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肖予衡抱了一条才出生三十天的小狗回来,白白的毛,只有鼻尖有一点花,小狗才能站起来,站久了还会打颤呢,呜呜的小奶声。
“你怎么抱了这个东西回来了?”林苏奇道。
“我不是想我不在家吗,带条小狗回来陪陪你。”肖予衡说,“等我回来,它也是条大狗了,旺旺的也能看家了。”
“它吃什么呀?”林苏不敢去抱小狗,“哪里去找奶水给他吃。”
“它断奶了。”肖予衡说,“你吃剩下的饭菜喂给他就行。”
林苏点头,去找了一个旧的竹筐,下面铺上干稻草,上面铺着褥子,“它会自己大小便吗?”
“你教它它就会了。”肖予衡说。
鱼干蒸熟后又放在炭火上熏,肉干则是炸了一会儿大锅翻炒一番,和着爆香的干辣椒,吃的特别带劲。小坛子装东西,怕在路上磕坏了,林苏去竹林砍了雕竹,粗粗长长的一节被林苏分别砍下来,做了两三个竹筒拿来装东西。
鱼干用油纸包住,肉干装一个竹筒,还做了一竹筒的肉豆酱,浓郁的香气,肖予衡就着酱就吃了一碗饭,“出门在外,也不知道东西合不合口味,这酱你要先吃,放了肉怕没那么经放,鱼干肉干就当小零嘴吃,每天辛苦赶路,不要饿着自己。”
“我手艺不行,也不敢给你做鞋,这是我央村里的巧手给你做的,两双布鞋,还有一算筒靴,这个是用皮子做的,你等天气凉了再拿出来穿。我给你做了五十双袜子,还有二十双鞋垫,这个要常换,要不鞋子穿的不舒服。”
“工作穿的衣服粗麻的都随便,我给你带了几身,若不好穿了,你就在外再买几身就是。冬天的衣服我给你带了个两件夹袄,我还给你做了件冬日的外衫,你看外面是布的,其实里面是皮毛的,皮毛下面我还给你塞了点棉花,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一定穿的暖和,等冬天你就穿上。”
“我给你打包衣服这块大布就是一床褥子,若赶上在外头露宿,或者冬天被子冷了,你就拿出来盖上,钱财不要放在这个包里。”
“我给你做了两个背包,一个挎包,你那件冬天的大棉袄,我也给你做了夹层,重要东西要放好,对了,这还有个腰包。这是用油布做的脚套,若是下雨了,你就穿上这个,好歹能挡一档雨,这是斗笠,这是油布做的披肩,蓑衣太重了,你披着这个再带上斗笠,下大雨就不行了。下大雨不会赶路吧?”
林苏给肖予衡收拾行李,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肖予衡从后面抱住他,“你准备的很充分了,放心,四个月很快的,我一下子就回来了。”
林苏低着头,“你要早点回来,我好给你做衣裳,要不然过年了你都没有新衣裳穿。”
“嗯。我知道。”肖予衡说。
这次林苏不肯让肖予衡一个人静悄悄的走,他要送肖予衡到城里去。林苏是打包一把好手,东西虽多,被他整的却是轻轻巧巧。大包裹不到天气冷的时候都可以不动它,背上背一个包就是这种天气换洗的衣服和干粮。
两人起的大早,林苏用尽心思给肖予衡做了丰盛的一顿,两人坐村里送货的车去城里,为了区别公用私用,搭便车的都要给两个铜板一个人。
到这时天都还没有全亮,昏暗中,林苏靠在肖予衡肩上,两人握着手,不说话。林苏送肖予衡到集合点,肖予衡介绍林苏给铺子里的掌柜认识,有时候商队会传信息回来,林苏想知道还可以过来问问。
大家都知道林苏是肖予衡契弟,纷纷笑他两黏糊的可以。林苏站在院外,看他们装车,肖予衡一回头就见他孤零零的在那站着,赶紧转过来低头,用力憋回去眼睛里的泪意。
车队整装完毕,扬鞭上路了,林苏惶惶然跟着走两步,肖予衡在最后头,见状狠狠上前抱住林苏,林苏忍不住的眼泪下来,肖予衡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不哭,宝贝儿,不哭,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你,你要说话算话。”林苏哽咽着说。
“一定说话算话。”肖予衡在林苏脸上连亲几下,“我盖章了,都是我的,跑不了了。”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林苏说。
在古代,这样相拥吻别的场景很少见,肖予衡舍不得的再亲几下,放开林苏,去赶车队去了。林苏咬着牙,快走几步,越过那些看热闹的人,找了一个小巷子,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到情绪平稳,整理一下仪容,才又走过小巷子到大街上。
再没有比热闹的大街更能凸显出一个人的孤寂了。林苏心里空空的,之前那个十天的分别根本就没有起到预防的作用,现代天天手机电脑联系的,林苏和肖予衡都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到这古代,送个信都不易,四个月要怎么熬。
林苏漫无目的的瞎逛,他不想这么早回去,逛着逛着逛到一家伞铺,门口倒挂着许多伞,红的蓝的花的,五颜六色,林苏看伞面上简单描画的桃花等物,心思一动,就进去了,店面的正面摆着一把大红伞,伞骨如何精致就不说了,单说那伞面,耀眼的红布上绣了龙凤呈祥,伞面绣的满当当,却不会给人以杂乱挤眼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震撼。
“这位小哥,这把龙凤婚伞,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不外出售的,小哥你若要看婚伞,不如让小老儿给你介绍一番。”一位穿着整齐的老人上前来说,进退有礼,看来是这店铺的掌柜。
“无妨,我只是看看。”林苏笑说,“掌柜家的伞不错。”
“小哥有眼光,这城里最老的伞铺就是我们家了,到了咱城里,没带一把咱家里的伞回去,都不好意思说来过这。”掌柜的笑呵呵的说。
林苏凑近了放寻常伞的柜子,抽出一把来看,伞面上是淡淡的梅花。掌柜的对林苏说,“这是我们店的家传技艺,这画画在油纸做的伞面上,不管怎么淋雨都不会花。”
“掌柜的你家需要画伞面的人吗?”林苏问。
掌柜的惊住,看了他半响,喊了一个小二在外头顶着,他带着林苏进了后堂。伞铺后面还挺大,一个挺大的院子都是用来做伞的,现在院中摆满了伞架,掌柜的把人带到招待人的侧室,“小哥,你也看了,这些伞面上的小花,我们工人都能自己画,实在不需要再有画伞面的人了。”
“掌柜的也知道,自家伞面的花样不够多,也不够精致。掌柜的也说,到城里来的外地人都要到伞铺来挑一把伞回去,我觉得,就凭这些花样,掌柜的想保住这个盛名,还是有点虚啊!”林苏也不客套,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要不要加一个画伞面的,不如拿个伞面来给我画画,掌柜的看了后再说话。”
掌柜的又看了林苏半响,片刻后招了人送了伞面和颜料来。白色的伞面,林苏也不选别的颜色,只用了黑墨,画了一幅水墨山水,白底黑话,适当的晕染,漂亮的很。
“小哥高才,这只笔只用来画伞面,怕是屈就了。”掌柜的看了伞面后赞叹说,“比起那些举人老爷来也不差什么。”
“不过是用来混口饭吃。”林苏说,“掌柜的可以做一个精品系列,用锦盒装了,这才是送人的上佳选择。”
“二十文一把。”掌柜的片刻就做了决定,“小哥你是坐堂画,还是带回去画。”
“颜料我只用你们准备的。”林苏说,“我就是城外肖家村的,庆和巷口那家店就是肖家村开的,你去打听,我就是肖予衡家的,我可能要带回去画。”
“带回去画,那你要压点东西在这。”掌柜的说,“前几次也只能拿三把伞回去画。若以后合作相熟了,我还是会把那东西退给你。”
林苏想了会,从怀里摸出五十文钱来,“那就先压五十文钱好了,先拿两把回去,明日我不过来,你便让人去那庆和巷口那家店去取就是,先记账,等我哪天来了,再核算钱就是。”
掌柜思索片刻后,也就这么应了。林苏给了钱,拿着伞架和瓶瓶罐罐的颜料出来了。林苏看看天,先去肖家村的店铺里打个招呼,现如今店铺里有个常年在的人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人机灵的很,叫做肖石头,是肖予衡带出来的徒弟,林苏把这事托付给他,倒也放心。
不等回村的马车,林苏一个人晃悠悠的出了城门回家去了。林苏不怕累,一直一直走着,他不敢坐,他怕坐了就会发现,这茫茫大地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怕。
回了家,把秋收期间在稻田里玩疯了的母鸡关到鸡窝里去。小哥在屋内呜呜的叫着,林苏怜惜的把它搂在怀里,“是我错了,竟然把你一个关在家里,你也寂寞吧。不怕不怕,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
小狗呜呜的两声,像是在配合林苏似的。
林苏给他顺毛,“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哼哼怎么样?”林苏举着小狗和自己对视,“哼哼,以后你就叫哼哼了。”
小狗呜呜两声应着,林苏心情大好了些。晚餐还单做了一碗肉骨头给哼哼吃。
伞面二十文好像比之花样子二十文要少些,但是伞面比花样子好画的多,花样子要用炭笔画,要画细节,伞面则可以洋洋洒洒,若林苏放开来画,一天画上几十把都不是问题,若是画花样子,就没那么快。
林苏本就只想找个事来做做,消遣时光,就着点烛光,把带回来的两个伞面画了,画一个枝繁叶茂的树盖,中间点缀着红色的果子,另一个则画波光粼粼的小河,一条摇船,一个身穿蓑衣的人。
画的伞面不能立即收了,林苏把它们吊在廊下,等明天起来后再收起,让进城的马车带进去。这村里人都卖东西,你不卖就是不合群,族老总是担心肖予衡想了个这么好的主意,却自己不用,怕是想以此要挟得到什么好处。
知道林苏用了马车捎带东西,大家都安心了。
第五十一章
林苏不做画正字记肖予衡离家几天的事,实际上每天能留给他相思的时间也不多。
秋收完了,地里也有大把的活呢,摘了玉米的杆子要砍下来带回家做柴烧,同理的还有高粱秆子,地里花生收完了,地却还要再翻一下,免得遗落在地里的花生发了芽,长了叶,明年开春还要当野草除了去,同理的还有地瓜,黄豆。
反正这些东西都种的不多,林苏一天搞一样,也能全部搞定。林苏说了不让哼哼一只狗在家,当真是去哪都带着,去地里也带着,林苏挥挥锄头,哼哼就在捆好的杆子上咬咬这个咬咬那个,有突然蹦出的土蛤蟆,还把哼哼吓的往后一跳,认真看了许久才敢追上去闻闻。
林苏休息时就看着哼哼玩闹,时间也过的很快。
到了秋天,这山就变成了宝山,不是男人们吆五喝六的结伴去山里套兔子,抓野鸡,要是运气好逮上一头野猪,那可足足能吃上几个月的肉。女人们也挎着篮子上山,山上野果子多,各种各样的有,洗干净挽到城里也能卖几个钱,就是不卖,家里人小孩也能多个零嘴儿。
村里女人或多或少都认识些药草,每次上山带一点,积少成多也能去药堂里换些银子。都说山里的野菊花,晒干了泡水喝好,女人们都憋足了劲的摘野菊花,晒干了不论是卖钱还是自用,或者用纸包了做人情,都没差,反正是无本的。
更别说山里还有菇子,耳子,这些东西晒干了可值钱。每年都有外地的行商沿着山边上各个村子的收。些许劳动力差些的家庭,就靠姑娘秋天在山里鼓捣一个月,也能整些余钱来过年。家里富裕些的,也不过是姑娘妇人来赚个体己,有时也有半大的小子来凑热闹。
花妞儿来叫了林苏几次,林苏跟了去了三次后,就没再去了,菇子,耳子,就是前世的木耳,野菊花,林苏都摘的够多。他又不指望这些卖钱,摘够自己家吃的就是了。野果子,林苏发现了有野葡萄,虽然个小籽大,但是甜甜的好吃,林苏摘了一大筐的野葡萄回来,做了两瓮的山葡萄酒,封好口就只挪到地窖去就是,等肖予衡回来才开封。还摘了一种山苹果,个头只有拳头大小,人人都说入口涩,不好吃,林苏见它好看也摘了几个回来,原想着山苹果酸涩,搁点糖做果酱也使得,回家后也不在意,顺手往地窖那么一放,搁一段时间后发现还没坏,皮色反而透着红,林苏洗了一个咬下,只觉得甜的沁人,还脆脆的,格外好吃。
林苏爱吃这个味,喜滋滋的去到山里,把满树没人摘的山苹果,摘了满筐回来。林苏还告诉花妞儿,这种山苹果要收一段时间才有好滋味,花妞儿也去山里摘了大半回来。
秋天上山还有个重要事,那就是砍柴。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天,每家每户都少不得要往家里屯些柴火。玉米杆子高粱秆子也没人浪费。林苏每次锄地的时候把那些杆子用木棍挑了担回来,头次当挑子没经验,差点被挑子上的东西带到坑里去,多担上几回就好了,有时候摸摸肩膀上的破皮,林苏也想好了,一定要留着这些证据,等肖予衡回来,让他见了心疼,日后才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就算是忙的脚不着地,哪里能不想呢?想人又不要多大功夫,分分钟间隙就能想起,就能让林苏失大半天神,天气不好的时候尤其是。想他有没有顶着凄风苦雨赶路,想他有没有照顾自己穿衣吃饭。真要细想,真是几个钟头都不够想的。
这时也只有哼哼能拖林苏回神了。天天这样上山下山的走着,林苏又时时尽心着狗食,哼哼也长成一条好狗,卖的一手好萌,让林苏总能被它逗笑,回了神来做别的,不想那人。
若说哼哼真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它一直没能登堂入室。哼哼来家里的时候,林苏亲手给他做的小窝,温暖舒适的小窝,等到肖予衡出门去了,林苏把哼哼的小窝就挪到床下,和他并排,林苏一侧头就能看见躺在棉絮里哼哼舒畅扯呼的小肚皮,就能睡的特别安稳。
哼哼和林苏混熟后,处心积虑都想爬上林苏的床,和林苏一起睡。可惜林苏什么都答应他,就这一点不答应,这倒不是林苏洁癖使然,哼哼每天都要擦澡,四个小蹄子要洗的干干净净才能回窝睡觉,只是林苏笑点着哼哼的鼻子说,“现在让你上床睡觉,等某个小心眼子的人回来,就没你的好日子过了。”
哼哼真是不满极了。
除了这些庄稼杆子,山上那些小树枝也是要砍回来做柴烧的,最最经烧的木柴可是砍了树回来,锯成段再劈成柴。林苏也不急,他也不用二虎叔家人帮忙,自己每天上山砍一点,每天砍一点,总有够的时候。
少了个人在家要挂心,林苏怎么做都行,也没人嫌他弱,没人拦着不让他做。这么一个月活干下来,林苏都觉得自己高了不少。果然要长高,还是要多动啊。
伞面依旧是画的,第一次让村里的车带了伞去城里后,后来竟然是掌柜的赶了车到了肖家村,到了林苏家门口。
掌柜的不仅把林苏拿来抵押的五十文钱退给他,还带了二十把空白的伞过来,甚至预先给了林苏十把的工钱。掌柜的和林苏说,以后只要他紧着画,画多少都不怕,也不用他费心来送来接,他每隔几天就自己驾车下来,结工钱,送空白的伞,接已经画好的伞。
掌柜的既然如此卖好,林苏也说自己很少画一模一样的,若掌柜的有心,寻个机灵的就照他画的样子来画吧,画画也没什么技巧,多画了自然就会了。这是林苏不介意人偷师了。掌柜的自然感谢,匠人们手艺都不错,只是不曾学过画,心中没有格局,画自然也就落了下乘。其实林苏不说,掌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匠人要学林苏的画,他也不会阻拦。但林苏这样落落大方的说了,到底还是敞亮些,少了龌龊,对匠人来说,偷师实在也不是什么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