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二)——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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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越不满了:“迟衡,别笑得这么诡异。你这么抱着他,有点怪。”

迟衡疑惑。

“迟衡,你这么,有点儿……太不像你骑着战马的时候了,跟小情儿一样,别说你对纪副使有想法啊。”容越支着额头,笑得诡谲。

迟衡哑然失笑:“别瞎说,我心里有人。”

容越立刻好奇心膨胀。

借着酒劲,迟衡抑制不住的欢喜,迟疑了一下:“迟早你也会知道的,可别告诉别人,我很喜欢,朗将。朗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会追随他。”微醺,他知道自己没醉。坦坦荡荡说出来,欢喜与别人分享,会变得更加欢喜一样。

容越抓着头:“噢,你果然喜欢男人。”

“你看出来了?”迟衡心里有点小郁闷,虽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怎么人人都能看出来啊。

“倒没有。只是你对那些路边女子看都不带看的。我就说,这正经装得也太像正经了。”容越哈哈大笑,说罢自罚了一大杯,“朗将一定长得很标致吧?”

迟衡连连摇头:“不是标致,朗将可没有一点儿女气。他很俊,一举手,一投足,性格也直率,射箭百发百中,总之就是很有将领的气度,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怀中的纪策忽然嗤笑,口齿不清:“容越,别,别听他的。”

容越饶有兴致:“为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是,他眼里的朗将,不是你看到的朗将。”醉了,纪策的嘴皮也不落下,“颜鸾有千种好,也有千种不足。总之,他更是平生难得的挚友。”

容越了然。

一个是仰慕,仰望到近乎神化;一个是平生好友,优点缺点了然于心。

自然不一样。

迟衡哼了一声,把纪策一推:“挚友挚友,最讨厌你们这些挚友知己什么的!醒了就自己滚到床上去。”

哎呦一声,纪策失去平衡,软软地要扑在地上,容越眼疾手快,一手将他捞起,哈哈大笑:“迟衡,你这副嘴脸可太过小气了啊。我得看着点儿,别沾上你的朗将,不然非让你吃了不行。”说罢又一杯下肚,把纪策抱到床上放好。

迟衡斜看他一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迟衡思量一下,颜鸾身边的谋士猛将不少,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许是势力间的博弈,老将领难以管辖,颜鸾似乎也很喜欢亲近年轻的将领,比如,他对岑破荆也挺另眼相待的——这么一想,迟衡心中顿时压力很大,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66、

春末,暖风薰薰,越近炻州城,天气越热,行人均只着一件薄裳。

眼看炻州城在望,迟衡心潮澎湃,这天早早的醒来,浑身着火一样,如此这般已好几天了,现在每天早晨都是被生生憋醒的。

无奈又逼得练了一套刀法,出了一身汗,才勉强压下去。

迟衡大约也猜到,应是紫茯的药性去了,芏灵的药性起了——不是说壮阳什么的,所以现在阳火过旺了。闪过那么一丝向安错拿药去火的想法,瞬间就被否得干干净净,就安错把聋子治成哑巴的医术,万一他再来一剂猛药,直接痿了,到时哭都没地儿去。

容越揉着惺忪睡眼:“迟衡,怎么每天都起得这么早?”

“两军对垒,将领先战,现在不好好练上起战场来怎么办?”不能说实话的迟衡煞有介事,“还有你啊,戟法是不错,但护身可以,杀敌略欠一点刚猛,还不每天早起来练练?不然被人一刀砍下马,可就难看了。”

容越怒:“迟衡,你太小瞧人了,谁有本事把我一刀砍下马?”

说罢,拿起青龙戟开战。

迟衡挥起大刀就应战,二人在晨光中大战了三百回合,直战得酣畅淋漓,容越大叫痛快。那欢腾劲,简直叫人想不起紫星台遭劫的沮丧!

进了炻州城,熟悉的石道熟悉的街,迟衡拂去掠上心头的感慨,专心赶路。炻州城也是繁华,风土人情均是温和,人说话声音都软糯,极为好听。鞭马才跑到打铁坊,迟衡眼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忙勒马停住。

果然是曲央。

曲央正在铺子里看兵器。上次离别时还是十一二月,大雪纷纷,如今花开满城,迟衡大喜,喊道:“曲央!”

曲央闻声,回头,见是迟衡,也惊也喜。

迟衡飞身下马,仔细打量曲央:数月不见,曲央的脸部轮廓深了,眼眸很黑,更显得冷峻,嘴唇还是薄薄的,脸也还是那么无血色的白,往那里一站,无形中有凛凛寒气,像他手中的弯刀。

见他目不转睛,曲央不动声色:“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迟衡问缘由。

“炻州王和元州王双双逃窜,炻州也有部分领地还未归顺。朗将这两日调兵遣将,选拔前锋军的将领,提升成都统军衔,清剿余孽的同时,平复余地,让想去的都报个名。”曲央看向迟衡的身后,见两人在等迟衡,面露探询之意。

迟衡笑:“知道了,我还有事。你在哪里,回头找你。”

“将军府。”

等到达目的地,竟就是将军府——朗将没有住进衙府,也没住在元州王的府邸,而是选择比较朴素轩敞的将军府,安扎下来。

将军府非常热闹,进进出出都是手执兵器的。原来,想去清剿的人都在将军府汇集,其中当然是想崭露头角的年轻将士居多。此次将选拔四支先锋军,各有两个将领:一个封都统,一个封副都统,二人领一千精兵出征。

迟衡心里一沉,果如所料,真是叫人,烦心。

纪策一出现,更热闹了。

年轻的都尊称一声纪副使,年长的都称纪文书。颜鸾则站在四偏堂门口,早早地在那里候着,面带笑容。晨曦之下,剑眉上扬,眼角微微上翘,迟衡望一眼就觉得眩目。

三人施礼。

颜鸾上前拍了拍纪策的肩膀,戏谑道:“叫我好等!回来就好,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累散架了吧?嘴皮子磨得都比以前薄了。”

纪策撩一眼:“不比你运筹帷幄来得让人羡慕,小心心宽体胖。”

颜鸾笑得爽朗,转向迟衡和容越:“迟衡,一路辛苦。这位就是紫星台的容贤弟?快快请进!”

四人转进偏堂的院子里,寻了凉亭里坐下。

纪策喜好干净,先去换衣裳。容越非常兴奋,覆在迟衡耳畔说道:“这个朗将,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不过真是让人一见就喜欢的一个人。”

迟衡狠狠踩了他一脚。

容越嗷呜一声,龇牙咧嘴:“去!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跟醋坛子一样,许你夸,就不许别人夸了?”

颜鸾疑惑地看过来,迟衡立刻窘迫了:“朗将,容越也要去换衣服。”

“被”换衣服的容越立刻追随纪策的背影而去了。

只留下迟衡与颜鸾两人。

颜鸾为他倒了杯茶:“迟衡,一路征程累了吧,先喝一杯茶,洗洗尘。”

迟衡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他大手大脚的动作,颜鸾忍俊不禁,又为他满上,迟衡依旧一口干了。颜鸾再次满上,带着戏谑的笑:“你这是喝茶呢,还是灌水?要不要这壶给你,对口饮比较畅快淋漓。”

迟衡抹了抹嘴角的茶水,抿紧嘴唇,也笑了。

颜鸾靠近,伸手将他的肩膀捏了一捏,很用劲,迟衡差点痛呼出声,眼角飙泪,却一动不动。颜鸾哈哈大笑:“比以前结实多了。十七岁,就是长得快,再长下去比我都高了。”

迟衡很自豪地说,拍了拍胸脯:“朗将,我每天都骑马练刀的!”

颜鸾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帮忙攻打安泞关和罡明关的事,纪副使早和我传书了,真是不错。一个将才就得这样:不止武艺要好,还需机智果敢,看得清形势,当断则断。你要继续这股生猛劲,要不了多久就是猛将一个!这一次你与纪策去矽州,立了大功,我得给你个什么奖赏呢?”

我得给你什么奖赏?

你要什么奖励?

这话一出,迟衡顿时想起荒诞的梦里颜鸾也曾说过这话,并且,他还……一股红色喷涌而出,血腥味四溅,迟衡手足无措,慌手慌脚捂住了鼻子,仰头向天,由着鲜血从鼻子顺着耳朵流下,汩汩流到衣服上。

颜鸾急忙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靠得是这样的近,近到呼吸都吹到发梢,一股邪火再度从腹部涌了上来,瞬间涌出鼻子,腥味发甜。迟衡手忙脚乱地跳开,离他远远的,狼狈地说:“朗将,没事,没事,天干物燥,上火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茬。

好一番热闹,等鸡飞狗跳都定下来时,纪策和容越也回来了,衣冠楚楚,看着迟衡一起问:“你鼻子怎么啦?”

迟衡摇头。

纪策眼珠一转,只是隐隐一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搞得跟什么都知道了一样,迟衡郁闷地想。那边容越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是不是对朗将动手动脚,结果他揍你了?”

滚蛋!

不要随便猜啊!纪策是斯文禽兽,你才是正儿八经的禽兽!我怎么可能对朗将做什么嘛!迟衡郁闷地腹诽着。

很快,迟衡和容越就被安置在偏堂的一个房间里,纪策撂下一句话:“迟衡,朗将说你要是想去活捉炻州王,可以到梁千烈那里报名去。这是个大好机会,你和容越最好能一起去!”

容越一无所知,迟衡耐心地和他讲解。

听起来很是有趣,容越问:“是不是要借着清剿炻州王的机会,把炻州的其他地方都洗劫一遍?”

迟衡狠狠敲了他一下:“什么叫洗劫?这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借着这个机会,将炻州其余地域都收归元奚所有,让人也知道易主了。”

容越笑了:“以前听说书的这个王那个王,现在轮到咱们去追剿,感觉很微妙啊。”

二人说得入巷,容越忽觉背后一凛,回头一看,困惑了。

迟衡也回头,看见曲央站在门边,将进不进。

迟衡一跃而起,大步上前,把曲央拖了进来,笑着给两人介绍。面对冷峻到拘谨的人,容越浑身不自在,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只有迟衡一个人热情洋溢。

所幸,很快门口又出现一人。

迟衡惊喜万分:“岑破荆,你怎么也来了?”

岑破荆把迟衡的背狠狠一拍,笑得豪爽:“这不是听说你在这里吗,我带着辛阙就来了。”

辛阙从岑破荆背后转出。去年九月之后再没见过,数他变化最大,个子像抽条一样抽了起来,已经到迟衡肩膀了,打眼就能猜出是十三四岁了。还是虎头虎脑的,眼睛很亮,撅着嘴唇,愣愣地瞅着迟衡,满脸的不高兴。

迟衡要摸他的脑袋,被他瞬间闪开。

动作出奇灵活。

手还停在半空,迟衡尴尬地说:“小阙,好久没见。”

辛阙狠狠瞪了他一眼,两颊气得鼓鼓的。岑破荆插进来幸灾乐祸地解释:“迟衡,谁让你没事乱许诺,说什么半个月后回来,结果一直没回来,天天盼你也不见,辛阙这记仇呢。”

迟衡哭笑不得,拍了辛阙的肩膀:“这算什么事。”

辛阙不耐烦地一手甩过去。

没堤防,正打在鼻子上,鲜血又流出来。迟衡一抹,满手的血,暗叫出丑出大了,快把身体大半的血都喷完了吧?众人却不知情,尤其是辛阙,一看把迟衡打伤了,不耐烦顿时变成了焦急:“大哥,你快仰头,再仰高点儿,我没用力啊。”

岑破荆添油加醋:“没用力?没用力还把你大哥的鼻血都打出了,你再用点力大哥就废了。”

辛阙懊悔不已,嚷嚷道:“什么呀,我又不是存心的。虽然大哥没一次守信的,我可是从没想打伤你啊!还不许人家不高兴啊!”

迟衡笑了:“没事,这两天上火,你别生大哥的气就好,回头……咳,咱们吃饭去。”

这一出折腾的,气氛顷刻就热闹了。

容越与岑破荆等是初识,这么一比对,显然岑破荆与他是一路的,二人交谈甚欢。

67、

五人围一小桌子吃饭,辛阙紧挨着迟衡,岑破荆忍不住对曲央抱怨:“你说辛阙这小没良心的。我对他好不好?我对好不好!别人都嫌他是拖油瓶,就我带他。结果呢,看看,看看,从来都没给我夹过菜啊!”

迟衡乐了,夹一筷子青菜放岑破荆碗里。

辛阙斜眼看他。

岑破荆继续“申诉”:“我,教他练刀骑马教他为人处事。迟衡,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迟衡一回来他就要扑过去啊?把我置于何地啊!曲央,我已经预见到了,这块不贴心的破棉袄迟早要成为迟衡的了。”

这下,全桌子都笑了,迟衡问辛阙:“小阙,你破哥要去捉炻州王,你跟去不?”

知道都逗他,辛阙认真说:“破哥可以和大哥一起,一正一副,把我带上,一起活捉炻州王!大哥,我现在的刀法可厉害了,破哥都败给我啦!”

“是我让着你!对了,迟衡你赶紧报名去,说不定选上了,咱们一起。”

话题一岔开,岑破荆说了些当前形势,手舞足蹈:“迟衡,炻州城真没什么好驻守的,一群将军啊首领啊坐镇,几时能出头?跟我一起,如果选中立刻就升为都统,再活捉了两个王,又是立一个大功!”

“要说跟你,我还不如……跟曲央呢。”迟衡转向曲央,这位可是一直没开口的。

“为什么?”岑破荆郁闷。

“跟你去追就像瞎子摸象没头绪。跟曲央多好啊,他一直追着炻州王与元州王,这一出征还不是手到擒来?”迟衡看曲央,还是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心想曲央可真是万年不变。

谁知,曲央开口:“那咱们一起吧!”

迟衡一僵,拿眼瞟岑破荆。没什么反应,倒是辛阙不乐意了:“不行,大哥得跟我们在一起!”四队是从不同的地方切入,一队只有两个都统,且不论能否选上,至少三人是并不到一起的。

“先报上名再说。”迟衡扒了两口饭。

且不提后来迟衡找到梁千烈报名,特意说了很想很想去,梁千烈斜眼看他:你不早就是朗将的人了,现在倒知道来求我了,哼,我考虑考虑。

知道他爱戏弄自己,迟衡反而放心了。总之那天热热闹闹的,如同去年在兵营一样,无拘无束,容越很快融进来了,晚上意犹未尽:“迟衡,早知道那么好玩,我就不在紫星台呆那么多年了。你是不知道,师兄他们都是往天上看的人,我想拽他们玩,一个一个都说我没正经,太郁闷了。”

当晚,迟衡想跑去找纪策,看能不能探个口风。

纪策被分在一个曾经是闺房的房间,里面全是粉色的帐幔,十分绮丽。门半开着,他喊了两句,没人应。这些天的相处,他和纪策早就熟悉了,遂径直推门进去,见床幔里有影子。

他以为是纪策,伸手把窗幔一撩。

映入眼帘的竟是颜鸾。

颜鸾睡眼朦胧,倒没被吓着,眼睛转了一圈:“迟衡?你怎么在这里?纪策呢?天黑了?”

应该是,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爬到纪策的床上了?不是挚友吗,绝对不要是想象那样子!迟衡憋得满脸通红,吭哧半天说:“朗将,你睡得可好?”

“凑合,还是这里清静。”颜鸾舒展了一下胳膊,把衣服穿好下了床,脸上没有半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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