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足火龙扭动喷火,慢慢显现——一口定天下。
五爪金龙缓缓倒下。
电闪雷鸣之间,忽地安泰宫起火。
安泰宫,皇帝行宫暂居之地。
一刹那间,电光消失了,两龙消失了,天地似乎合成了一体。四周听不到别的响声,匍匐跪地的侍从,不远处传来的走水声,大雨滂沱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雨渐渐的下着
沉默了许久,许久。
吴仁嗤笑一声,“我这一生还从未信过天!”
第39章:一口定天下
寅时三刻,天降奇火,水浇不灭,成为异端。
燃烧的火舌四处飞溅,一丈有余的火苗吞吐着焰心,浓烟直冲云霄。
来来往往的仆从侍卫拿着扫帚,提着水桶,飞身入殿,只因为尖锐的叫声,“皇上还没出来!护驾,护驾!”
皇帝生死未仆,人心浮动,奔走的脚步声,哭声喊声,混成一团。
只不过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黎明前的宁静,祭祀准备的庄严,全被打破。一时高贵典雅的宫殿成了人间地狱。不断涌过来慌慌张张指点兵马的桂勋大臣们面对火舌肆虐,也是急得毫无办法,全部惶恐不安中。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按既定的轨道运行。
炽热的温度在脚底蔓延,迎面而来的灼热,傅铭哲敛去眼底的欣喜,面露焦急之色,见众人拿着水桶来来回回,火势却越来越大,皇帝至今未有消息,恍恍惚惚的似乎刚反应过来一般,哀戚一声吼叫,“皇兄!”转身往院子里奔,提着木桶浇灌了一桶冷水,脚步匆忙的往火场冲去。
“循王爷,小心呐!”
“快拦着循王爷!”
“放手,皇兄乃是真龙天子,本王受皇兄之恩,今皇兄遇难,自当身先士卒!”连吼带咆的说完这感人的一句话后,狰断侍卫的阻拦,奋勇的扎进了火海。
似被鼓舞,愈来愈多的人往火海里冲。
待到吴仁赶到安泰宫,便是看到众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杂乱无章,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看着不同于寻常的焰苗,火红之中带点诡异的蓝色,空气中隐隐的焦灼味不同寻常,凤眼微眯,也顾不顾得避嫌,回想着太祖秘传五卷本,眸子微沉,“给哀家住嘴,水浇不灭,拿沙子扑!”
“……”
群龙无首,嘈乱无章,想要立功的众人一时呆愣,看着站出来的吴仁在燃烧至今未灭的火光照耀下,更添一份邪魅,脑袋里不约而同的闪现出之间那一幕,还有那箴言般的五字:一口定天下。
两龙相争,一口定天下,太多太多,几乎直白的告示让他们一下子懵懂,沉浮许久用的智商谋划在如今几乎一点也不想用上。
吴家富贵太久,两朝桂勋权臣,几乎几百年的历史,久得让人嫉妒害怕。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吴氏一族一向高高在上,不用任何的奋斗,便可享受超然的待遇,侵害到众多朝臣的利益,甚至如今直指皇帝,平白送上来的借口,不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群臣无言,面色复杂的望向吴仁。
“本王斗胆请太后娘娘告知,为何沙子可灭火?”作为皇族宗亲,兼之辈分最高的安南亲王不得已在这微妙的时刻打破僵局。
“太祖密留五卷本,吾有幸阅之!”吴仁神情冷漠,瞥向众人。
被扫过的人有些心虚低头,有些则愤愤不平,有些晦暗不明,有些……百种姿态尽显。
雨继续下着,滴答滴答的。风声呼啸而过,门口终于出现了一抹黄影。
“啊,是——”
傅铭哲一脸哀戚的被侍卫扶了出来,一身乌黑,衣袖上还燃着火焰,全身多处受了烫伤,额上一块大大的水泡,看见吴仁在场,立刻扑了过去,“父后,求求您开恩,救救”
戛然而止的呼叫,众人无不惊讶的下巴微张,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昏厥下去的太后,凭空蹿出来的,衣冠齐整的勤王爷。
“父后,您没事吧?”傅铭勤忽地冲了出来,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慌张的四处检查道。
“来人,还不快传太医,太医!”在当大臣愣怔之际,背后又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虽然是皇帝的声音,但此时此刻的声音,却是陌生的让人害怕。
“是!”皇帝金口一言,立马有人领命而去。
皇帝在,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切变得井然有序。
傅铭哲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清晰的感受到指甲掐进肉里传来的阵痛,不明白为何一切就绪,明明在寝宫的皇帝会不在,但是相比一身整洁,锦袍在身的皇帝,他此刻此刻,就像一丑小鸭,特别是压根无人留心于他。不甘的扯出丝笑容,面容惨白,“皇上吉人天相,臣弟……也就安心了。”
“王爷,王爷!”
看着昏过去的傅铭哲,傅铭天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说些什么,一并招了太医。
东御殿
傅铭天坐于上首,正听底下的群臣激情万分。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此乃上天对陛下的警示,皇上您该慎重考虑!”
“启禀陛下,张大人言之有理,但此事有端倪,臣认为该慎重查之,否则自毁长城,让他国笑之。”
“臣反对,此乃不祥之兆,应趁早决断,祭祀临现,此乃对皇权的挑衅!陛下,那是对您的觊觎!”
“……”
傅铭天随着话语,脸色一点点的阴暗下去,无力的扶额。
半个时辰前
挤出时间练武的他正提溜着小兔子试飞轻功。漫步雨下,增添实战经验。
忽地电闪雷鸣,天降祥瑞。
原以为真是祖宗感应了,有难得一见的祥瑞,却下一秒神色大变。
两龙相斗,四爪子小肥龙一开始就气势汹汹踩着象征皇帝五爪金龙的背不说,扭曲互殴过后,还喷火烧了皇帝的下榻之所。
皇家不信鬼神,但忌讳鬼神。
更何况那喷火的五个大字,一口定天下。
不说牵扯到开国傅吴两家老祖宗至今成迷的旧事,就单单指向吴仁,得吴仁者,得天下,也够得白绫三尺。
处理不好,不是一国内政,甚至能如当年,两国攻耽,灭国之难。
“皇兄——”
“嘶!”
傅铭天疼的倒抽口冷气,手腕处传来丝丝的疼痛,转身低头一瞅,四爪子小火龙正急的掉泪。
“皇兄,我……我死了,能不能保护父后?皇兄!”傅铭勤下扑通跪在泥地上,呯呯呯连续响头嗑着,泥水如水花般划出漂亮的弧线。
隐匿在黑夜深处的护卫们现身,静默的等待皇帝的诏令。
伴随着嘈杂的呼喊“走水了,安泰宫走水了!”傅铭天静默了许久,各种思绪纷纷闪过,看着渐渐失去血色的傅铭勤,忽地心中一涩,明明白白的有那么一丝的嫉妒,嫉妒吴仁,不管如何,傅铭勤做所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只因为他是他的父君,便可毫无理由,不问缘由的留守,乃至现在的——或许死亡,剩下的便是嫉妒,他何时何刻,能得一心人想守。不管亲情,友情,爱情,只单纯因为他自己,不是因为他身份的人出现?万千的谋划却不受自己的控制脱口而出,“子卿”
“皇……皇兄?”傅铭勤被捏的双肩不由的抖了下,可还是抑制不住全发冷。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自己心狠,拼得一身武力,皇帝出门知晓之人甚少,没准能真篡位成功,此后,就算自己不善政务,父后定不会不管,但是,捏在一起的拳头,抠出来的血迹,缓缓的放开,缓缓道,一字一句像是在结束生命般,“皇兄,子卿知道自己挡了许多人的利益,但是今夜之事,不管如何,您若处事不好,对皇族,对耽国百姓都是灭顶之灾,若是我承认了,一切就会……”
他似乎可以看见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的决绝,就像……恍然忆起,那明亮的目光,不是武痴对剑谱,对绝代武功的痴迷,而是自有一份的透彻,‘如果我练了,这样不但我满意了,你们都会满意的啊!我身有残疾,就彻底无缘于大位,大家就不用互相提防了。’
大家就不用互相提防了。
互相提防!
其实看着傻乎乎的,看的还真透彻。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傅铭天顿了顿,“起来吧,朕又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我……”
“瞧瞧,都快成小花猫了!”傅铭天蹲下身,面带微笑,拿出秀怕擦脸,“就算众口铄金,朕也可逆转乾坤,更何况——”眸子瞬间冰冷成霜,看向火光所在地,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
“启禀陛下,太医院首前来禀告,太后娘娘乃是中毒,命悬一线!”乖乖颤巍巍的禀告着,额上冷汗直冒。
“岂有此理,查,给朕彻查!”傅铭天猛拍案几,激得茶杯相触,叮叮咚咚作响。
“皇上?”
“闭嘴!”傅铭天起身,视线扫过在内的臣子,尤其是之前比较活跃之人,厉声喝道,“史官何在,御史何在?”
被点名的大臣出列,躬身。
“给朕记下,乾德元年四月初九,贰臣之心者借异端诡谲之像,又毒之一国之母,非但离间朕与父后之父子情,且又重伤傅吴两族百年君臣得宜之美谈,此异端乃是”巫蛊之祸“的翻版,在此事未查明之前,若有大臣敢言之,一律以妄议皇家,颠覆朝政,罪诛九族!”
“皇上!”
傅铭天斜睨了一眼,继续沉声道,“朕即下诏书,亲言此事,八百里邸报相传,若有百姓非议今日之事或受人蛊惑,一律斩立决。御史,既为御史,便替朕监督百官,朕今日之言,都已一字不差记入在史,尔等若觉朕昏庸无能,也不会挡了诸爱卿青史留名之风采,太祖陵墓旁,钦赐吴家五字碑自己撞去!”
第40章:我废了他
黎明的前奏,黑色的夜空,浓的像化不开的墨,配上冲上云霄的雾霭,更添了一番寂寥。
殿内所有有资格参与议政的老狐狸们纷纷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帝王,直射过来的眼,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了无波澜,却似乎可以窥伺人心。
傅铭天说完,面无表情的离开。
噬人的寂静随着帝王的一步步的举动,渐渐蔓延开来。
一盏茶后,诏书即下,忤逆者谋逆,又罪己诏,自责愧疚祖宗,污了老祖宗的安宁。
两柱香后,吴氏一族被请入致斋宫商讨祭祖之事宜。
一个时辰后,匆匆而来的御林军包围了整个行宫,无手谕,不准私自外出。
一时间,风雨欲来,万千揣测,终不差圣意。
勉强维持着平和,底下各种暗流涌动,瞬间蔓延到了皇城。
高门府邸后院忽然间涌现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诸如定时采购送菜的仆从一下子生病换上了他的儿子∕侄子∕外甥∕倒夜香的小子∕维修的匠户……
“文侯爷,三少爷求见。”心腹管家小心翼翼的敲门进来后,一板一眼的报告。
被称为文候的老者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管家利落恭敬的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四十多岁侯府管事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压根不用寒暄,文候爷轻轻拨动着御赐的莲花茶盖,直切主题道,“长科是为昨夜之事而来?”
“是。”王长科点点头,望了一眼一直在装病不见人的老父,“那异象摆明了是……”张了张口,发现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文侯爷叹口气,没有继续此话题,反而另起一题,道,“长科读史,对汉武之蛊毒之祸怎么看?昔日戾太子刘据在前,今陛下圣明,吾等自当拥之……”
王长科想了想,争执道,“父亲,可是妹妹……”
“糊涂!”老侯爷禁不住皱起眉,“你以为我王家如今坐收渔利?皇帝不说,你就真认为吴仁不会反扑,吴氏一族会坐以待毙?”
王长科一愣,“您的意思是?可是异端在前,三人成虎!”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文候爷皱褶如菊花的展笑,衰老的面容似乎一瞬间年轻了许多,摩挲着茶盏,指点着,“我王家如今越发低调无争,日后才能成为长孙殿下的倚靠,懂吗?”
“可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王长科忍不住质疑,偷偷打量了一眼上座的父亲,心里微微不忿,就差那么一步,王家就从铁板钉钉下一任皇帝的岳家成为皇城中微妙的存在。先皇在确定太子之位后,更是毫不留情的打压朝中原先的太子党派,实在是忍无可忍!
想了想,文候爷又是一笑,其中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陛下此时恐怕要焦头烂额了。毕竟天降异象,就算是人为,若拖延下去,只会动摇……呵呵,民心也许好解释,若是稍待吴家不慎,傅吴两族恩断义绝,军心就乱了,而且祖宗礼法,一辈子抬不起头!”说道最后,眼中闪过一丝的决绝,属于我外孙的荣耀,谁都抢不走。
听到这句,王长科猛的抬头,对上自家父亲眼里的算计,似乎若有所悟,沉默了许久,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俯首叩拜,“是儿子想左了!”
“哼!”恢复了一派无害无争的悠闲样子,文候爷盯着仆从打扮的儿子一脸的嫌弃,“我儿子,堂堂世子何时抢小厮的伙计了?”
“父亲,瞧您说的!”一颗浮躁心安静下来谋定后动的王长科立马谄媚的上前一步,替老父捶肩,“儿子只不过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这些事情,我们就少管为妙。如今要做的就是等!”
与此同时,蒙辰带队正急冲冲的秘密往皇宫而去,骏马一路飞奔,尘土飞扬。
而不远处留下替皇帝处理政务几位大臣看着刚接到手中皇帝的圣旨,错愕之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瓷器。圣旨很简单,命坚守岗位后,还有一令,过继皇长孙,先太子独子傅景荣为傅铭勤之子。
皇上,这……这是何意?
几位大臣暧昧的互相眨了一眼,这是保定吴家还是借刀杀人,除去隐患?
伴君如伴虎,先人诚然不欺我辈。
度日如年,就是用来形容此时此刻行宫里诸位大臣的内心。
白天实在是太长太长了,但又无所事事的让人不得不左思右想,尤其是一口定天下的关键人物病危消息的传来,皇帝下令寻鬼手神医。
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吴家的圣宠实在是太让人,让家族后怕了,就算是捧杀,也过了。
所以这一步是绝对不能退!
绝对不能,有祭祖异端,五爪金龙,缓慢倒地,喷火安泰,水扑不灭,此乃利钝。
安泰殿外,几位言官匍匐跪地。
黑夜慢慢降临,为白日不能做的事情抹上了一层天然的遮羞布。
自从出事后,身为最引人瞩目的四爪火龙的象征人,傅铭勤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寸步不离的守护着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吴后。
傅铭天知道消息后,不吃惊的“哼”了一声,表示意料之中,父控的能为人去死的儿子现在是毫无理智感,不对!小兔子压根就没多少智商,双Q全点到外貌技能的家伙。
懊恼的垂下眼,傅铭天心中泛起一丝的涟漪。紧紧握住雕花栏杆,看着窗外跪地叩首的群臣,吹着风,感受着心跳瞬间变得清晰且沉重,一声一声的似乎要撕裂胸膛,从中而出,宣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