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旻四处寻找着严璐的身影，果然见到不远处一身黑打扮的他，走近了其中一间黑招牌的酒家。拉开那扇门，走进去时，只看到一团黑。沈旻试着让自己习惯那片环境，一把冷冽的声音传入他耳膜中。

“你从刚刚，就一直跟着我，对吧？”

沈旻微微一愣，紧接着，周边的灯突然间亮了起来。虽然是从上方泻下的光线，他还是下意识抬手阻挡住灯光，微眯起的双眼依稀能分辨出离自己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从衣着打扮来看，确实是他一直跟踪着的严璐。

这个出身在精英家族的男人，果然不太好对付。照他的话来看，对方果然很早就发现了他在跟着他。

“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璐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问道，他比沈旻要略高半个头，沈旻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严璐的眼睛是略微深的褐色，若不仔细看，很有可能会单纯地认为是黑色。沈旻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照严璐所乘坐的计程车来看，他完全可以在分岔口或是红绿灯处摆脱自己，却没有这么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一时间，沈旻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像严璐这种富家子弟的思路。

“你呢，为什么又会让我跟着？”

“因为觉得很有趣啊。”

“哦，是吗？”

对方轻描淡写地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了接近愉悦的表情，却带着一丝冷漠，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却又提不起劲一样。

严璐和他想像的，有些不一样。他原以为严璐只要是认为有趣的事，就会去做。那么大概就能说明为什么三份企划案都会被他选中。但是现在一接触，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产生了偏差。

若此刻，沈旻跟他说，自己是那三份企划案的策划者，他会怎么想？

如果将他想报复余代理的计划告诉他，他又会怎么做？会觉得很有趣，参与进来？还是找人举报他危险的想法？

“那么你呢，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为什么要跟着我？”

“严璐先生贵人事忙，自然是不记得像我这样的市井小民的。”

沈旻表面有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实际上却在抛砖引玉地想将严璐引入自己为他准备的陷阱中。严璐淡色的眉小幅度地挑起，眼睛快眯成一条缝时，沈旻体会到了陈煜所指的，鹰一般的眼神。

鹰眯起眼睛时，大概只会有两件事，一件是对猎物产生了好奇心，想好好观察猎物，第二件就是准备下手之际。

果然不出沈旻所料，下一秒，严璐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有意思的笑容。

“你虽说自己是市井小民，却还不怕死地跟着我，你是想得到什么？还是想像狗仔队那样从我身上挖出什么？”

“我确实是有想得到的东西。不过这样东西，应该与严璐先生所想的不太一样。”

“哦，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了。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报一下家门呢？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你不觉得这点对于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我是沈旻。至于工作嘛……”

在将名字报出来前，沈旻曾用一秒钟去犹豫，该用自己的名字好，还是随便套用一个名字。

可严家的少爷不是好敷衍的角色，他在听到自己名字后，肯定会找千方百计地问他要名片求证，果然如他所料，严璐向他伸出手。

“我可不信口头的这一套，万一你是随便取一个名字来糊弄我怎办？”

沈旻从口袋中掏出名片夹，还没来得及递过去，严璐已一把夺过去，一张张地翻看起来。每一张名片上印着内容几乎都一样，不外乎是沈旻的职业，工作地点及联系电话，即使如此严璐还是从头到尾将他名片夹里的名片翻个透彻，视线在名片和沈旻的脸之间来回，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

是忘记了他是谁吗？还是那个企划案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恒宇企划？”

“就是做各种各样企划案的公司，广告、商品推广、品牌重构、各种大小型展览……”

沈旻解释着，目光一直盯着严璐。严璐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但在沈旻眼里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投标的企划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像严璐这种贵人事忙的少爷，不可能一一记牢这种小事。

他想着要不要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一遍时，严璐的电话适时响起。严璐手机设置的铃声不是当下年轻人追捧的流行音乐，而是系统默认的铃声时，看来严家的家教，似乎比他想像中要严厉。

严璐朝他看了一眼，将名片夹还回去，然后走到角落的一脚，有意地转过身，生怕沈旻走近听到他电话里的秘密一般。沈旻是不爱理会对方私隐的人，为了表示清白，他朝吧台的方向走去，这样两人的距离，起码相差了十来米。

除非严璐将全身的力量都投放到喉咙上大声嘶吼，不然沈旻是不会听到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这封电话大概讲了十几分钟，在严璐讲电话的期间，沈旻一直思考着若严璐答应参加这个游戏，每一步该如何进行。严璐走回来时，突然奇怪地向沈旻问了一句：“你真是那个沈旻？”

“啊？”沈旻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楞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严璐倒是伸出了右手。

“身份证拿出来。”

沈旻皱了皱眉，哪有人一见面就问人要身份证的。

“为什么要看我的身份证？”

“只看这张名片，怎么知道你真的是沈旻呢？天下造假的人那么多，即使你有很多张同样的名片，也不见得就是你本人。”

严璐说完时，眼角微微上扬。从沈旻的角度看过去，灯光洒在他身上，那双胜似凤眼的双眸，带着些许的霸气与傲慢，十分好看。近距离观察他时，会发现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年轻。

沈旻叹了口气，只能从皮夹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他。严璐褐色的眼珠左右来回地盯着身份证看了两遍后，才抬起头凑到他面前，像是要将他的那张脸看个仔细似的，直直地盯着。

“你干嘛……”

沈旻不习惯被人这样不礼貌地盯着，后退了几步。严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将头挪了回去。

“你真是那个沈旻？那个未来车展企划案的设计者？”

严璐的态度突然间有了极大的改变，先前低沉的调子提高了几度，变得欢快起来。沈旻先前仿佛沉浸在沉闷严肃的管弦乐中，还没回过神，指挥者的指挥棒一挥，演奏的曲风瞬间就换了一首，变成了欢乐的即兴曲。

“诶？”

“我一直想见见你。我一直很好奇呢，能做出这种新颖设计的人，到底是个怎样人。只可惜，两次我们都错过了彼此。”

严璐这一套套近乎的节奏，让沈旻有些不舒服。即使如此，他还是接受了严璐的提议，坐到了吧台上，和他边喝起饮料，边交谈。严璐本想开一瓶红酒来庆祝两人的相遇，却被沈旻阻止了。他没有早上喝酒的习惯，也不希望一大早就喝得酩酊大醉，而忘了正事。

严璐走到吧台边，熟悉地操作起来，看他往调酒杯里放入的材料明明只是一些果汁，调和起来的样子，却也像个调酒师，有模有样。不出一会，一杯橙红色的果汁摆放到他眼前。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沈旻只觉得这甜甜的玩意混杂了多种水果的口味，像极了市面上贩卖的某品牌果汁。

严璐似乎对这杯果汁十分自信，一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希望得到他的赞许。沈旻并不喜欢甜的东西，想着随便打发几句有可能对两人日后的关系产生芥蒂，便违心地说了句：“挺好喝的。”

“不喜欢就别勉强。你喝这杯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多满足，也没有多喜欢。”

反倒是严璐看出了他的心声，替他说出了心底的话。沈旻一时间觉得难堪起来，尴尬的感觉从两人间的心里慢慢地落到空气中，最后弥漫于整个空间。受到了挫败感的严璐刚握住杯子想端走，却被沈旻握住了手给制止了。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喝不惯这么甜的……”

“那我重新帮你调一杯吧，能接受酸的或是有气泡的饮料吗？”

沈旻点点头，严璐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却似乎很高兴。沈旻托着下巴，看着严璐在调和果汁时的动作，只觉得他将瓶子盖起来后，上抛接住再耍出花样的调酒方法，肯定是经过一番苦练。

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喜欢这一套。

沈旻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间酒家，老板就是严璐本人也说不定。不然他不会对吧台的一切都如此熟悉。

酒吧的装饰风格很符合沈旻的审美眼光，他十分喜欢那种高雅的或是现代化的简洁设计。严璐的审美观和他很接近，他们日后若还能有联系，或许可以聊一些关于互相喜好的内容。

身后传来杯子轻轻触碰桌面的响声，沈旻转过身时，一杯淡黄色的液体一点点地从调酒杯里被倒出，一接触到新的杯子就冒出很多气泡，严璐小心地掌握好节奏，在气泡将要满上溢出时，手微侧地收回杯子。待上面的泡沫慢慢地退去后，他才将调酒杯里的饮料全部倒进去。

沈旻端起杯子，对着严璐做了个乾杯的姿势后，喝了一小口。液体进入嘴巴的瞬间，气泡微微地刺激着舌头上，被气泡挑逗起来的味蕾被激发。严璐这次调的饮料里加入了柠檬的酸涩，微酸过后口腔内瞬间被饱满甜味温柔地霸占。略带一丝苦涩的柳橙，搭配上柠檬的酸涩后，甜味被很好地诱发了出来，却不会太过分。

“这次的不错，我很喜欢。”沈旻由衷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是吗？那么我们回归正题吧，你刚刚为什么要跟着我？该不会只是想和我见上一面吧？我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余代理家附近都觉得很好奇。”

严璐走出吧台，坐到了沈旻身边。他侧着身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刚刚那杯被沈旻放弃的饮料。

“怎么说呢，我本来确实是想找余代理有些事的，但是后来却看到严少爷和余代理发生了争执。我虽然没听到你们争执的内容，但也看得出，严少爷和我一样，似乎很讨厌余代理的样子？”

“是的，那个老家伙确实很让人嫌恶。抓住一点小小的把柄，就以为可以威胁我，让我在爷爷面前对他美言几句，让他进入严氏的董事会。哈哈哈，真是够好笑的。”

沈旻不懂关于经营上的事，若自己有机会往公司的管理层发展，他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不顾一切地将妨碍他的人铲除。突然间，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严璐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严少爷有没意思联合我，来和余代理玩上一场游戏。”

“什么游戏？”

很明显，严璐在听到游戏这个词时，一瞬间眼里闪现出异样的光。沈旻知道自己在一瞬间抓住了严璐的好奇心，即使如此，沈旻仍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现在我不想透露太多，不过严少爷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想让余代理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罢了，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毕竟那个企划被掐，还是让我不能接受。”

“哦，你想报复余代理？你贸然告诉我，就不怕我向人举报你吗？”

沈旻微微一笑，严璐确实是个很适合用鹰来形容的男人。鹰不会在攻击人之前发出警告，所以严璐这么问，不过是在试探着他的虚实罢了。

“我倒觉得严少爷应该会很感兴趣呢，”

沈旻站起身，走向门口，在手碰到门口的那扇门前，他转过身子。

“如果严少爷感兴趣的话，就跟着我来吧，我保证能让你看到余代理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有两个前提，在游戏进行的期间，你必须听从我的话，和你要把手机交给我。”

沈旻对一切的把握并不大，可直觉却一直在告诉他，严璐一定会参加进自己想好的这场游戏中。他不知道这样的依据从何而来，只是在这份直觉的指引下，他完成了许多口碑不错的大案。所以这一次，他也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果真如沈旻的直觉所想，严璐慢慢地向他走来，然后将裤子里的手机掏出，放在了沈旻的手心里。

04

和严璐走近了一家酒店时，沈旻注意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了嫌弃的样子，大概是嫌弃着这家酒店的星级让他这种大少爷看不上眼吧。本来想着直接将严璐带到他家，可还真正了解熟悉对方前就将他的后方展现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旻要了一间普通标准的双人间，和严璐走近了电梯里。电梯徐徐上升的过程中，并没有停顿，也没人进来。沈旻注意到严璐有几次想开口问他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时不时地用眼角打量着自己，沈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沈旻所定的不过是普通标准的双人间，打开房门的瞬间，严璐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同时他似乎也很好奇这种平民标准间。走进去时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后，最后在窗边的桌子前坐下。

“要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严先生虽然有意思参加这场游戏，但也不过也有可能是好奇罢了。我希望严璐先生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想着想将游戏的规则先告知给你好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是否该好好了解下彼此呢？”

沈旻拿着电热水壶，装了点水，烧了起来。他在客房提供的茶叶包里翻看着，最后还是决定泡红茶，将茶叶包撕开，放入两个空杯后，静静地等着茶水快开。

“你想问什么？”

沈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突然想起严璐出现在余代理家门口的情形，那么早出现在那，现在想来有些奇怪。

“那么早的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哦，其实，我这几天都住他那。最近有个案子，我和他几乎天天在加班，太晚了不想回去，就住他那了。昨天还谈得好好来的，结果今天就翻了。”

水壶里的水很快烧开了。沈旻将插头拔掉后，拿起水壶开始往杯子里倒水。

将茶递给严璐时，他带着怀疑的神色地朝杯子里看了一眼，捏着茶叶包的那条线将茶叶包提出来，明显是没见过这种方便茶叶的样子。

这个少爷一定比自己想像的要大牌很多。沈旻冒出这种想法后，向对方解释着：“这是红茶，平民的。”

后面的那一句话，沈旻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加上，免得眼前这位大少爷会和他争辩起红茶到底长什么样子的话题。

“哦，难怪。”严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着喝了一小口。沈旻从他的表情上猜测他应该还能接受这个味道，便放心地饮用起来。

“不过你当时既然在那里，为何不马上过来和我搭话呢？”

“你希望我那样做吗？那你呢，如果我们对调，你会这么做吗？”

沈旻这样问时，严璐将目光侧向一边，明显不想回答。

“总该观察一下，不是吗？不过我没想到，这一追，会变成这样的一种样子。”

严璐用一手举起，手肘处放在桌面上，轻轻托起下巴。以男人来说，他的皮肤看上去要比常人白，如同陶瓷般光滑，没有半点因痘印而引起的凹凸不平。

将那杯红茶一饮而尽后，他突然问道：“可以吸烟么？”

“请便。”

严璐好像馋了很久似的，从随身携带的小袋子中掏出了烟。沈旻趁机瞄了一眼那个手提包，里面放着钱包和一个袋子，看大小似乎是游戏机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喜欢带着PSP之类的游戏机外出，在坐公车或是等待时用来打发时间。沈旻对游戏不太感兴趣，公司里倒是有一群年轻人很喜欢在午休时间利用公司的wifi联网打游戏。严璐大概也属于这一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