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求
她看着桌上的手表，手表的屏幕碎了，她轻轻地抚摸着这块坏了的手表。黄杨宁掏出手机来找出了李薄的电话，她拨了过去。“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等待一会儿后，电话那面传来了冰冷的机器女声。
吴南宇抱着李薄看了一眼响起来的电话说道：“你电话。”李薄疲惫地躺在他的怀里，高朝过去以后那阵颤抖又席卷了他，他闭着眼睛睫毛也在颤抖着。“不接电话？”吴南宇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李薄睁开眼睛支起身子，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他说：“你走。”“你说什么？”吴南宇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了，他强撑着支起自己身体的手居然也支持不住了，软软的让他再次摔回了吴南宇怀里。吴南宇紧了紧抱着李薄的手，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李薄已经坍塌了，他是一栋屹立的楼却在遇见吴南宇时无可奈何的坍塌了。他抓住吴南宇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有好多要宣泄的东西，他一直憋着，一直憋着，想释放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出路，他走在漆黑弯曲的道路上，他本来有光，本来有光的，可是吴南宇毁了他的光，生活也要毁了他的光。前路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求不得了。“吴南宇，我恨你。”吴南宇只是在被李薄咬住的那一刹那闷哼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出声。他的胳膊上有李薄的咬痕，有李薄的眼泪，他紧紧抱住他说道：“如果恨我能让你不离开我，那你就恨我吧。”“你为什么就是要咬住我不放？！我有什么好的？我这具破身子你还没有玩腻吗？我自己都已经快烦透我这具破身子了，我巴不得马上去死，你就是要逼我去死！”李薄冲着他大声吼道。“你的身体给我了，你的心呢？”吴南宇看着他：“你抱着我叫我黄云天的时候，难道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的心。”“心？”李薄笑了起来，他抬手擦着自己的眼泪，大笑道：“我的心早就死了。”这栋新楼是那栋老楼变成的，它被推倒然后新建，所有都变了样了，可阳光还是要投射到这里来，它还是要透过窗口，投射到这两具身体上来。这世上唯一不变的，是不是就是永恒的阳光了？在这永恒的阳光里，吴南宇抱着李薄轻声说道：“我求你，求你爱我。”李薄抬手掩着自己的脸，泪如泉涌。
求不得，求不来，求不到。
李薄在小时候就知道“求”是最卑微最没用最下贱的一个词。可是他想求，求自己的爸爸抱抱自己，求他带他出去玩，求他和他说一些慷慨激昂的东西，求他教会他生存的道理。知道后来他发现了，求不来。任他如何卑微如何讨好如何谄媚如何懂事如何乖巧，他的爸爸还是怨恨他，把他当成心里一根长刺，恨他刺死了他最爱的人。所有的“求”都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眼神，他爸爸就在他苦苦的“求”你对他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才是最该死的！”他站在红了眼的爸爸面前就明白了这世上“求”就是“求不得，求不来，求不到。”可是他不死心，他见到了黄云天以后，他又开始“求”了。他在每个孤独的夜里都求神明看见他的渴望，给他一个希望。他在每个有黄云天的场合里都会暗自求黄云天看他一眼，可是黄云天眼里只有沈书。他也对着无数次悲伤哭泣的自己说：“黄云天是你求不得的人。”就算虔心在佛殿里跪上几百年，想求得一个正果，那也是没有结果。这时候的吴南宇让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只是吴南宇还不如他卑躬屈膝，还没有他当时十万分的痛苦。
“别求我，我求你，求你放过我。”他说道。“不行。”果然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果然求有个屁用。他咬着唇没有拿下掩住自己脸面的手，他说道：“你看，求，是没有结果的。”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李薄没有看，他没有心情去看。
黄杨宁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她刚刚给李薄发了条信息，她说：“小薄，我求你原谅我，对不起。”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李薄回她的短信，她心里难受极了，她这一趟回来竟成了今天这样的境地，若是还能回到当时就好了，她一定死拽着自己不让自己坐上回程的飞机。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黄云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黄杨宁问道：“怎么这么早？”黄杨宁扭头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她看着他穿着短袖露出来的肌肉结实的胳膊，宽厚的肩膀，修长的腿，小麦色的皮肤好像在呼唤着阳光的照射，他的眉目鼻子嘴唇组成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男人。“干嘛这么看着我？”黄云天抱起手搓了搓：“鸡皮疙瘩都被你看起来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变了。”黄杨宁垂下眼，低声说道。黄云天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觉得还好啊，我觉得没怎么变吧，他们都说我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黄杨宁笑了笑说道：“以前的跟屁虫现在长成傻大个了，怎么没变？”“切。”黄云天走到饮水机那里接着水。黄杨宁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喜欢小书？”黄云天的肩膀抖了一下，他盯着手里的水杯没说话。“你说你怎么这么……这么……这么死心眼！”黄杨宁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词汇来形容他，却只想出了死心眼三个字。黄云天转过身来，冲她耸了耸肩：“还好，我觉得还好了，没那么非他不可。”黄杨宁闻言皱了皱眉，她拽紧手中的手机站了起来：“黄云天，你以为你这样说就真的能掩饰你的内心了吗？你这样说只能显得你更可怜更悲剧更让人觉得可笑，你别沦为别人可怜可笑的资本，你知道吗？”“我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惦记他这么多年现在倒是不如以前惦记了……”黄杨宁快步走到他面前一个巴掌扔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黄杨宁盯着他：“你真幼稚。”“不然呢？不然我要怎么说？我爱他我想他，我快疯了！我要这样说你才满意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杨宁。黄杨宁有些讪讪地转开了脸，她想了想开口说道：“云天，对不起。”黄云天摆了摆手说：“别，你是我姐，你教训得对，我担不起……”黄杨宁叹了口气，她说道：“你就是缺一个人爱，真的就是缺一个人爱而已……你觉得小薄怎么样？”“哪个小薄？李薄？”黄云天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觉得黄杨宁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黄杨宁握着手机的手出了汗，她对着黄云天点了点头。黄云天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他叫道：“你是不是疯了！”“云天，你听我说……”黄杨宁咽了口口水，她抬起手把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回耳朵后面：“你对沈书只是一种执念而已，这种执念让你看不见你身边爱着你的人，你也是时候放下这种执念了……你看小薄喜欢你这么多年，也不比你喜欢沈书的时间短，你应该懂那种感觉吧，你们两个这么像一定特别适合……真的，你别这样看着我！真的肯定特别适合，你看你们名字……义薄云天……你看一看名字你们就该是一对！云天，云天，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是为了你好！小薄爱你，你也试着爱他不就行了吗？这又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是不是？沈书不值得你对他这样，他有高翔了，你对他再好他也不稀罕。可是，小薄不一样，他从小就可怜，特别可怜，你知道吧……那种没爸没妈疼的可怜，所以他爱上你是件好事，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再也离不开你了。就像我和沈书一样，我和沈书对他好，他就再也离不开我们了！我让你别这么看我！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和李薄在一起！你听懂没有？听懂没有？”她说到最后，一只手抓住了黄云天的胳膊不停摇晃着。她讨厌黄云天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一样。她是为他好啊！她是他亲姐姐，她怎么可能害他？“你说好不好啊！你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干嘛？！”她觉得自己要尖叫出来了。这时候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她慌慌张张的抬起手，放下了抓住黄云天的手慌慌张张的打开了手机。她看见李薄回了她信息，她看见李薄回她说：“手表还在你那儿，记得给我，这会儿不方便，下午给你打电话。”她的手因为这条短信开始颤抖，她想回他却大脑一片空白，她再次伸出手抓住了黄云天说道：“你一定要和小薄在一起，听见没有？”黄云天看到了那条短信，当然也包括之前黄杨宁发给李薄那条，智能手机就是这点不好。他反握住黄杨宁的手说道：“不可能，我不喜欢他。”“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总有一天能喜欢上的！你们是天生一对啊！名字都是一对，长得也般配！”黄杨宁抬头看着他匆忙说道。“姐，你……”“我让你和他在一起！”黄杨宁大叫起来使劲的推了一把黄云天，自己却趔趄了一下。黄云天赶忙扶住她，他握紧她的手：“姐，你好好冷静一下，你状态不太好。”黄杨宁扯了扯嘴角，她不知道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她说：“我搞遭了所有事，怎么好得起来？”“你哪里有搞糟什么事？你想太多了。”黄云天把她扶到沙发那里让她坐了下来，他拍着她的手安慰道。黄杨宁低下头：“你不知道。”“那你给我说吧，我听着。”黄杨宁盯着自己的膝盖盯了好久，她的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她说：“你不知道，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她猛地抬头看他说道：“你不该知道！小薄喜欢你的事你不该知道！你当你什么都没有听见过，我什么都没有给你说过！”黄云天看着这个有些狰狞的黄杨宁，他的确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他靠着她坐了下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他说：“嗯，我什么都不知道。”黄杨宁靠着他的肩膀，她微微眯上眼睛，她开口说道：“你知道久久姐是怎样有的程小药吗？十八岁她就生了程小药呢！她真是敢做啊，我就不敢，我到现在都不敢生孩子……”她闭上眼睛，此刻靠着自己的弟弟她觉得如此安心，她说：“他说他老婆发现我和他的关系了，他说让我赶紧从公司走人……”黄云天未料到黄杨宁回来竟是这样的原因，未料到她一直憋着这样的事情一个人捱了这么久。“我又不贪他的钱，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她喃喃说道。她感受着手上黄云天的温度，她说：“所以喜欢一个人太苦了，一定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第36章：遇见
一个人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你猜也猜得到吧，他是我的上司……可是，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不过我在那些人面前就和那种女人没有区别吧，他们心里我就是那种女人。他们谁知道呢？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我老板，我和他只是偶遇而已，我一直以为我的上司是一个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事实却告诉我他是一个风度翩翩年轻有为的人……等等……这样说不对吧，他也是靠着他老婆才爬上来的。他说他可以给我一个未来，只要我愿意等。我也傻啊，我就是他X的愿意等，等来等去等到他把我扫地出门，什么情啊爱啊，在现实的人面前都是过眼云烟。我觉得我挺单纯的，真的……”她笑了：“我这样说是真的，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单纯的，愿意去爱一个人，愿意去相信一个人，愿意去等一个人，我觉得相信爱情的人都挺单纯的。至少在爱人这一块儿是没有杂质的。我特别羡慕小书，他好像就是不缺人来爱他一样，谁都要争先恐后的去爱他，我觉得他一个男人都比我活得带劲儿。所以小薄爱你的那种心情我懂，就像是顶着一个心爱的易碎的瓷器一样，生怕自己一步踏错这个瓷器就完了。你说你要是喜欢他多好，你也拥有了让我羡慕的爱情了。”黄云天握紧了黄杨宁的手，他说道：“只是该你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而已，你要等。”“还等？再过几年我就三十了，女人一进三十就不管钱了你知道吗？你是男人你不懂的，男人越老越值钱，女人一老就只剩下眼角的鱼尾纹了。我现在连工作也没了，可是我还是想回那个该死的大都市去打拼，我才不要成为一个只剩下鱼尾纹的女人。”窗外的世界，蓝天白云，欢声笑语，还有，人海茫茫，究竟要去哪里找，找那个对的人呢？
你快来吧，你再不来我都要讨厌你了。为什么在吹起狂风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他们欢声笑语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沙子进了我的眼睛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人潮拥挤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荒唐得想大哭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月亮从圆变缺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我孤独一人吃饭的时候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在我位于马路中央那个不安全的位置时你还没有来遇见我？为什么？我究竟还要等多久？难道要我等到再也不起风，等到再也没人笑，等到再也没了沙，等到再也没了人，等到再也不会哭，等到再也不吃饭，等到连路都没有的时候你才会穿过这个已经变得荒凉得不能再荒凉的世界来遇见我吗？你快来吧，我已经快要经不起等待了，我已经把很多人错当成你了，你既然舍得看我经历着爱错人的痛苦吗？你快来吧，我的那个你。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孙燕姿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没错，《遇见》。她记得自己趴在学校的桌子上，沈书在她身边轻声哼着歌：“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她转头看着沈书问道：“这什么歌啊？”“遇见。”沈书对她笑了笑，说道：“孙燕姿的，特别好听是不是？”“嗯，挺好听。”她坐起来，对沈书说道：“你从头再唱一遍。”沈书唱歌好听是公认的，不过他不喜欢音乐，他觉得搞音乐的人都有点癫狂。他喜欢画画，用他的话说是画家都是疯子，他比较喜欢当疯子。对于这一点，黄杨宁有点不知道沈书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她喜欢听沈书唱歌，沈书也喜欢听她唱歌，两人有时候什么话都不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唱着歌。说起唱歌，李薄是尴尬的，因为他五音不全，有时候觉得自己没跑调可是旁人说他调早跑爪洼国去了。沈书和黄杨宁一唱歌，他就安安静静当听众，他喜欢这样的时候，感觉岁月真的静好了，年华真的似水了。“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黄杨宁跟着沈书轻轻哼唱了起来，她喜欢结尾那两句“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操场上奔跑着的青春年少们，那里面的白短袖白衬衫里也有他们当初痴恋过的人，挂记的人，午夜梦回时会想起的人，那一个错的人。如今再也不青春了，看见背着书包的白短袖白衬衫们会感叹他们的脸怎么可以年轻得如此过分，身上的朝气好像是用不完一样，他们快步走着抑或奔跑着抑或骑着单车，他们猖獗又张扬，他们就是年轻时自己的复刻版。年轻好啊，爱人要趁早，出名要趁早，都要趁年轻的时候，一老了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