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总攻 6)——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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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魔界。”

辰衡泛起了复杂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莫名的无边的酸楚。

“我送你出去,这里不是仙君能随便往来的。”辰衡低头看墨韦的世尊宝器,“是不是被魔势破过?”

墨韦没有回答。

辰衡道:“被魔势破过的宝器,不仅灵力大不如前,年深日久还可能反噬。不如,再呆一晚,我来修复——为宝器里注入一股煞气,可令它在魔界至阴之地灵力大增。”

墨韦不做声。

辰衡俯身拿过他的宝器,红色的灵波绽放出奇异的光芒。

无定殿里,墨韦席地而坐,中指与拇指相捻。

在阵法最中心,世尊宝器光华大盛,升在半空中,灵波忽红忽紫,光如涟漪而有声。辰衡设下了雷魄神封阵,施起最高法力,指尖转动,为宝器源源不断灌注灵气。

最初宝器是抗拒的,在数度僵持中,宝器的灵力反噬辰衡。

墨韦一悸,尾指灵气轻颤。

却见辰衡以指对着阵中心,反手一运气,一股煞气倏然破了宝器的缺口,气势如虹生生灌注了进去。宝器骤然飞速转动,灵光骤变,发出黑色的光芒,与先前的红紫光华相夺,发出了类似大海呼啸的声音。

辰衡的额头冷汗直冒。

但他没有停止,在相抗相争中,不亚于与煞鬼的争夺。时间过得异常漫长,每注一束,都异常艰辛。与宝器的相执整整过了近乎半个晚上,那宝器在辰衡王强势的攻击之下,终于一点一点屈服了,灵光由红黑色相争变成纯粹的滴血之红,转动变得缓慢。煞气渐渐淡了,而后,终于稳稳落下。雷魄神封阵开始浮动、消融、瓦解。

从封阵中下来,辰衡长呼一口气,面色苍白。

墨韦取下世尊宝器怔怔望着。

“天亮了,你在鬼界待了这么长时间,该走了。”

“天亮了吗?”

“鬼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看见那些地藏花了吗?它们开了就是白天,合上就是晚上。”辰衡按了按发酸的手。被煞鬼袭击过又运了这么多煞气,髓骨已受伤了吧,不过,不算什么大事。

墨韦忽然握住辰衡的手腕。倏然一股灵力在伤处蔓延,暖暖的像四月的风,辰衡连婉拒都来不及。

未几,伤口修复如初。

墨韦松开手,淡淡地说了一声多谢,后会有期,飘然远去。

辰衡看着他的背影失神。

地狱重新变得潮湿,被彻底点燃沸腾的血液渐渐冷下来。

远望,曾轻狂的亡魂又开始凄惨地叫。

抬头,是破下来的一丝光亮——不是太阳,地狱没有阳光,是辰衡的灵力之光。

低头,是枯红色的狱土——被万万年的尸骨和鲜血浸染透了,只能长出状似骷髅的地藏花,每一朵都丑陋狰狞,花汁如血。辰衡俯身将它摘下,轻轻擦拭着斩心刀。因为饱绽煞鬼的魂魄和血,斩心刀餍足地散发出暗红的幽光,折射出辰衡的脸。

这里不是仙界,不是人世,是寂寞的鬼界。

是本该万年死寂的鬼界。

辰衡摇了摇头,挥去蓦然生出的一种寂寞的情愫,断掉所有的念想。

“辰衡,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吗?”不知几时出现的岑珀王开口了。

“你一直在吗?”

“忽然冒出一个仙君,我哪能不提防!”岑珀王笑得诡谲,“何况,墨韦和我前世有些交情。想不到啊想不到,重逢的戏码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和他?那你得劝他早点忘情。”

岑珀王唏嘘:“忘情最无情,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你错了,墨韦没有忘情,他忘不了那只煞鬼,所以冒大不韪来救——明知那煞鬼不死在我的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除非变得更强大,让别人杀不死他。不如魂飞魄散,来得清静。再说了,哪有忘不了的旧情,只不过时间未到而已。”

岑珀王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你这么认为?”

“仙君对历练之事一定会忘,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我就不信,他墨韦忙着跟魔界打仗,还有空闲想煞鬼?”

“但愿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辰衡不由笑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倒像前世和他有纠葛一样。”

岑珀王哈哈大笑道:“朋友妻,不可欺,彼时我就当照顾朋友的遗孀而已。情\爱终成一抔黄土,一人已忘,一人念念不忘,我恨不能给忘了的这人狠狠一铁锤,给不忘的这人煮一大锅孟婆汤!”

岑珀天生阎罗王,历劫多少次都不会忘,顶多淡忘。

数世纠结,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反而能看淡人世痴缠。

站在无定殿,高处寥落。

黑夜也比不过阎罗王的冷酷,远望地府之外将是明日征战的地方。岑珀王手指前方,大大咧咧地伸开腿:“我们将地狱都收回来,你怎么也不见高兴啊?”

“更多的,在地狱之外。”

“哈,鬼尊韬光养晦这么久,肯定不是一时能灭掉的。辰衡,多宽宽心。莫非还为仙格之事郁闷?听老哥一句,等平了鬼界,帝君之位迟早都还你的。”

辰衡但笑,心事重重。

“你有心事?不妨与老哥我一说!别客气,在这里,不跟我说再没人可说!”

“……战修他们怎么样了?”

“哈,当是什么大事。丹珣和战修就像双剑合璧,且有睿智多谋的玉策和章宗等仙君陆续参战。那里仙君多,保准杀得魔势哭爹喊娘,你就别操心了!”

辰衡揉了揉额头面露苦恼:“天罚之后总觉得脑子里空空的。”

“……你受的是天罚,不是一顿竹笋炒肉!鬼界结境,也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压制。”

“不会将战修也忘了?”

岑珀王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呆了几万年也没将帝尊和众仙君忘记了啊!你一直是仙君帝君,杀戮之事很久没做过了,现在杀鬼比踩死的蚂蚁还多,一歇下来,无所适从是自然的。”

“大概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魔尊沧卿生性再魔化、再邪念、再想推翻仙界成为至尊,一入世,就为情所伤。千百年独自修行,一旦尝到尘世的情\爱滋味,就一定会眷恋难舍,再不能忍受一人孤独了。”

辰衡大为不解,不明白怎么就扯到沧卿身上了。

岑珀王自觉失语哈哈一笑:“老哥我天天在鬼界,百般无聊,无非也就翻翻生死簿、想想前缘往事打发打发时间。你是皇帝,看你的前世就跟看戏一样,有意思。来,要不要老哥给你一段?”

辰衡哑然失笑:“我自为仙君,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死簿不下十本,不说也罢!”

“要不要老哥开个小灶,让你瞅瞅?”

辰衡摆手:“人世间的纠结过眼云烟,看又何用。”

岑珀王两腿一瞪黑瓦道:“诶!我尽力了!你不看我也没法子!你心宽也好!对了,数日前,有一位仙君想见你一面,被我挡住了。”

鬼界,得有鬼骨才能肆意行走。寻常人死了才能进,仙君则会被鬼瘴所侵,灵力大减。在煞鬼手眼通天,鬼气太重,一旦有仙君入界必然来袭,谁冒着这种风险来叙旧?

辰衡问:“哪位?”

“璟寒星君。”

辰衡面露茫然:“璟寒?不知他来鬼界所为何事?我和他结交不深,莫非是有什么正事!”

岑珀王黝黑的脸皮一抽,捋一把胡须:“你跟谁都结交不深!哼!当时你正攻打十八地狱,分不开身,老哥我看顾不过来,所以没让他进。所幸,璟寒星君要回天界布阵,以防魔界入侵,跟老哥我争执了几句就跑了。”

辰衡凝思:“璟寒星君最擅布的是天道无解阵,要以仙君为阵魂,莫非他想让我成为天道之阵位?”

岑珀王脸皮又一抽:“璟寒……用心良苦,不可说不可说。”

辰衡不再思量,低头擦拭斩心刀。

岑珀王兀自说道几句之后,意犹未尽:“我前世就看不透你,你,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当然,像这样随意聊天的时间是奢侈的,大部分时候辰衡都在驱逐煞鬼的血战中。向鬼界阴翳地域开拓的同时,辰衡也在挑选和挖掘更多煞气或灵力强大的勾魂使者,填补叛变或已死的阎罗王的位置。

他是冷酷的阎罗帝王。

在没有黑夜没有白天的鬼界,他以一场又一场的血战将鬼界澄澈,开疆拓土、锲而不舍。

他不愿意停下来。

他知道,他还远远没有触及到鬼尊,在滚滚黑雾之中,在茫茫无际的鬼界,未名的疆土还没有打上他的烙印。而越是深入,煞鬼们就越是狡诈越是阴险,随时随地都是险境,而他辰衡,誓要将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一网打尽。

因此,当被帝尊召唤时,他心中非常焦躁、心头的郁结压制胸口。

天庭里仙君林立,天将肃穆。

而当帝尊说出命令时,辰衡瞬间就愤怒了:“帝尊,怎可朝令夕改?我去鬼界,鬼尊的影子都还没捞着,你就又命我去魔界?鬼界根本无人能撑起,我只要一离开,鬼尊立刻就会反扑回来,只会比现在更凶残!”

帝尊面色阴沉的道:“鬼尊根本不成气候!而三大魔尊个个法力强大,魔性莫测,现已侵入仙界。”

辰衡咬牙切齿:“有战修,有丹珣,还有一干仙君,缺我一个吗!”

“你有他们不及的地方!”

辰衡遏制不住,额头青筋暴出:“要么鬼界,要么魔界——当日,你让我选,我说愿意攻魔界。你说鬼界后继无人,必然沦陷。我别无二法,只能承受天罚,仙骨熬成煞骨,入了鬼界——现在,我怎么去魔界!”

帝尊缓了一缓道:“是本尊考虑不周。”

辰衡将牙根都要咬断:“现在,难道想让我再承天罚一次吗!”

帝尊手扶龙椅,捻须不语。

这时,一直站于旁边的一位仙君站了出来,慢条斯理道:“辰衡王,若你不愿再承天罚也可。遥想当年,丹珣帝君孤身战魔界,身负重伤。眼看魂魄要散,帝尊让他在天悲寒池中浸了数千年,仙骨重修,保住了性命,你也可效仿。”

辰衡手指关节被攥得咯吱咯吱的响:“数千年?呵!千年仙界还在吗?”

“放肆!”帝尊大怒。

“难道不是吗?现在正逢鬼界、仙界、魔界三界之战!我,在做什么?仙骨是说换就换的吗?煞骨是说重修就重修的吗?这是一根一根骨头,不是那南山的青竹!帝尊,我不愿意!”

话音一落,忽然数声剧响。

千道光华绕着辰衡飞舞,辰衡举掌相抗,但很快,他就被一张仙网死死地罩住了,越挣扎,越禁锢得紧。

帝君居高临下:“你倚仗功高就想造反吗?”

辰衡艰难地抬起头,挑起眉锋:“帝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无人知道吗?丹珣当年根本不是孤身一战,而是领着仙界的众多仙君浴血奋战,才有了仙界的大胜。而他,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身负重伤呢……”

“闭嘴!”

“千防万防,谁能防着自己的帝尊?谁能防着给自己下命令的人!丹珣逃进天悲寒池,分明是因为只有那里,仙君帝君都不敢轻易进去,否则仙魄触水就化——丹珣不仅没死,他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还堂而皇之地走到你面前,领了帝君的头衔,让你食不下咽!你现在让我去那里重修仙骨,我能有丹珣的运气吗?!”

帝尊的脸顿时扭曲:“放肆大胆!辰衡!你敢招摇惑众!”

“魔界又杀回来了!你手足无措,你害怕了!你只能倚仗丹珣和战修,可又怕战修势力过大重蹈覆辙,所以将他身边的人拆开。帝尊,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我承受天罚。如今,鬼界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帝尊大怒:“我让你生不如死!”

辰衡哈哈大笑:“天道有轮回,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呢!”

帝尊大吼:“来人!天罚伺候!”

话音刚落天兵骤然出现,天网从天而降,带着锋利的蚀骨解纷纷向辰衡刺过来。辰衡目光骤紧,毫无惧色,忽然双掌向上一挥,一记千元大法如万千狂涛爆出,天网纷纷段落。帝尊及一旁的仙君天兵们大惊,辰衡带着愤怒,在天庭中央迎风而立。

而他的身旁,是一脸纠结的素霖,素霖为难道:“帝尊,辰衡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帝尊大怒:“素霖,你竟是共犯!”

素霖挺身而出:“帝尊,这事不地道!辰衡数次陪战修下界,均是经你同意的。一助战修修成正果,二助玉策、淮期等人灵力大增,就算有御封万鬼的错,也能将功抵罪了。天罚也罚过了,他也去鬼界了,反反复复谁都受不了!”

辰衡打断他:“素霖,多说无益,他在乎的只是天界至尊的位置!”

刹那,好一场电闪雷鸣、万法齐发的狂战。

仙君和天兵们咄咄逼人,辰衡和素霖且战且退,眼看天罚之网将要笼下,辰衡聚集全身力气一记万宗齐灭轰出,刹那间天宫皇殿轰然倒塌,仙君和天兵天降纷纷闪躲。

等他们缓过来时,仙埃未定,辰衡与素霖已不知去向。

其时,白月转赤,朔风袭袭。

仙界之界,长满杂草的圆融魔域之中,辰衡扶住嘴唇发乌的素霖,喂了几颗丹药,抱怨道:“早让你离我远一点,看,被煞气煞到了吧。”

“我哪知道,你这煞气连自己人都杀啊。”

“煞气又没长眼睛!”

素霖圆圆的眼睛一瞪:“好意思说我!明知道帝尊老头叫你回来就没好事,随便一个借口就敷衍过去了,你还非自己跑回来!”

“迟早撕破脸。这是哪里?”辰衡环视凄凉的四周。

素霖弱弱地回答:“圆融魔域。”

辰衡嘴角抽搐:“你都想什么呢?到哪里不好你偏选择这个地方,嫌我活得太命长啊!”

“这个地方,跑起来容易。”

“死起来更容易。”

圆融魔域,因为八极所向,魔性最是强烈,魔物到此就增强一两倍,仙君至此就会弱了七分,而鬼界之魂到此,十分力气只能使出一二分。所以辰衡在此地,恐怕连寻常魔物都应付不了。

抱怨无济于事,辰衡二人硬着头皮向前。

小心翼翼,但辰衡万万没料到,因他煞骨的缘故,步伐所至处,背后地上的杂芜草木悄然变了颜色。

越走,越安静。

素霖摆了摆仙衣,困惑地说:“怎么搞的,越走越荒凉。”

辰衡仰望了一会儿天空,很平静地说:“现在不是走向仙界,而是走进了魔界,咱们中招了。”

素霖啊呀一声:“赶紧原路返回吧!”

“回不去了,圆融魔域的八极时时刻刻都在变,且不是顺序变动,而是随天上星辰而变。”辰衡抓住了素霖的肩膀,端详了一下,“我非常恨帝尊,我今天来就是摊牌的。”

素霖疑惑看他。

辰衡的目光露出凶狠:“我本无需受天罚,也不需要那么快承受天罚,但是帝尊一天都不让我喘息。素霖,天罚的痛苦你们谁都没有忍受过,每过一天,我的恨就加深一些,是恨让我坚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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