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勤的手一顿,冷冷的瞪着皇帝。
千年玄铁特殊冶炼方法锻造而成的剑身闪过银白的光辉,此刻有几分诡异的阴森。
一把攥紧那同样银白的剑柄,傅铭勤低声道,“皇兄,”开口的那一刻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是知道自己之前很傻很天真,活在被众人联合保护的圈子里,拘在那小小的一方天空,每日只懂练武练武练武,到了晚上偷偷溜去看父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他磕磕碰碰的接触了阴谋阳谋,又经历了一场以爱为名的毒杀,知道了自己尴尬的身份地位。但是皇兄似乎对他很好,还给他最最最想要的秘籍。可这一切都比不过父后。父后是吴家之主,辱舅舅就是在欺负父后,而且舅舅是他亲人,排名在皇兄之前,亲疏远近,他排的很清楚。他吸一口冷气,只是望向朝臣,望向皇帝的目光愈发冷却,干起了之前在外经常爱玩的事,学着吴仁的一举一动,释放出隐藏的内力,嘴角瞬间挑了起来,上翘的弧度似讥似讽,纯净的眸子跟着变幻,恭谨的弓身了一下,语调中带着雍容华贵的腔调,慢条斯理的道,“皇兄,臣弟倒是不知,何时耽国堂堂的尊睿亲王杀个非议皇家,玷污皇室的臣子都不行了?”
高台之上,猎旗呼呼作响,风吹拂而来,一身玄衣四爪金龙欲飞,外加阳光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高贵冷艳,仿佛高高在上令人下跪臣服,不敢逼视。
不敢逼视。
诸位臣子倒抽一口冷气,吴仁,那个吴仁回来了!
傅铭勤竖着耳朵听着众位大臣的呼吸频率,嘴角又勾起的暧昧不明的笑,刻意将声音低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挑仇恨值,却让听的人感到毛骨悚然,“本王的木剑乃是太祖御赐吴家的三信物而出,太祖曾言之可上打皇帝,下揍群臣,区区一条贱命,还嫌脏了本王的手!”
敢不敢在装逼一点?!傅铭天心里吐血,恨不得揪着小兔子在狠狠的揍一顿,打PP,够狂狷邪魅,肆意妄为的啊,脸色也跟着阴沉的要命,“傅铭勤,给朕过来,祖宗的规矩你要废吗?”
熊孩子,秋后算账懂不懂?!兔崽子,给你皇兄点面子!
空气中隐约弥漫的火药味气息重了一分,点将台下数万士兵严阵以待,手握枪戟,随时准备立功。
傅铭勤扭头看皇帝,只看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完了!皇兄能救父后的命,他们之间有交易,他今日要当木头人的。
可是……傅铭勤委屈的看了一眼正“黯然伤神”的吴敌。舅舅对他可好了,举高高,骑大马,抛抛,偷偷给他讲父后的故事,送他军棋,排兵布阵的小沙丘。
可是,这不是冲动,这是当着祖宗的面打脸,士可杀不可辱。
他,从来不憋屈!
引起争议的当事人正随着话语,一时间勾起了从小“畅意江湖”的回忆。一般人被骂娘忍受不了,可是他打记事以来压根没有爹娘的身影。跟同样一群没爹没娘的孤儿呆在一起混迹于两国边境,当个马匪截杀不义之人,却迷迷糊糊的被大哥在外游学给捡回了家,固执甚至是一言堂的给拍着皇帝的桌案,说自己是大名鼎鼎的吴元帅之子。然后他见到了一群诡异的亲戚,从此脑袋勒紧在裤腰带上,变成随时头悬一把刀,一入吴门深似海,生死吴家人,死是吴家鬼。
当年,他傻拉吧唧的傻透了。
他娘的!
刚标准国骂结束回忆,正好看到投射过来委屈的眼神,看着对峙的两人,吴敌立马拍大腿,急了。
傅铭天一边时刻盯着傅铭勤的心情指数变化,心想了N种烤兔肉的法子,一边环视群臣,神色不变,一脸阴沉分毫不减,眼睛眯起来,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傅铭勤,给朕过来!吴家列祖列宗拼命赢来的荣耀,你要毁掉?先祖遗赠的信物是给你信手杀虐的?杀区区一个臣子当然不用朕许可,但是臣子来来去去无穷匮也,凭你一人杀尽百官?嗯?”
“皇兄!”攥紧剑贴着脖子的手稍微松了松,傅铭勤蹙了蹙眉,不甘嘟囔,“天下有识之士也多如牛毛!无穷匮也!臣弟杀了,你不正好换一匹听话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特么拿鸡毛当令箭的猴子成王,老而不死是为贼!”
“……”
恭喜舌毒技能满点?傅铭天听完后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磨牙:这兔崽子是找死是不是?!若不是他重生了,若不是真晓得白痴性子,皇帝早晚灭了他,不灭,朝臣也能给穿小鞋虐死!
“祚亲王,慎言!”吴敌赶紧警告的瞥了一眼,朝皇帝拱了拱手,给足了面子,才快步朝着傅铭勤走来,拿下他手中威风凛凛的武器。皇宫之中祭祀之上,能武器不离身的也只有这宝贝疙瘩了。毕竟这柄木剑来历不简单。剑身材质是太祖钦赐的千年玄铁,内留皇族长老与吴家长老才知道的一行小字——玄铁出,可废帝。剑柄上一闪一闪的很低调的据说是玄晶的珠宝是太祖钦赐的打龙鞭上抠下来的。对抠下来的,他大哥非常果断的带领全族人抠珠宝,连搓衣板上的龙形标纹都给脱落了下来,弄到这宝贝木剑上。
至此皇帝再也不担心吴家若是与皇权冲突,与士族冲突,会挥鞭子当庭抽皇帝龙臀,挥砖头踢馆拍大臣脑袋更会,咳咳……搓衣板的用处不提也罢,孽缘而已。
所以傅明帝含笑默许了这全天下最矜贵的木剑存在。
正当全场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峙的几人身上,宗亲队伍中一个嘴角泛着阴森诡异的笑容,悄悄的打了几个手势。
“舅舅!”
“没事!”吴敌斜眼瞅了瞅冷汗直流,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大臣,发笑,安抚着自家宝贝外甥,还一帮想冲上来的家人,“子卿……”揪揪某人花白的胡子,把人扯的整张脸都变异了,吴敌眼中闪过一丝的鄙夷,淡定道,“别气!我还以为沈大人是不轨之徒易容的呢?舅舅给你找话本?玩你最爱的举高高?”低声耳语,下一句却是更加放低了音量对傅铭勤道,“你突然冲动发怒,不是让你皇兄难堪?男人最爱面子,懂不?”
“我……”傅铭勤扰扰头,可怜巴巴的望了一眼皇帝。貌似当皇帝真得很憋屈,祖宗法制压着,随便哪个大臣都能甩脸色?皇兄好可伶……这么一想同情起皇帝陛下的傅铭勤神色松动,内疚的道歉,下跪,“皇兄,臣弟错了。”
看着听得进去的乖侄子,吴敌才眯着眼,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沈大人说的也是实情,我吴敌出身的确不怎么的。但是我会投胎呀。我哥是吴仁,吴家家主!”一副痞子样的握了握沈大人的手,笑道,“沈大人,我大老粗一个,没你文化,是这么握手言和对吧?”
背后汗涔涔的沈大人还未听明白便惊觉手上传来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接着他在瞬间就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几乎疼的想要昏过去,却又在下一瞬被踩着脚背,嘶得倒抽冷气,只听人靠近,用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感谢你提起我老娘,本将军给你个恩赐,让你死在你主子后!”
“陛下,沈大人无问题了!”说完,吴敌转身面对诸臣,挥挥手轻拂帅袍,像是弹掉灰尘,义正言辞的再一次总结,“祭祖的时候不兴打打杀杀,我们吴家人一向爱好和平,抵制暴力,热爱生命,很有善心,爱惜缺心眼的猪狗……”
“舅舅,你……你”
在台上也能听到咔嚓一声的傅铭天松了松牙根,免得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活活噎死。下一秒却得到脑海里呼啦啦的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吵得他脑壳都犯疼,正眯眼之际,忽地看到对面高台之上泛起一道银光。
当刀光乍现之际,所有人还诧愕在对峙的这一幕,在心里久久打滚翻转各种思量。
敏感于诸臣呼吸律动的傅铭勤自然也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呼吸声,立马身轻如燕,蹿到皇帝身边。
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般,嘶吼,“祚亲王谋逆,快护驾,护驾!”
刀光剑影,漫天而来,
台上慌不择路,拼身护驾。
台下战马嘶吼,两军交战。
一切只为从龙之功,为了权势。
傅铭勤一手护着皇帝,还来不及诧异,便投入到战斗中,充分的发泄出他所有的郁闷。
他什么时候谋逆了?他是护驾,护驾!
叫你刺杀,欺负皇兄,我戳,戳戳戳!
本王就算不能文战群儒,但是武功肯定比得过父后!
“叮叮叮……”
刀剑互撞的声响。
近卫军一批批的奔赴上前,急速往台上冲去,此时任何礼制也比不上皇帝的命重要。可是明明点将台不高,离他们亦不远,却被剑气给扫出来,一剑毙命或断手断脚或恐惧尖叫,不敢上台。
台下,战鼓声已经响起,同袍手足在厮杀。
血流成河中,傅铭天淡定的俯视众生百像。一番厮杀,似乎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嘴角仰头,面色带笑,唯眼睛如冰冷厉无情。那一瞬间,各种厮杀断剑折刀哭喊狂笑各种声音混合成一曲人性权欲的哀歌。长歌当哭,莫不如是。渐渐的,仿佛天地静默,万物俱寂,只能听到烈烈风响之中,点将台正中九阶丹陛之上,玄衣乌发,五爪金龙欲腾云驾雾,遨游天际。
视线的强烈对比冲突之下,血红下那淡定的笑,那是非常庄严肃穆,令人胆寒。
不过,那飞来飞去的某人实在是太惹眼了。
精致漂亮的像琉璃,就算杀人,动作也是唯美落落大方,可是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却让人感到冰凉刺骨,不寒而栗。
真的是个极其矛盾的存在。
惹眼到一直关注战况的暗卫首领冷不住龇牙咧嘴,默默吐槽:三爷,不带群殴抢属下伙计的。
吴敌嘴角抽搐的望了一眼撒欢的宝贝侄子,确定人真的不会有危险,便飞身下去处理军队事宜。毕竟到底还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对吴家军还是有一定的感情,历来战功赫赫御敌的军队几世积攒下的忠魂之称岂可真回在他们这一代的手里。
被剑气所伤,此刻谁也上不了九阶九阶丹陛之上,只能很错愕的看着某些人。
傅铭天满目同情的看着有一个一剑封喉死不瞑目的杀手。
轻叹,“你们又何必来送死呢!”
杀手们惊骇欲绝,错愕不已。为首的杀手,见己方战斗不敌,心道已坏了主子的计划,眉目之下,计上心来,不由怒吼一声,“杀了够皇帝!他要废武林,吾等为武林同道讨个说法。”
“大哥,点子扎手!”见首领之言,便明白今日他们已经难逃一死,作为死士若是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那也是死的其所,所以伪装江湖之人,黑话既出。
“你才点子呢,我是兔子!不对——”傅铭勤一剑扫过,怒喝,“父后说随便给人取外号的都不是好孩子,子卿很乖的。父后说子卿是最乖的好孩子了!”
“最乖的好孩子~”上翘的尾音,绝世的内功吼出来,此言仿若天籁,余音绕梁三日。
“……”
“……”
静,这一刻整个点将台都静墨下来。回音久久,剽悍的言语丝毫不差的传入了现场每一个人耳朵里。整个吴园都惊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昂首睁大眼睛看了一眼点将台上砍人砍的最欢,简直可以堪称片面群殴的少年。
脚下尸体横七竖八,傅铭天却连瞟一眼的功夫都不想,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回头望向傅铭勤,淡淡道,“卿儿,别玩了,等会赶不上给父后煎药了。”
目光溜过场中还剩下的十余人,手中剑不由握得更紧,傅铭勤乖巧的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