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薄扭头看了看窗外，他看见了一朵像极了叶子的云朵飘过。
第30章：我想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这群等待的人看着蓝天白云都被替代走了，护士偶尔出来一趟却不多说什么又急匆匆的进去了。天已经黑了，沈书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磨光了，高翔看着沈书蹲在地上抓着自己头发的样子心疼极了，可是他又不能当着沈书家人的面把沈书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李薄时不时看下时间，他也特别焦急，他心里总觉得外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和他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今天他不出门的话外婆指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一直皱着眉头，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他抬头，程久久递过来一瓶饮料给他说道：“喝点东西吧。”他对程久久笑了笑，然后拧开瓶盖把饮料送到了嘴边。这时候手术室上的灯暗了，然后门开了，沈书匆忙站了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脚发了麻，差点摔倒在地。高翔连忙伸手扶住他，说道：“你小心点。”医生走了出来，家里人一窝蜂围了上去，沈书也忙撇开高翔走了上去。医生取下脸上的口罩，他的眼镜片在灯的照耀下有些反光，在沈书的角度来看看都看不清医生的眼睛。他听见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然后后来解释的一大通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妈妈和舅妈的大哭声，王皓然的哭声，舅舅低低的哭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片哭声里被无限放大：“你在开什么玩笑？！”高翔过来拽住了他，他知道。他看到那个被白布盖着的躯体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脸也被盖着。他指着那个躯体吼道：“你是要告诉我这个一动不动的就是我外婆吗？你不是说还有希望吗？现在怎么又说她死了？！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医生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放你妈的屁！”沈书对着那个无辜的医生骂道。他红着眼睛像一只困兽，他用尽力气想从高翔的怀抱里挣脱出去打那个医生一顿，可是高翔把他抱得越来越死，高翔朝他吼道：“沈书，你冷静点！”家里的人谁还有空关心他们两个，他们早趴到外婆的尸体边大哭了起来。程久久站在高翔和沈书身后，她的身边还站着李薄，那瓶饮料早掉在了地上，都没来得及被喝上一口。程久久眼泪一直流，她喃喃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姨婆怎么说走就走了……”李薄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转身头抵着墙也哭了起来。沈书在高翔怀里挣扎着，他本是在使出全身的力气推着高翔，可他听见了程久久和李薄的哭声，就冲他们大叫了起来：“你们也哭？哭什么哭！我外婆还好好的！你们哭什么哭？你们哭什么……”他吼着吼着却被高翔一只手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沈书一张口便咬在了高翔的肩。高翔不觉得痛，他觉得就算这时候沈书把他的皮肉都咬下来他也不觉得痛，只要让沈书哭出来就好了。他在沈书耳边轻轻说着：“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沈书红着眼盯着黑黢黢的窗外。他哭不出来，他哭不出来，他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外婆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外婆那么一个伟大的人不应该要一直活很久很久吗？外婆不是还想看见他和高翔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在一起吗？外婆，你再也不和小书一起过马路了吗？
高翔的肩被沈书咬出了血，他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反正周围哭着的沈书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他们还要去处理外婆的尸体，之后一大堆的事他们都要忙。程久久和李薄还站在他们身后，沈书听见程久久打电话的声音，他终于松了口。“妈……姨婆姨婆她……她走了……”程久久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沈书在高翔的怀里闭上眼睛，他说道：“外婆真的抛下我了。”高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你还有我，我不会抛下你。”李薄握着手中的手机，他红肿着眼睛，手机显示着他刚刚发给了黄杨宁一条信息，随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听见黄杨宁带着哭腔的声音，她问道：“外婆……真的？”“嗯。”李薄应着，然后没憋住眼泪，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不知道今晚还有多少人能够入睡，沈书和高翔不会睡着了，李薄黄杨宁程久久也睡不着了，沈妈妈沈爸爸沈书的舅舅们更睡不着了，沈书的表弟表妹们也不会睡着了……可是，有一个人却永远睡着了。
葬礼是一件很繁琐的事。很多东西沈书他们都不懂，大舅和小舅要明早才能到，沈妈妈和二舅妈还有王皓然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于是那些事情自然落在了沈爸爸和二舅的身上。二舅终归是个男人，他伤心自然是伤心，可是他不能让他的母亲的尸骨躺在这个完结了她生命的医院里。他还要把她带回家，带回她应该在的地方。他和沈爸爸跑前跑后的办着手续，沈书突然就走到他们面前，说道：“爸，二舅，我帮你们吧。”沈爸爸看着自己的儿子愣了愣，随即把手上的单子给了他朝他说道：“那你和你二舅在医院弄这些手续。”沈书应了，然后就跟着他二舅开始跑前跑后了。高翔总是远远地跟在沈书身后，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去把沈书就这样拉走，他只好远远地跟着他。他也想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最爱的外婆做点事，可他没有身份没有立场去做这些事，他想去帮帮沈爸爸的忙，可又被程久久拦住了，让李薄去了。他总觉得程久久过虑了，哪能帮着做点事就能看得出来他和沈书的关系呢？程久久却看着他没说话。
按着他们这儿的风俗，外婆要在家里的冰棺里躺上三天，然后第四天早上再下葬。
沈书在医院里忙完回到了外婆家又开始忙不停蹄的忙着。所有大事小事他统统都要插一脚统统都要包揽下来，沈爸爸看着他摇了摇头，他悄悄走到高翔身边说道：“你帮忙把他拉去房间休息一下吧。”高翔也跟着回了外婆家自然是打着沈书家人少忙不过来的由头厚着脸皮跟着来了。他听了沈爸爸的话便冲沈爸爸点了点头，他走到客厅的沙发旁走到沈书的身边按下了沈书手里的联系薄，他正在记录着要给哪些人通知外婆的死讯。沈书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着血丝：“高翔，别闹了，我没空和你……”“谁和你闹了？”他放低身子看着沈书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算我求你了，别强撑着了。”沈书冲他笑了笑，高翔觉得那个笑比哭还要难看。他说：“我没有强撑着，家里人少总得做点事。”高翔还要说些什么的。这时候二舅带着一堆人进来了，那些人都是家里的亲戚，他们充满了热情和活力，他们把那个透明的冰棺抬了进来。客厅里瞬间变得闹哄哄了，他们大呼小叫的放下冰棺，大呼小叫的给它接上电，大呼小叫的要把外婆给放在里面。沈书手紧了紧，他一下站了起来冲他们吼道：“你们他妈的都给我安静点！”他们又像来时一样整齐的安静了下来，却又有些许的错愕。一个老妇突然开了口说道：“小书心情不好，你们担待点，唉……这孩子可是他外婆带大的啊。”说着她抹着眼泪走到沈书跟前来拉住沈书的手，沈书冷眼看着她。“这可怎么好哦……怎么就说走就走呢，就这样抛下我们一大家子就这样走了……”说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舅婆，少在这儿装腔作势了，要说谁最盼着我外婆死那您还不是排在第一位吗？”沈书冷冷的说道。高翔觉得不妥，这么大堆人看着呢，好歹这老妇也是沈书的长辈。他伸手把沈书拽过来，顺便把舅婆牵着沈书的手甩了开。他对着一脸惊讶的舅婆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舅也冲沈书吼道：“沈书，你对舅婆说的是什么话？赶紧回屋里待会儿去，别在这儿找不痛快！”这话说得有意思，看起来像是在说沈书不对一样，可是又说这舅婆便是让他不痛快的根源。高翔朝二舅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带小书上楼。”舅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女人拉住了，那个女人冲沈书说道：“小书去歇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帮着忙，你也累。”沈书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了看那堆人，他笑了起来，笑得他忍不住抓住了高翔的手臂，他说道：“你们一个个的，平时多盼着我外婆死啊！好像我外婆死了你们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现在我外婆死了，你们一个个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哭给谁看？”二舅走上前来对着沈书说道：“你赶紧给我进房间去！”沈书还是没有住嘴，他继续说道：“我看着你们这些人的样子就觉得烦！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这儿？你们连……”“沈书！”二舅叫道：“你觉得你外婆看见这个样子她高兴吗？”沈书一下住了嘴，他还保持着张嘴的状态，愣愣的看起来有点傻。高翔忙对二舅说道：“我这就带他回房间去。”二舅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高翔趁着沈书还傻愣着拽着他就往楼上走，沈书一路跟着。他听见二舅在给大家道歉：“对不住了各位，我家小书平时不这样你们也知道，这孩子毕竟是从小被我妈带大的，感情好，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希望大家担待担待。”这群人点着头表示理解。有什么不理解的，只要给他们个阶梯下他们也就顺着往下爬了。
高翔把沈书摁着坐在了床上，然后过去把房间门落了锁，他再次走过来时把沈书抱在了怀里。沈书伸手抱住高翔的腰，他把耳朵凑到高翔的胸膛那儿听着高翔的心跳声，他闭上了眼睛听着这个他深爱的人的心跳声，他说：“外婆一点儿也不爱我。”“外婆最爱的不就是你吗？你不是说过小时候外婆都会悄悄多给你压岁钱，然后让你不要告诉王皓然他们吗？你还说外婆以前多走个四五十分钟只是因为你比较喜欢吃南大街那家的鸭脖子吗？你看，你连对象是个男的你外婆都接受了……”“高翔……高翔……”沈书使劲的抱着他，他说道：“你别说外婆的好，别说，就让我恨她，就让我恨她，好不好？”高翔紧了紧抱他的手说道：“你怎么可以恨她呢？你忘了外婆给你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吗？外婆以前悄悄给我说过，她说你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让我费心多照顾照顾你，她还说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让我告诉你一声儿……她对不起你，说好了不抛弃你的……她说要是她不在的那一天我们俩没在一起了，也劳烦我把这话带给你……”高翔说完叹了口气，他没有办法抬手擦一擦自己的眼泪，因为他抱着沈书，他要抓紧每一分钟能抱紧沈书的时间，不然也许他以后也会像后悔没有多和这位可爱的老人亲热几次一样后悔没有多抱几次沈书。沈书伸手拽住了高翔的衣服，他隔了半响才开口：“我才不要她给我说什么对不起……她讨厌不讨厌啊，她讨厌不讨厌啊，干嘛要对我那么好，那么她死了我就不心痛了……”高翔低头亲了亲沈书的额头说道：“别这样说。”沈书抬头看着他说道：“高翔，我心痛，真的好痛，痛得我都快死了。”高翔的吻落在了沈书的眼睛上，他轻轻亲了一下，亲到了一点苦涩的液体。他知道，沈书终于哭了。沈书抱着高翔，他说：“以后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我想她了应该怎么办？就靠着记忆里的她过活吗？我再也不能牵她的手再也不能抱抱她了，我再也不能看着她对我笑了，我再也不能和她一起聊天了，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暖了……我那天还想哪天带她去染染头发，可是我居然没有带她去……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埋在高翔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终于用了全身的力气嚎啕大哭起来了，终于有了勇气要为自己最爱的外婆哭一场了。他说道：“我这时候就想她了，怎么办啊！”
第31章：再见了，外婆
这红红的夕阳席卷了高翔的记忆。
他记得那天的夕阳也是一副很温柔的模样，一点都没有侵略性的夕阳，让人忍不住的想在这夕阳里微笑的夕阳。外婆抬头看着这夕阳，她对身边的高翔说道：“我特别喜欢看夕阳。”高翔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抬头看着夕阳时专注的神情，那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爱得正浓的情人一样。“唉，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呀就喜欢看朝阳，觉得朝阳出现那一刻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刻了，不过我现在喜欢看夕阳啊不是因为我老了，是因为和沈书他外公相遇的时候，那时候的夕阳太美好了。我后来想了无数次，也许是因为那天夕阳太美好所以害得我爱上了沈书的外公，可是后来又想，管它是因为什么呢，我还不就是爱上这个人了吗？”外婆对着夕阳温柔的笑了笑，然后她转头看着高翔说道：“爱一个人啊，是件困难的事情。高翔，你爱小书吗？”高翔扭头寻找着沈书的身影，没找到，他转头对着外婆认认真真的说道：“我爱他。”外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呢，我时常想要是沈书的外公没有那么早就走的话我会不会还和他一直在一起老了也坐在一起看夕阳，可是事情是没有假设的，我再怎么想象都不能真实的感受到，有些事情啊你也不能只靠想象。高翔，老婆子我托你一件事，如果以后我死了你还和我家小书在一起的话你就替我好好照顾他，他孩子气得很……如果那时候你们没在一起了，你听见我的死讯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就说我说的，是我对不起他，说好了不抛下他……”“外婆！”高翔抓紧外婆的手叫道。外婆对着他笑，然后转头看着夕阳，银发在夕阳里闪闪发亮，她说道：“人呐，就这一辈子的时间，爱的人要抓紧时间好好爱他。”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高翔眨了眨眼他还抱着沈书，沈书拽着他的衣服像一个小孩一样睡在他的怀里。他低头看了看沈书，那张本来就白皙的脸现在更是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眼角还挂着眼泪，高翔抬手替他抹了抹。沈书动了两下，然后张开了眼，他迷茫的看着高翔，然后转眼盯着天花板问道：“几点了？”高翔亲了亲他的脸说道：“估计才五六点吧，你没睡多大会儿，再睡睡吧。”沈书转头看了看高翔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问道：“你没睡？”“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高翔抓住沈书的手说道。沈书在高翔的脸上描画着他的眉目，他轻轻地抚摸着高翔的眉毛，他说道：“你睡会儿吧，我下楼去看看。”“我和你一起下去。”高翔说道。沈书推了推他：“听话好吗？”高翔握了握他的手对他笑了笑答道：“好。”沈书坐了起来，他的手还被高翔牵着，他拿另一只手拍了拍高翔的手让高翔放手，高翔却握着不放。他有些恼怒地抬头看高翔，却看见微弱的光里那双灼灼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柔情蜜意让他一看到便有些难以自拔，他弯下身子俯身向前对高翔说道：“闭上眼睛。”高翔松开了握住他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唇上传来的温度让高翔伸手抱住了身上的沈书，他们在晨光中亲吻着，只是细细的浅浅的亲吻着，不带有一点侵占性和霸道的味道，只是用着自己的嘴唇临摹着另一个的嘴唇。这件房间此刻只是充斥着两人有力的心跳声和轻轻的呼吸声，却让人能感受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爱。“你睡吧，我下去了。”沈书支起了身子，对着高翔说道。高翔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