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有些难过，毕竟在自己最孤独最无助的日子里，他唯一信任的就是360，即便是现在证明他当时信错了“人”，可360自己不知道，易然不怪它。

林亦然松了口气。刚好这时卡尔回来了，墙上的洞太大，智能系统没法及时修复，卡尔直接从洞里爬了过来。

弗雷德看着四肢开始慢慢恢复的“陆悦明”，“尤多尔夫在AI只是个中等级别的机器人，就能把我们一大票人刷得团团转。如果……如果最后的结果是DNA输给了AI……那么我觉得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可惜，没能看到……传说中的梦之城。”

“陆悦明”的脖子能转也能做出表情了，他也看着弗雷德，“DNA的人永远也没机会看到梦之城。你的克隆人部队暂时无法定位还没有进攻，但只要他们一开火，梦之城跟AI的连接通道就会永远封闭。梦之城属于太空人类。”

“太空人类带走我们那么多资源，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们？他们……给了你什么承诺？”

“没有什么承诺，但我想他们也许不会重蹈覆辙，搞到仅存的人类分崩离析。”

“哼，你相信？”

“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

弗雷德说一句话吐好几口血，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

尤多尔夫走到他跟前蹲下，“我还是有件事算不明白。既然你不是罗宾，那么不管是除掉特雷尔、特里萨还是我，你都应该很高兴才对。为什么那时启动了纳米机器人，你会流下眼泪呢？”

“我说了，我是个好演员。”弗雷德咽回最后一口血，死透了。

卡尔把针剂交给林亦然，又复述了老不死的话。

“陆悦明”看着林亦然，“这不是要给你自己用的对不对？”

林亦然低下头不吱声。

“你个傻瓜，我现在这样，你弄个针剂怎么给我注射呢？”

林亦然这才想到机器外壳的“陆悦明”，虽然触感跟人类皮肤没什么不同，但普通的注射器根本就无法接触到真正的“陆悦明”。

“陆悦明”把针剂抢了过去，“我来教你该怎么办。”

林亦然一愣，“你说什么？”

“陆悦明”手起针落，笔状注射器已经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林亦然的脖子。

易然想要阻止显然是来不及了。陆悦明说在黑市的时候听说过那种可以针对某种特定DNA制造的暗杀针剂。林亦然一定是什么时候把密码告诉了教授。他让易然现在不要再插手另外两个“他们”的事。

“DNA这种东西很奇特，强大起来无坚不摧，脆弱的时候又不堪一击。只要破解无误，即使是很小的计量也足够解决所有问题。”“陆悦明”边推针边轻轻地说。

这种针剂为了保证效果，里面都含有一定份量的麻醉成分，林亦然一点点没了力气倒进“陆悦明”怀里。

“陆悦明”拔出注射器歪头看他，“等这一天真是等了很久。其实早就知道老狐狸跟你说过什么。笨蛋，你以为我把他关起来会不在房间里放监视设备吗？不过没想到你真的会给弗雷德打电话。否则也不会那么早把你送走，结果还是被那混蛋查到了你在哪儿。”

说完“陆悦明”低头吻上林亦然的嘴唇。

陆悦明和易然有点尴尬，他俩转着眼睛一起去看尤多尔夫。

尤多尔夫一如既往地冷静没什么表情。发现他们在看自己，他抬眼望回去。陆悦明觉得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看他很快又把目光转回去，陆悦明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两人吻着吻着，“陆悦明”忽然身上用了下力。林亦然哼一声，“陆悦明”放开他。陆悦明和易然就看见了满嘴满身都是血的“陆悦明”和林亦然。

易然张大嘴巴抬手掩住，陆悦明也皱紧眉头：这他妈是玩儿什么呢？！

不过细看一下他们很快明白了。“陆悦明”在接吻的时候咬破了林亦然的嘴唇，然后吸了他的血。估计是体内感觉到变化之后他又用刀捅了林亦然。林亦然因为麻醉的作用似乎没什么痛苦。

这会儿他迷迷糊糊地往“陆悦明”怀里蜷了蜷，“悦明，我好困啊。”

“又多久没睡了？”“陆悦明”轻轻拍他的背。

“嗯……好久……”

“睡吧。”

林亦然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不再说话也不再动。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要卡尔去取什么？”陆悦明看着双眼紧闭的林亦然，觉得他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陆悦明”笑笑，“悬浮飞船建造的时候我身边还有不少活人，飞船本身就是智能的，监视功能自然不会少。”

“所以你是早就活腻了？”

“如果亦然没想去找你们那个教授，我真的是打算把他变得跟我一样。可是他说了，我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从认识他那天起，我几乎没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事，现在既然他想我死，那么活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活着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件值得留恋的事。反正无论是哪种感情，我终究也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就这样吧。”

“陆悦明”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含有致命针剂的血经过吸收起了作用，虽然慢，但足够结束他已经算不上生命的生命。

陆悦明拉起易然要走。

“陆悦明”咬着牙用最后一丝还算清醒的神智叫住他们，“你是想带着0250一起回到后末日时代是不是？”

陆悦明停住脚步，“是又怎么样？别告诉我你也相信宇宙会爆炸那套理论。”

“不，宇宙会不会爆炸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一定无法带走他。”

“我偏不信。”

“哼哼，你刚才居然还说我自欺欺人？别再骗自己了，除非你坚持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毁灭。你不回去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可你回去就不可能带得走他。因为不想让一切重演你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决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改变未来，所以你无法把一个改变后不会再继续存在的未来中的东西带回去。那是无法实现的悖论，你们相遇的结局注定是场苦情戏。我不相信那么简单的道理你没想过。行了，对于过去的自己，我言尽于此。再见。”

“陆悦明”闭上眼睛，也不动了。

每一个字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每一句话说得都没错，可陆悦明就是不愿意细听细想。他抓住易然的手就要往外拖。

忽然周围警报大作，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第八十九章

忽然周围警报大作，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我是Marsh。与创造者的联系已被完全切断。现在宣布AI由Marsh全面接管。派出部队已对DNA、HS正式宣战。地下纪元战争即将爆发。已侦测到来自地下更深层的威胁。请人工智能所有防御系统、攻击系统、战斗机型、工作机型全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陆悦明仰头看向空中，易然看着他，“Marsh？不是只有明月会跟你叫的你的英文名吗？”

尤多尔夫看陆悦明一眼，“是的，Marsh就是创造者的另一个名字，是创造者无法再控制整个AI时可以随时取代他的备用系统。它被设计之初的终极指令就是计算机最终取代仅存的HS、DNA模式人类社会。创造者的去世相当于一个启动命令。Marsh以前只是被启用了部分服务功能，但是现在它已经被全面激活。你们快逃吧。它控制下的AI，除了跟梦之城的供给，不会容纳任何有机体。另外DNA和HS，它会一直下令派出新的机器部队，直到把所有地方都夷为平地，同样也不会留下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他就是你们所说的‘创造者’？”陆悦明指着“陆悦明”。

尤多尔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

陆悦明无奈地闭了下眼睛，“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说他死了会触发真正的全面战争？”

尤多尔夫点一下头，“是的。可创造者不允许我说。”

“他能不用说话直接控制你们？”

“能。特殊情况下他可以通过大脑的思维控制向我们直接发出任何命令。”

陆悦明看一眼被弗雷德炸出的洞，“你现在也被Marsh控制了吧？”

“没有。”

“为什么？”

“创造者最后给了我一个独立权限。他要求我务必帮你返回后末日时代。还让我转告你：如果可以，救林亦然，别让他从学长寝室的窗户掉下去，那样他就不会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了。”

“好，那你带我们去找我的飞行器，里面有时空穿梭……”

轰隆一声巨响，陆悦明和易然身边的地面被什么东西穿透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

……

“悦明？！悦明？！”

陆悦明听见有人在大声叫自己，他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自己被爆炸的碎片砸到头昏过去了。他摸一把额头，一手的血。

易然看他醒了很高兴，“你没事吧？”

“没事。这是……”陆悦明坐起来，眼前竟然是一片废墟——钢铁废墟。

“咳咳，克隆人大军到了，他们一直等不到弗雷德的进攻命令，所以按照时限根据跟踪器被毁坏前显示的记录，使用了破坏力比较强的武器，这栋建筑现在很危险，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尤多尔夫呢？”

“他跟卡尔一起去找高大壮了。”

“去多久了？”

“咳……”易然掩上口鼻压住咳嗽，“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样？没事吧？”陆悦明觉得易然脸色不大好。

“没事。这里的味道有点刺鼻。”

陆悦明吸吸鼻子，确实有焦糊味儿。

“主人！”

卡尔的声音传过来，转眼高大壮停在了陆悦明和易然眼前。

舱门打开，尤多尔夫从里面摔了出来。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已经被炸没，身体也只剩下三分之二。

“快走！好多克隆人追过来了！”尤多尔夫躺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冲着陆悦明喊。

陆悦明扶起他，“教授和老不死在哪儿？我不能丢下他们！”

“来不及了，我检测不到他们的生命迹象，你们赶紧走！”

一个是陆悦明在地下纪元的合作伙伴兼好朋友，一个易然最好的老师和朋友，最后一面没办法见到，他们却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卡尔拖着时空穿梭机的背包爬到舱门口，“主人，快！这个给你们。”

陆悦明接过包背到身上，“可现在我们哪有地方可去？”

尤多尔夫抬起剩下的那只胳膊朝着一个方向指过去，“一直走，不要回头。尽头就是通往梦之城的通道。”

“你跟我们一起吗？”

“当然不行。梦幻城完工后就禁止任何人工智能机器人进入了。给，这个你拿着。”尤多尔夫塞给陆悦明一把雷射枪。

陆悦明接过枪，“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如果AI胜了，Marsh会修复我的。如果DNA胜了……我相信只要你回到后末日时代，一切都会变好的。”

易然咬住嘴唇，“谢谢你。”

尤多尔夫笑笑，“人类就是多愁善感的动物。我不过是在执行命令。”

陆悦明拍拍高大壮，“带卡尔回去十字街，找到托马斯，把这边的事告诉他。不论他要求你们做什么，听他的话，从现在开始托马斯就是你们的主人了。”

没有跑太久，陆悦明和易然遇到一面巨大的墙壁，再也找不到其它路了。

易然喘得厉害，陆悦明让他靠着墙边休息，自己在墙上挨着敲。

“你以为这是后末日时代武侠片吗？还敲墙？”

“那怎么办？”

“你试着喊一声吧。”

“喊什么？难道喊芝麻开门？”

不远处的轰隆声越来越近，甚至偶尔可以听见克隆人们的喊杀或惨叫声，没有多少时间了。敲和喊都没有用，陆悦明一生气张开双手用力在墙上拍了一巴掌，结果本来死灰一片的墙忽然亮起了灯，接着墙上开始出现文字。原来是手纹识别。

易然站起来退到远处皱起眉头细看，“这什么文字？怎么好像……”

陆悦明笑了，“是马屎文，就是我用来记日记的密码文。”

“上面说什么？”

“问我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看来这是密码墙了，要答对才能进去。”

墙上显示共有九题，陆悦明连续答了八个都完全正确，其中还包一组跟曾经的女朋友三围有关的密码。最后一道题出来，陆悦明却一下愣住了。

“咳咳咳……怎么了？”易然使劲看着墙上，虽然根本看不懂。

听别人咳嗽自己的嗓子也容易痒痒，陆悦明用力清一下喉咙，“味道确实越来越不好了，我尽快啊。它问我：你最想对林亦然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是‘我爱你’吧。”

“不可能。”陆悦明斩钉截铁，“我不是那么肉麻的人。”

“那是什么？”

“让我想想。”

陆悦明刚开始想，Marsh的声音又响起来，“创造者前身，0250，你们好，我是Marsh。总部大楼的损毁过于严重，克隆人军队正在接近，与梦之城相连的通道将要在十秒钟之后永远关闭，特此通知。十、九……”

“操！有没有搞错？！就剩十秒你还通知个屁啊！喂！”

“……五、四……”

陆悦明一着急豁出去了，“我知道了！答案是：好！”

“……三、二……”

哗地一下墙面消失，陆悦明扯起易然疯了一样冲进去。

“……一。”

墙体重新关闭，Marsh的声音被隔在了身后。

陆悦明和易然一起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然觉得被一股重重的压力狠狠压在了地上甚至头都抬不起来。

等到压力消失，陆悦明晃动着快断掉的脖子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是在一个照明昏暗的封闭狭小空间中。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运输工具。刚才的重压基本可以确定是特殊情况下，运输工具突然向上加速的速度太快造成的。

运输工具似乎是停住了，陆悦明爬起来四处推了推，还真有一扇门被推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一片绿意盎然。

“二百五！”陆悦明惊喜地转回头，却看见易然一动不动还在原地趴着。

“易然？！易然！”陆悦明跑过去扶他。

“我没事，就是……咳咳咳咳……压得有点疼。” 易然挣扎着自己站起来，“你刚才的答案为什么是‘好’？”

“我就是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林亦然睡了一下醒过来的时候对我喊的那句‘我不忘记你，你不要结婚好不好’。我想这话林亦然很有可能跟另外那个陆悦明说过，那家伙一定是做了否定的回答。在那之后他就把林亦然弄丢了。‘好’是他亏欠了林亦然一百多年的一个答案。他心里一定非常煎熬。所以我想他最想对林亦然说的一句话，其实就是一个字儿——好。”陆悦明冷静地分析着自己刚刚生死攸关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