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常都这样吗？和人亲密起来就话匣子大开，一旦厌倦了就把对方当物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显然严璐是对昨日的事怀恨在心了，沈旻喝了口水，仔细想想觉得这早已是自己的老毛病，见惯不怪了，可对于严璐来说，可能还是头一次见识。
“嗯，只要我在工作，或是觉得心烦时，就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理。”
像严璐这种多动症之人，很难理解他想要将精神高度集中到一处时的想法吧？
“难道就不会有人说过你性格有问题吗？”
“说过哦。通常伴着分手宣言一起提及。”
“……你到底和多少个人交往过？”
“忘了，六个人以内吧。”
偶尔会同时跟两个的人交往。后半句沈旻有意的没说出，并没有细数与自己交往的人，不过是随便报了个字数。但严璐在听到他提及的人数时，整张脸都暗了下来，阴黑的神色如同雷暴时节层层堆叠的乌云，似在为他争风吃醋。
这表情在暗示着严璐对沈旻的执着。
沈旻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也无能为力，他越是试图从两人的暧昧里逃脱，严璐越是紧追不舍。他只得顺其自然，任凭严璐那股新鲜的热潮自动消温退散。
早餐后，沈旻吃过药，收拾了必要的东西，和严璐一起出门。
他在离酒店一个街口远的地方让严璐停车将他放下，拿好了自己需要的物品后走下车。
酒店虽设置了地下停车场，预防日后的追查里发现一些对他不利的蛛丝马迹，沈旻还是选择让严璐另选地点进行停泊。沈旻走近了酒店，来到了柜台。
“你好，我今天在这里预订了一间双人间。电话是——”
沈旻报了一下预订房间时用到的号码，前台小姐公式化地应了句后，开始查询起来。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涌入本市的人不会很多，即使如此，沈旻仍不敢保证能选到他想要的房间。
他的打扮是短袖白衬衣加黑色西裤，手上拉着装了摄像机，三脚架，与笔记本电脑的行李箱，试图让酒店的人认为他是到此处来短暂出差的上班族。
“是的，先生，请问要现在入住吗？”
“嗯，可以让我选择房间吗？”
“请问您需要怎样的房间？”
“给我个第一点的楼层，面对马路，最好能看到环形天桥的房间吧。”
“十楼的房间可以吗？”
“就那个吧。”
沈旻说完后，付了一天的住宿费。拿着钥匙上了十楼，房间的位置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大片的玻璃前，能看到环形天桥。他掏出望远镜，开始调试器焦距。
放了很久的古董镜片有些花，却仍能看清与他所在的楼层相差数十米的远处。目前的进展一如他预想，沈旻安心地舒了口气。他拿起电话，往自己交给严璐的手机里打了个电话。
由于小灵通此刻已慢慢开始退出市场，能充值的地方并不多。沈旻生怕这场嬉闹的途中，小灵通突然没了话费，而把自己的手机交到了严璐手中。
“1043号房，到门口前记得敲三下。”
严璐出门前进行了伪装，这次他选择了不太起眼的褐色假发，配上沈旻新买的那套正正规规的衣服，配上公文包，大概也只会将他视作是和沈旻差不多，来这座城市出公差的外人。
在放下电话后，沈旻开始做起了前置工作，拉开了一点窗帘，将架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放置在在窗边，看着液晶屏幕里显示的画面，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和镜头，好让整个环形天桥与朝东而行的车道都收入摄像范围之中。
拿出笔记本，将梳妆台前的网线插向网络插口后，打开了电脑。调出了计划时，他在上面细想了一下时间，决定尽量不拖到晚上。从留言里可以看出余文鑫的气急败坏，但更多的，是对交易的渴切。
余文鑫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
这种给人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文字，想必不是出自他的手。余文鑫一定有个代笔之人，身后可能还有为他出谋划策的团队。沈旻希望借着这次交易，揪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说起来，严璐好久。
沈旻想着，开始找寻起水壶，开始煮起开水来。在等水烧开的期间里，他静静地核查着整个计划，努力将接下来的某个步骤抓得死死，不让任何漏洞发生。
随着停止键被推上，壶里的水慢慢地停止了沸腾。沈旻撕开了茶包，放进杯子里，还没来得及泡水，门口便传来了三下敲门声。
知道外面站着的很有可能是严璐，害怕着是酒店服务员过来的沈旻不安地问了句：“谁。”
“我。”严璐的声音透过着实的木门传来，听起来就像用机器模拟出的人生，带着一丝不真实。
沈旻小心地开了个门缝，看清来人确实是严璐后，才将门大大地敞开。而走近房，关上门后，严璐的第一句，让沈旻吓了一跳。
“沈旻，刚刚我过来时，你手机响了。我看到是你公司的人打来，没敢接。”
“诶？”
沈旻急急忙忙从严璐手中接过电话，翻看电话记录，确实能看到一通未显示号码的来电上方，显示着自己老总的号码。
——该不会公司出了什么事？
沈旻在内心里祈祷这不要出什么新状况，否则这次计划有可能活活被掐，一边按下了回拨键。电话一接通，他就急忙地问道：“陈总吗？抱歉刚刚我下楼买东西去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沈啊，是这样的，余代理那边，说想看看若由你来做李帆那个企划案，会怎样。”
“啊？”沈旻一愣，这是要由他接下属于别人提议的案子吗？李帆在提交了企划案不到一天，就被人喝令换人？这般峰回路转的剧情，是怎么回事？他装作被吓到，用极度为难的口气回了句，“陈总，你是指……？”
“就是你把李帆那个案子重做一遍……内容差不多，但是主题方向和宣传手法需要改一改。”
一旦要改案子，岂不是要回公司？他的计划还能不能继续啊！？沈旻愤愤地想到，在这场游戏面前，工作似乎都失去了原来的魅力。
“陈总，我……”
“怎么？”
“前几天我女朋友拉我报了自助游团队，昨天下午刚刚出发……现在不在市内。回不了公司，我这几天把案子做好，再给邮件你，你看行不？”
“嗯，你看着办吧，反正要快。”
“我知道了，没事我先挂了。再见。”
将手机撤离自己耳边后，沈旻看都没看清，手指如泄气般地在电容屏上敲打。挂断电话后，严璐爆发了一阵狂笑：“女朋友，噗……沈旻，你这大话说得，脸不红心不慌呢。”
沈旻猛地也来了一肚子气，好好地休个假，却落到了要帮别人收拾尾巴，他直把严璐当做了自己的最上级，指着大骂：“擦，都是你这些资本家的错，竟会些剥削无产阶级，压榨劳动力的工作……”
沈旻搬出了社会，历史，政治、文学等各种学科，痛斥着严璐这种资本家在生产劳动中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严璐富有兴致地听着，然后慢慢地说道：“旻，我对下属很好的。”
“你有下属吗？”沈旻皱了皱眉，想像着严璐有天坐上严氏XX总裁的宝座时，下属看到他时痛哭流泪的表情，便也将严璐划到了剥削者的一栏中。
“我去了严氏工作就有了。再说，我也没压榨你劳动力，对你进行剥削……还是，你想跳槽来严氏，被我压榨剥削？”
来自严家少爷的邀请很让人心动，可竞争一定比现在都更加激烈。沈旻不是那种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人，一切利诱都必须建立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才有可能实施。所以他很果断地摆了摆手：“别。我去了严氏能干什么啊，不懂法，不懂帐的。”
“当我的助理，你看好不？一年十三月薪水，工作日是一至五，朝九晚五，中间休息一小时，七小时工作制，加班费用加倍，五险三金齐备，法定节假日俱全，另加半个月的年薪假……”
严璐简直是早有预谋，沈旻不知道这般待遇是他顺手拈来，还是真有此事，说得他十分心动。他将自己公司和严氏放在天秤之上进行比对，他的公司瞬间以大笔数落败，几乎没有在他心中占一丝分量。
即使如此，沈旻还是舍不得，自己曾经做出的丰功伟绩。一旦跳槽，职位上可能是一次提升，但贡献、人际等细碎事情便一切归零，让他必须从零开始经营这点，很烦。
“停。别再引诱我了，我家公司的待遇是一般，但我不打算辞职。”
“嗯……你们公司，由你这样的员工，真是福气呢。”
明拐和利诱都没奏效，严璐发出了一声感叹，让沈旻感到了，他似乎真心想聘请自己，强硬的态度也放软了些许，将他一直以来没告诉过别人想跳槽的事，向严璐托出：“如果在两年内，我爬不上我想坐的位置，我就会离开的。如果那时……”
“那么，你要来严氏吗？或许，我可以为了你，开个严氏企划……”
两年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准？沈旻看着严璐，却觉得此刻从他的流光四溢的眼眸中，流露出了真切而高兴的表情。
开着空调的低温环境中，两人间却隐约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地升温，就连他的脸颊，温度也正没理由地升高。
若不是身体里还有一些小烧，或许严璐就会抓住这次的机会，一口咬定两人之间的不寻常的温度，正是别人常说的“恋爱温度”。
沈旻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可实际上，他试图理清自己混乱得揪成了死结般的思绪，在努力撕扯都无法解开时，他只得放弃，然后静待契机地说了句：“这种将来的事，日后再说吧。”
绑架游戏21
“胡闹或是交流感情就到此为止吧，要开始玩真的了。”
沈旻让严璐拿出小灵通，指了指桌面上的电脑，让他去记熟里面的对白。严璐看了一眼对白，简单地问了句，“是要让我打过去？”
“嗯，既然有你在，我就不必要出声。”
事实上，沈旻即使出声说话，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岔子。虽说他是曾经主持过几次企划会议，但两次他都没与余文鑫碰面，不必担心对方能认出他的声音，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了每一步都采取小心谨慎的态度，以免发生漏洞之外的事情。
“电话里就说这些？”
“别告诉我你想添油加醋。严璐，这里不比在荒山野外，能随便你怎样闹。你只要像平常说话那样，说出来就可以了。”
谁都无法得知酒店的房间隔音效果怎样。沈旻偶尔在住店时，偶尔能听到别的房间传来比较大的叫喊声，而走廊外也会时常响起旅客们谈论酒店服务质量的声音。
沈旻可以想像，若严璐此刻在房间内拨通电话并大吵大闹，在引来隔壁房间的投诉的同时，他们所计划的事很有可能会被别人知晓。
了解了情况的严璐点点头，但沈旻心依旧紧悬，明明只是一场示威的实验，却也能让他坐立不安。
“从这里开始。”沈旻指着文档开头的一行，这份文档是他昨天天没有理会严璐，躲进书房完成的。为了美观简洁易看，沈旻还分好段，标明了顺序。
“说完后立刻挂电话，时间能缩短多少就缩短多少，如果觉得有什么声音从旁边两间房间传来或是走廊响起说话的声音也立刻挂断。”
沈旻摆出了一张认真的脸，让严璐原来嘻哈的模样冷静下来，换上了一张总算让沈旻放心的脸。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沈旻时常觉得比起嬉皮笑脸样的严璐，认真的模样更容易让人产生着迷的感觉。
曾听说，认真状态下的男人，比任何状态下，都要吸引人。在今天，沈旻总算深有感触。
如果认真状态下的严璐，一身高端品牌定制的西服出现在他公司里，必定艳压群雄，迷倒了在他公司里的那些小女生。说不准如果他现在还有女朋友，她也会立刻成为了严璐的粉丝团成员，立马与自己分手，放下矜持的身段，对严璐展开猛烈的追求。
“嗯，我要开始了哦。”
他拿着小灵通，按了几次按键后，拨通了电话后，将手机靠近耳边。似乎受到了他轻松而随意的举止感染，沈旻方才神经绷得死紧的紧张感在下一秒缓和了许多。
在听到电话铃声时，严璐嘴角微弯，似在告诉他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电话在响了一声后很快被拿起，仿佛电话另一头的人，一早就如他们般，绷紧神经守在了手机旁。
昨天那一下，果然吓得余文鑫不轻。
“喂，是我。嗯，对，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时间有限，请先听我说。”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余文鑫喋喋不休的声音，严璐根本插不上任何话，看着时间一秒秒地流逝后，当机立断地挂断了。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沈旻一眼，回拨过去。
第二次的电话很快接通，严璐像读绕口令般，将刚刚吸进肺部的气，快速地喷出：“从现在开始，你别再说话，请听我说。如果不照做，这场交易很有可能中断延期，我也少不了挨一顿。”
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后，最终妥协般地应了声：“明白了。”
“给你一小时时间，找一辆红色的轿车，开出来。”
说完，严璐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他虽然刚刚指责了沈旻说谎，脸不红心不慌，但此刻在沈旻眼里看来，也是如此。
人这一生中，果然伴随着大大小小的谎言。
“为啥要给他一小时找车子？”严璐似乎对此很不解，严璐及时有开车，大概也不需要每年排队年审或做新车上路登记车牌等事。沈旻据自己平日里与公司同事闲聊的，关于车子上路要准备的东西，跟严璐说了下，显然他也不知道，原来新车上路，需要办理的某些手续。
像余文鑫这样的人，或许不缺车子，但他一定也没来得及做好二手准备，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即使有人帮助他，大概也会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他下一步要怎么办。
“其实，你给他半个小时便足够了。他有红色的车子。”
“真的假的？”
“真的，他情人的。”
“你昨天怎么不早说？！”
“不知是谁昨天发脾气不理人来的？”
沈旻失去反驳机会的同时，突然开始懊恼起两人接下来要虚度的一小时。所幸的是，此时的时间基本临近中午，两人可以选择出去享用午餐。酒店住宿有提供晚饭自助餐的服务，但午餐却不能保证。
两人一起下楼，选择了酒店里开的一家餐厅。进到里面时，沈旻有些不安，眼睛一直定着餐厅的天花板，搜索着可能存在的摄像头。在他彻彻底底地体会到贼心虚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时，严璐轻笑着小声地告诉他，这家酒店，似乎只在走廊与电梯间里装设了摄像头。
“你怎么知道的？”在找好了位置坐下后，沈旻好奇地问道。
“知道你担心，所以刚才小声地问了一下工作人员。别紧张，我没说啥，就说了句，我们是来盯梢的便衣，想问一问这间餐厅有没有监控摄像头之类的。”
“他还真信了？”
“嗯。所以你就放心地享用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