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四)——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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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院乃是杨氏的根基所在。

那书院建的地方也奇,在悬崖峭壁之上,得踩着险峻的石路上,只有小孩和年轻人能上,杨雍年迈,就是抬也抬不上去的。据说杨氏先祖有苦读者三年不出悬崖,而后终任大官,由此杨氏兴盛……

极少人要看杨氏私塾学堂,杨雍挑了几个警醒机灵的孙辈陪迟衡上去。

那私塾学堂的风景其实无奇,无非视野开阔,清风朗朗,很是适合苦读和钻研学典。学堂里藏的书不少,不止是诗书经略,五花八门,甚至连民生刑典经济时务都有涉及。迟衡随意挑了一本,问询开来,这几个都是饱读诗书的,中有二人答得最是从容。

这二人,一个名杨略一个名杨济。

迟衡将二人留下道:“如今缙州大半归我迟衡,只是缙州山野居多,民风淳朴,疏于礼化,如若你们为一方之首,该如何做才能改观?”

杨略不遑多让,侃侃而谈。其弟杨济十八岁,才思敏捷亦有抱负。

迟衡善战,对这些知之甚少,心下佩服。

归来途中,迟衡问庄期:“你觉得杨略杨济兄弟如何?”

庄期道:“博览诗书,言谈不俗。”

“如果我将杨略提拔为缙州的知州太守,你觉得怎么样?缙州不比元州夷州,未开化的地方多所以易滋生匪贼。如能加以教化,将大有裨益。”

庄期惊讶道:“只凭一面怎能定论?杨氏子弟中也许有比他更好的!”

迟衡笑了:“不错,杨略只是拔尖而已,比他更能力的还有,只不过今天没被我看出而已。越出杨氏,整个缙州比他合适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我们没有时间把所有人都过一遍,只能挑个能看到的最好的。而为什么选择杨氏子弟,也是看中杨氏的殷实家境而已。”

庄期不明所以。

“缙州就是一盘散沙,无论谁来都不可能一把抓起来。而杨氏是缙州不多见的大家族,知礼有秩且有名望,如果由这么一个大家族里出身的人当知州太守,能服众,而且有家族坐镇也能压得住。当然,无论如何,一己之力都是薄弱,一个家族也撑不起一个州,但是如果家族的立意就像根系一样渗入全缙州,假以时日,整个缙州必有改观——当然这不是一年十年能办到的,需要百年乃至数百年!”

“不怕杨氏势力纠结一起吗?”

迟衡微笑:“不止要让杨氏渗入缙州,还要渗入其他的州池,你放心,士族的力量再强大也会有削弱的一天,而我需要借助士族之力改变整个缙州的风气。”

后来,在迟衡收复缙州之后,他即刻任命杨略为知州,为一时奇谈。

杨略不负所望,率杨氏众子弟渗入缙州每个角落,宣教化,务农桑,嘉谋善政,勤勉有加。两年后,迟衡向杨略讨要矽州知州的人选,并说举荐不避亲,杨略推荐了其弟杨济。杨济年轻力壮,志向高远,励精图治有乃兄之风。而数年之后恢复科考杨氏有多名子弟中举,为尚书,为侍中,为舍人,为紫薇郎,不一而足。

一时,杨氏鼎盛非凡,但随着不断的疏散,势力反而削弱了许多。百年之后,杨氏子弟散落元奚各地。

此为后话在此不表。

言归正传,迟衡和霍斥率军拓疆。

扈老二虽然极力抗击,奈何乾元军势不可挡,一日逐马数十里。扈老二占地为王,但没有城池屏障为挡,扈氏兵士又多匪气,交起战来一旦失利占了下风,便弃地而逃,并不死守顽抗。十日之后迟衡率军生生将扈氏地盘上下一分为二。

就在此时迟衡收得扈烁的回信,信中说,扈老大已至千金驿道愿与迟衡相谈,扈烁不日也将到千金驿道。千金驿道,正是迟衡所占的扈老二的一条主道。迟衡细看一遍,以手抚额:“庄期,急信发容越,加紧对扈老大地盘的攻击,令他一日不得安宁。”

庄期问:“为什么,他不是有诚详谈吗?”

“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扈老大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不是抱着投诚的想法来的。扈烁虽然识时务,识大体,不一定能拗得过扈老大,进攻吧!”

其时,已是七月中下旬,淅淅沥沥几场小雨洗净了酷暑的热气。

千金驿道上,迟衡见到了扈烁和扈老大,扈老大年近不惑,有一股蛮横兼城府之气,还有一股专断独行的匪气,见了迟衡,先是冷笑,引马出阵:“迟将军也是刀中好手,让扈某也有幸见识一下!”

扈老大引马快驰,有意引得迟衡来追。

迟衡是何等的眼神,岂能上他的当,径直绕回阵前。扈老大没法,反而来追迟衡,二人在阵前交战了十数下,见众兵士都看得分明仔细,迟衡这才使了一身好武艺和十分力气,猛然横劈竖砍,逼得扈老大连连后退,眼看那重刀在扈老大的身旁寒光阵阵,扈烁忍耐不住,鞭马上去:“大哥,我来!”

二战一?

霍斥见状也纵马而出。这一来可是好看,扈老大和扈烁二人对战迟衡和霍斥二人,四人各使浑身本事,力求将对方压住。迟衡和霍斥到底年轻气盛,战了几十个来回后扈老大体力不支,偷了空隙回了阵营。迟衡也不能将扈烁逼入死地,所以打了一打就放扈烁离开了。

果然如迟衡所料,扈老大并没有和谈的意思,甚至压根儿不谈此事,只是呵斥乾元军侵入扈氏领地。

霍斥躁了,对迟衡说:“我看扈老大没戏,满嘴的不靠谱胡说八道。扈烁还行,可是没有实权白搭,依我看,咱们三下五除二撕破脸得了!”

迟衡微笑:“不碍事,让他狂,容越现在正攻他的要害呢。”

“什么?”

“以静制动,咱们不接他的挑衅,但也不主动挑衅,就这么耗着。扈老大人在这里,北向一带他不能亲领士气必然不及。我已经让容越肆无忌惮地攻打了,有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等到求咱们的那一天才高兴。”

做得虽然狠,但面子上迟衡可是给足了。扈老大要打,他奉陪;扈烁要谈投诚之后的事,他将一纸封将书递上。就在扈老大和扈烁起争议之际,容越的大好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攻下了扈老大最北的疆域,顺便还与麻行之一起把接壤的木尔牟的地盘洗劫一空。

这一战十分干脆漂亮。

扈老大接到战报后暴跳如雷,当夜对迟衡发起夜袭,迟衡早料到他会有此举,备战充足就待他来袭,如张了一张大网就等他落网一样。扈老大原先对阵的是胡类番和木尔牟,勇猛归勇猛有勇无谋,落入迟衡的陷阱之中,空有一身勇无济于事,这一交锋把苦头吃尽了。

扈烁一看兄长被缚,引兵来救。

迟衡见扈烁来,上前将他截住。扈烁能不气?但他气的是自家兄长不听劝告贸然行事,又惊讶于迟衡的兵士如此之凌厉,阵法精妙无比。扈烁是野路子出身,带兵野,作战野,所遇的劲敌也是野路子,今天见了迟衡的带兵作战,扈烁兴起的不是怒火,而竟是向往和倾羡。

收了不该有的念头,扈烁朗声道:“迟衡,是你失约在先,我和我哥好心商谈,你却背后捣鬼,谈什么诚意啊!”

“怎么不问问你哥对我们乾元军做了什么?我的主将在攻击木尔牟,他却令人袭击我们的驻营,险些让木尔牟转败为胜!扈烁,我是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按兵不动的,如果扈老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能忍,我的主将也忍不了!”

扈烁望着交战的地方,松口:“你网开一面,我会说服他的。”

迟衡笑了:“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对令兄痛下杀手的,只是凡事都有期限,我不可能一味的等你回复,不管用什么法子缙州我志在必得。我会和谈并不是因为没有把握,而是对你很舍不得。当年在矽州你我也算是志同道合,提议你和麻行之连横更是为了让你有能力大展拳脚。”

扈烁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迟衡引马,二人仅是三臂之隔。

“扈烁,两年时间足够多了,你们却只攻下一半缙州,不得不说很让人失望。你们如何攻下半壁缙州我都了解得很详细——许多次你要攻但没有得到许可,许多次你劝阻进军但也没有被听进去,就是这半壁缙州也是你与麻行之的援兵一气之下攻下来的。不说以前,你还于今年三月提议一鼓作气将胡类番灭了,但令兄非要先和木尔牟争地盘,结果卡在半路了,这些,你难道不觉得很憋屈吗?即使是你的兄长,若见识浅薄,你又何必事事听从呢?”

扈烁沉着脸,十分难看。

“兄友弟恭。扈烁,没错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弟弟,但对于那些为扈氏白白死去的兵士和兄弟们来说,你却不是合格的老大。他们为你卖命,而你却无能纠正令兄的那些愚蠢之举——就像今天,你知道我肯定设陷在等着他,可他却罔顾劝阻贸然来了,那些死去的兄弟,算谁的?”

扈烁的额头暴起青筋,咬紧牙关不说话。

211、

迟衡继续说:“扈烁,如果给你足够的兵力和权限,我相信不止缙州不在话下,完全可以染指靖立等州一展抱负。  你曾经与我在雪中比试,没有记错的话那时你的身手敏捷许多,是半年前,为了救落入敌阵的兄长而使右臂受伤了,对吗?比起你来,你的两位兄长可以说只有蛮力意气用事,而你却不得不受制于他们,我想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还用得着说话,扈烁就是太顾及兄弟情分了。

扈烁何尝不心知肚明。

“只因为他们是兄长不是吗?兄与弟就只是前来后到的事儿,你要把它当事它就是事,你要不把他当事就不是事,足够尊敬就行了,何必连错的都一起听进去呢?那你活一辈子为的是什么?要都这样的话,自古英雄出年少这话又是怎么来的呢,都归那些老匹夫好了!”迟衡收住马鞭,“扈烁,在西篾时我就想和你说:归我乾元军,缙州的兵士全部归你,我另遣十万兵士,供你征伐靖立州。”

那边交战似乎已停。

扈烁心定了下来,转向他:“缙州兵士归我调遣,另加十万兵士驱遣,就是你的筹码吗?”

“对,交换的条件是你需征伐靖立州而不是留在缙州。”

“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因为我看中的是你。但你对你的兄长很服帖,所以我必须看看扈老大和扈老二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就我用人的准则,他们二人绝对不能成为乾元军的将领。今天我把话就挑明了:只归你,而不是你们扈氏三兄弟,如果搭上令兄,我是不敢把十万军士奉上的。别以为我是大方,我相信今天的十万,明年你会还我百万大军!”

扈烁难以置信,低笑两声:“哈,我真是琢磨不透。以为你会利诱时,你一句话没说;以为你赶尽杀绝时,你却抛出了条件……你说得对,我的确窝得憋屈,大哥今晚要出兵时我就又没拦住还发生了争执。我们扈氏是不允许兄弟反目的,你的筹码我先收了!”说罢,他执马转身而去。

在他背后,迟衡喊道:“别忘了你还有扈老二,我不希望无端损耗兵力。”

扈老大被生擒了。

在迟衡存心积虑张开的网里,扈老大就像蛮撞的苍蝇越挣扎,网丝收得越紧。迟衡满意地看着破口大骂的扈老大,心想这个大哥将扈烁抚养大,所以他无法割舍似父似兄的情感。虽然是弱点,但也是可以理解的,总比薄情寡义的人好得多异世妖兵全文阅读。

迟衡将好茶好饭端上,命人看得紧紧的,不得有一丝马虎。

七月晚风宜人,迟衡睡在营帐外四肢舒展,不多时庄期来了问询,无非就是如何处置扈老大的。

迟衡伸了一个懒腰:“等扈烁想透了自然就有处置的法子,现在不急。”

庄期伫立,不再说话却也不离开。

迟衡拍了拍席子:“庄期,你也躺下,躺着看星星脖子不受罪!”枕着手臂仰望浩瀚星空,心情无比开阔。可才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真想拍了自己一嘴巴。

庄期慢慢躺下:“你对扈烁有把握?”

迟衡嗯了一声后说:“现在,扈烁肯定在找扈老二商量事情。这三兄弟的性格很分明,扈烁其实有主见、但扈老大太固执,扈老二就剩听话的份了。如今扈老大被俘,扈烁被咱们说动,有一个很好理由让他去说服扈老二。”

“救扈老大的命?”

“对,这个理由再好不过,也能过扈烁心里那道槛。”迟衡微笑着说,“当年攻打垒州时是大冷天,我和容越破荆也曾这么睡在营帐外冻得瑟瑟发抖。他总会说,他师兄如何如何,却不常听你提起他。”

“提他那些调皮捣蛋的旧事吗?”

这种旧事,还得当着容越的面戳破最有趣,迟衡道:“不久我们就可以与他汇合了,你是愿意跟着他,还是愿意跟着麻行之,两人你挑一个——麻行之为人也不错,质朴不花哨不给人耍心眼,但带兵不俗,尤其是征战西域更是得心应手。”

沉默许久庄期开口:“我现在有能力辅佐他们吗?我更想再跟你半年。”

迟衡心里一沉,闭上眼:“这样啊,也好!”

第三日,扈老二终于出面了,扈老二比扈老大内敛很多,也寡言,身手不错,提着黑乎乎的长钢杖,出口就是:“迟衡,如今大哥在你手里,到底有什么条件!”

迟衡开门见山:“让出缙州,你们愿意么?”

扈老二面色铁青:“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兄弟三人在缙州经营几十年,轮得到你来耀武扬威!”

迟衡悠悠地说:“几十年?我记得这里两年前还是胡类番的地盘,哪里多出来的几十年?山水轮流转我们各凭本事,我可没有漫天要价!”

扈老二咬牙切齿说道:“别废话,我就直说了,你不是要大哥的地盘吗,给你就是!”

还真是轻易。

迟衡笑着摇头:“不敢不敢,这买卖太轻易了迟某不敢信!”

“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下令让大哥的兵撤回,怎么样!我们兄弟几个别的不说,这个绝对不会有任何花招!”扈老二说话直白,转向扈烁,“扈烁,你和……也有些旧交请,你说两句。”

扈烁艰难开口:“迟衡,你说怎么办?”

拨开云雾见青天,迟衡抑住欣喜,缓缓说道:“扈烁,在矽州相识时我敬你武艺超群,有将才,就曾劝你入我颜王军,可惜你说要振兴扈氏,我和庄期都没能劝得动你。现在,你我对峙,再争下去也是徒然耗兵。”

“不错。”

“我有个主意,一能全你扈氏,二也能全我夙愿。扈氏的兵士还是归你扈氏,但是你们扈氏得举兵投诚我乾元军,这样我才能放心重生之舅舅在下!”

扈老二似乎不相信如此简单。

果然迟衡又说:“当然,我也怕离开后缙州又在一夜之间变回扈氏。所以,我还得设下条件。两月之内,扈烁遣兵离开缙州,攻打靖立州,打下多少地盘都算扈烁的功勋,我敢说,你们日后所得绝对不会比今天的少!”

扈老二气愤地说:“冠冕堂皇的话有屁用,你要将我们扈氏的兵力全夺走就明说。”

迟衡微笑:“确实不太放心,只能出此下策。”

霍斥接过话茬:“至少扈氏的兵力还是归扈氏的,只是旗帜换了而已。而且,偌大的靖立州作为扈氏驰骋的天地,未尝会比缙州差!”

扈老二咬牙:“休想!”

在扈老二和扈烁转身离去时,迟衡说了一句话:“扈烁,麻行之托我给你捎一句话,乾元军已经灭了木尔牟的大部分兵力,虽然曾是盟友,他也将不得不回兵缙州之东了。”当然,这话是说给扈老二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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