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也从垃圾堆里站起来,清理着自己身上的粘稠物,一边嘴里不停的呸着:“光知道哺乳动物死的时候括约肌会放松导致脱粪脱尿,这蛤蟆居然也死得人模狗样的……”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吉尔多一脸菜色有气无力,虽然知道短时间没法清理干净,但还是神经质的把头发上粘着的东西往下撸。
涅加尔看了看周围,这只紫色的大型怪兽的遗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除此以外就是白色的陡峭的山峦和远处与天空相接的无边的雪原。
尽管风雪大作,他还是隐约听到了前方似乎有什么动静,对队友招呼了一声之后他朝前走去——这巨大的怪兽并不是因为他们而死,至少当时勇者还乐于和那尿壶里的法师吵架,并没有如他先前所说要往一个方向钻洞而出,那么,很显然,他有必要去探究一下造成它死亡的原因。
“贝尔!”反应过来的吉尔多跌跌撞撞的超过正在稳步向前的骑士,在深雪中尽量迅速的往前移动着。
“贝尔!贝尔!贝尔!”吉尔多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奔过去,涅加尔跟在他后面,他身后是影魇,三太子,以及拽着三太子尾巴的西蒙。
然后,吉尔多的喊声消失了。涅加尔越过蛤蟆的前肢,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钢刃就抵在了他的喉头——
“双手举高。跪下。”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面前是一名穿着狮鹫兵盔甲,有着红色头发的女性兽人,铅灰色的眼睛像这暴风雪云一般充满压迫感。纪律铸就了她钢铁一般的意志,祖先的血液却给了她充满野性的爆发力。
“我没有恶意。”涅加尔举起双手,但并没有跪下。
“这不由你说了算。我乃魔王军马尔库斯护卫部队的狮鹫骑师,现在即按法令逮捕你。”刀尖又抵得深了一些,“跪下!否则以拒捕论处!”
涅加尔抬了一下脖子,退开了一点,瞟了一眼扑倒在雪地上的神官以及蹲在一边的狮鹫:“就像那边的情况一样?”
对方没有回答他,持剑就要执法,涅加尔手指握住剑刃,侧身躲开,然后踹了对方腹部一脚。这位女士就这样仰着朝后跌去。
如果这就是全部过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的是,在涅加尔躲开的同时,随着一声战马嘶鸣,勇者也被甩过蛤蟆的前肢,以一个不怎么完美的抛物线朝着这边的地面跌落过来。
好死不死的是,勇者最终下落的轨道,与这位持剑女骑师相重合了。涅加尔当然不是故意的,这只能说是一个愉快的巧合罢了。
于是在勇者由“我去——!!!”变成“卧槽——!!!!”的暴喝声中,女骑士的剑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竹签凑巧的穿到一个落下的肉丸一般,之后,他手脚夸张的摆动了一阵,最后不再动弹。
红发女显然被这可怕的巧合吓了一大跳,以至于一时间被这具从天而降从活人突变成死人的尸体压住不动。涅加尔等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头。
他冲上去拽住剑身,把西蒙从女兽人身上拉起来,后者摇摇晃晃了一会儿,才站住,十分不满的抱怨“这样很痛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涅加尔没理他,转过头去看女兽人,这时她已经被压得陷进了雪地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而细密,似乎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
涅加尔跪到他身旁,掏出匕首,割断她胸甲与背甲相连的皮链,拉开她的胸甲,对方才像是喘过气来一般,深呼吸了几下。
“谢谢。”女兽人恢复过来之后,从雪坑里站起来,重新试着把盔甲穿好,可惜天寒地冻,手指不灵活,最终只能放弃。
“如果不是在雪地里,刚才那一下,足够要你的命了。”被捆住手脚,跪在狮鹫翅膀下的精灵法师探出脑袋来——涅加尔甚至看不出他待在那里究竟是在乖乖伏法还是借着狮鹫的羽翼躲避风雪。
“就是!这可是一剑穿心!高危动作!要不是叔叔我练过,这会儿已经完蛋了!”勇者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剑柄,把剑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
被刺中的伤口流了一些血——至少足够把衣服浸透,不知道是天气的问题还是心理因素,他的脸色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好。
涅加尔又看了一眼女兽人,尽管已经失去武器和盔甲,她依然流露出想要逮捕他们的意思。这可有点糟糕。涅加尔看得出这是一个好人,可惜的是好人从来不是救世主手上存活与否的判定标准,更何况刚才那一剑穿心……
“呐,大妹子。”勇者已经把剑整个抽了出来,看上去似乎真的比较痛的样子,他倒抽了两口冷气,才接着说,“你是不是掉了剑?”
“是金剑呢,还是银剑呢,还是我的这把巨剑?”说完他甚至还朝着对方飞了个眼神。
“……唔……放下武器!!”女兽人紧锁眉头,“依照法令,你们都被捕了!”
“谁?……我?”勇者不服气的挥了挥手里的剑,“明明是你一剑刺中我,怎么被捕的还是我啊?再说不念米兰达法令就逮捕真的没问题吗?”
“放下武器!把手举起来!”女兽人重复着命令。
说实话涅加尔都有点佩服她的勇气了,面对一个刚刚被一剑穿心还能谈笑风生的怪物,还坚持要实施逮捕,这位士兵实在应该为此而获得勋章。
“好,好,知道了……”勇者懒散的回答着,把剑插到雪地上,举起双手示意,“我没什么攻击意图你不要紧张……对了话说妹子你结婚了吗,结了也没关系,把别人变成牛头人这种事我向来是很热衷的……”
就在他啰啰嗦嗦的向对方打听私人问题的时候,狮鹫兵已经非常麻利的把他给捆上了,当然,涅加尔也不例外——看明白勇者的行动倾向之后,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再抗拒。
因为风太大,不利于狮鹫飞行,女骑师选择了徒步下山,必须说这是一个非常正确又无比幸运的决定——否则非得要了狮鹫的命不可。
勇者下山的方法则比其他人更简单粗暴,他是直接滚下去的,当然,这并不是他自愿的,也不是由于涅加尔有意要为难他,完全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烦了……“你喜欢什么啊哥买给你”“喜欢哥这样的男人吗”“晚上寂寞的时候哥陪你”“我们的星座一定很合”“我夜观天象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死兆……唔不对……”“你这么漂亮的妹子必须不是兽人啊”“怎么也是混血吧”“混血美女最好看了啊”“大胸长腿男人之福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美女啊”……
一直等到他们走到南麓的半山腰,遇到来接应的士兵,卡玛才告诉他们去把卡在山壁间的那个大雪球凿开,把倒霉的勇者给挖出来。
一行人被关进马尔库斯城的监狱,等待着审判和处罚——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大概在贝尔身上,由于蛤蟆致死都握着他,而被怀疑是他在操纵蛤蟆蓄意攻击和破坏。
至于其他人的故事,——被吞下然后全身而退,看起来审判人是更不相信的。
显然,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长久以来从来没出现过的巨大怪兽出现在雪域之上,还折损了精英部队的人员才得以止损——这件事已经超出了马尔库斯审判庭的掌握范围,而要向更上一级的权力机构进行移交。
就这样,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勇者涅加尔以及两名精灵,被塞进囚车,运往魔王城。
这下总算能好好拯救世界了吧。
35、女儿国
“卡玛还真是个碧池啊。”勇者在囚车上感叹着,“以前别人都这么说我还不信。”
“别说得好像你认识她很久一样好不好。”被锁在囚车另一面车厢壁上的神官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你的女人就是碧池吗?”虽然他也并不喜欢卡玛——原因很简单,敌人嘛;不过勇者的理由绝对和他完全不同,他也不想和勇者有相同的理由。
“你连卡玛都不知道你敢说你研究神学?”西蒙回击他,“我都已经放下那个女人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哼。”神官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和他斗嘴,过了这么久,他多少也学到了一点,在这种事情上和勇者玩,只会被他拉到他的无底线的境界去,然后被他丰富的经验打败。
他们正在被押送着运往魔王城的路上,——真庆幸这些魔王的走狗认为他们掌握了什么与神有直接关系的要素,而没有因为他们从巨大的蛤蟆体内随着粪便滑出来而格杀勿论。要说没有担忧是不可能的,但是和这么没有忧虑感的救世主在一起,在浓郁的阴云也显得有些滑稽。
比起对自身前途和命运的隐忧,吉尔多倒是更关心贝尔一些——自从被蛤蟆事件以来,他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算是在对话,也往往说着说着就开始走神,而吉尔多关心的问过他到底怎么回事,得到的却总是敷衍的回答。
唉,算了,至少人没事就好。吉尔多看了好友一眼,这囚车连窗户都没有,光线极为糟糕,他那法师朋友看上去无聊得已经进入了梦乡——真是羡慕他这种想睡就睡的境界。
由于看不见外面,吉尔多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或是多远,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而押送他们的人显然认为这些犯人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变换姿势。就这样被锁在车壁上,吉尔多由焦虑变得疲劳,最后也昏昏沉沉起来。
到他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闻到了明显的燃烧的焦糊味,以及厮杀和叫喊声。车厢不正常的震动了几下,几乎是跳跃起来,然后,显然是开始翻转——但愿不是要掉进无底的深沟之中!吉尔多在心中想,至少他很明白在这雪域的山路之上,掉进深沟之后自己存活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还好现实并没有那么残忍,除了在翻转中车厢跌破和摔在石块上让他吐出一口鲜血之外,问题并没有多严重。只除了现在他们全都大头朝下的被卡着。
“不行,这样搞太晕了……呕……”
好吧,比想的要严重些。
“你这混蛋就不能忍一会儿再吐吗!!”
“这种事能忍……呕……!!”
“你再这样我也要吐了!!”
“那正好一起……呕……!”
“……别吐了都要流过来了!!我的头发!!!!!!”吉尔多惨叫着看着朝自己头顶方向蔓延的呕吐物,他一生中大概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后悔留了一头长发。
“在这里!!快把车厢翻过来!!”吉尔多听到外面的喊声,终于有人过来处理他们了,然而这一声喊也实在是太要命了吧。
“不!!!!!!别翻过来!!!!!!!别翻!!!!!!!别!!!!!!!!”他尽了最大力气朝外面叫着,希望对方能够听到。
无论听到与否,对方都没有搭理他的要求。
为什么我没有在刚才抓紧时间摔死呢。呵呵。吉尔多双目无神的被人从车里拉出来。
猫人透特给他们开了锁,现在正是山间的夜晚,银月又已经满月了,雪山的山道上光线并不算糟糕。山间的冷风多少把吉尔多的生气给吹回来一些,他听到猫人正殷勤的向他的主人汇报情况。
“……听说你们要被押送去魔王城,我就联系了人来帮忙劫囚。”他抓抓脑袋,似乎是有意识的离身上散发着恶心酸味的勇者有一段距离,“看来魔王方面对你们相当重视啊,居然设了其他四趟佯装。还好我和主人之间有特别的联系……”
特别的联系是指明白他特别能恶心人吗。吉尔多叹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猫人之外,旁边的山道和岩石上还站着一些其他人。月光下他们的白发显得格外亮眼。
“……暗……精?”吉尔多不是太确定。这是一群生活在地底的生物,他们反抗魔王,却又不属于光明联盟。
吉尔多并不是太喜欢这个种族,因为他们的品性……几乎是习惯性的卑劣,还有那让人迷惑的神秘的社会结构。
“你们好,我是海莉,这支小队的队长,很高兴为你们服务。”其中一名暗精走了上来,她比吉尔多矮大半个头,身形健美,丰腴而结实,有着圆润的脸庞,大而媚的眼睛,精巧的鼻子和嘴,以及比精灵更长的尖耳朵。除了白发之外,让纯血精灵吉尔多对暗精感到不快的地方还有两点——他们的肤色和瞳色。深绿的皮肤,浅黄的眼珠——无论笑得多么妩媚谦和,都让他觉得背后一凉。
暗精并不是一个天生的种族,据说是由于精灵古国灾变之后,部分精灵在逃亡中被地精擒获,在与地精的混居中逐渐产生了这些后代——他们比纯血的精灵个头矮小,继承了精灵优雅可爱的相貌,保留了地精的灵活,以及卑劣和狡诈。
吉尔多并不是什么复国主义者或者纯血论支持人,他并不歧视那些与人类或者兽人混血的精灵后代,他们中的许多都是优秀而开化的生命,然而暗精们——他们封闭而扭曲的社会造就了他们的人格。
这也是同为魔王的反对者,他们却无法加盟光明联盟的原因之一。
“……追兵可能很快会来,不论如何,你们可以先到我们那里去躲避,然后再做打算。”海莉对勇者介绍着情况。
“那好,事不宜迟!”勇者搂住海莉的肩膀。
“什么不宜迟你稍微考虑一下好吗!别人怎么可能白白收留我们!”吉尔多提醒他。
“那也比被追兵抓住要好些吧。”猫人说,“如果你不想来可以不来。在这里等魔王的人来把你就地正法好了。”
“啧。”吉尔多皱起眉,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尽管感觉不太好,但待在这茫茫大山里,说不定等不到魔王的人,自己就因为意外而丧命了。
一行人跟着海莉和她的同伴们——这整整一队暗精都与海莉一样是女性,这也让勇者一路上都眉开眼笑——转过了几条隐藏得不错的狭窄山道,海莉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壁拐角,这里是一道暗门,打开之后,是黑黢黢的通道。
海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上,递给勇者一支——“我们习惯于在黑暗中行走,这些火把是给你们准备的。”
“谢谢,你真是太贴心了。”勇者顺从的接过火把,吉尔多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倒是没有炫耀他的黑暗视力嘛。
山洞里的空气比外面的暖和许多,吉尔多走了一会儿就冒汗了,这里的山道比僧侣的密道狭窄得多——也许是由于暗精们本身身材比较矮小的关系,这让走在其中的吉尔多有些许压抑感。而对于更为高大的勇者来说,不少地方他都得低着头通过。
总之兽人的部队大概是很难在这样的小道里顺利行军的,这大概也解释了这群暗精为什么能长期生活在雪域的地底而没有被清扫。
在他最后晕头转向之前,道路突然开阔起来,海莉甚至小跑了几步,来到前方光线侵入的道口,高兴而热情的说道:“欢迎诸位来到四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