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两只小家伙,平时没少打猎吧!”白熊族族长眼光非常毒辣,“虽然体型小,但我们这边的幼崽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平时,幼崽们顶多就在海边捕捕鱼,狩猎海豹什么的,都没让它们试过。”
“海豹对于幼崽来说有点危险,可以从小猎物开始。”卫瀚回答。不得不说,从刚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两位家长都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育儿经验。他们带小狮子和小狐狸狩猎,并且放手让他们自己狩猎的勇气和胆识,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兽人世界的家长们。
“唉,就让幼崽们自己去打着玩吧,咱们继续吃肉聊天!”
“呵,好。我们没有去过冰原,也没有见过白熊族狩猎海豹。族长能说说吗?”
“当然没问题!嘿!不过,你们也讲讲自己旅行的故事吧。”
“行!”
第二百二十章:母亲儿子
幼崽们的战斗本来就是玩耍的性质居多,输赢什么的,哪一个成年兽人都不会放在心上,顶多夸奖一句小家伙们教得很不错而已。而幼崽们虽然在意输赢,第一天气鼓鼓地完全不想搭理对方,到了第二天在一起吃吃喝喝做做游戏也就忘光了。白熊族的幼崽本来就不多,没几天就都扑腾着轮了一遍,再打起来就更像玩了。于是,有成年兽人惊心动魄的战斗作为主要娱乐,又有小家伙们欢乐的啃啃咬咬作为调剂,暴风雪里,白熊族部落的生活格外惬意。
这一天,卫瀚惨胜了一场,精疲力竭地倒下了。他变成了兽形,倒卧着就像一块巨石,却被秦笙面不改色地拖回了他们休息的帐篷。本来打算帮忙的白熊族兽人们看着又吃了一惊。他们并不知道,不管是速度还是力气,秦笙都在锲而不舍的练习中稳定地增长着。
大白虎身上都是伤口,皮肉翻卷,看起来非常狰狞。秦笙在旁边看着白熊族祭司给它止血上药,听着它呼吸平稳,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某人这样的伤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一次战斗失利,伤势都只会比这个更严重。当初在虎族部落连战连败的时候,更是经常浑身是血、连续昏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某人惊人的自愈能力,以及受伤的经验对于他的磨砺。
大家长昏睡着,幼崽们也没有了吃喝游戏的心情,蹲在旁边又紧张又担心。小家长到隔壁帐篷端了些食物过来,他们也没有心情吃。倒是小蛇秦碧,闻见香味之后,半睡半醒地大张着嘴巴吞了一块肉,身体又鼓胀出一节来。
“阿笙,阿瀚什么时候醒?”秦白歪着身体,倒进秦笙的怀里,闷闷不乐。
“两三天。”秦笙估计了一下,思考着是不是要为伤员考虑考虑,要些肉和粮食过来,熬点粥给他喝。
“阿笙明天也要战斗。”卫橙有点担心,但却握了握小拳头,“如果阿笙受伤了,我来照顾你们!”他是家里的哥哥,一直都很努力地提高自己的武力值和厨艺。现在他也有自信,就算是野外狩猎也能够自力更生支撑家庭,何况是在什么都有的白熊族部落里。
秦笙揉揉他的脑袋:“交给你了。”普通的七岁幼崽顶多就想想打猎的事情,小狮子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成长得这么可靠,他作为家长感到非常欣慰。
“我也可以照顾你们。”秦白睁圆了蓝眼睛,在小家长的怀里翻了个身。他说的话和他现在的行为明显并不相符,但小家长也相信他能做到。小狐狸尽管看起来有点活泼任性,但性格倔强好强。只要他想做到,努力之后绝对没有问题。
第二天,秦笙打了一场之后,果然腿部受伤了。两只小家伙再也顾不上别的,每天盯着家长们换药吃饭,顺便投喂小蛇,又忙碌又高兴。
不知不觉休整了两天,秦笙的伤已经好多了,大白虎睡了几天伤势也平缓了。两只小家伙却仍然坚持照顾他们,时不时地跑进跑出,烧烧热水,或者向祭司撒娇讨要药草药膏。
“阿笙。”秦白在帐篷帘边探了探头,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药罐跑了过来。一边跑他还一边回头看,就像后面跟着什么人似的。
“怎么?”秦笙接过他怀里的小药罐,顺手揉乱他雪白柔顺的头发。
“有个奇怪的雌性,一直跟着我,问我阿瀚愈合得怎么样了。我说了阿瀚还在睡,她就一直盯着我看。”小狐狸撅着嘴,两颊鼓了起来,肉嘟嘟的。
正在熬肉粥的卫橙皱了皱眉:“我去拿食物的时候,也有个雌性总是看着我。”他想了想,继续补充:“我觉得,她应该看了我们很久了。”
两只幼崽一向都很敏感,很容易感觉到陌生的视线。前一阵他们都忙着游戏玩耍打架,无时无刻不在被围观,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直到现在,对方的行为显得有些特殊了,他们才忍不住告诉家长。
如果是一年之前,秦笙会怀疑这个雌性会不会是怪物雌性。但是,现在,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卫峙、王韵的人。不然,他想不出一个雌性持续关注一个兽人家庭,小心打探消息的理由。然而,所有赞同王韵主张的雌性都住在雪山群里的雌性之家部落。她们都生活得自由自在,根本不可能冒险出来做打探消息的事。又或者,兽人打探消息太明显了,才让自家的雌性来做?
“明天你们指给我看。”秦笙想了想,决定先看看这个雌性以及她的兽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按理说,成年白熊族兽人如果投靠了卫峙,肯定是“中上”和“上”级别。这个级别的兽人,忠诚的应该在冰雪城里等着救出自己的首领,干脆的应该会断绝关系回到部落里隐居起来。现在这个兽人却让一位雌性引起他们的注意,实在很奇怪。
“雌性?”背后,一个低哑的声音忽然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阿瀚!”两只小家伙惊喜得跳了起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蹲到了大白虎面前。
秦笙的反应却很普通,他拿着木柴放在燃烧的火堆上,这才转过头去看。而这时候,长长的虎尾已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脊,既像催促,又像安慰。
大白虎眯着幽蓝色的眼睛,舔着自己腿上的伤口。草药苦涩的味道让它忍不住咧了咧嘴,舌头也卷了卷。不过,在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兽形的唾液也是一种消毒的好办法,再苦再涩它也会习惯性地把伤口舔得干干净净。
“阿瀚好了吗?”卫橙和秦白小心地伸出手,摸摸它的大爪子。
“嗯,差不多好了。”大白虎回答。
秦笙把一大碗肉粥放在它面前:“你专心养伤,我去看看。”
大白虎看了看他腿部的伤口,不满地哼了一声:“急什么。暴风雪还没结束呢,就算是想送信也跑不了。”暴风雪至少还要持续六七天,他们完全可以等伤势痊愈之后,再把那个雌性找出来问清楚。
一天之后,卫瀚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秦笙也恢复了。两位家长终于带着小狮子和小狐狸出了他们暂住的帐篷。闲了好几天没什么事可干的白熊族部落又是一片沸腾,继续抢着约战。曾经来探望过他们的白熊族族长更是等不及了,排除所有人的反对,坚决地定下了两天后他的约战。他使用的理由是,该养的伤也得在暴风雪结束之前养好,总得留出几天养伤的时间。卫瀚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卫瀚空闲下来了,跟在秦白的背后转悠起来。秦笙的战斗也在第二天,和卫橙一起到处走动寻找。
尽管离约战还早,但白熊族兽人、雌性、幼崽们并不想回到他们休息的山洞里去,仍然热热闹闹地在大帐篷里挤着、谈笑着。复杂的气味很快就覆盖住了那位雌性的味道,秦白仍然不放弃地钻来钻去,没多久就就失去了踪影。
卫瀚慢慢地走在人群里,各种欢快的笑脸、热情的呼唤声在他眼前、耳边一闪而过。在一群高壮健美、肌肉块块的白熊族兽人里,他仍然显得很醒目。身材挺拔匀称,宽肩细腰窄臀,面孔俊美。尽管兽人和雌性们审美并不完全一样,但毫无疑问,他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熟悉的、陌生的脸孔在身边来来去去,他挂着温暖的笑容,时不时地停下来和兽人们聊聊天、回应几句,对雌性则是礼节性地疏离。看起来他的行为很随意,偶尔顺着人群一起走动,偶尔取一点旁边的食物,偶尔又转身去找什么人的身影。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帐篷的角落里,他突然回过头,猛地攥住了一只纤细的手腕,眯起眼睛,微笑着压低了声音:“跟够了吗?”
披着一头及腰的棕色卷发的雌性似乎被吓了一跳,急着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年轻虎族兽人的手掌就像是凝固的铁块一样,使再大的劲也撼动不了。她忍不住抬起了头,刚想说些什么,看着那张脸庞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痴痴地呆住了。
卫瀚本来很不耐烦地想丢几句狠话,但看见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也怔了怔。
他们彼此互相望着,离得不远的秦笙一手牵着一只幼崽,只是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就恍然大悟。只要同时看见这两张脸,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如果说,卫瀚和卫峙之间的相似需要在相同的发色、眼眸的颜色里仔细寻找,也需要时间来辨别。那么,卫瀚和这位雌性——他的母亲之间的相似,根本不需要细看就能发现。他俊美的容貌,至少有七成来自于母亲的遗传。
第二百二十一章:复杂心绪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卫瀚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幼小的他曾经想过,自己长得究竟像谁。这或许是每一个孩子都认真思考过的问题,但他并没有答案。每天能见到的歇斯底里的母亲脸色惨白,瘦骨嶙峋,浅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泽,棕色的头发乱得就像蓬草一样。偶尔她心血来潮也会收拾收拾自己,露出笑容,但笑容里仍然带着多年沉淀下来的阴暗,让他不敢看,也不愿意看。那么,父亲呢?除了一个模糊的脸孔,像小山一样健壮的身影之外,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是的,他觉得,自己长得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他就是他,就是名叫卫瀚的白虎兽人。他们除了生下了他,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是的,他们生下了他,但是抛弃了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很好。
但是,事实上,他也很清楚——尽管自己很想完全抛掉这两个人,抛掉“父亲”、“母亲”这两个名称所代表的一切,却做不到那么潇洒,做不到真的什么都不在意。无论是在拥有心爱的豹族少年和宝贵的家庭之前还是之后。
血缘的纽带带给一个人的影响,是复杂的,是纠结的,是由无数细节和渴望组成的,是莫名其妙的,是无法完全割断的。即使他现在生活得无比幸福,想不起来那些事情,但也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卫峙对他来说就像个陌生人,但也是个经常让他情绪莫名起伏的陌生人。
至于母亲,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张瘦弱扭曲的脸庞,也无法忘记被抛弃的痛苦和恐惧。在释怀她和他没有办法共处之前,他恨过她,刻意遗忘过她,也迁怒到了所有的雌性。想通之后,他的心里仿佛已经平静了,但当她再度出现,就像一块巨石砸了下来,顿时波涛汹涌。
卫瀚望着面前这张与其说熟悉不如说陌生的脸孔,心里百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旅途中遇见她——母亲,这个词所代表的一切,和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他都已经锁在自己心底最深处了。现在,这些东西都突然翻涌了出来,就像夏季暴雨倾盆下猛地涨起的潮水,浩浩荡荡地冲破了他心里的藩篱。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其实才是最真实的反应。卫瀚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实地反映着他现在的心境,充满了复杂和迷惘。
棕发的雌性也一样,神色里既有惊喜,又有担忧,更充满了矛盾。她的面貌看起来并不比身材高大的年轻兽人年老多少,浅蓝色的眼睛几乎是贪婪地打量着虎族青年。仿佛不满足于只是看着,她踮起脚尖,试着伸手碰触那张俊美的脸庞。然而,虎族青年几乎是本能地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碰触。
棕发的雌性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片惨白。她咬了咬嘴唇,挣脱了虎族青年的手,转身迅速地跑进了人群里。
卫瀚幽蓝色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慢慢地垂了下来。
一直在旁边望着他们的秦笙忍不住迈出了一步,想了想,却又停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动摇的样子,仿佛已经坚硬得任何武器都劈砍不开的外壳突然张开,露出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可是,虎族青年就这样站在那里,周围的热闹不但没有感染他,反而映衬得他更加孤单萧瑟,甚至有点脆弱的意味。
豹族的兽耳青年突然蹲下来揉了揉两只幼崽的小脑袋,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他伸手牵住虎族青年的手,拖着他走向他们暂居的大帐篷。
虎族青年默默地跟着他走着,穿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把两只幼崽留在暂居的大帐篷里,秦笙牵着卫瀚顺着帐篷另一侧的通道,来到邻近冰冷而安静的闲置帐篷中。
闲置帐篷里没有火堆,一片黑暗,温度也非常低。从温暖的地方来到这里,秦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还来不及感受到更多寒冷的侵袭,下一刻,卫瀚就紧紧地把他搂在了怀里,嘴唇印在了他的颈边。
“她过得很好。”停了很久,虎族青年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来。“比我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好。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漂亮的样子,脸色红润,眼睛明亮光泽。原来,我真的长得像她……”最后一句话,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秦笙静静地听着。第一次到虎族部落的时候,他就听他说过那些往事。
卫瀚的母亲是可怜的,她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兽人,而且爱上了他。她也是可悲的,因为她是为爱情而生的。在她的生命里,失去爱情好像就让她失去了一切,令她迅速地枯萎。她同时也是可恨的,把自己的愤怒和不甘都转移到了无辜的幼崽身上。仿佛憎恨和虐待自己的幼崽,才能让她的痛苦稍微减轻一些。
“我说过,也许她那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来看,不管对她,还是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呵,不过,我还以为她对我只有厌恶,离开罕尔草原之后,就会恨不得把我从她的记忆里全部抹掉。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我,居然想……接近我?”
“不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需要所谓的父亲和母亲。已经……太迟了。”
“……”
第二天,帐篷帘外塞进来一个干干净净的木盒子。诱人的肉香让小狐狸秦白对着木盒子垂涎三尺。然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的大家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根本不敢提出打开盒子吃吃看的建议。
“阿橙,还回去。”秦笙低声说。
卫橙眨了眨眼睛,隐隐约约闻见木盒上熟悉的气味,点了点头。
第三天,帐篷帘外又塞进来一个巨大的木盒子。肉香、甜香交织在一起,几乎不用打开,也能想象得到里面的丰盛美食。小狐狸一脸纠结,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小蛇秦碧旁边,蹲下来画圈圈。
卫橙没有等两位家长表态,就立刻抱起大木盒冲了出去。
第三天,是卫瀚和白熊族族长战斗的日子。双方不仅打得痛快酣畅,观众们也看得群情涌动。最终,巨大的白熊以微弱的优势获胜,大白虎再一次被秦笙拖进了暂居的帐篷里。这一次的伤势很惊人,白熊族祭司咏唱了十几遍治愈神迹才勉强给它止住血。秦笙小心翼翼地动手给它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