候,情形立刻不同,梁千烈是外攻,容越却是内击,更有迟衡振奋军心,三人几乎是以夹击之势吞噬了郑奕军的玫崖等城池。

话分两头说,郑奕军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失了御海,魏禾占立刻引了别处的援兵来攻,而霍斥领着兵士驻镇御海,只守不攻,生生打成僵局。颜翊占鱼跳湾,也并不继续向北,只是死死驻扎在边线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此一来,两军在信北州又成了僵局,只不过乾元军的战线向北推进了数百里,先前被压制的劣势一朝翻转。

一静,一动,两相呼应。

玫崖一拿下,梁千烈立刻占领,不再行兵。

而容越则领兵再度向西,向西即越过了信北州抵达了淇州边境。

当身处淇州边界的岑破荆听闻霍斥发起攻击时,他就知道迟衡动手了,饶是如此,数天后听说霍斥把御海拿下还是吃了一惊;数天后梁千烈又把玫崖拿下,他几乎是倒吸一口气。他还记得不到一个月前迟衡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走的时候也就说让他继续撑的话,还玩笑地说三个月。

迟衡太快了。淇州一线,岑破荆越加迅速部署。

六月下旬,天气炽热无比。

而淇州的第一仗是淇州绿林岗,早在迟衡到达之前就掀起了一阵一阵激烈的交战攻击。

争夺绿林岗的郑奕军主将是殷兴运,乾元军的主将是辛阙和景朔。

景朔得了岑破荆攻击的命令,也知梁千烈那边兴起了猛攻,所以趁势数次发起攻击,这种攻击灵活且只攻一线,将四周的郑奕军都吸引而来。

在迟衡和容越率军赶到时,第五次攻击才结束。

辛阙见了迟衡,还是没心没肺的亲近,他生得浓眉大眼,身材健壮,兴高采烈扑上来,一个用力的熊抱迟衡接都接不住。辛阙抱紧迟衡双目炯炯有神:“迟大哥,我都不敢信,你竟然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打仗的。”

辛阙双目发亮:“殷兴运都被我逼得不敢出阵了!大哥要看的话,我还得让景大哥把他激出来才行!”

论单挑的功夫辛阙无人能及,轻轻松松就能将人砍下,迟衡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惜,他的脑子就是缺一根弦,所以迟衡让景朔跟辅佐他。所幸的是,辛阙特别听景朔的话,所以每每是景朔运筹帷幄,辛阙依他的计谋去攻去守,二人无往不利,辛阙也可算威震一方。

迟衡很欣慰:“有景朔在我什么都不操心。”

辛阙闻言高兴坏了,还要拉着迟衡看自己的军队。

景朔则一如既往地微笑,两鬓的发丝柔柔地在两侧,温和无双。迟衡知道,去培植一个人需要多么大的耐心和精力,若没有景朔,就没有辛阙。而辛阙,一旦被攻陷,就无比忠诚,看到二人亲近如一人,迟衡想再没有更适合的关系了。

迟衡笑问景朔:“据我所知,从六月之前你们一直是守?据我所知绿林岗不难攻克!”

景朔道:“绿林岗一带,就算攻下来,若两侧没有跟上也会很快失守,顾忌到西边的岑将军、东边的梁千烈将军都被牵制,一旦不慎甚至会给郑奕军攻击的突破口,所以我们严防死守。但如今梁将军那边兴起攻击,我们就必须迅速攻下,岑将军才可能把淇州东线全部提起来。”

迟衡笑道:“景少卿果然洞若观火,我就知道这里你最合适。”

“将军过誉了!”

“什么时候攻击、攻到什么地方为止最难把握分寸,景少卿拿捏火候到位。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景朔沉吟片刻后回答:“这要看迟将军准备从哪里兴起总攻,如果从绿林岗一路攻下去,往东可围攻整个淇州东部和信北州;但我觉得迟将军的意思,应该是从岑将军驻地攻入,这样可连横安州的力量,甚至借势到西域的兵力,径直威胁到京城。这一条线虽然艰难,但更为直接,且攻的是郑奕军重地。”

迟衡点了点头,赞许地说:“正是如此!但不能让郑奕军知道,我们必须使个迷魂阵,让我们不知道我们会从哪里下手。”

景朔了然:“你是期望我和辛阙一路攻下去吗?”

肆无忌惮的攻击可以吸引淇州的一部分兵力,误导郑奕军,以为乾元军主战是信北州,同时也缓和岑破荆的压力。当然,这无异于将辛阙的整支军置于险境,辛阙和景朔一路北攻,在合适的时候转向东边的信北州,如此一来可和梁千烈的兵士相接。

等战策部署完毕已是深夜。

景朔按了按颈部,笑说:“我一直很纳闷迟将军的部署并非最严密的,但就是特别管用。”辛阙见状腻过来,很自然地替他揉了揉,结果手劲太大,景朔直皱眉,又直笑。

辛阙接话:“迟大哥的部署就一个字:快、猛。”

那是两个字。

辛阙咧嘴一笑:“我们一快,郑奕军连挡的时间都没有,哪还空想,是吧?攻击再一猛,直接拿下了,他们就耍花招也来不及。”

容越笑着加一句:“你忘了最最重要的,能快、能猛最要紧的是基础结实。你迟大哥在边境压上了所有的重兵,用了四个月来试探安州这一整条线,并适时调整部署,才有了现在的快和猛。”

夸来夸去,还是跨到自己头上了。

迟衡拍拍辛阙的后背:“接下来就看你和景少卿的了。”

辛阙亲热地将景朔的肩膀一搂,眼睛笑成一线:“大哥尽管放心,我一定打郑奕个落花流水!”

景朔道:“辛阙,迟将军一连几天没有休息,你赶紧去都安排营帐。”

辛阙却不愿意,说好久没有跟迟衡待一块儿了。

迟衡看他一副急于倾诉的面容,笑着让容越和景朔先走。果然辛阙就憋不住了,一双炯目发亮满含期盼,抑制不住笑开颜,拿起一壶酒倒上:“迟大哥,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过年时你也忙得不见人。”

想起过年那些破事迟衡轻声说:“辛阙,对不起。”

辛阙一愣,神色一黯,而后反而安慰你道:“迟大哥,我都想开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也不是迟大哥的错,要怪就怪郑奕和宇长缨,还是郑奕军的那些狗将!迟大哥,你别难受,我姐下辈子肯定能投了个好胎!”

他想起那个总黏着辛怜的小孩,转眼间对生死都能看得开了。不管愿意不愿意,老天爷都会迫使你接受不愿意接受的现实。迟衡心中的内疚,一直无处可遣,在辛阙刚才朴素的话语中,终于得以释怀。

285、

辛阙给迟衡灌了一杯酒说,“迟大哥,听说你去找钟序大哥了,你也要想开一点,没有钟序大哥,没有朗将,至少你还有燕行大哥,还有我们这班跟着你的兄弟还有乾元军这么多人呢……唔,我也好久没见燕大哥了。”

迟衡呆了一呆。

燕行离开自己都两年多了,辛阙征战在外,不知道也难怪。迟衡笑了,喝了一口茶,“燕行啊,嗯,怎么,你找他,有事?”燕行就是惊鸿照影的一瞬,想想都跟一场梦似的——难不成要跟梦去计较得失吗?就当天亮就没有踪影的春梦好了!

辛阙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对不起燕大哥,想跟他说声对不起,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没机会。迟大哥,喝酒。”

数杯下肚,肚子火烧火燎。

迟衡心想不妙,酒劲太邪乎了。只听辛阙得意地说:“他们都说大哥你千杯不醉,我这酒是攻打玢州时抢来的贡酒,皇帝喝的,保管什么人都得醉上一醉,我藏了一年了。景大哥猜得对,他说你一定会来的!”说罢过来搂着迟衡的肩膀强行又灌了几杯。

迟衡对辛阙一向纵容,也不推辞,心说醉就醉,有什么要紧。而且辛阙看上去虎气森森,但其实比常人愚钝,要不是有一身蛮气做掩饰,早叫人欺负了。迟衡一边喝一边问他战事,辛阙应答自如,远非以前的鲁莽可比,问着问着迟衡就笑了:“还是景朔厉害,愣是把你给驯服了。”

不止是驯服,而且训成一员大将。

他一直愧对辛怜,想栽培辛阙,奈何辛阙生性单纯,后天又养得任性鲁莽。所以他考虑再三让景朔辅佐辛阙,也是私心驱使,所幸辛阙也没让他失望,堪称一员虎将。一高兴手里就停不下来,一杯,又一杯,没多久,迟衡撑不住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花,一个辛阙变成了七八个,说话声音都远了似的,但他心里高兴。

赞了辛阙赞景朔,迟衡话都说不利索了。

辛阙咧嘴一笑,凑到迟衡跟前,低声说:“迟大哥,我可喜欢景大哥了,你教教我呗,他们都说你在床上功夫特厉害!”

迟衡一口酒喷出:“哪个混蛋说的?”

“行了你就别装啦,我又不是没见过,就是你和燕大哥做的那事儿。燕大哥会飞檐走壁,不也被你压得翻不过来,迟大哥……”

迟衡醉得坐不住,把手一撑,斜着眼瞅辛阙:“你小子,看上谁了?强取豪夺的事别胡来啊!”

辛阙腻过去,扶住迟衡的腰抗议:“哪有,我才不会犯军纪。”

“那你想压谁?”

辛阙嘻嘻一笑心无尘芥:“迟大哥……他不让我说。”

迟衡醉酒的脑子迟迟钝钝地也想起了一个人:“该不会是景朔吧?哈,你小子可别胡来,他要了翻脸,连我都没法子。我说,你喜欢他什么?”

辛阙认真地说:“什么都喜欢,他的腿可滑了,摸一晚上都不嫌烦。”

迟衡哈哈地笑出声:“都这份上了我还能教你什么呀!”

“景大哥嫌疼。”

迟衡笑得嘴巴都酸,撑着下巴,斜靠着床:“你下手轻点儿不就行了,多摸一摸,多亲一亲,不行的话你就让景朔自己动,轻了重了他自己来——这种事也要迟大哥教吗?”

辛阙转念一想,压低了声音:“大哥,你等一等。”

说罢跑出去。

迟衡很快就浑浑噩噩,脑子里不停地回旋出“腿可滑了”,那是谁的腿,纪策的腿,欣长笔直,喜欢绞在一起,自己挤都挤不进去;骆惊寒的腿,面对面抱着时爱撩自己的腰;石韦的腿,越压越带劲,有力,够劲……迟衡敞开衣裳,热气向外散发,眼前晕开一阵阵的酒气,迷迷糊糊的,所有的事情都迷糊了,只有一条一条的腿在眼前交错着,跳跃着,汹涌的炽热一阵阵地袭来。

不多时,他隐隐听见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争执和怒斥。

而后迟衡的衣裳倏然被扯开了,迟衡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如幻影一般,一个熟悉的面容跌进自己怀里。

这么酸软无力的,是纪策吧,或者骆惊寒。

浑身的燥热,迟衡抱着这具柔软的身体,开始抚摸。身体挣扎了又挣扎,这么矜持,又爱捉弄自己,一定是纪策了,迟衡眼前的人渐渐变幻成纪策的身体纪策的脸,迟衡浑身的酒气就幻化做激动的血,叫嚣着将他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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