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睛浅浅的，似乎因为怀念而弥漫雾气：“……我想到了在波图的时间……希望，你不要当成冒犯。”

“波图……”男人忽然恍惚了一瞬，神色间有淡淡的怀念。

他发现海因里希的眼神柔和了稍许，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说的话是没错的。

在他穿越过来之前，西泽尔·海因涅，曾经与对面的男人在波图共事过两年半，而那个时候，他甚至是一个还没有成人的少年。

——准确的说，是处于少年时期的alpha。

西泽尔·海因涅十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因为他对于足球的热爱并不被他的父辈所赞同。年少气盛的他发誓要自己做出来一番成绩，但是一个尚还未成年的alpha能够做的事情并不多。最后，他修改了年龄，在伊利亚遇到了海因里希·索兰，后者刚刚成为波图队的主教练。

当时海因里希也是初初上任，并且是以一个omega的身份。足球圈子里向来都是alpha和beta的天下，虽然对于omega的排斥没有很多年之前那样明显，但是依旧是不容忽视的。

记者、翻译、解说员，这是已经有omega开始进入的工作，并且他们证明了omega也能在这些职位上干得很好。然而涉及绿茵场以及更衣室的职位，却寥寥无几。作为助理教练的omega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主教练的职位上，海因里希是第一个。

omega对于alpha来说，和异性无异。而处在团体体育项目当中，一个omega只要发情，被一群alpha环绕，后果是难以想象的——被发情omega所散发信息素吸引的alpha会为了他打破头。所以迄今为止上场的球员都没有一个omega，就算是担任助理教练，也是少之又少，必须定期服用抑制剂，发情期不得前来工作。

海因里希以前是作为翻译和助理教练存在，而当时他的上位颇具有偶然性，波图的主教练心脏病突发不得不离开岗位，而波图队找不到接任的人选。阴差阳错之下海因里希走上了主教练的位置，并且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两年半。

而那个时候，西泽尔·海因涅站在他的身旁，以助理教练的位置。

他们一起在他人的不看好之中拿下了伊比亚甲级联赛的两连冠，第一年是进行的阵容磨合，第二年就拿到了联赛冠军、杯赛冠军以及欧陆联赛冠军——成为了“小三冠王”而第二年，在重重坎坷之下，他们联赛卫冕，杯赛卫冕，更是杀进欧陆冠军联赛，最后以黑马的姿态捧杯。

就在万众瞩目的时候，就在收获成果的时候。

西泽尔·海因涅……他跑了。

对于这样的前情提要，随光乐深深表示蛋疼——他跑的时候还没有和海因里希说清楚，就一声不吭的跑了，撒着脚丫子从伊比亚跑回了翡冷翠。要是自己遇到个这么不声不响就离开的伙伴，绝对逮到了就揍一顿不解释，哪里像海因里希这样，还这么好脾气地看着他。

这样一来，他歉疚的眼神更加诚恳了。

“……翡冷翠紫荆花？”海因里希念出球队的名字，“你代表这家俱乐部来邀请我作为球队的教练？”

随光乐点头——但是事实上他脑海里对于这家俱乐部基本上没有印象。于是他将海因里希手里的合同扯过来，开始条条款款的解释。一面是讲给海因里希听，一面是自己做个熟悉——就算什么都不明白，全部念一遍，好歹也有个印象。

然而海因里希到最后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接受？要知道，紫荆花只是一家在乙级联赛里的俱乐部。”

随光乐登时语塞，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现实——海因里希是冠军教练，而他的俱乐部只是一家乙级球队，落魄豪门。

“……还是，你觉得，我被解雇了，所有，就连工作也找不到，变得饥不择食了？”

他灰蓝色的眼瞳里蒙上一层烟雾，遮盖了所有想法，随光乐却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一种名为“不悦”的气息。

于是只有苦笑：“拜托，不要这么看轻我，也不要这么看轻你自己……这种你自己都不觉得的话，说出来有意思吗？”

“你以前从不说‘解雇’这种话，你说的都是‘和平分手’，或者自己想要寻找更高的目标……你的情绪不稳定。”

海因里希的眼神暗沉了一瞬，刹那间随光乐竟然有疾风骤雨来的错觉，莫大的压力让自己甚至无从开口。向来被认为是柔弱的omega气势竟然压倒了alpha，虽然短短一瞬就逝去，但是绝非错觉。

“所以你不告而别，就是为了这个俱乐部，翡冷翠紫荆花，乙级联赛里的球队？”

“不全是……我爸爸当时病危，一定要我回去。”他搜寻记忆，小心翼翼地说，“当时，我很抱歉。”

海因里希似乎是想要冷笑，最后还是克制住。他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出来什么端倪。搜索的眼神最后只凝聚成一句话：“……我手上还有很多别的邀请，你的合同并没有吸引力。”

“但是我能够给他们都不能够给你的！”随光乐一急，脱口而出。手也快过于大脑，按住了对方的手。

海因里希静静凝视他，倏尔飞快的掠过一丝笑意：“也包括你吗？”

“什么？”随光乐没有听清，事实上他完全被肌肤相触给震惊了。998一直给他科普omega对于alpha的影响力有多大，他都没有正视，直到他这个时候亲身体验——在他按上海因里希手的刹那间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发出了愉悦的呻吟。对方对他的影响力，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很多。

他像触电一样想要把手缩回来，却被海因里希扣住。

他没有听清楚。这样的念头从脑海里划过，不免产生了一丝失望。但是海因里希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道：“把你能够给出的所有条件都给出来，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你一定会被打动的！”随光乐信心满满地强调。

海因里希屈起手指，似乎想要敲他脑袋，最后转为了敲敲桌子：“你总得先说出来。”

他能够给海因里希什么呢？无非是管理层从上到下不遗余力的支持、整支球队都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在竞技上一切都以他为主，不多做干涉。商业开发不影响竞技，转会大权全部赋予他，以及敞开的转会预算——所有，一个主教练想要得到的一切。

然而海因里希摇摇手指：“不够，西泽尔。”

他凝视着他，灰蓝色的眼眸带着莫名的光芒：“这些都不够……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吗？”

这个情况……有些超出了预料。海因里希的感情，似乎充沛的有些过分。

“所有omega都这么感情丰富以及敏感吗？”

“呃，我不知道，应该是吧。”998也一头雾水的回答。

海因里希沉沉地叫着他的名字：“西泽尔……你能够给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吗？”

“你想要的所有，俱乐部的支持，转会大权，所有的信任，能够配得上你的薪水——这些都不够吗？”

“是给我，还是给作为主教练的我？”

随光乐脑海里又不详的预感，他僵硬地问：“有区别吗？”

海因里希与他对视，眼睛里审判的意味教人莫名的觉得心虚。他应该是久居高位——所以这样侵略性的眼神才能够让他也觉得压力巨大。并不同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omega，随光乐猜测这应该是他在主教练位置上练出来的，以此镇压那些alpha或者是beta。在他的脑海里就有海因里希冷漠而威严地批评队员的场面，那些理论上生理远强于他的队员都被压制的抬不起头——当然，也包括那时候年纪轻轻的西泽尔·海因涅。

“没有区别的，为什么要分开？”躲避开他的眼神，随光乐道。

海因里希沉吟了短短一瞬，倏尔笑了：“是的，你说的对。”

“没有区别的，无论是主教练，还是什么的，都是我。”

“所以，你所给出的一切，都是给我的。”

“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记得，你今天所说过的一切。”

第53章：Act4·足球ABO

四月，旧的赛季还没有结束，各大联赛硝烟弥漫。

然而这个时候海因里希已经与他签订下了前往翡冷翠执教的合同，长达五年——意味着他是管理层所看好的、长期执教的人选。

在签下合同之后，他们甚至没有举行像样的发布会——因为没多少媒体与记者会关注一家乙级俱乐部，他们的目光都被顶级豪门所吸引，而翡冷翠，不过是一家落魄豪门。

他们距离曾经的辉煌，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得大部分人说起，都是一种遥思回忆的语气，恰恰与如今凄惨的情况形成落差。甚至海因里希他本人吸引的注意力，都要比紫荆花大得多。

——哦，那个足坛里面主教练行业里面唯一的一只omega，海因里希·索兰，他去了一家乙级俱乐部？

omega果然就是omega，根本不能胜任足球圈子里的工作。瞧他刚来的时候多么骄傲，现在还不是灰溜溜的去次一级联赛了？

随光乐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远远不是一个人。事实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的，虽然话语不同，但是意思大同小异。有一次他陪海因里希去吃当地特色美食，就听到不远处有男人在高谈阔论。

那个时候海因里希皱眉，问他他们在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感谢海因里希不懂当地的语言——海因里希以自己语言不通为理由，拒绝了他雇一个翻译的提议，强行将他留在身边作为“语言翻译器”本着早日完成目标的原则，随光乐半推半拒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插科打诨，飞快的岔过去了，直接将对方的思维引到紫荆花的重建上。

好不容易将他的注意力引走，那些人却依旧呶呶不休，就算海因里希听不懂当地语言，但他自己的名字却是不会听错的。随光乐三番五次听到对方的名字从他们口中提起，而海因里希也逐渐皱起眉。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到了我的名字……”

“他们在讨论我！你想多了，这里没人认识你，怎么会说到你的名字！”随光乐斩钉截铁截断了海因里希的话——海因涅、海因里希，应该读起来都差不多吧？以他浅薄的语言见识——他不知道这两者读音是否相似，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要把话题扯开！

海因里希抿唇，嘴角边露出一个笑涡：“他们说你什么？”

“讨论我……我家族入住翡冷翠紫荆花呢！”随光乐用彩色小匙搅动着玻璃杯里的果汁，飞快的给出了一个回答。这么说，也没有错吧，那些人的确在讨论紫荆花俱乐部，不过说着说着就歪到了海因里希身上。

“你还没有说过，为什么要入主紫荆花——我记得你的身份是……”

随光乐示意他小声一点儿，于是海因里希明智的将“主席”两个字吞回去。他打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说是学生还差不多，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家足球俱乐部的主席。

“入主紫荆花？”随光乐在这段时间里对俱乐部的历史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闻言只用将那些资料从脑海里调出。即使用一种平缓的语调，也听得出里面的伤感与惨烈，“紫荆花已经枯萎太久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有重新绽开的一天。海因里希——自从二十年前的那场空难之后，紫荆花就陷入了沉沦当中，并且一直没有爬起来。我们眼看着其他俱乐部变得强大，而自己的球队却一日比一日消沉，无力的挣扎……这种感觉，大概和你看波图是一样的吧。”

他提到了那场空难，而当意识到随光乐究竟说的是什么之后，海因里希也收敛了唇边的笑容。

——海德格尔空难。

二十年前紫荆花队曾经遭遇过一场空难，并且被普遍意义上，看做是他们衰落的原因。当时和波图队比赛结束后的翡冷翠紫荆花大胜而归，他们历史上第一次捧得了欧陆冠军联赛奖杯。欢欣雀跃的队员们趁着夜色返回翡冷翠，哪里知道飞行员操作失误一头撞上了翡冷翠市区外的海德格尔山。

结局已经可以想象，飞机上人员全军覆没，包括17名球员、3名教练、2名俱乐部官员、2名队医、1名记者以及5名机组成员。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却是让人震惊到极点的结局，等待着迎接英雄们的球迷却得到了这个噩耗——当时世界足坛都为之震惊。

曾经被称为“神之队”队伍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亚平宁足坛巨无霸紫荆花一蹶不振，国内足坛势力也进入新一轮洗牌模式，现在的三大豪门就是在那个时候崛起，而紫荆花没有任何力量抵抗。

他们要怎么抵抗呢？一线队一共二十三人，三分之二都再也不会醒来，失去了球员、失去了教练以及俱乐部高层，给他们造成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翡冷翠的人民一直盼望着紫荆花能够再次绽放，可惜，每每见到的，都是枯萎的现实。

西泽尔·海因涅是土生土长的翡冷翠人，随光乐不难想到他对于这家俱乐部的热爱，以及他对于紫荆花沉沦的痛心。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说服家族买下紫荆花甚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拦——他的父亲罗勒·海因涅，家族的掌控者，一个强势的alpha，甚至对于他的询问都是象征性的。

在第一次和罗勒·海因涅的见面里，随光乐就意识到了他的强大——要远远比他这个半吊子强上很多。但就算是这样，面对西泽尔的要求，他也没有拒绝。不难看出，实际上罗勒也对重振紫荆花俱乐部，有一种渴望。

海因里希罕见的沉默，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桌面——正如西泽尔记忆中的那样，每当他心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所以，你选择我？”

“是，海因里希，我希望你能够带着紫荆花重新走向辉煌。”随光乐低声道。

西泽尔·海因涅的心愿，乃至于千千万万翡冷翠市民的心愿，都要靠他们去完成。

“你认为我能够做到？”

“……是。”就算他不这么认为，但是西泽尔明显是这么看的。

“重拾荣耀？”

“重拾荣耀。”

在之后他就陷入了风尘奔波中，和海因里希在世界各地做空中旅行，常常是刚刚从这个地方离开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另一个地方，看比赛、观察球员，衡量哪一个应该是他们的目标。

海因里希将会在下个赛季正式上任，而现在，翡冷翠的主教练依旧是海因茨，他将带着球队比完这个赛季的比赛。所以这段时间，就空出来，可以让海因里希自由发挥。

从西泽尔的脑海里渐渐找回来一些足球知识，让他可以应付现在的局面——以前这些，正好是西泽尔·海因涅的分内工作，因此他上手也特别快。忽悠人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海因里希，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挥舞着支票本，不眨眼睛的许下各种经济上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