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尔从一开始被希尔带倒的时候就很茫然，接着便是头昏目眩的各种翻滚。还没能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身下突然一空，失重感陡然袭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暗魔虎站在斜坡的上端，望着希尔和伊格尔消失的方向，有些不甘心地来回踱步。

希尔和伊格尔看不到，但在暗魔虎的眼里，以斜坡为界限，一道暗蓝的标记横在它的面前，警告着它不准跨越雷池一步。

暗魔虎在原地转了两圈，俯趴下身子舔了舔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刚才因为追击希尔和伊格尔，伤口撕裂得更大了。

满带怨恨的最后望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暗魔虎一转身，再次无声地消失在黑暗的丛林之中。

暗魔虎离开了，而此时在黑暗中急速下坠的两人，却完全找不到着力点。他们就像掉进了一个极深的矿洞，四周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情急之下，伊格尔一手握着自己的重剑，一手紧紧的拉着希尔开始念动漂浮咒的咒语。圣魔法在此时肯定不如风系魔法来得有用，但漂浮咒在现在无疑是最实用的东西了。

随着咒语的诵读，伊格尔身边开始有点点白光闪现。但却也只有一点点，就像几只萤火虫在他身边扑哧了几下，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伊格尔咬牙，直接拿重剑往旁边的石壁够去——之前他就感觉到了，这里的黑魔法元素太浓了，至少以他现在的能力，连一个简单的漂浮咒都用不出来。

重剑和石壁摩擦间激起一连串的火花，但两人下坠的速度却丝毫不见减缓。

第6章：毕业试炼（六）

伊格尔都快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发现脚下诡异的升起一股凉意。不知什么时候，希尔主动的环上了他的腰际，口中低喃着伊格尔没听过的咒语。

渐渐地，伊格尔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自上而下的包裹住了，像是一股气流，却又比气流更加粘稠，可也无法触及。

——诡异的触感。

伊格尔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莫名感到一种由内到外的寒意，激得他后颈上都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但他和希尔却好像真的被这层无形的物质给拖住了，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传来踏实的触感。

腰间的束缚被松开，伊格尔听到希尔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后，微弱暖黄的火光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太久的黑暗让看到火光的一瞬间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半天伊格尔才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举着一截短小蜡烛的希尔，伊格尔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那个是……亡灵魔法？”伊格尔看着微弱光线下，轮廓显得有些模糊的希尔，小声地问道。

希尔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希尔这么大方的就承认了，倒是让伊格尔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该高兴朋友对自己的坦然吗？但是……

亡灵法师是禁忌，尤其是人族的禁忌。

在主要信奉光明神的人族里，以黑暗之神为信仰、使用一切黑魔法的人，都是应该被驱逐、抹杀的存在。

特别是那些召唤并驱使邪恶死灵的亡灵法师，更是永远不会被光明神原谅的堕落者。

梵兰斯大陆的每个种族几乎都听过亡灵法师的邪恶，但真正见过亡灵法师的却不多，至少伊格尔就没见过。

希尔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亡灵法师，虽然他平时恶劣了一点，严肃了一点，但他并不邪恶啊。

俗论和实际交战，伊格尔有些纠结。

伊格尔微微侧头，希尔苍白深邃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竟有几分脆弱感。

希尔这段时间跟他相处一直都算很融洽。虽然一开始不太爱说话也总是板着脸，但是赶路露营时却会每天自觉的准备晚餐；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可自己每次迷路他也总是会主动来寻找自己。熟悉以后偶尔还会跟自己调侃几句，却也会皱着眉头帮自己收拾杂乱无章的包裹。

伊格尔想到和希尔的一路相处，以及刚才从遇到暗魔虎奔逃时两人的相互扶持。若没有希尔，估计自己早就在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之前，成为传说中被亡灵法师奴役的一族了吧。

亡灵法师不一定都是坏人，就像光明圣殿里不一定都是好人。凡事都有例外，希尔也是亡灵法师里的例外。会做这么好吃烤肉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伊格尔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希尔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没黑化，就被他扔进清洗剂里，哧溜溜地洗刷得白得不能再白了。

直到很久之后，伊格尔回想起这一刻的往事，恨不得当时直接拿头直冲身后的石壁。

亡灵法师里真的能有好人？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是希尔！是当初的我太傻太天真。（TAT）

但很久以后的事情，伊格尔现在肯定是不知道的，他现在看着好友沉默冷凝的面容，正感到无限的内疚。

希尔既然在大家面前一直用炼金术师的身份，说明他也不太乐意别人知道的，刚才的沉默和犹豫肯定伤害到他了。

“希尔？”伊格尔努力想要打破此时的沉默。

希尔：“嗯？”

伊格尔：“我的胸口好痛……”

虽然是绞尽脑汁找出的话题，但是刚才没注意，现在一说，胸口真的很痛啊！

伊格尔龇牙，干脆直接席地而坐，重剑扔到一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刚才和暗魔虎强行对撞，斗气被压制反弹的那一瞬间，差点没直接把他的胸腔给碾碎。感谢剑士的好体质，感谢伊格尔的顽强求生意志和迟缓的痛觉神经。他挺到现在才开始叫唤真的不容易。

希尔叹了口气，也蹲下身来，把手中的蜡烛递给伊格尔，自己在包裹里翻出两瓶恢复剂，全都灌进伊格尔的嘴里。

伊格尔嘟囔着抱怨味道不好，但刚才痛得皱起的眉头，却慢慢放松了。

“痛不会早说么？”希尔对伊格尔某些时候的粗神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刚才没感觉到啊。”伊格尔还在咂嘴，希尔的药剂效果是不错啦，但是味道怎么跟他做的食物成反比。

看到伊格尔又恢复成平时那样子，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也轻松了几分。

刚才伊格尔知道他亡灵法师的身份后的犹豫，希尔当然感觉得一清二楚。其实希尔也觉得没什么，不说修魔时期几千万年的时光都独自走过了，就是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他也很少有人陪伴。

别人不想接近他，他更不想别人的接近。

但是和伊格尔相处的这不长的时间里，希尔倒也觉得不错。有些小聒噪，但却意外的不烦人。

刚才两人沉默的那一小会儿，希尔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脑洞略大的希尔阁下，想到可能下一秒伊格尔就会原地跳开，然后一脸正义或者厌恶地举起重剑，口中喊着“你这个邪恶的亡灵者”的样子，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真的只是有一些不舒服，而已。

不过最后伊格尔向自己抱怨伤口痛，并且毫无防备的任自己灌下恢复剂，此时还能抱怨药剂的味道，倒是让希尔的小烦躁瞬间消散了。

希尔：“没事了吧？谁让你刚才要跟暗魔虎硬碰硬的。”

伊格尔哼唧了一声，没回话，倒是举着蜡烛查看起自己的武器。微暗的光线下粗略地打量了一番，伊格尔差点没惨叫出声来。

“为什么会这样？这把重剑我可存了好久好久的钱才买到的！”伊格尔含泪抱着自己的重剑，悲伤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重剑基本可以说已经报废了，本来锋利坚硬的剑身上，此时布满了划痕。剑刃处更是早就变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应该是之前和暗魔虎对撞时被破坏的。

“说到你的重剑，”希尔突然想到，“刚才你是用了圣魔法？你是魔剑士？”

“呃？”还在为自己武器和金币悲伤的伊格尔，听到希尔的话才诧异地抬头，“哎嘿嘿嘿嘿，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去介意了。”

希尔：“……”

看着希尔目光，伊格尔干笑了半天，最后只能坦白，

“每个人都有秘密嘛，你不也有？看，我帮你保守你的秘密，你也帮我保守我的，我们多公平。”

希尔没回话，目光转向伊格尔破损的重剑。

他就奇怪以伊格尔四阶的实力，怎么可能和暗魔虎对撞两次。原来是魔剑士，还是对暗魔虎有属性克制的圣剑士，怪不得能撑住两次。

不过伊格尔……到底是什么来历？

魔剑士，顾名思义，就是只会使用魔法的剑士。

在梵兰斯，魔法师和剑士，都是比较受欢迎，也不容易修习的两门职业。魔法师的咒语晦涩难懂，剑士的训练非常人能忍。但这都不是阻挡大部分人成为魔法师或者剑士的原因。

要成为魔法师的必备条件是魔法亲和力，要成为剑士的前置条件是本身得具有斗气。这些都不是后天勤奋就能够弥补的东西。

天赋，才是阻隔绝大部分人成为魔法师及剑士脚步的最大阻碍。

成为魔法师必须具有这种能力的原因也很简单：魔法元素就跟空气一样，都是游离于世间万物之中。一个人首先得有亲和魔法元素的能力，才能随时召唤并且使用它们。

严格说来，梵兰斯的魔法元素分为六大系。除了风、火、水、土四系以外，还有光、暗两系。

光、暗两系是尤为特殊的两系魔法：

光明系魔法又称为圣魔法，一般修习的都是治愈、恢复类的魔法。当然，此类魔法中也有修炼攻击系的，并且实力都十分不俗。所以光明法师在大陆上都享有极高的地位。

黑暗系魔法一般也称为死灵魔法、暗魔法。顾名思义，修炼此类的法师大都是以操纵亡灵为主。

亡灵法师是整个大陆的禁忌，视为邪恶与污秽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希尔因为发色与眸色就被整个家族嫌弃的原因。

斗气这种东西，希尔研究了十几年，早就确定自己身上完全没有那东西，放弃很久了。魔法亲和力他倒是有，所以他可以被称为魔法师。

而伊格尔身上，却同时具有魔法亲和力和斗气两种天赋。这样的人十分少见，如果单独选择一样天赋，那以后也只能成为为魔法师或者剑士，两种天赋同时修习，就是所谓的魔剑士。

魔剑士说白了，就是会使用魔法的剑士。这样的解释听起来简单，但要真有成就，却极其艰难。

第7章：毕业试炼（七）

一个人首先要同时具有魔法亲和力和斗气这两种天赋已经不容易了。其次，魔法师主修精神力，剑士主修肉体和斗气。两者不相关的同时修习，难度可想而知。

少数曾有这样难得天赋的人，就是因此大都放弃了魔剑士的道路。受不了剑士训练的成了魔法师，读不懂晦涩魔咒的成了剑士。

所以魔剑士在整个大陆都寥寥无几，但只要是坚持了魔剑士修习的人，都在大陆上有了不凡的盛誉。而现大陆最著名的魔法师，则是火系圣阶魔剑士——莱尔德·布雷辛顿。

莱尔德·布雷辛顿……布雷辛顿。

希尔默念了两次这个姓氏，却也没再说什么了。虽然也难得对伊格尔的背景有些好奇心，但见伊格尔不想说，他也不多问了。对于伊格尔所谓的相互保密，也笑着答应了。

看伊格尔一脸严肃样，也不知道隐瞒自己是让人厌恶的亡灵法师，和隐藏他是受人敬仰的魔剑士，究竟谁比较吃亏。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伊格尔仍开破损的重剑，拍了拍衣裤站了起来。因为暗魔虎都被对方扒开底裤看光了秘密的两人，此时真正的再也没有一点尴尬了。

“不知道。”希尔把蜡烛转了个方向，对准两人现在唯一可以前进的地方——这里三面靠墙，唯有前方有一条通道。

漆黑的环境完全阻隔了两人的视线，那黝黑的前方，像是把所以的光线都给吞噬了一样。

“我放出去探路的魔魇也完全失去了联系，估计我们误入不太好的地方了。”

魔魇是亡灵法师能够召唤的最低等亡灵生物，没有思想、没有实体、甚至没有攻击力，只会呆滞的服从召唤者的命令。但用来探路或者探取情报倒是很有用。刚才帮助希尔和伊格尔安全着陆的也是它们。

“这里的暗魔法元素也太浓了一点。”伊格尔皱眉，抬手又试着召唤一个圣光弹，却连刚才那种萤火的回应都没有了。

不同的魔法元素之间可也是会相互排挤的，特别是相克的两种元素。这里浓郁的暗魔法元素，根本没有圣魔元素存在的空间。

看看四周的环境，要靠他们重新原路爬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伊格尔的圣魔法没法用，希尔的魔魇可以拖住两人让他们安全下来，却没本事再带着他们飞回去。

唯一的道路，也就只有黑暗的前方了。

“算了，总不能在这里等死。”伊格尔重新提起自己破烂不堪的重剑，对着希尔向前方侧了侧头。

希尔见伊格尔刚才受得伤似乎真的没大碍了，也就点点头，举着蜡烛开始缓慢往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却感觉到袍子的边缘被人拽住了，回头却是伊格尔对他撇嘴，“这么黑，一会儿走丢了哪里去找？”

希尔没说话，却默认了对方的举动。

漆黑的环境总是让人对时间和空间失去概念，伊格尔觉得他们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只走了十几步的距离，借着黯淡的烛光，两人终于发现他们走出了那除了黑暗依旧只有黑暗的通道。

“这个是……”希尔站在一间类似屋子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盯着手边一个圆圆的物体。

伊格尔：“怎么了？”

希尔：“没事，一个很简单也很方便的炼金术照明物品。”

一边说着，希尔一边不知对那圆圆的物体捣鼓了什么，居然把它掰成了两个半圆。然后把手中的蜡烛放进下面的半圆里，引燃了什么东西。

本来漆黑的环境瞬间亮如白昼。

“唔……”突然被强光刺激，伊格尔不适应的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适应过来的伊格尔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打量起他们此时所在地。

伊格尔瞪大了眼睛，环视着眼前这间像实验室、像书房、又像卧室的房间。

整个房间不是很大，但里面的却堆满了各种东西：屋子中间放着各种伊格尔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实验台上零散的摆放着一两个头骨和一些不知名的骨节；靠墙的一圈全被做成了直达屋顶的书架，上面的书籍更是没给书架留下一丝空隙；而屋子最右端的角落里，则放着一张不大的床。

屋子里各个地方都积起了一层均匀的灰，很明显这里已经久无人迹。

屋子里浓郁的暗元素扑面而来。面对这件阴森邪恶得理气直壮的屋子，伊格尔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晚上入睡的姿势不对。

怎么一醒来，又是森林外围都能碰到暗魔虎，又是发现身边的好友是亡灵法师，最后还能这么巧的，掉进一坑里也能直达亡灵法师的家。

光明神在上，虽然我平时对您不怎么虔诚，但您也不至于把我抛弃得这么彻底吧？

相对于纠结的伊格尔，希尔刚才虽然语气平静，但逐渐打量清楚这里的环境后，其实已经兴奋得快要颤抖了。

他自己虽然本身就是亡灵法师，但对亡灵法师的了解，却也只是千方百计从安德里斯家族的图书馆边角，找到的一些模糊资料。

按照魔力划分，希尔现在大约也有三阶的实力了。但他会的魔咒，也就刚才召唤魔魇那一个——这还是他从无数残破资料里拼接然后独自偷偷实验了好几年才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