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总攻 6)——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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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失笑,笑着笑着,眼眶湿了。

他将钟续搂入怀中。

噼里啪啦跑过来的子炎打断了沉寂的温存,钟续从迟衡怀里羞涩的挣脱。紧随而来的颜景同将子炎提溜出去,子炎哇哇大叫胡乱喊着将军救命之类的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软软香香的粽子令人食指大动,钟续舔着竹叶上的米粒吃得十分开心。

纪策侧身悄然说:“迟衡,消气了?你的小情儿和景同还真像那么回事,落花流水,可惜了景同一片心意。”

可不是,京城的粽子繁复,颜景同帮钟续挑了五六个不同馅儿的,给他一个个剥开来,末了为他蹭脸颊上的米粒儿,还给他戴五彩绳,总之甚是殷勤。

奈何钟续并不太在意。

反而和身边的梅元白说说笑笑。梅元白生得比颜景同还俊朗,一双桃花眼,一弯姣好的唇,就是太瘦了一些,假以时日,又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书生一枚。梅元白说话雅致,钟续听得薄薄的眼皮儿笑意十足,喜不自禁。颜景同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虽然不甚明白,却也会吃醋,知道钟续看重梅元白胜过他这个朝夕相处的伙伴,顿时就不高兴了。

迟衡一旁看着,一种又发酸又甜蜜的滋味,万千心绪缠绕心头,不可名状。

纪策看得发笑。

迟衡只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不如过几年再说旧事吧,既然钟续有心打仗,不打一次他绝对不会死心的。迟衡盘算着,所有的大将大多在京城外,唯有梅元白的父亲副将军梅付驻扎京城,不如让钟续跟着他,会成为什么样子,都有天意吧,说不定钟续自己会想起梦里的那个人邀他一起打仗的人。

迟衡微笑着,剥了一个洁白的粽子。

六月风光大好,荷花开满皇宫,被折下来带着露珠插在花瓶里,也在此时,岑破荆和容越凯旋而归。

说不尽的春风得意,说不尽的万里河山马蹄劲。

当晚,迟衡设宴接风洗尘。

容越见面就喝了三大杯,灌得满脸通红,敞开衣裳,在燥热的夏风中拉着庄期说个不停。岑破荆则姗姗来迟,容越打趣道:“小别胜新婚,四个夫人,四个洞房,岑大将军能竖着出来都不错了!”

岑破荆踹了他一脚:“整天竖着家伙的说谁呢!”

容越瞥了一眼迟衡戏谑:“破荆,这一桌子凑齐了,我倒要看看迟衡怎么把人都摆平了,诺,都围在他身边呢。”

谁离迟衡最亲近,当然就是最受宠了,迟衡偏听见了怪笑一下,慢条斯理地起身,让纪策招呼迟衡挑选出的投诚旧臣,让骆惊寒摆平从地方才提拔上的朝臣,让石韦将吵吵嚷嚷的武将们安抚一下。如此一来,这桌子倏然就去了一半的人。

容越笑得直不起腰来:“还真有办法。”

纪策听了这话,回头横了迟衡一眼,迟衡笑眯眯地回敬一眼。

喝酒喝到一半时,有个属下过来敬酒,属下名叫张忠德,年过花甲,但不服老,常常有奇策迎敌,竟也立下不小的战功,迟衡很是敬服。说起迟衡的赏识和任人唯用,这人一脸感激,几杯下肚后什么话都敢说了:“迟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去年七八月炻州、垒州、夷州蝗虫大灾,粮食损失无数;去年十一二月,垒州、玢州、曙州遭遇百年难见的大雪,冻死冻伤家畜无数。今年二三月,矽州、泞州等地大旱延误农桑大计。其实,不止是天灾。”

莫非还有人祸?迟衡皱眉。

张忠德说道:“有那通天的占卜术士占了一卦,说乾元军阴阳失调乃是大旱、大雪的最根本原由。”

迟衡无语:“去年,我将百余名女子赐给各大将领,怎么还阴阳失调?大不了,七月封赏时,把原来的宫女们赏赐下去,你以为如何?”

张忠德摇头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迟将军是乾元军之首,这是根本。”

说什么,来什么。

迟衡头疼。

阴阳失调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乾元军上下都传遍了,有些官员大着胆子跟迟衡又提了一遍,迟衡置之不理。更可笑的是术士还占卜说六月有大水灾,水灾以后有瘟疫。不过目前看来,风平浪静。庄期也没有看出迹象,只是说看不太明白最近星相,经常被浮云遮住,而且星轨大异于常。

岑破荆、容越一回来,一闹腾,迟衡就默许了八月登基一事。

除却各种繁杂事务的处理,诸如律例的制定、官员的任免、俘虏的安置、民生的振兴等等,都足够让迟衡忙活的了,哪里顾得上阴阳不调的煽风点火。有石韦在安顿大军,容越就闲下来了,整天在京城游荡,回来就告诉迟衡:“满大街的百姓都在谈论你阴阳不调的事,哈哈哈,逗死我了,老天爷作孽,跟你有什么关系。”

容越这么一说,迟衡头就大了。

这事儿也不知是谁挑起的,逮着后立刻咔嚓了。

在容越回来的第七天忽然风雨大作,闪电雷鸣,白昼如黑夜一般。好一场瓢泼大雨,轰轰烈烈下足了五六日,只见京城的水立刻涨了起来,房屋哗啦哗啦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岑破荆和容越领军抢救纷纷遭殃的东西,百姓望“洋”兴叹。好容易大雨停下来,也是阴阴的要下不下的样子。

如此一来,官员们的进谏就变得理直气壮了。

不止这一场大雨,后面还有瘟疫,术士甚至预言九月将有一场更大的灾难。

越老的官员,越是执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退居最后,“危及社稷江山”竟是第一个理由,更不用说“长此以往,百姓将水生火热不得安宁”等众说纷纭。

一开始迟衡嗤之以鼻。

三人成虎,天天有人念叨迟衡就烦了,好在容越大不咧咧地说:“听他们胡说!完全没有道理!打仗的时候,他们还不是说,军营里不能有女人,有女人就吃败仗,结果呢,我就没听!闻初然这个女将军不是百战百胜吗?多少郑奕军的男子都被她打得魂不附体!哈!现在了,又说要女人了,他们以为女人是万金油啊!想提溜出来就提留出来治不好病就杀了顶罪,一群混蛋!”

有容越在,正理歪理都说,他又直白又硬气又蛮横。比他直的人说不过他,说的过他的人横不过他。

迟衡乐得看他以一敌百。

就在此时,容越的师父来到了京城。

容越乖乖地跑到万里书院伺候,过了两天,好不容易逃回了迟衡身边,吭哧吭哧地灌了几杯酒,红着脖子说:“我说,迟衡,你还是赶紧娶个皇后吧!”

迟衡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赶紧娶一个,应付了算了,我师父说那什么阴什么阳什么互协才能万物葳蕤,缺了一个都不行。”容越挠着脑袋,“没啥大不了的,我看,纪副……呃,惊寒……呃,算算还是我帮你挑一个吧!”

迟衡嘴角抽搐:“你发邪了?”

容越急了:“那能怎么办啊都这么说,我师父把我狠狠教训了两天,说万一你的江山毁了就因为这破事,死命怪我撺掇你不娶妻生子。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以前的皇帝还三宫六院呢,你就娶一个放着看呗!”

“你娶!你倒是娶个啊!当初让你娶花王你还死不愿意!”

“能是一回事啊!不娶花王我就祸害了自己一个,你要不娶皇后,祸害的是一国人,能一样啊!”

两人脸红脖子粗争得不亦乐乎。

纪策上前,冷静地说:“容越说得有理,为了平息内外的流言,你还是挑一个皇后吧。”

迟衡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纪策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能地看骆惊寒,竟然也是低着头,默许一样。迟衡哭笑不得:“纪副使,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有虚假的皇后也不可能!那都是一派胡言,不足为信!”

“还是,先试试吧。”

一连几天,迟衡都很愤懑,因为纪策竟然将许多女子的画像摆到了他的跟前,让他随便挑一个,迟衡大怒,把画像一摔:“就算我能给她荣华富贵,又怎么样,她这一辈子都毁了。再说,我不愿意,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难道这就能骗得了老天爷。”

纪策沉静地说:“事关社稷,无论真假,你不能再引起众怒。”

所以,只是敷衍而已吗?

迟衡郁结于心,无法发泄,他不选,臣子们没法子。还是容越有办法,大腿一拍说:“我手头就有一个人,闻初然嘛,她是女中豪杰,也是女人啊!你们别管了,我去说服她!”

闻初然,女将军,一直是容越属下。

因为有容越的袒护,所以她最初在乾元军中未受到排挤,屡立战功后,将领们顺其自然地接纳了这一支凌厉的女军。

而闻初然赫然列于军中,因她的手段,已没有人将她当做女子了。

容越这么一说,武将们赞不绝口。

第二天,迟衡心情烦闷,因为大水之后必有瘟疫,就算术士不说他也知道,如今呈上来的救灾的册子一个接一个,简直令他心烦意乱。只能在静无一人的院子里散步,忽然听见一串清脆的铃声传来,而后一阵暖暖的薰风随风飘过。

他闻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紫叶李下,站着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子。

只见她一袭鹅黄色长裙,比那三月春花还娇艳,裙之上,面容端庄,弯眉如刀,眸如秋水,长发随风飘过,玉簪上三朵小花,一朵垂在耳侧,随风发出清脆的铃声。

迟衡惊得合不拢嘴。

而女子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而后落落大方一施礼:“初然见过将军!”

闻初然?

他见到的闻初然从来都是束发、戎装、而且风尘仆仆,从来没有这样像一个女子。如此艳惊四方,见者无不凝目忘神,更兼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洒脱磊落,实在千里无一。

迟衡停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容越轻快地走过来,将迟衡一撞,戏谑说:“这个,可以了吧?闻初然竟然这么漂亮,我都没发现呢!”

迟衡沉默了。

闻初然亦望着容越,默然不语。

之后,每一天闻初然都会前来拜见,约莫与迟衡度过半个时辰。她并不讷言,在迟衡处理事务时,颇有真知灼见,且心细,大小事务均能处理得头头是道。就算有疑惑的,她回去与她的军师商量,次日也能给出个很好的主意。迟衡倒是越来越喜欢她,心说若是个男子就好了,毕竟男女有别,靠得太近闲言碎语就多。

只是,娶这样一个皇后,合适吗?

仅仅为了平息无稽的流言?

容越这个媒人很是自觉,每天都会伺机过来,看看迟衡和闻初然的动静,也问迟衡的意见,还说什么纪策和骆惊寒都不在意,反正假的就是假的嘛,迟衡听得心烦意乱,像赶苍蝇一样直赶着他走,容越扒着门扇哀怨地说:“不怪我啊,都怪我那师父,天天揪着我的耳朵训话,你看看,看看,耳朵都被他扯裂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还没有正式登基称帝,但已有外番使者前来示好了。

北疆邻国契鲁国乃是很小的一个国家,素来依附元奚国,这次,来的是契鲁国的新晋的国君携王后前来称臣。

国君名叫孟诺,王后名伊弗。

契鲁国民风大方,男子女子不掩饰亲密,孟诺和伊弗自然如胶似漆,带着重礼携手而来。如此郑重,迟衡也不马虎,在皇宫的正德殿里设下大宴来迎。

迟衡坐在桌子的最上边,孟诺和王后坐在他的右侧,孟诺撷着衣袖为伊弗夹菜,很是恩爱。

容越一看这架势,立刻说:“初然,你坐到将军旁边去。”

迟衡旁边分明虚了一人。

闻初然一愣,这可不是随便坐的,依次看向平静的纪策和骆惊寒,在容越的催促和迟衡的沉默中,闻初然裙裾一摆,款款数步,在迟衡跟前坐下了。但并非并排坐,而是略侧一下,依然是位卑之礼数。

底下的将领一片静寂,尽皆屏住呼吸,望着闻初然。

闻初然眸光流转,月华如水倾碧瓦。

一旦坐下,闻初然即落落大方,仪态万方,礼节得体。她本就光艳照人,微微一笑,与迟衡一对视。迟衡一身深红劲装,闻初然一袭绯色长裙,竟然宛如一对璧人。

闻初然提起酒壶,为迟衡倒了酒。

因酒杯太远,闻初然微微倾身,迟衡很自然地将她扶了一下,意态亲昵,在外人看来,亦不输孟诺伊弗的深情。

纪策起身,为闻初然敬了一杯茶。

王后伊弗很高兴,与闻初然说:“常闻元奚国国风拘谨,女子深居闺中不出家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二人聊了起来。

闻初然本是大家出身,答得井然有序,不亢不卑。王后也是豪爽之人,听闻初然竟然是将领,抚掌大为惊讶,二人一见如故,很是亲切。如此场合,再没有更融洽的了,孟诺笑对迟衡说:“孟诺三生有幸,竟然得见皇后真容,契鲁国小礼少,唯有微薄心意奉上。”

说罢,拿出一个头冠来。

这头冠非比寻常,只见它银叶一层层,翠枝一叠叠,细如丝,光如水,垂下的是凤首口中衔着的大珍珠——精致无比,分明是凤冠霞帔的凤冠。迟衡嘴角抽搐着收下了礼物,心想,孟诺还真会送啊,可惜,送错了。

当晚,迟衡想找纪策,愣是没找见;骆惊寒休息得早,恹恹地说明日要早朝,迟衡郁闷得碰了两鼻子灰。

第二天,迟衡忍着不情愿去了御书房。

他今天来得晚,看门外的马,知道闻初然和容越都来了,想一想更头疼。昨天是场面所需,他没办法直说,只能由着大家误解。这种事,哪能轻易作假呢。闻初然是落落大方,从来不问,似乎早知缘由;反而容越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架势,恨不能立刻给迟衡将喜服穿上把洞房进了。这下可好,凑一起了,但迟衡想,这么下去不是事。

他挪着艰难的步子过去。

却意外地听见了两个人争吵的声音。

“初然,事到如今,你到底还纠结什么?皇后的名分还不够吗!”

“容将军,你莫非还不明白……是我确实误会了。那日,容将军让我着女装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因为你要看。所以,我以为,我以为见的是你!若早知道是迟将军,初然绝对不会贸然出现的!”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迟将军难道不好吗?”

“迟将军,自然是人中之龙,不是寻常人能匹配的上,初然,绝对没有高攀迟将军的想法!”

容越的声音陡然提高:“什么高攀不高攀,他是人中之龙,你是人中之凤,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打仗能打得过你!这不是刚刚好,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女子中,长得像你这么好,又这么能打仗的,元奚国就你一个啊!他不娶你,还能娶谁!”

闻初然顿了一下:“他有很多人员。”

“再多人选也要选一个,初然,你以后是皇后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不满意啊!有什么你可以说,我都可以满足你!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让人准备婚事啊,我连彩礼都给你备好了,要什么你尽管说!”

“……容将军的彩礼吗?”

“什么都有,别人有的你都有,别人没有的就是我送的!”

沉默一下,闻初然的声音变得坚定:“容将军真的不明白初然的心事吗?因为容将军要见我的女儿装,我才愿意的啊!”

“谁见不是一样啊。”

“怎么能一样?得我愿意才行啊!”闻初然轻笑,“我想建一支女军,容将军支持我;许多将领轻蔑女军,容将军替我说服或者教训了他们;一开始,我只会纸上谈兵,容将军手把手教了我,让我建了一个又一个军功,赢得女将军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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