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悦明没听懂，“什么？‘还是按照以前的方法’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不用管，帮我说一下就好。我没记错的话，你跟吴所长以前见过面的。”

“见过，我记得是叫吴健。您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告诉他？”

“研究所里打不进电话，你知道的。我也不想让别人转达。”

陆悦明懂：山水轮流转，他已经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现在是郑光承在努力争取想要消除两人之间的敌意，想要取得自己的信任。

“好吧，我过去看一眼。”

易然大摇大摆地从自动打开的门走了进去。就像郑予美说的：这里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看不见脸。显然，她进过的，是封闭区。

他们是怎么区分谁是谁的呢？易然正纳闷儿，一个人朝他走过来，接着帽子上眼前透明的部分突然亮了，旁边显示出对方的身份和姓名。看来每个人的衣服是固定的，而且都具有发出和接受电子信号的功能。

易然出了身冷汗：多亏这时的人还没有开始使用人体芯片。

“嗨，哈里。”那人扬起一只手。

易然想躲躲不开了，只好压低了声音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对方没有说英文，估计这个叫哈里的人中文没问题，只是起了个洋名儿。

“嗨。”

“唉？你的嗓子怎么了？这么哑？”

“不舒服。”

“那一会儿出去到医务室看看。”

“嗯。”

那人转身说一句“一起走吧”。易然只能跟上。

进到一个房间里，里面十几个人，一人面前一台易然没见过的仪器。没人看易然，带他进屋的人说：“你先回座位等会儿，我拿个东西给看。”

易然扫视一圈，还有两个相隔的空位，见那人朝其中一个走过，易然走向另外一个：原来这就是检验员工作的地方。

他接受的训练，体能和应急方面比较多。基因植入的知识体系属于普通范畴。太专业太高深的东西他也不懂，更何况是一百四十年前的机器。

怎么办呢？易然忐忑地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精密复杂的仪器：嗯……万一露馅儿，我就先把屋里的人都打晕，然后把门反锁，然后……

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易然回头，看见了“吴健”这个名字。再看表示身份的英文简写，他更紧张了：糟糕，怎么一下就撞上了大Boss？

其他转过头的人都朝“大Boss”点头，有的还打声招呼，“所长，吃完早饭啦。”

吴健点头回应，脚下却径直走向易然，“哈里，昨天……”

工作服里易然已经甩出了万能刀，忽然吴健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哦，好的，我这就过去。”

看来这工作服里有类似通话器的装置。吴健又转身往门口走，边走还边回头看易然，“等会儿我过来再跟你说。”

易然站起来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两分钟后，易然站了起来，以为会有人问他去哪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说去卫生间，可是没人问，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他是在工作还是在发呆，是坐在位置上还是站起来走出去了。

楼里上上下下转了几圈，没遇到几个人，易然都很自然地应对过去了。他发现了几个以哈里的级别无法进入的地方，看起来最神秘的一处在研究所的最顶层。

接下来易然用了五秒钟做决定，用了五分钟研究明白工作服里的通话功能，用了二十五分钟跑到更衣室把吴健叫进去把他打倒在地换了他的衣服。还好哈里和吴健跟易然的身高都没有相差太多。

回到封闭区，易然直奔楼顶。没有人看出什么异样，他站到一个身份检测仪器旁边，通向顶层的一扇金属门自动开了。

第三十五章

回到封闭区，易然直奔楼顶。没有人看出什么异样，他站到一个身份检测仪器旁边，通向顶层的金属门自动开了。

又是消毒间和更衣室。易然犹豫一下，脱下了连体工作服。

走出更衣室，再走上一截短短的楼梯，出现在易然面前的，是一扇与整个研究所感觉完全不同、看起来相当生活化的木门。

易然按住把手推一下，毫不意外的没能把门推开。他从兜里掏出个别针，熟练地掰几下再伸进钥匙孔，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很大、跟普通民居客厅没有什么区别的房间。易然一眼看见屋中央有个旋转楼梯。

小心翼翼地先走一圈，易然又看到了卧室、卫生间、书房和一个游艺室。屋子里的色调以蓝白为主，装修风格略幼稚，有很多玩具，看起来像是给小男孩儿住的，可每个房间都很大，家具的尺寸又都是成年人的，东西的摆放虽然有些杂乱，不过整体还算干净。

易然一直把万能刀捏在手里，却没看见人，回到客厅伸耳朵听一听，他一步步迈上了旋转楼梯。楼梯的终点又是门，不过这回的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推开门，一阵混着花草香的暖湿气流和一片点缀着姹紫嫣红的浓稠绿意扑面而来。

按照推测易然以为是个露台，现在看来是个用玻璃封起来的露台，或者说是阳光花房。花房一头的正中是一个人的背影。

陆悦明看完了美美思思姐妹俩又来到研究所。公共区没找到吴健，就到了封闭区入口找人说要见吴所长。结果被告知所长不在，有可能是出去了。陆悦明想那就先过去别墅那边呆会儿再来。就在这时旁边更衣室里砰地一声响，接着青了一只眼睛的哈里跌跌撞撞从里面跑出来，“快！有……有坏人穿着我的衣服混进所里了！”

一阵混乱之后，又找到了被打晕塞在另一个储藏间的吴健。

吴健被弄醒，他描述了一下打晕自己的人，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陆悦明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个人吗？”

手机锁屏桌面上，易然没心没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正是那天找周兴国吃饭，陆悦明跟着凑热闹拍的。

“就是他！”吴健捂着头上的大包几乎要跳起来。

易然紧紧捏着刀朝绿叶丛中的人慢慢走过去。

“呵呵……爸爸……”背影忽然发出憨憨地一声。

易然一哆嗦，踢到脚边一个花盆。那背影猛地转过身，易然的腿一下子僵住了。

眼前的人又高又胖，体重恐怕一百五十公斤不止。脸上口外眼斜，半张的嘴巴里正有口水滴滴嗒嗒。

“弗雷德叔叔说里面还有大怪物呢！不让我们进去玩儿。”

郑予思的话在耳边响起，易然可以确定所谓的“大怪物”必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怪物”看见易然也一样愣住，然后吭哧几下笑了，抬手一指，“嘿嘿……新……新玩具。”

易然一阵头皮发麻：谁是你的新玩具啊？！

下一刻“怪物”僵尸一般伸着两只手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地朝易然走过来，同时他之前拿在手里的什么东西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易然当然不可能被他抓住，左右躲闪了几下之后他灵活地跳到“怪物”刚才站着的地方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竟然是个相册。

哔呜——哔呜——突然不知哪里传出警报声，易然和“怪物”都停住动作抬起了头。

警报被拉响，研究所里乱作一团，很快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顶层禁区。但是不清楚里面的状况，吴健让先不要随便往里冲。

研究所屏蔽电子信号的功能强大陆悦明知道，用通话器呼叫了几次易然未果，他便想要进去找。可封闭区不准外人进入，没办法，陆悦明按照小时候的记忆从别墅郑光承的卧室里找到了通往研究所的通道，而且亦如当年，卧室里的门锁很容易就能用卡片拨进去，但到了研究所那边就怎么都不行。

正一筹莫展，喀吧一声门自己开了，接着易然出现在门后，陆悦明跟他四目相对，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都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一个跳起来一个箭步企图往门外冲。另一个则正好迎身堵上，仗着胳膊长腿长把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易然撞到陆悦明身上又弹回去。后退几步站稳了，他一手夹着相册一手抬起来用万能刀指向陆悦明，“让开！”

陆悦明挑起一边眉毛，不但没让，反而向前一步迈进屋内把胸口顶到万能刀上，抬起手顶住易然脑袋的同时脚上向后一踢将门关上了。

“你……”

“有本事就杀了我。”

易然当然不可能杀陆悦明，不过把傻大个儿放倒他还是很有把握的。于是收起万能刀搭上陆悦明的手腕，易然抬脚去踹他的肋骨。但是没想到，陆悦明知道易然的身手已经有了防备，就在易然的脚还没够到自己的时候他使劲抓住易然的头发向上一拎，结果易然头皮一疼脚下又悬空，手脚顿时没了力气。陆悦明趁机一个腿绊，易然被他按在了地上。

“你要不要脸？！仗着手脚长欺负人不算还用扯头发这么娘们儿的手段！”易然的腿被陆悦明用整个身体压住动弹不了，左手夹着相册抽不出，只好用右手揪住了陆悦明的衣领。

陆悦明掐住易然的脖子拉下他的手，“能制住你就行，你管我用什么……”

话没说完，陆悦明觉得背上被什么抓住，不等他回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拖离易然并甩了出去。

“我的……玩具……”

陆悦明好不容易才站稳，目瞪口呆地看着抓住易然的脚腕想把他从地上大头朝下拎起来的庞然大物，彻底傻住了。

“怪物”拎了易然一下没拎起来，便拖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易然用没被抓住的脚在他手腕上踢一脚，他手上一疼撒开手，易然赶紧站起身。

陆悦明反应过来抓起身后的椅子就要冲过去，易然急忙跳到两人之间，“你不要伤害他！”

把椅子丢到地上，陆悦明指着易然身后，“他是谁？”

易然本能地抓紧了相册，“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

陆悦明伸出手，“给我。”

易然把相册背到身后，“不给。”

陆悦明突然朝易然扑过来，易然没防备，手还在身后背着又被按倒了。然后就在两人抓住相册拼命争夺的时候，“怪物”捡起刚刚被陆悦明丢下的椅子凑了上来。易然在下陆悦明在上，眼看着椅子就要砸到陆悦明头上，易然顾不得许多只好先放开相册抬手用爪子发出反重力擎住了椅子。

抢到相册的同时陆悦明根据易然的表情和动作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身体向旁边一滚避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易然也赶紧躲到一边站起来。椅子砸了个空。

“别打开！”

易然喊一声，陆悦明已经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第三十六章

“别打开！”

易然喊一声，陆悦明已经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上面有四个人：跟现在的陆悦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陆启天和冯叶一人抱了个孩子。陆启天抱着的，是刚满月的陆悦明。冯叶抱着的，是个陆悦明不认得的孩子。不难看出，两个孩子长得很像。

陆悦明又翻开第二页。

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另外那个孩子自己，旁边写着一周岁，日期是84年4月27日。4月27是陆悦明的生日。还有一张是那孩子和陆启天。

第三页。

四张照片。第一张上的日期变成85年4月27日，旁边是两周岁。照片上那孩子光溜溜地趴在摇篮里，表情虽然在笑，目光却很呆滞。剩下的三张分别是陆启天、郑光承各自抱着那孩子和两人一起在逗孩子的照片。

……

依次翻下去：照片从黑白到彩色，从冲印到打印。陆启天和郑光承的衣服从充满时代感的军装、中山装到流行过的各色西装，两人从青春洋溢到人至中年到皱纹白发，再到只剩下郑光承自己。那孩子从早期还有些陆启天和陆悦明的影子到逐渐越来越胖、肢体越来越不协调、五官越来越走形，最后长成了现在“怪物”的模样……如同一段隐晦的光阴讲述着什么难以启齿的故事从陆悦明指缝间悄然滑过。只是这故事里除了第一张照片，冯叶再也没有出现。

合上相册，陆悦明看着易然声音颤抖，“他到底是谁？”

易然难掩同情的神色，“我真的不知道。”

陆悦明又看“怪物”，“你名字叫什么？”

“嘶——嘶——”“怪物”吸溜两下快滴下去的口水，“明明……明……明……”

“你他妈的叫什么名字自己都不知道吗？！”陆悦明突然发火将相册狠狠摔在了地上。

“明！明！明明……”怪物大声叫着扑到地上捡起相册宝贝一样抱到胸前。

陆悦明深吸口气，“他们……叫你‘明明’，对吗？”

“怪物”扬起超大的脸来冲着陆悦明嘿嘿一笑，然后一手拍到自己胸口，一字一顿，“陆——悦——明。”

陆悦明眼前一黑，差点儿昏倒。揪住“陆悦明”的衣领，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你是陆悦明……那我是谁？”

局面正难以收拾，三个人同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呼吸困难。接着他们一起蹲到了地上。易然知道：是次声。跟他今天凌晨用来让郑光承心脏不舒服的手段差不多。只不过他的武器高端些，可以只针对一个人的某一脏器。

紧接着呼隆一声研究所和别墅两边的门被同时冲开，两帮人也一起冲了进来。次声停止，冲进来的人按住暂时丧失了反抗能力的陆悦明和易然。

“啊！不好！”

忽然有人大喊，大家都往他跑着的方向望过去：“陆悦明”躺在地上，全身痉挛口吐白沫。

有人上前试了他的脉搏呼吸又翻看眼睑，很快药被送来，吴健一针扎在他的脖子上，没事了。

昏睡过去的“陆悦明”被抬到房间里的床上，陆悦明和易然被关进了封闭区的一间小屋。

陆悦明不明白为什么连他也要被关，吴健说他看到了不该看见的，得等郑光承回来才能决定怎么处理。陆悦明又问另一个“陆悦明”的事，吴健说平时都郑光承亲自照顾那孩子，所以具体的情况他并不清楚。只知道“陆悦明”每天都要吃专门的配餐和注射提前配好的药。让陆悦明带话说“还是按照以前的方法”，就是指这个。

平时研究所顶层的禁区没几个人被允许进去，今天为了抓易然破例冲进很多安保人员，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吴健急匆匆地走了，剩下陆悦明和易然坐在屋里相对无言。桌上有水有吃的，可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陆悦明掏出盒烟，却发现没火儿。

易然不能说是为了想查陆启天和郑光承当年的研究项目，更不能说是已经知道了陆悦明的出生有蹊跷，于是避重就轻，“我昨天发现美美和思思都是克隆人。”

陆悦明停止了焦躁地在身上寻找火机，“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