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生尘——寒水戏鸦
寒水戏鸦  发于:2015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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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明看着李婶闪着泪的眼有些动容,大概陪了这么久,两位老人也就这样一辈子了吧。一会儿又想到当时的宋言书,竟也眼眶泛酸。

正在无言动情处,书房门开了,宋言书跟着一位约莫70多岁,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出来了。路嘉明站起来服了服身叫:“您好,我是言书的朋友路嘉明。”

老人似乎不太高兴,还哼了一声,打量了他几眼却没接话。反而语气不善地让宋言书去给自己泡茶。

路嘉明想宋言书爷爷的性格似乎不怎么好?还是自己长得不讨人喜?他尴尬地往宋言书的方向瞥,只见对方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眼神,他虽然还郁闷着,心下却也松了些。

宋言书沏了四杯茶端出来,茶盏是一套的,釉色如缥,青花纹路十分精致。老人端过茶,先是闻了一下,随后吹了几口气,往嘴里抿了一小口。

“你这沏茶的手艺退步了啊,”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柔和了几分。

“爷爷说的是,手生了。”宋言书笑笑,也不辩驳。路嘉明不知道宋言书还有这个能耐,自己连红茶和乌龙茶都分不清,于是看他的眼神立马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然而落在宋言书眼里却全然成了“我男人真能干”这样的意思。思绪转了转就到了些少儿不宜的情景上去,路嘉明一看眼神不对,赶紧埋头喝茶。

“你们年轻人啊,太浮躁。大事小事都要弄得惊天动地的,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你妈是,你也是。”老人悠悠说道,临了没看宋言书,倒是看了眼路嘉明。

几人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听老人说话。宋言书和李婶时不时搭上几句,而路嘉明却像是被完全忽略了一般,好在他也不需要在这儿找存在感,一个人抿着茶倒也自在。

一杯茶见底的时候,罗芷家的车过来接宋言书爷爷了。罗芷本人在酒店,倒是她妈妈特地跟着车过来接老人了。

“李婶,你也换件衣服一起去吧。”罗芷妈妈说。

李婶给老人理衣服的手陡然停住,然后又恢复常态:“我去干什么?不沾亲不带故的,何况我一个保姆去了不是给小芷丢人么?”

“李婶,你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我们心里都清楚。”罗芷妈妈拉过她的手,说了番动情的话。原来罗芷她妈也离婚得早,又是个好强的人,得了前夫的房子就一个人拉扯着罗芷也不再结婚,和宋言书这一家邻居也是极其熟识的。

李婶终是坳不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艳色衣服,后来倒也欢欢喜喜地跟着他们上了车。

宋言书和路嘉明两人则是开着一早租来的车过去了。车上路嘉明问:“我怎么觉得你爷爷看我的眼神不对啊?”

“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

“什么?”路嘉明一个激灵,就差拍案而起了,“你说了?怎么说的?”

“说你是我老婆。”宋言书撇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前方。

“你爷爷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也不怕给他吓出什么来。”路嘉明现在没心思纠结他介绍自己时的称呼问题,只觉得事情的走向太过偏锋了。他还没怎么想过什么时候跟自己家人说,怎么说,以及说了的后果。而现在宋言书就这么坦荡又冷不丁地直接告诉他爷爷了,倒让他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是既开心又迷茫。

“那你爷爷怎么说?”路嘉明脑子里思绪飘飞,嘴上却不耽搁。

“不同意,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就是一时胸口堵着气,怪我不常回来看他。其实我就怕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吓,所以很早之前就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了,这么多年也该消化了。”

“早就说了?有多早?话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路嘉明珠链炮似的问,其实是想知道那么早的时候,宋言书是因为谁说的这句话。

“谁说我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爱你。”

Chapter 11

可是宋言书为什么会爱自己呢?又有多爱呢?路嘉明觉得很茫然,就像你一直喜欢的偶像突然有一天来到你面前,告诉你他爱你一样。你开始会很兴奋,很激动,偶像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偶像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你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其它东西了。

而当你渐渐从欢愉中冷静下来时,你开始对往事抽丝剥茧地盘查,发现历史的长河里没有丝毫端倪可以显露出偶像爱你的证据。

那究竟为什么要说爱呢?

路嘉明不敢问,也不想问。和宋言书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只要他不提,他也不问,每天还是开开心心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那么日子就是甜蜜的,是值得过的。他不想让任何事物改变这当下的情况。

我们都该活在当下。

路嘉明和宋言书坐的一桌大部分是一些大学同学,还有些罗芷和宋言书的初高中同学。对于罗芷跟着宋言书从下混到大这件事,路嘉明一直都耿耿于怀。本来吧,他觉得宋言书的前十几年生命里没有他虽是缺憾,但倒也无伤大雅,后面还有大把时光可以挥霍。可后来知道罗芷在他没出现的那段日子里全程陪同了宋言书,他就觉得这心里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了,以至于直接对罗芷本人产生了排斥情绪。

本来路嘉明是不愿意来的,可是后来想想,要是他不在,罗芷又对宋言书做出什么伤风败得的事儿怎么办?虽然她是要结婚了,可好歹也喜欢了那么多年,保不齐就婚礼上就会发生点什么呢。所以就兴冲冲地跑来参加前情敌的婚礼了。

新人过来敬酒,罗芷挎着新郎的手臂,言笑晏晏。一桌统一敬完之后,她又对着宋言书说:“宋言书,你必须跟我再喝一杯,换酒,果汁绝对不行。”

新郎面上也笑着,却还是有些疑惑,只见罗芷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当下就有些挂不住了,却被罗芷拉着又补充了几句,这才缓过来。

路嘉明按住宋言书倒酒的手,他是知道他酒精过敏的。可宋言书拂了他的手,低声说了句,没事儿,我来之前吃过药。

路嘉明虽然不太乐意,却也坳不过他,只得面含不满地看罗芷,却正好对上她晶亮的眼神,似乎还杂了点意味不明的意思。路嘉明耸耸肩,移开了眼。

“罗芷,今天你大婚,酒我是肯定要喝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剩下的祝福都化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路嘉明仰头看着他,听了这些话突然心头一动,却不知为何。

那天晚上,罗芷抛开了新婚的丈夫,约了路嘉明在一家咖啡厅单独见面。她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我曾经有多喜欢宋言书吗?

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相依为命,隔壁的宋言书也和自己一样,所以她便对他格外不一样。她喜欢赖着他,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会的不会的题目都跑过去问他;好看的不好看的漫画书都塞给他;买东西一定要给他带一份。

周围人常说,小芷长大了就给言书当媳妇儿吧。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对于未来的设想,没有一个是没有宋言书的。

然而那种完全没有设想过的未来,竟然于无声处渐渐靠近了。

刚开始,罗芷还没有发现宋言书有什么变化,反正他除了他爷爷和他妈之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能忍受自己这个常年尾巴本身已经代表了她的特殊性了。可是,她渐渐发现,他时常没有焦距地走神,有时一群同学经过,他又会突然撑起身子,如临大敌。他不再让她随意翻他的东西,他开始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次的询问也只得到沉默和敷衍。直到有一次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人的照片。只有那么一张照片,却也是他手机里唯一的一张照片。

她质问他,他却只是放空了眼神,半晌才说,就是一张照片啊。

罗芷凄然地笑笑,想起自己多年来的追随在此刻突然像个笑话一样,由宋言书讲给了自己听。一直坚信的东西似乎也瞬间崩塌了。

后来,好像也就那样不了了之了,只是罗芷不再粘着宋言书,对外也不说自己是他女朋友了。

罗芷说,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吗?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路嘉明搅着咖啡勺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对面那个盯着窗外的人,说,谢谢你。

罗芷笑了起来,眼角染了些沧桑,我要的哪里是感谢呢。

路嘉明从来不知道,他和宋言书竟是一开始就互许了心思,却都按在了心里。还好现在他们在一起了,还好,没有就那么错过。

临走之前,宋言书带路嘉明去了他妈妈的墓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束花,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这段时间内,路嘉明一直紧紧握着宋言书的手。

走的时候,路嘉明对宋言书爷爷说了些照顾好身体,以后有空会常来的话。本以为老人不会理自己,谁知在车门快要关了的时候,老人说了句,当然要常来看我了。

路嘉明知道,虽然没明说,但这就算是同意了。他心里一时明朗起来,却在想到自家那边的时候又沉了下去。又想起路嘉义和洛艾琳,这几天好像没怎么收到消息,于是就打电话给路嘉义想问问情况。谁知竟在电话那头听到了洛艾琳的声音。

“喂?”洛艾琳不甚清醒的声音传了过来,路嘉明疑惑,拿开手机看了下,确实播的是自己弟弟的号码,可怎么就成了洛艾琳接了?

“洛艾琳?”

“嗯,有事?”

“你……和嘉义在一起?”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一阵布料的窸窣声之后电话被掐断了。

路嘉明想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个极其女干诈的笑容,惹得旁边的宋言书直皱眉。

“怎么了?”

“我觉得订婚的事儿差不多了。没想到路嘉义这小子还挺有两手的,不愧是我弟弟。”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路嘉明看到一个外国人站在自家门口,唇红齿白五官深邃的,相当漂……呃,英俊。还没等他欣赏够,那人就倏地朝自己……身边的宋言书扑了过来,嘴里叫着“Song”。

路嘉明突觉一阵恶寒,感情这位和宋言书认识?他也不好意思去掰开挂在宋言书脖子上的手,只好盯着宋言书咳了一声。

宋言书听到声音好像也回过神来,一把拉开了身上的人,拧着眉问:“Why are you here”

“I come for you!”那人似乎不太情愿,被宋言书拉开后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路嘉明想,虽然你长得确实不错,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我的人啊!于是他往宋言书前面站了站,隔开两人。

“Nice to meet you. I’m Lu Jiaming.”路嘉明格外灿烂地自我介绍,生怕被忽略了一样。

谁知道对方却并不搭理自己,只是用打量的眼神扫视了一遍自己就立刻转开脸看宋言书了。

“Song, I’m gonna stay in your house. I have nowhere to go. You’re the only one I know in China.”

路嘉明一听,这可不行,我俩甜蜜的夫夫生活,你个外人跑来搅什么局?于是张口就想说“No”,谁知却被宋言书抢先了:“Come on in.”

三人鱼贯进了房间,路嘉明把东西放好后就扯了宋言书到卧室,挤眉弄眼地问:“他谁啊?”

“我爸的外国儿子。”宋言书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

路嘉明一听不淡定了。这就是那个搞得公司赔了不少业绩信誉,还只能闷着吭不出声的家伙?这不是和宋言书豪门恩怨、兄弟反目的那位么?怎么现在又搂又抱的?他突然又想起宋言书之前说的“不是仇人就是情人”论调,于是脑袋一灵光就发现问题了,急急地追问:“不是吧,他看上你了?”

宋言书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于是歪头折了个中:“他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儿让NFC赔了那么多?!感情你们有钱人都这么玩儿的啊!”路嘉明见他不否认,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也不管自己算不算有钱人了。追人都追到家门口了,他能不气吗?

宋言书把对方圈住,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颇有些无奈地说:“他性子比较顽劣,我先出去和他好好谈谈。”

路嘉明也知道自己这么生气不对,宋言书又软声细语地哄了,好吧,也不算哄,反正他听着那人有力的心跳气也一下子竟然就消了,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言书出去后,路嘉明就躺倒床上神游,不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想听听外面在谈些什么,怎奈隔音效果太好,听了半天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路嘉明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这说什么说了这么久?于是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个缝,贴过去看见宋言书斜对着自己,一只手搭在沙发臂上托着头,抿着嘴没说话。

还是没声音,那小外也没说话?路嘉明又往外凑了凑,试图捕捉到些蛛丝马迹,哪知他往外推的时候门“咯吱”响了一下,然后成功看到了宋言书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边来。路嘉明十分狗腿地扯了个笑,示意他不用管自己,继续继续。

“过来吧。”宋言书扬了扬声音,冲门缝里的人说。

路嘉明听着声音不像生气的,加上本来自己就想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于是顿了几秒敛了敛表情,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过去在宋言书旁边坐下了。

“Brooklyn, say hello.” 宋言书语气强硬地对小外命令道。

“Hello.” Brooklyn不太情愿,怎奈宋言书太强势,于是委委屈屈地say了声hello。

本来以为出来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的,没想到这时候谈话已经进入了尾声。小外say了声hello之后就沉默了起来,路嘉明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却不知从何处入手。

这时,宋言书说:“Let’s go out for dinner.” 然后自然地顺了顺路嘉明的头发,对他说,“去穿件外套吧,外面冷。”

这样的温情落到Brooklyn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却除了撇撇嘴别无他法。

初冬天气微凉,路嘉明说想吃热乎乎的肉,于是三人就挑了家火锅店坐下。小外虽然算半个中国人,却没怎么吃过中餐,更别提火锅这种大锅饭了,于是又嫌弃又好奇地从头吃到了尾。临走时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与他那张和小李子不分伯仲的脸十分不符。

连宋言书说的那些话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大概就是些:我是你哥哥,我有男朋友,你在这边住可以,但是别出什么幺蛾子。

Brooklyn当时是很低落的,他满心欢喜地跑来中国,却不料是这样的境况,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其实他也就是个心思单纯,有点爱恶作剧的孩子。NFC的事也只是不受关注的孩子为了引起父母关注的举动而已。

吃晚饭后又去便利店买了些日常用品,小外很开心地以为这是默认让自己住在宋言书家了,哪知回来后直接被塞进积了半尺灰的隔壁,声声控诉还没来得急说出口,就被无情地堵在了门后。

路嘉明对宋言书的这一举动大加赞赏,凑过去在他嘴边啄了一口,分外妖娆地补了句:“今日朕龙心大悦,宋美人速速沐浴,前来侍寝。”

Chapter 12

寒意渐浓,路旁的梧桐树交错的枝桠上只剩下稀稀落落一两片枯叶摇摇欲坠。等红灯的时候,路嘉明向车窗外望去,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风带起了一片落叶在巨大的天幕下盘旋。

宋言书刚回来的时候还值盛夏,那时候,他仿佛是一股裹着青春回忆的风,倏忽一下吹进自己的生活,把埋藏许久的念想吹醒,进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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