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夫子+番外——元苡成昔
元苡成昔  发于:201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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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老夫人如此说,许少白顿时感到过意不去,他自与夫子甜蜜缠绵,哪里想到家中有人为他如此牵肠挂肚。看了夫子一眼,许少白对老夫人道:“这事说来话长,待我与夫子安顿好后再说也不迟。”

安抚完老夫人,许少白将行李交给下人,便去找夫子商议说法。

夫子依旧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样子,淡淡道:“你待如何说?”

许少白道:“便说我在杭州赏景,与你偶遇?你看这样如何?”

夫子道:“那谭公子一会要过来的,你要如何与他说?”

许少白道:“我便一口咬定只是偶遇。”

“如若他问你当日之事,你又如何说?”

“我……我便说……是夫子替我打走了妖怪……”

夫子摇摇头:“你这样说,更让他对我起疑心。”

“那……那要如何说?”许少白皱眉。

“那……就照实说吧……”夫子淡然道。

“什么!”许少白差点跳起来,“那怎么成!”

“为什么不行?”夫子反问他,“迟早,也是要让老夫人知道的。”

“但……那是以后的事。”

“多久以后?”夫子定定看他。

42、醋夫子和醋白

“多久以后”这个事,许少白想过,后来就不想了。

有些事,想多了会走火入魔,会走不出来,会让人迷失初衷。

所以许少白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是夫子等着他。

许少白又抖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反正时候到了,就是我们不说,我娘自然也会知道的。”

夫子却不肯这样轻易放过他,还是那么定定看着他:“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少白莞尔:“少白真是不知。”

许少白对夫子的态度莫名其妙。向来若即若离的是夫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就腻了他许少白……此刻却非要让他向他娘坦白?夫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跟老夫人坦白有什么好处吗?那不是自找苦吃么?且等以后……以后,两个人淡了……总有那么一天吧……淡了,散了……

“如果你是怕老夫人不能接受我,我可以想办法。”夫子退一步。

这于夫子是破天荒的事,他向来自傲惯了,差点就要甩袖而走,又生生忍住。

可惜许少白仍不领情:“不行不行,我娘……什么办法都不行……”

“你不信我?”夫子眸色一沉,俨然山雨欲来风满楼。

许少白连忙狗腿讨好:“少白怎么会不相信夫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夫子做不成的事。只是……只是……少白还是觉得太突然……不如……再缓个一两个月?”

“半个月。”夫子瞄了他一眼,黑着脸出门。

夫子走了几步,想起刚刚那是自己的屋,便又沉着脸回头,要赶许小白出门。忽然耳听身后有令他极为厌恶的问话声:“少白是在这边吗?”不知哪个多嘴的小厮竟然应道:“是,公子就在夫子屋里。我去给您通报。”

夫子以为,但凡是个有礼貌的客人,就不会在主人忙着聊天的时候非要过来插上一脚。有那么急的事吗?多一天多一刻也等不了吗?非得马上就见?至于那个没眼力介的小厮就更不用说了……

夫子缓缓停下脚步,耳听着身后小厮走近了,沉声叫住他:“请谭公子大厅喝茶。公子现下有要事。”

那小厮哪里敢跟夫子多嘴,忙应着去回话。

夫子进了屋,许少白忙迎上来,陪笑着道:“我说夫子一会准回来。该是少白走才对。”

夫子斜了他一眼,挥手关了门,又不动声色设了结界,任外头如何地动山摇屋里也听不到。冷冷对许少白道:“我累了。帮我揉捏几下。”

许少白连忙上前问道:“夫子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按照夫子指示揉捏起来。

“少白的技术如何?”许少公子卖力发挥了一阵,得意地问道。

夫子闭着眼,却不吭声。

许少公子手上的力度缓了下来:“夫子……还在生少白的气啊……夫子要想啊,我娘的身体向来不好,我也是怕她生气。”

夫子却还是闭着眼一声不吭。

许少白只好耐着性子又找各种理由解释起来。

却说夫子此刻早已元神出壳,去了大厅。见那谭公子果然正在喝茶,便挥手弹了点东西进茶碗里。不一会儿就见谭公子尴尬地站起来,叫来小厮询问茅房所在。夫子只在一旁静静等着。又过好一会儿,谭公子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向小厮匆匆告辞回复,夫子脸色不变,又悠悠飘回房。

房里许少公子还在这里那里地帮他揉按全身,手酸了抖一抖继续,嘴里还念念有词。夫子站在一旁,觉得就这么看着许少白伺候自己也挺好。许少白这孩子,心里藏着事不肯告诉他,或许他以为这样对他们比较好,其实恰恰相反。

许少白不肯明说自己想要什么,他就没法给,许少白就没法得,许少白就会怪他怨他不给,说不定甚至还认为他故意不给,说不定还默默生了他的气,还胡乱猜测他,而他呢,他也只能胡乱猜测许少白。

他就是修炼千年,也确实没法变成一条蛔虫钻进许少白肚子里。再说,就算蛔虫也不知道许少白在想什么。

夫子看了许少白一会儿,元神回了身体,一把抓住许少白的手:“行了。”

许少白笑着:“夫子刚刚是不是睡着了?少白的手法还行吧?”

“我以前听说,七情六欲万不能沾……”夫子的表情不太自然,“如今算是领教了。”

“我以前看冯天和小金,我看他们总是一目了然。但是看你……前些年看你也是一目了然……这几天,却有些看不懂你了……”

许少白苦笑:“这是因为少白长大了。”

“你我两情相悦,有何不可告人?我自有办法让老夫人同意。你却还有何顾虑?”免得再有不识好歹的人再来纠缠。

许少白沉默不语。

“少白,有什么你对我直说。”夫子叹了口气,将许少白抱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许少白道:“于夫子来说,百年光阴不过一瞬。夫子胸怀天地,淡泊感情,夫子爱护小金,却也能数十年不见而无谓。夫子说喜爱我……”许少白轻轻笑了笑:“夫子的喜爱与少白的喜爱却是天壤之别。少白的喜爱,是舍不得让夫子受一点不快,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哄夫子开心。夫子的喜爱,是闲来无事让自己开心的调剂。无论小金还是冯天,在夫子心里,都比少白更懂事,更值得爱护。夫子记得小金爱吃什么,夫子留意过少白爱吃什么吗?其实少白一直知道,但是不愿意承认,今天夫子非要少白说,少白便说,夫子心里,少白比不过小金和冯天,夫子可愿承认?”

43、不悔百年

夫子皱着眉听着,一时想不通许少白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他问许少白:“你希望我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许少白不答话,攥紧了拳。他早知道答案,只是心里总存着侥幸,或许夫子也是重视他的……

然而如今要亲口听他说出这句话……许少白又忽然没有勇气。

“我承认,在我心里,你没有小金重要……”夫子缓缓吐出这句话。

心里好像突然有什么一下子裂掉了,空空落落地。许少白勉强笑了笑:“所以少白还是很了解夫子的。”

夫子道:“我没想到你有这么重视我,也没想到你一直想着这些事。”

夫子知道少白景仰敬慕自己,知道少白对自己有情,知道少白觉得委屈,但他一直以为,少白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应他的感情才觉得委屈,所以他回应了,但是许少白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许少白把自己和小金比。那怎么比得过?小金和许少白,和冯天都不一样。小金是妖,与他一样是妖,他们是同族,光这一点,他待小金就与旁人不同。

他待冯天,是师徒的严厉;待小金,则是不自觉地宠溺。小金像是他的幺弟,天真可爱没心计,做事说话又偏偏很对他的味,与许少白、冯天这些思想复杂,做事瞻前顾后的人类不同。冯天越大越老成持重越发不可爱,见了他总是毕恭毕敬,肃着张脸,看着比他还要老了,他不喜欢,觉得自己教育失败。许少白呢,以前也挺可爱,令他颇为喜爱,尤其许少白耍小聪明与他周旋的样子,他特别喜爱。但是他不喜欢许少白不时就流露出的那副可怜委屈的表情。夫子喜欢的,是那个意气风发,有点得意忘形的许少白。可是为什么,许少白跟他在一起后,就变了模样?

许少白心底有愁和怨,夫子不爱见这些。

许少白想得东西太多,他的感情太累。

夫子突然开始想念从前那个许少白。

他把许少白拉下漩涡,不知道该怎么把他送回去。

“我的前辈曾经告诫我,为妖者不可轻动七情六欲。我一直不解,因为一直未曾有让我挂心的人。后来小金与冯天在一起,冯天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但小金与我同为妖,物伤其类,我见小金为冯天苦恼伤心时,我心里更偏袒小金,总怕他受委屈。我想但凡是妖,都听过不要轻易与凡人相恋的劝告,尤其还是同性。我怕小金吃亏,常常提点他,他却不以为意,反而乐在其中。可是冯天待他也不过如此,冯天没有能力保护小金,还要与别的女人成亲。小金一直不敢在冯天父母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冯天诈死。”

许少白不知道小金与冯天的事,第一次听夫子说起,心里颇感触动。他原先看小金冯天二人老夫老夫,尤其小金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没想到竟为冯天这么委屈……

“但是小金很开心。让我很疑惑。与人相恋,为什么会这么开心?我遇上你。”

夫子嘴角泛着笑:“你小的时候,非常可爱。有一种妖类的精怪的样子。我喜欢逗你玩。可是长大以后,你对我的感情变了。我虽未曾经历情爱,却也能看出你情绪变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犹豫,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跟别的人太亲近,我会生气,你不听我的话,我会生气你吵我睡觉,我会生气,你要跟别的人出游……我很想大声说不准!我也不懂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懂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不满意。说来也好笑,开始明明是你听我的话,现在我却要来揣摩你的心理讨你的欢心。果然七情六欲沾不得。如果你一定要跟小金比,我只能说,我这一生喜爱他。如果你问我你有多重要,我只能说,此刻,为你中断我百年修行,我不后悔。”

“少白,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承诺。情之一事最是无常。你会变,我也会变。我此刻喜爱你,愿意为你放弃百年修行,冒着被仇家报复的风险,是此刻的事。而你在变,你从前机敏伶俐,如今却渐如老牛负重,缺乏生气,我如何喜你?”

许少白大惊:“原来夫子已经……厌恶少白了呵!”

“那也不是。你难过,我会跟着不快。我不愿这种不快的情绪困扰你我。少白,你我为什么不能更快活一点?你想要的,我尽量给你,有些我一时给不了的,你可以慢慢再让我拿。你要抢,只会使我们都不快活。我给你时间来要,你也给我时间来拿,你看如何?”

许少白笑了笑:“可是这样,少白会很累。少白一直伸着手等,夫子呢一点一点给,少白的手举得好酸。”

夫子的脸色微沉:“所以呢,小白现在不想要了?”

许少白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道:“不,少白现在还没有放弃。少白现在还撑得住。少白的手还一直举着,可是少白想要夫子快一点给,少白只是个凡人。会累,会酸,会病,会死。少白怕自己等不及,怕夫子捧出一颗心却已经没人来收,少白怕夫子会难过。”

44、

许少白会病、会死这夫子当然知道,但是从少白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白终有一天要离开他。

夫子想到此,突然生出不舍之情。

“你终有一天要离开我,所以我希望你现在能开心一点。我不愿见你这样愁云惨雾的样子。那些你暂时得不到的东西,你暂时放下,也许以后你会得到更多,没必要这样锱铢必较。”夫子这样说。

“锱铢必较?”许少白心里咯噔一声,从前他一直以为夫子心眼小,怎么在夫子看来,锱铢必较的竟是自己了?少白摇头笑了笑:“也是,是少白太过计较,总想着夫子对我要与我对夫子一样用心。不过……”许少白挨着他的手蹭了蹭,取笑他道:“其实夫子才是锱铢必较的那一个吧。我从小到大,就知道夫子最小心眼,那次我不过说错了话……啊……”许少白脸上忽然被重重捏了一下,他捂着脸退开,指责地瞪着夫子,眼神分明在说:“你敢不敢承认!”

夫子斜了他一眼,淡定地甩甩手走开。

少白在变,夫子又何尝不在变。

夫子为许少白的闷闷不乐而心烦,他厌恶这种情绪却又无法摆脱。

那日与许少白谈过之后,许少白不知是否从心底想通了,面对他时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夫子乐于享受许少白的顺从与快乐,不去深究他们有没有自欺欺人。

禀告老夫人的事没有再提起。许少白也不再发奋读书,因为考中功名后老夫人就会给他物色一个妻子。

许少白曾笑问夫子:“少白若总考不中功名,夫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夫子问他:“那少白若一生考不中功名,心中可怨我?你一生守着祖产,你可甘心?”

许少白默然半晌,问夫子:“夫子看当今世道如何?”

夫子道:“兴衰成败,于我是司空见惯之事。不过凡人百年,所见有限,入仕或者不入仕,在你自己,你若有心,我便帮你。”

“帮我?”许少白愕然,“帮我什么?帮我得三公之位,达人臣之极?夫子你愿意这样操心?”

夫子一怔,竟是达不出来。

许少白便放声大笑起来。

许少白整日与他嬉戏耍闹,他们关在房里,夫子有时兴致来了,会偷偷带着许少白的元神一起飞出看山河大地。

许少白觉得那是他过得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笑着就好。夫子对他极好,几乎纵容着他,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说要看夫子修炼的地方,夫子便带他去。他说想尝尝塞北的酒,夫子便为他弄来。夫子总是看着他不自觉地微笑,总是喜欢抱着他,总是说,少白,真好。

真好。

有些结解不开,便不用费心去解。

日子照样欢声笑语地过。

你侬我侬,抚琴弄月。

老夫人只道许少白出门一趟,懂事许多,总待在书房刻苦学习。从前常见他被夫子责罚,近日夫子也没有再说过他的不是,反倒时时夸赞他,孺子可教。老夫人甚感欣慰,在老知府灵前碎碎念着:“少白终于长大了,读书甚是勤奋,你九泉之下要保佑他,将来为我许家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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