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泽理不语，认真的听他说话。

“允骐不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商人，他现在经营的‘星探’只能当做玩票性质，不会长久。咳咳，咳咳。”萧展鹏突然咳嗽起来。

米泽理想起身帮他，却被他拦住了：“不用，我没事。所以，米律师，你应该明白，我需要在临走之前，为我的弟弟准备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完全忠实于他的班底。而你，米律师，我很看好你。”

米泽理完全沉默了，眼前的萧展鹏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但是尖锐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柔和。心底里，柔软的部分开始发芽，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米泽理站在窗口，抱着手臂看萧展鹏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进了轿车，目送他远去之后，深深的叹口气。

“喂，老大！”朱萍冲进办公室，兴奋大喊：“大人物找你做什么？”

米泽理收回目光，转过身表情凝重的看着朱萍，相较于小姑娘的兴奋，他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一向天马行空的自己真的能胜任那种大财团的法律顾问？他一直在法律和良心之间寻找平衡点，他也无意于打破这样的平衡，可是，很明显，一旦答应了萧展鹏，这样的平衡点迟早会被打破。

米泽理抱着头，长久的沉默着。

萧展鹏闭着眼靠在车座上休息，一天的奔波之后，很疲倦。身边的秘书小声问道：“先生，回家吗？”

萧展鹏略想了想，低声道：“去公司。”

秘书有些迟疑：“可是，太太吩咐，请您回家吃饭。”

萧展鹏睁开眼，目光冰冷直视秘书：“回公司。”

秘书冷汗涔涔，赶紧点头：“是。”

萧展鹏没再说话，眼神沉沉的看着掠过车窗的景致，没有温度的表情看不到底。

这是一座喧嚣繁华的城市，金迷纸醉觥筹交错，萧展鹏很熟悉这座城市各种面目，习惯在这座城市生活，带着面具游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但是，习惯是习惯，却未必会喜欢。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小小的角落封闭着自己曾经最温情最柔软最美好的一面。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萧展鹏收回目光，那一闪而过的温柔仿佛错觉。

萧展鹏回到萧氏那栋古老大宅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推开客厅的门，惊动了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萧太太兰予婷。萧展鹏脚步一滞，无奈一笑，快步靠过去，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兰予婷的年纪和萧展鹏相仿，瘦小纤细，虽然有了年纪，但是五官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的样子，清秀温婉动人，现在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的优雅。

“我等你回来嘛。”兰予婷关了早就停台的电视，微笑着迎了上来。

萧展鹏微笑俯身在太太额上亲吻，然后解开领带袖口朝二楼走去：“赶紧休息吧，很晚了。”

兰予婷看着萧展鹏上楼的身影，微微暗了眼神，但面上还是挂着清浅的笑：“我煮了燕窝，我端上来给你吃。”

萧展鹏停了脚步，扭头看太太，轻声笑道：“好啊，那麻烦你送到书房吧。”

“这么晚了，你还要工作吗？”兰予婷有些担心。

萧展鹏安慰道：“只是一些小文件，用不了多少时间。”

兰予婷不再反驳了，只是点着头：“好吧。”

萧展鹏在心里叹口气，径直上了楼去书房。兰予婷随后端着燕窝进了门，小心的放在桌上：“展鹏，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了。”

萧展鹏抬头，温柔一笑：“嗯，知道了，你也是，不要再熬夜等我了。”

兰予婷垂了垂眼：“好吧，那我去休息了，你记得喝了燕窝。”

“嗯，好。祝你好梦。”萧展鹏目送着兰予婷离开房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冷峻的眉眼有了无奈和愧疚。目光落在手边那碗冒着微微热气的燕窝，深深的叹口气，停留片刻转过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世间的事，总不会是十全十美，当你拥有了名利、声誉、权力等等光环笼罩之下，注定也有黑暗阴霾。他对于她，能给予关怀体贴甚至财富，但唯独没有爱。

日升月沉，晨曦的第一束光透过厚重的帘幕照应在桌上那碗静置的燕窝上，没了热气。

36.小计谋

“星探”集团的A级拍摄大棚，人头攒动手忙脚乱，各式各样的人穿梭其间，里面的人大声喧哗着叫嚷着，半空中还有各种服装设施装备飞来飞去，整个大棚都像个菜市场一样。

唯二闲人就是靠在墙角的萧允骐和米泽理，米泽理眯着眼叹为观止的看着大棚里的一切，忽然眉眼一挑：“那只‘花孔雀’也是你们的工作人员？”

陈衡今天穿着碎花雪纺衬衫和一条橘红色紧身铅笔裤，腰间的线条一览无余，头发上闪闪亮亮的确实很像“花孔雀”。萧允骐轻声一笑：“他是我们的导演，陈衡。”

米泽理有些意外，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静静的等着开始拍摄。

“我大哥去找过你？”萧允骐忽然开口。

米泽理点头：“是。”

萧允骐侧眼看了看米泽理，冷笑：“你架子倒是很大，拒绝了我大哥？为什么？”

米泽理转过头，当然不让的直视萧允骐：“我只是一个小律师，像我这样的人，B城一捞一大把。相信我，拒绝你大哥，你大哥不会亏。”

萧允骐似笑非笑，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什么人，你能被他看中，你有多幸运你知不知道！你居然拒绝？”真是不知好歹。

米泽理觉得好笑，真没想到萧允骐也会有气急败坏的时候：“是啊，我的确很荣幸被萧先生看中。不过，我还是那句话，B城能人甚多，不差我一个。”

萧允骐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冷冷的瞪了瞪米泽理，对这个人的厌恶更上一层。

“哇，出来了。”大棚里喧哗一片，打断了两人谈话，萧允骐和米泽理齐齐看过去，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再次被眼前的梓秋惊艳了。

“高瑞尔”是国际知名品牌，主打精英男士品牌，西装和休闲都很有欧式风格和特色，但是穿在梓秋身上，却又了另一番不自觉露出来的风流姿态，无论是随意解开的领口还是挽着袖子露出的小手臂，颀长的身材高挑匀称，披散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脑后，再加上一点点冷漠淡然的神情，那种禁欲的感觉忍不住让米泽理瞪大了眼睛吞口水，这样的梓秋，前所未见。

别说是米泽理了，就是萧允骐也看直了双眼，同时，再次在心里恨上了米泽理，凭什么这个男人能拥有这么好的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叔了，居然会这么好的运气？

“呵，有时候，普通大叔也有春天的！”

萧允骐嘴角抽搐，决定转过头不再面对那个讨人嫌的家伙，实在太可恶了！

照片拍摄的很顺利，无论是伸展双臂坐在沙发上冷艳的王者，还是插着口袋昂着下巴的高傲的贵公子，抑或是翘着修长的腿坐在椅子上噙着笑意的领家男孩儿，每一种都让人怦然心动。到最后，就连陈衡都沉醉在梓秋的美色里，无法自拔。

两个小时之后，拍摄结束，米泽理上前给了梓秋一个拥抱，亲吻着他的额角：“你很棒，小秋。”

梓秋微笑，眼神晶晶亮：“是不是可以去吃饭了，我饿了。”

米泽理笑着揪揪梓秋的鼻子：“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梓秋，你现在就走了？”花孔雀陈衡蹦出来，挂着灿烂笑容：“要不要我加入啊？我也很饿啊。”

米泽理翻白眼，刚想说什么，就听梓秋简洁明了的反驳：“不要，我和阿泽要过二人世界。”

“噗——！”陈衡一口水喷出来，擦擦嘴角，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梓秋，后者却一脸严肃认真。最后，只能叹气道：“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米泽理好笑的解释：“不好意思，陈导，小秋说话是这样的，你别介意。”

陈衡耸耸肩：“无所谓啊。”

“对了，陈导，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把小秋的底片拷贝一份给我？”

陈衡挑眉抱着手臂道：“底片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拷贝的。”

“多少钱，开个价？”

“500一张。”

“成交！”

萧允骐相当无语的看着私下交易的两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衡，你不是还有下一场要准备啊？”

陈衡轻佻一笑，伸手掠过萧允骐的胸膛，暧昧道：“好啊，我去准备，待会儿你过来看场。”

萧允骐头疼：“再说吧。“

打发了陈衡，萧允骐看向米泽理和梓秋……十指相扣的手上，顿时一头黑线，自己真是找虐。

“现在就回去吗？”

“是啊，”米泽理笑笑：“我们去吃点东西就回家。”

萧允骐勉强维持风度的微笑：“好吧，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米泽理微笑：“多谢。”

很快，梓秋换了衣服之后，两个人就手拉手离开了。但是很不凑巧的是，梓秋在走廊的电梯口碰到了春妮和她的经纪人。

春妮冷漠的扫一眼梓秋和他身边的男人，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随后看也不看的就离开了。倒是许洁尴尬的看了看梓秋：“不好意思，先走了。”

梓秋没说话，只是看着春妮离开的背影，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米泽理皱着眉：“这个人怎么那么没礼貌？”

梓秋闻言一笑，拉了拉米泽理：“走吧，我饿了。”

春妮专用的休息室，拍摄结束之后的春妮一屁股躺在沙发上，语气带着鄙夷和不屑：“你看到那个‘娘娘腔’了，他处处针对我，他是不是有病啊？！”

许洁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随意敷衍：“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待会儿九点半，帮你约了健身教练。”

春妮烦闷的躺在沙发上：“不想去了，你帮我推了吧。”

许洁抬起头，无奈道：“贵在坚持，要想有个好身材，坚持锻炼很重要的。”

春妮烦的不能再烦了，狠狠瞪她：“可是我累了，不想去，行不行？”

许洁凝视春妮片刻，忽然敛了表情，沉了声音：“不行。如果你累了，那就减少半个小时。但是你必须去。”说完，不再理会春妮，起身去做其他的事。

春妮猛的坐起来，扔掉手里的矿泉水：“许洁，我只是你的艺人，不是你的奴隶，你不可以这么霸道强权！”

许洁停了手里的事，冷笑一声：“霸道强权？”转过脸，直视春妮：“你还当你是刚入行的菜鸟？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

春妮喘着粗气，狠狠的瞪着许洁，却没有说话。

许洁放缓了语气：“你入行四年，应该很明白这个圈子里的残酷，你好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难道你想放弃？”

春妮慢慢平静了下来，长长的叹口气，掩饰不住疲倦：“许洁，我真的好累，我想放弃。”

许洁一愣，她没想到春妮会有这样的想法，稍微有些歉疚但更多的是忐忑，要是春妮真的要退出，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想了想，说道：“春妮，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辛苦，这样，等忙过这一阵子，放几天假，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春妮不耐道：“不单是这个问题。我是对这个工作累了，我真的很压抑！压抑，你明不明白？！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逛街看电影吃东西，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恋爱结婚生孩子，真的受够了！”

许洁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务之急，应该要稳住春妮的心态：“好，那你退出去之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你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你觉得你能适应现在的社会？”

春妮静静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洁心头暗喜，再接再厉：“不要这么天真了，春妮。我早就给你说过，女人最好的年华只有那么几年，如果不抓紧时间多赚点钱，你将来怎么办？你能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你能实现你的理想？”

春妮愣愣的，没再说话，但是眼神已经开始迷茫：“只是赚钱就可以了吗？”

“当然，”许洁轻轻笑笑，踱步上前，轻抚着春妮的脸：“你的年轻美貌就是你的资本，你要考虑清楚，吃惯了几十块钱一只的鲍鱼还能吃十块钱的牛肉面吗？”

说着，不再说话，只是起身离开，关上门，留给她一个独立的思考空间。但是，她相信，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春妮会准时出现在健身房。人，就是这样，一旦得到过，就不会再想失去。这，也算是欲、望的本真。

几天之后，米泽理捧着新鲜出炉的杂志笑的跟偷腥的猫一样，色眯眯又急不可耐。朱萍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米泽理，一身恶寒：“喂，老大，你用不用表现的那么急色？”

米泽理迅速收敛了表情，板着脸看她：“怎么跟老板说话的！没大没小。”

朱萍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约了几个房产中介去看写字楼，你什么时候有空？”

米泽理皱眉：“你全权处理就好，最后定下来给我说就行了。”

朱萍不满，还想说什么，却被米泽理急急的打断了：“我现在有事，先走一步。”

“喂，”朱萍气急败坏的跺脚：“这个律师行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这些话当然影响不到米泽理的好心情，他拖着车篮子在超市里闲逛，篮子里扔满了食物，有牛排、有柠檬、有奶酪，呃，还有一瓶红酒。米泽理现在看的是货架上各式各样的烛台，反复挑选之后选了一个精巧的荷叶纹小烛台，满意的离开之后又选了一些菜蔬水果，这才离开回家。

家里没人，梓秋应该去了“星探”。米泽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做正经事，今天晚上的计划如果的顺利的话，那自己和小秋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了。想到这儿，米泽理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

梓秋确实去了“星探”，领取这一次拍照的薪水。捏着厚厚的信封，梓秋说不上有多高兴，但还是翘了嘴角，轻声道：“多谢。”说罢，准备离开。

萧允骐起身唤道：“梓秋！”

梓秋疑惑，扭过头：“还有事？”

萧允骐显得很尴尬，实话说，他还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敢强来或者耍手段耍心机，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曾经用过的手段对眼前这个人都不会有作用。

“呃，这一期的照片很好，‘高瑞尔’的宣传策划人很满意，你愿不愿意参与第二期的宣传照？”

梓秋微微蹙眉：“这些事，你可以和阿泽商量，阿泽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没办法再继续了，萧允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梓秋离开。梓秋出了公司，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青天白日，心情愉悦。走在人群里，就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无数的凡人一般，为了生活付出劳动获得薪水。

梓秋捏了捏手里的钱，很有些分量，想来那个萧允骐也不是什么坏人，虽然眼神过于明亮了点，不过，是个好人，就连那个“花孔雀”陈衡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像极了地府里的某个人。梓秋不自觉的微微笑了，仰着头深深吸一口凡间的空气，每一分都洋溢着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