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瑞斯依然温和地红瓦屋主人道:“你也认识白主教?”
红瓦屋主人再次飘到赛瑞斯面前,望着赛瑞斯的眼睛,竟不说话了。
红瓦屋主人不说话,但这样被一个不说话的人贴得这么近地看着,还是有点恐怖。赛瑞斯只好主动开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也许我能去问白主教认识你吗。”
红瓦屋主人还是不说话,只是本来就白的脸变得更白了,就像块大理石。
赛瑞斯心念一洞,却想到白主教还托了自己一个任务:“白主教以前有个最好的朋友,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白主教很想他,拜托我找到他的朋友。”
“想?”红瓦屋主人突然拔高声音,着实下了赛瑞斯一跳。
“白主教说他的朋友以前很喜欢太阳堡最高的地方,就常常去,说是这样可以面、棉……”
“缅怀。”镜小楼提醒。
“就是这样,反正他很想他的朋友。”
“是了,已经是主教了。”红瓦屋主人轻声道,两只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从袍子里伸出来,就要抓赛瑞斯。
赛瑞斯反应更快,明明已经进了屋子,只是一个闪身又退出屋子。
看着抓空的双手,红瓦屋主人有些发怔了。
“我不是故意的……”赛瑞斯道。
红瓦屋主人却不在意,又自雇自地笑起来。他的声音本来就哑,这一笑反而像是两块骨头在磨擦:“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嘿嘿,我还有什么期待。”
边笑,身上还边发散起诡异的紫雾,害赛瑞斯差点要反射性地灭了红瓦屋主人这个妖怪。
他求救地看向镜小楼,镜小楼也不知道红瓦屋主人在搞什么鬼,试探性的道:“白主教暗地里叫自己的学生来找你,你跟白主教是什么关系?”
红瓦屋主人果然被这个问题吸引了。
镜小楼暗嘘一口气,心道还好NρC都是为了要服务玩家,个性再诡异的NρC,只要满足条件再提出关键字,就不可能不开口。
像红瓦屋主人这样神经质的NρC也不能免俗,又飘回他的骨头倚上坐好,亲手掀开自己的抖蓬,第一完全露出他不属于人类的精致相貌。
“我来自东方海外伊兰大陆。”红瓦屋主人摸着自己的尖耳朵,眼神也迷惘了起来:“受命,前来太阳堡,说是要学习光明神的教义,嘿,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只有我家那老姥说得出口,不过是嘿嘿。”
红瓦屋主人又笑了很久,笑得赛瑞斯都有点恶寒了,才弄明白红瓦屋主人当初的目地是被送来当探子的,非人种族的伊兰大陆很有要跟人类种族占据的平川大陆开战的意味。
红瓦屋主人继续讲起故事:“白……主教,当时只是个修士,就这么小。”他比画着高度:“一起学习、一起偷当时的主教的金碗、一起干过许多事。”打小就在一起的友情,是最不容易被抛弃的,他们从少年携手到青年,直到伊兰大陆的企图渐渐展露,交情才出现了变质。
红瓦屋主人被当成了人质,也离不开太阳堡,当时只有白主教一个人相信他没有企图心,暗中照顾他的安全。
后来是伊兰大陆自己出现内乱,放弃了踏入平川大陆的机会,西边的深渊恶魔却又趁势而起,不知哪冒出的几个恶魔把光辉之地搞得乌烟瘴气,红瓦屋主人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跟白主教一起讨伐诸杀了许多恶魔。
但看着同为非人种祖的恶魔一点一点死在自己手中,红瓦屋主人也沾染了深渊的晦气,行事乖张了起来,还对不应该的对象动了心,藏在心底的感情不能舒发,脾气就越来越怪。
在那场战争中屡建奇功的白主教很快就要被提拔至大司祭的位置,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却有身份背景更强悍的同侪在背后搞小动作。
在外杀了不少恶魔的白主教当然也积了点厉气,就把高堂上的事都跟最好的朋友红瓦屋主人抱怨了。
少了家里援助孤立无援的红瓦屋主人便邀请白主教一起离开。
白主教当然不愿意背叛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红瓦屋主人就骂他贪图权势,白主教气得也不小心透漏了自己知道红瓦屋主的感情,还骂红瓦屋主人不知廉耻。
廉耻有什么用?如果廉耻可以得到一个人的感情,那他廉耻了这么久,还不是落得要独自流落异乡。
红瓦屋主人满是不屑,光明神怎么对深渊恶魔以及月升之地的普通人类的,他跟白主教都最清楚不过。
如果没有足够残暴的手段,又怎么能在乱世中开疆阔土?但比起说杀就杀的深渊恶魔,圣光教会却跟自己老嬷的嘴脸相差无异,都是满嘴公里大义,做侵略屠杀的事。
红瓦屋主人也懒得再跟白主教沟通,便这么走了。
他先把光辉之地都走了个遍后才回到自己的故乡,没待几年就又逃了出来,去了深渊之地。
但就在他待在深渊之地的时候,光辉之地大举进攻深渊之地。
这一阵是深渊恶魔打了个小胜利,连恶魔领主都还没发挥大部队就退出前线。
深渊恶魔本来要趁胜追击,恶魔领主却听见红瓦屋主人道,深渊之地跟光辉之地距离过远,谁大军拔涉谁就是输家。
结果这句话传回了圣光教廷,红瓦屋主人顿时成了背叛者。
身为昔日最要好的朋友,白主教没办法,只好带人去收拾他,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两人就这样追追打打过了两年,白主教腻了,红瓦屋主人也烦了。白主教问红瓦屋主人:“跟我回来。”红瓦屋主人告诉他:“我根本不信你的神,我就是崇拜深渊恶魔的力量,你怎么办?”
白主教没办法,召唤光明神力给了红瓦屋主人致命一击,红瓦屋主人凭着一口气逃出去,又一次消失在众人眼前,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直到前几年才再次出现在月升之地,还把月尔玛造成了深渊魔法的研究地。
这往事说长不长、说复杂也不复杂,却隐隐传达了当时的环境有多动荡。差不多一百年过去,三方人马看起来已经相安无事,但也是游戏公司特地为玩家安排的短暂平静。
等玩家等级高了、装备也厚实了,没准情势马上就会开始动荡。
“……嘿,反正光辉之地是不能去了,那群老不死成天就想开疆扩土又养了一群废材,我得给那群废材找点事做,免得深渊领主用一根腿毛就能插死他们。”
“你要我找的太阳堡的石头又是怎么回事?”镜小楼问。
“……最开始,我家老嬷脑子不正常有想要一块圣光之心,让我敲一小块回去。”
“你难道——”难道圣光之心真的偷偷被红瓦屋敲下一角了、亦或者红瓦屋主人真的要叫他去偷圣光之心?那几乎就是比跟真龙PK还要困难的任务啊!
“嘿嘿,怎么可能敲得下来,嘿嘿。但他……整个城塔其实用跟圣光之心同个矿石砌成,圣光之心是菁华,其他的边角料也不是完全没有看头,他答应我……嘿嘿,以前就算愿意,现在他那种人知道我受重伤,绝不可能还……我的伤是光明神力造成,又硬是改变体质学习深渊魔法,需要有那颗石头把我体内的光明神力吸出来,他绝对不会想要我恢复的。”
挖墙角的话这个镜小楼勉强办得到,于是他看了真正上过楼塔的赛瑞斯一眼。
赛瑞斯笑了笑,从空间里掏出一条炼子,直接丢给镜小楼。
“啊啊!”红瓦屋主人突然凄厉惨叫,跟幽灵一样一瞬间就飘到镜小楼面前:“拿来!”
镜小楼把炼子紧紧掐在掌心:“尸骸修补术。”
“真是麻烦。”说完就当着赛瑞斯的面召出一只骨头生物,因为都是骨头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然后边念咒文边示范起怎么替这个骨头生物加血加防,最后在镜小楼额上一弹:“没有第二遍。”
镜小楼点头,他已经确认过自己的技能栏里多出了这个技能:“我突然觉得只有一个尸骸修补不够值得。”
“你这贱人!”红瓦屋主人嘎嘎嘎地乱叫。
镜小楼微微一笑:“跟你学的。”
“再给你一个颤栗之拥。”
一个伤害很高的DOT,不无小补,镜小楼终于同意了交易,把炼子交出去。
炼子拿到手,红瓦屋主人光洁的肌肤瞬间老了十岁,变得有点干涩。
他用指尖捏着坠子的部分,是块一点都不起眼的石头,石头却在他的转动下隐隐发出亮点,就像太阳堡每日的晨曦。
“没想到、没想到当上主教后,他真的这么做了、没想到……”
红瓦屋主人看起来又陷入了长考,镜小楼就摸到赛瑞斯身边:“你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那是白主教发给我的任务。”
镜小楼又问:“你任务显示完成了没有?”
“还没有。”
这个任务不能分享,镜小楼看不到任务提示,也不指望赛瑞斯看懂,只能从红瓦屋主人嘴里问出来:“你是不是应该该给白主教一点回音谢谢人家?”
红瓦屋主人瞪着镜小楼:“不见他!”
“没有要你见人,你有没有什么耳环手炼之类的圣骑士可以替体转交。”
红瓦屋主人又把视线转到赛瑞斯身上,充满了恶意与杀意,折腾得赛瑞斯真的很想当场拔剑。
“嘿、受光明神祝福的圣骑士,还是这么恶心。”说完他就把手塞进自己的嘴里,掏出了一根骨头:“给你的导师。”
骨头很干燥、没有唾液,但赛瑞斯收下时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白主教如果问我在哪,我不会离开月尔玛,我在等……”
等什么?这个问题赛瑞斯就没有问了。他现在只想要逃出红瓦屋,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拆了这房子,可他又放心不下镜小楼,只好窝在门口不敢动。
镜小楼也没浪费太多时间,只跟红瓦屋主人交流了一些魔法用法后,就退出了小屋。
他缓慢地阖上门,等门缝完全消失后道:“对不起。”
“嗯?”
镜小楼瞪着搞不清楚状况的赛瑞斯:“我把你当成任务送给红瓦屋主人让他杀你一遍,你不生气?”
“你如果要把我送给别人,我会生气。但只是被杀一次的话,没关系。
镜小楼还是没办法抑制从心口不断涌出的罪恶感,虽然赛瑞斯没死,他还是后悔了:“……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
镜小楼深吸一口气:“……你过来。”
待赛瑞斯乖巧地站到他面前后,他才道:“你现在住在公园的教堂里,神父是不是一个老头子,明明没几根头发还喜欢用梳子一根一根地梳?”
“你好厉害!”赛瑞斯点头。
“后天,游戏要大改版停服四十八小时你知道?”
“不知道。”
“不能上线的时后,我……去找你。”
“真的?”
看着赛瑞斯没什么烦恼的眼睛,镜小楼忍不住又问:“那如果我跟屋里那个NρC一样,要你放弃现在的一切跟我离开,你怎么办?”
“我会跟你一起走,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只要不违背我的信仰。”
赛瑞斯的声音很诚恳,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他是拥有真正的信仰。
第46章:奋斗吧小青年一
赛瑞斯又一次从游戏舱苏醒。
GW在凌晨整点停止服务,他昨天因而早睡了些,次日也起得更早了些。
他从沉睡中清醒的速度极快,只是眨了两下眼,就已经完全看清周遭的环境。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观察的。
老神父借给赛瑞斯的房间很小,摆了一个游戏舱后就只够再摆一张桌子跟五斗柜。
赛瑞斯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上衣,是善心人士捐给孤儿院的衣服,但尺寸过大就被老神父拿来给赛瑞斯穿。
赛瑞斯从头到脚,除了内裤,其他都是二手的,搭配起来也诡异,宽版的功夫裤配上还是略小件的卡通上衣,再踩着夹脚凉鞋,要说多拉遢就有多拉遢。
但挡不住他颜正身材好,站立时背又挺得直,走路的时候稳健有风,一身破烂都能被他穿出伸展台上的气场,还吸引了不少小女孩一到假日就跑到教堂围观,替这教堂添了不少热闹。
在赛瑞斯还没来之前,教堂是很清冷的。老神父不怎么喜欢交际,虽每天会把教堂的门打开,却从不招呼路过的信众,久了,甚至还有不少路人把这教堂当成是公园的摆设,而没有想过里头住了位负责传道授业解惑大业的神父。
赛瑞斯来了之后,教堂里那些阴霾的气氛,立刻就躯散了不少。
赛瑞斯每天梳洗完毕就会去先打开教堂的后门,后门接着一个小院子,种了点青菜蔬果,他先替菜圃浇水,再翻出院子直接跳到公园的小径,开始每天固定的晨跑。
树枒上的鸟儿鸣啼不止,空地上也有早起的老人家在打太极,太阳才刚刚升起的小公园看起来是这么宁静祥和。
晨跑结束他会回到小院子练剑,半小时候再拿着扫把开始打扫整个教堂,把每块地砖都清理得光洁照人,再拿抹布仔细擦拭每一块彩绘玻璃,让它们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最后把教堂正门开到最大,让远处在公园休憩的路人,都能够感受到这里的欢迎之意。
新月份的第一天,赛瑞斯照惯例推开了厚重实木做成的大门,阳光在第一时间迷惑了他的眼。他很自然地眨了眨眼,却在模糊的视线中发现了些许不对。
教堂大门外有个小广场,用腰部高的东青树围成篱笆,但此时那篱笆一角却在微微晃动,还不时冒出半截头顶的黑发。
“出来吧。”赛瑞斯高声道。
围篱晃动了起来,马上又消沉下去。
大概是哪家的孩子?赛瑞斯想,缓慢地走向围篱最后晃动的位置。
但他都还没靠近呢,围篱后头突然就窜出一个身影,是个成年男子,飞也似地背着赛瑞斯逃走。
“喂——”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赛瑞斯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也跟着翻过篱笆追了上去。
对方跑得很急促,没两百公尺就已经可以看出他快要喘不过气。
赛瑞斯非常轻松地拉住对方的手,一把把人揽进怀里。
“——小楼。”
镜小楼张大了嘴,又急忙合上,再张大:“靠!”
赛瑞斯呵呵笑着:“你好轻。”
“……”赛瑞斯的力气居然比游戏里的还大。
“而且没有哔哔哔的声音了。”
镜小楼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是游戏!”当然没有游戏里碍事的接触警告了。
“原来不在游戏里也可以看到小楼。”
“废话,我又不是NρC。”
赛瑞斯用指腹触摸着镜小楼的脸颊,软软的,带着温度:“幸好你不是NρC。”
“……傻逼。”贴在另一个男人的胸口,感受到真正的体温跟重量,而且再也无法挣扎,镜小楼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赛瑞斯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他的手,还得寸近尺地与他十指交扣。
赛瑞斯的手掌很大,跟游戏里不同,长满了茧,被这样粗糙的掌心磨蹭,痒痒的,痒得心都飘了起来。
镜小楼觉得自己快要忘记怎么呼吸了,他强迫自己开口:“你怎么认出我的。”他刚刚跑得飞快,绝对肯定自己没有跟赛瑞斯打过面照。然后又忍不住垂下头,不愿意跟赛瑞斯四目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