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当白开水喝。”虽然这么说，姚耀还是冲服务生招了招手，又点了一杯海浪，一份冰激凌。

付洋知道冰激凌肯定是自己的，那另一杯酒就是姚耀的呗：“又喝酒？我可还没考驾照呢。”

姚耀拿过被付洋嫌弃的矿泉水，“这两瓶我足够了，我可不是败家子儿。”然后往葛小天那边指了指，示意服务生把酒给送过去。

酒送到葛小天那桌，付洋借着戳冰激凌的动作偷偷观察，姚耀倒是大方，就等着看葛小天会是个什么反应。

让姚耀意外的是，葛小天只是扭过身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服务生拿回来一张小卡片，上头四个字：谢谢姚总。

付洋瞄到卡片上的字儿，又看了看姚耀的表情，赶紧送了一大口冰激凌进嘴里，要不怕克制不住吐槽的冲动，这葛小天分明就是姚耀的克星啊。

姚耀把玩着那张卡片，最后收进了钱包里，不过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眼神充满了斗志。

付洋招呼服务生，也要了张卡片，然后写上：谢谢姚哥。

“给。”

姚耀结果来看了看，一脸的莫名其妙。

付洋叹口气，本来吧，他还是有点儿嫉妒葛小天的，但看姚耀这反应，干脆挑明了问：“我这张你怎么不收起来了？”

姚耀被问愣了，要说刚才葛小天递回来的那张卡片，虽然字儿写得不错，可那也没有一毛钱的收藏价值啊，更何况还有穿透纸张的疏离感，怎么就给给仔细的收在钱包里了呢？

付洋慢条斯理的吃着冰激凌，小舞台那边安静下来，黎老板亲自兼职报幕。

从姚耀的角度，能看到葛小天的侧脸，葛小天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姚耀认真看着他。

付洋本身对相声不是特别的有兴趣，特意支会姚耀也是为了投其所好，现在自然更看不进去，看姚耀心思也不在台上，干脆趴到他耳边：“姚哥，我可还没完全放弃呢。”

“哦？”姚耀收回视线，看着付洋颇有些玩味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努力一下？”

付洋撇嘴，这人还真是自信得有点儿讨厌！

这个时候，一段结束，叫好声掌声口哨声瞬间铺天盖地，为了让姚耀听清楚，付洋凑得更近，嘴唇几乎贴着姚耀耳朵：“我打算啊，认你当哥~”

姚耀嘴角勾起来，搂着付洋捏了捏他耳朵，他喜欢聪明人，所以这个弟弟么，还是挺可心的。

只不过，难得痛痛快快乐一场的葛小天突然意识到身后还有个老板，所以不太自然的扭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姚耀跟付洋两个人挺亲昵的搂着。

立刻扭回头，就跟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似的，其实说起来以前也不是没撞见过黎越跟冯家平，怎么从来没觉得别扭过呢？

一口喝光了姚耀请的那杯酒，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到台上的演出，密集的包袱一波接着一波，等演出结束，葛小天揉着脸也就忘了这码事儿。

黎越估计葛小天不会呆得太晚，所以节目一结束，就举着串糖葫芦跑到葛小天身边：“来，尝尝我们镇店之宝。”

葛小天拿着别的酒吧绝不会出现的吃食，乐得很放松：“我今天才明白你这儿干嘛叫随便。”

“小天儿，你平时可别笑。”黎越挡在葛小天前头，眉头拧着。

“啊？”葛小天摸摸自己脸，平时也没照着镜子笑过，难不成很吓人？

“啊什么呀？你笑起来老勾人了！太危险！”黎越是认真的，他跟小天认识这些年也没见他痛痛快快的笑一回，今天看见，如果小天不是圈子里的还好，万一是……也甭万一了，现摆现的旁边不就有个姚耀吗？

017

葛小天一脸没辙的看着黎越，“我觉得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少来你这。”

“你这叫因噎废食！”黎越绝对不支持这种近乎逃避的做法。

“那我也没辙了。”葛小天一摊手，咬了个山楂，差点儿被酸了一跟头。

俩人聊得挺放松，谁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姚耀迂回过来了，而且一点儿前情提要都不给，直接往葛小天前头一站：“走吗？我送你回去。”

葛小天也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看相声看得太放松了，居然点了点头：“哦，谢谢姚总。”说着就往大门口走。

走了几步发现姚耀没跟上，葛小天半转过身体，歪着脑袋，一脸问号：“不走？”

黎越嘀咕了一句要命。

姚耀回过神快步跟上去，搭着葛小天肩膀：“走，走。”不忘背着身冲黎越摆了摆手，那意思大概是你就别操心了。

黎越揉了揉太阳穴，万幸这会儿右眼皮没跳。

到了停车场，光线比酒吧里好不少，姚耀看出来葛小天跟平时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明显的防备，脸上还红扑扑的，眼神也柔和多了，明白过来：“小天，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哼，你才不会喝酒呢。”葛小天一屁股坐进副驾驶席。

姚耀一贯觉得自己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阅人无数的，却还是在葛小天晃着手里糖葫芦招呼他快上车的时候晃了神，早知道一杯鸡尾酒就有这样的效果，晚饭还带他吃什么卤煮啊，烧烤就啤酒才对！

姚耀这边脑子里高速运转，葛小天看司机半天都没上车，又开了车门探出脑袋，“不走了？”

这会儿坐在车里的要不是葛小天，估计姚耀就真不走了，直接拉人开房去比什么不实际？

上车，姚耀凭着记忆往葛小天家的方向开，没开多远就赶上个三分钟的红绿灯，干脆熄了火等着，然后一眼一眼的从后视镜里瞄葛小天。

葛小天突然扭过头，俩人四目相对，要搁平时，下一秒就得转开，但今天不是平时，葛小天不但没转回去，还研究了一下姚耀干嘛看自己，反应了几秒，恍然大悟，把手里还剩半串的糖葫芦递过去，“尝尝？”

姚耀倒是也没客气，就着葛小天的手咬下一个，眼睛却瞄的是人。

就算酒劲儿上头，但被这么直接的盯着，葛小天还是不习惯，往车门方向靠了靠，低头转着圈儿的啃剩下的糖葫芦，那动作跟小松鼠似的。

要说几个小时前他还能毫不犹豫的跟黎越保证对葛小天没什么邪念的话，现在可就真没这个把握了。

后车一阵狂按喇叭让姚耀回了神，赶紧发动车子，当年新手上路的时候都没被人滴滴过，觉得有点儿尴尬，抻了个话茬儿：“小天儿，还给你送到上回那个胡同口啊？”

这一问，葛小天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摆手：“不用，您把我送回公司吧。”

“啊？这都几点了，回公司干嘛？”

“我得把车骑回去。”

“骑什么骑？你喝酒了不能骑车，不然也算酒驾。”姚耀盘算着，反正明天休息，今天先把人送到家，自己也能顺便认认门。

“可我明天还得骑呢。”葛小天犯难了。

“得了，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把你跟车一起送回去。”姚耀想着自己开不了车时候那份儿不方便，也就理解葛小天放不下他的坐骑的心情了。

“谢谢老大！”葛小天就像放下多大心事儿似的笑了笑，然后脑袋歪在车窗上。

嗞啦一声，是刹车之后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姚耀被那声老大和那个笑给电着了。

哐，是葛小天因为没有防备，这一下带着惯性脑袋磕在了车窗上。

“一马平川的路怎么还能开成这样啊？都没我技术好。”葛小天揉着脑袋小声嘟囔。

“你会开车？”姚耀这次抓住了重点。

非常难得的，葛小天脸上有了那么一丝得意的表情：“十年无事故的老司机！”

“真的？”姚耀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审视起葛小天，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事儿？

“嗯。”葛小天点点头，却是强憋着笑的表情，往姚耀那边歪了歪，神秘兮兮的小声说：“知道为什么无事故吗？因为我都好多年没摸过车了！”说完葛小天自己乐得不行了，但乐着乐着没了声儿，看着车窗外透单调的夜景有点儿出神。

姚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个侧脸，从他的角度甚至看不到表情，却心里一紧。

018

后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出声，到了公司楼下自行车存放处的时候，只有葛小天的坐骑还孤零零的立在那，姚耀没等葛小天反应，先下了车，但车锁在铁架子上，只能又折回来，冲葛小天一伸手：“钥匙。”

“啊？”葛小天本来正跟安全带斗智斗勇呢，一时间没领会钥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微微张着嘴看着姚耀，一脸的问号。

姚耀手一翻，按在葛小天头上胡撸了一把，“啊什么啊？自行车钥匙！”

其实吧，葛小天现在这种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样子，让姚耀觉得特别勾人，但他早不是愣头青的年纪了，很清楚如果自己干出点儿什么出格的事儿，那就没有以后了。

姚耀把葛小天连人带车送到了上次停车的路口，想着葛小天肯定不会提出让他上家坐坐这种客套话，所以自己自觉点儿，可这回看过去，胡同里的路灯仿佛是坏了，一黑到底。

“小天儿，这胡同车能开进去吗？”

“能是能，不过没地方掉头。”葛小天这次解安全带动作倒挺利索，但往车下蹦的时候却不知道踩着什么，哎呦一声歪倒了，崴得脚脖子挺疼。

姚耀赶紧也下了车，把人扶起来，自己却蹲下身，聊起葛小天裤腿，就着车灯的亮光看了看，又小心的在葛小天脚腕子上捏了两下，边捏还边问：“这儿疼吗？”

因为酒精的关系，葛小天虽然没有了往日的防备，但理智在啊，蹲着的那可是自己大老板！

想把脚抽回来，但后头是车，前头是人，动作幅度大点万一踢着人更要命了，所以葛小天只能小幅度的扭着想扭到一边去，让姚耀松手。

姚耀叹口气，目测应该是单纯的崴了一下，没伤着骨头，“别乱动了，再崴一下怎么办？”

这句话还挺有说服力，葛小天不动了，扶着车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另一只脚上，要侧个身这姿势照相到不难看。

姚耀把自行车卸下来支好，又把葛小天扶到一边让他靠着路牌杆子，自己又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

调转车头，然后开了远光灯，这下半条胡同倒是都能看见了。姚耀挺满意，熄火拔了钥匙，把自行车推到葛小天跟前，“你坐前梁还是后座？”姚耀打算把人推回去。

葛小天赶紧摇头：“不用我又不是不能走太慢烦了！”一着急连标点符号都没了。

姚耀忍着笑，绷住脸，“前头还是后头？别的就不用说了。”

平时跟公司，葛小天都刻意躲着姚耀，但那不是因为怕他，现在虽说也不是怕，可就觉得挺有威慑力的，要是再摇头大老板估计会生气。

葛小天半低头把自己的坐骑来回看了两遍，最后指了指后座，好歹自己能抱着车座子，要是前梁，一来想想都觉得过于亲密，二来也太没大人样了，万一左邻右舍的谁开门出来倒垃圾呢？

姚耀不知道葛小天脑袋瓜子里都转了些什么，葛小天当然也就不知道姚耀打的什么算盘。

一路把人送到家门口，葛小天开门把车推进了屋，姚耀站在门口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说实在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屋子是套间，外屋除了桌椅就是墙角立着的单开门冰箱，这东西现在旧货市场都不好淘换，里屋关着灯，估计是睡觉的屋子。

“姚总，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挺晚了，而且您车灯还没关呢……”也不知道是时间差不多酒劲儿该散了，还是因为有外人进入了自己最私密的地盘，葛小天好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就是送客。

“刚才还喊老大呢，怎么这又叫上姚总了？以后不在公司的话喊老大吧，我听着挺顺耳。”边说，也不给葛小天反驳的机会，姚耀摆摆手小跑着出了院子，他那车亮着远光灯，时间长了保不齐有人报警，再者他也不打算因为拿捏不好分寸让葛小天对他的防备升级。

019

锁好屋门，拉上窗帘，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下去，感觉清醒了不少，葛小天一屁股坐在床上，略显懊恼的揉着太阳穴，没事儿逞能喝什么酒？

想着回来这一路上自己的表现，葛小天眉心都拧成了疙瘩，真是……功亏一篑。

本来葛小天尽量避免跟姚耀有接触就不是因为讨厌姚耀这个人，姚耀虽然骨子里比较强势，但一直是很有分寸的，所以不管平时面儿上表现得怎么样，实际上葛小天是不讨厌跟姚耀相处的。

而且还有一点，葛小天很容易对比自己年长的人产生好感和依赖，这是连现在他最好的朋友黎越都不知道的事情。

葛小天不能控制自己会被哪类人吸引，但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淹死在同一条河里，所以他才在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筑起一道墙，但墙还没砌好，已经有裂缝了。

葛小天拽过被子蒙到头上，但没过几分钟脑袋又钻了出来，被子里缺氧，更难受。

后来干脆翻下床，睡不着盯着黑暗中的房顶也是一种折磨，但不睡觉能干吗呢？从写字台抽屉的最下边抽出一个笔记本，葛小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翻开了封面，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四个人，像是张全家福。

葛小天拿起照片，然后遮上了自己，苦笑了一下，也许这样才能算真正的全家福。

他是收养的，跟父母和哥哥都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家里人都不提，同一个大杂院的街坊们也默契的维护着这个秘密，但总有那嘴上没把门儿的主儿，所以刚上小学的时候葛小天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大人们总爱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少年时期才是最敏感的，家里哥哥比自己大了六岁，两三岁儿记事儿开始，就爱叼着奶瓶子追在大哥后头跑，虽然那会儿得到的一般都是“去去去自己一边儿玩去！”但葛小天就是觉得有个哥哥特别好，也从不考虑为什么别人家哥哥带着弟弟玩儿，自己大哥却不怎么爱搭理自己。

开学第一天，葛小天是蹦蹦跳跳一脸兴奋的背着小书包去的学校，不光是因为他终于正式成为一年级的小豆包了，还因为上初中的大哥顺路送他上学。

但下学的时候，葛小天却没等大哥来接他，也没跟小朋友一起走，一个人蔫头耷脑的回了家。

家里四张嘴吃饭两口人挣钱，大人是没时间去在意孩子一些细微的心思变化的，平平安安回来就行，更别说葛小天本来就不是活泼多话的孩子。

可后脚回家的葛大志可没那么安分，自己好心好意去接小东西下学，跟校门口干等半天不见人影，一路着急赶回家，想着不行得叫爸妈一块儿找去，却发现人回来了，还跟哪儿有模有样的拿着课本发呆。

葛大志正是刚跨进青春期边儿的半大小子，进屋虽然松了口气，但紧跟着火儿也上来的，揪过葛小天就要揍。

平时这哥儿俩不打架，实在是打不起来，但今天葛小天也拧，一把挡开葛大志，俩人还真就扭打成一团了。

葛小天这种头一回动手的跟他哥那种打遍胡同无敌手的实在不是一个量级，三两下就被压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了，家大人费了挺大劲才给拉开。

不用问为什么也是老大挨呲儿，但小的却一边儿吧嗒吧嗒掉开眼泪了。

最后问出原因，一家子都沉默了，知道纸包不住火，也没想瞒孩子一辈子，但这个问题被毫无准备的摊到台面上，该怎么跟一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解释呢？

“不是亲生的怎么了？反正我是你哥，他们是你爸妈，要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葛大志属于脑子里不爱拐弯的脾气，虽说以前自己小觉得爹妈捡回个小不点儿导致自己好吃的都得让给他挺不爽的，但他也认定了这是自己家里人，所以自己稍微欺负欺负没谁人，但别人要敢欺负小天儿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